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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24年6月3日 上午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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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市政
“FBI探员班纳吉——已知线索引导向一位六十年前身处美国的古重华科学家。我在市政厅,准备与相关研究领域的人权组织接触并询问情况,若有成果另行通知。”
伊桑发送短信给纽约市探员汉克·伯恩,但是对对方认真阅读信息不抱太大希望。
市民与各界社会团体正陆续进入市政厅,伊桑在大厅的一个角落观察着入口通过的人群,等待人权组织的出现。
凭借调查局的专业训练,伊桑有自信能辨认出目标人群,然而这样留心观察实属多余,因为目标出现时表现得过于惹眼。
一群二十岁左右穿着花花绿绿的年轻人举着标语,唱着口号向市政厅前进。“他们失去族人失去家园,我们除了欺骗无所作为!”
门卫在门口拦下他们,与他们耐心交涉了许久终于说服他们。
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女生进入大厅,回头招招手,人群里一位矮小佝偻的老叟怯生生走了出来,在门卫前惶恐地停了下来。女孩把他拉进市政厅,大踏步走向会场。
伊桑刚刚想要上前拦住她,女孩突然再次转身,向着外面的同伴敞开外衣,高喊,“中华裔的命很重要!”同伴们报以热烈的欢呼和响应。
伊桑,“请留步,女士。”
女孩转过身,伊桑看到她胸前的衬衫上印有她高呼的口号。伊桑,“请问您是国际人权之家的成员吗?”
“是。”女孩长得很漂亮,她可爱地侧着脸用法语回答,耳朵边一排金属小耳环熠熠发光。
伊桑,“您对重华人的历史了解吗?我有些事情需要请教。”
女孩,“你找对人了。我们隶属于北美少数族裔压迫研究院,而我和我的团队专门负责保护重华人的权益。
我们收集了大量重华人的历史信息,比如,重华是错误的称呼,正确的是中华。
不过现在没时间了,我必须赶往会场,会议结束后我再回答你!”
伊桑,“好的,午饭时详谈,我请客。还有,祝好运!”
女孩回以笑容,领着老叟进入会场。
老人皮肤黝黑、衣着破烂,像是一个流浪汉,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面容,头深深地埋在胸前不敢与人对视,两条花白的辫子贴着皱纹纵横的面庞顺到脖颈。
路过时老人胆怯地避开伊桑,伊桑始终无法看清老人的长相。
众人在会议厅等待许久,众议员乔治沃什的助理马尔科迪亚兹才姗姗来迟。
尽管所有人都很失望,但议题还是要一件件进行讨论,政府代表也需要挨个搪塞推诿。
沉闷的气氛中一个外表邋遢,说话含混不清的中年男人起身发言,“尊敬的众议员,叫什么来着?对不起你们太多了我认不出谁是谁,我代表纽约市民呼噫,呃,呼吁一些事情。”
主席台中央的人不厌其烦地再次解释道,“我叫马尔科迪亚兹,众议员资深助理,代表众议员乔治沃什访问。
再次说明,众议员先生今天公务繁忙,无法到场,特意嘱咐我表达歉意。众议员先生对纽约市民的生活和诉求非常关心...”
“好好好,”提问人打断了议员助理,“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是我要讲的事情。我呼吁,所有违禁药品都应该合法化!”
会议厅笑声四起,夹杂着几声口哨和起哄似的赞同,而台上的人苦笑着频频摇头。
男人,“这件事是正确的!这件事早就该做了!”
议员助理收起嘲笑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说,“先生,违禁药品对身体有害,禁止它们是政府为您着想。”
男人,“放屁!政府只是在维护大公司生产的药丸,维护有钱人的利益!”
助理,“不不,先生,首先你我都同意,那些药品是对身体有害的,对吧?”
男人理直气壮地说,“并非如此。“
议员助理忍不住又轻蔑地嘲笑一声,无奈地躺倒在椅背上,摆手请他就此荒唐观点高谈阔论。
男人,”它们使我身心愉悦。治疗身体疼痛,治疗精神烦恼的药物,怎么是有害的呢?”
助理,“它们有成瘾性,会让你产生依赖。”
男人,“骗人,那是假性成瘾。我费了不少力气找到了几篇被刻意隐瞒的论文,上面明确写着每当你一次只服用一点儿药品时,没有满足的部分就会造成不好的结果,对身体和心理造成损伤,从而错误用药。
而正确用药,一次服用足够量的药品,就能克服这种假性成瘾。”
助理,“我个人认为那篇论文是因为胡说八道才被隐藏起来了。过量服药很容易致人死亡,想想你的家人吧,我劝您戒掉违禁药品。”
男人,“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来自社会的这种歧视,破坏了家庭关系,加重了药品服用者的精神负担,造成心理创伤,才导致错误用药。停止对这些药品的禁令,就能消除对药品服用者的歧视。”
助理,“好吧,你想上瘾是你的自由,可违禁药品开销也很大,你们甚至为了买药而少买食物,交不起房贷房税,违禁药会毁了你的生活的。”
男人,“说到昂贵,安莆丸也很贵!度健丸也很贵!它们的成本不值一毛!
违禁药品本来可以很便宜的,就是因为你们搞违禁价格才高的!
药商们只能东躲西藏一点一点地做,转卖了一手又一手,被查到就全部没收,就是因为不合理的管制抬高了价格。”
助理,“好吧,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请你咨询医生或去CDC网站查询。“
男人鬼魅一笑,仿佛终于等到猎物上套,“议员先生,我做的功课超乎你的想象。我现在问你,为什么五十年前两大药企发布安莆丸度健丸的前夕,CDC和FDA突然将已经合法化的药品列为非法!”
会场内群众议论纷纷,男人趁热打铁,“对!没想到吧,所有违禁药以前都是合法的!即使是现在,美国的军队、CIA、药企在巴基斯坦、尼泊尔和孟加拉大面积地种植这些所谓的违禁药物,用卖药的钱资助当地的反印势力。”
助理,”好了先生,我建议你直接去戒毒福利院寻求帮助。”
男人,“被收买了,他们都被大企业收买了!戒毒福利院都是塞克制药出资建立的。
还有你,你们也被收买了!众议员今天根本没有工作,他现在正在长岛南安普顿烈日炎炎的球场上给塞克制药的高管捡高尔夫球呢!”
会场喧闹起来,人们跟着起哄咒骂众议员,咒骂国会,咒骂总统,直到呐喊着“拿回我们的服药权”口号的中年男人被保安抬出会议厅。
伊桑早就在人头攒动的会场内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人穿着那套脏兮兮的夹克衫牛仔裤,胸前挂着摄像机,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旁观着,对会场内发生的这些荒唐闹剧漠不关心。
伊桑悄悄走了过去,“米洛什,想不到在这儿见到你。”米洛什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
伊桑,“来采访市政厅见面会?”
米洛什紧张地说,“哦,对的对的,幸会探员。”
伊桑看看他的摄像机,问道,“不拍吗?”
米洛什,“拍,不是现在。”
伊桑看米洛什今天惜字如金,显然有事相瞒,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伊桑就站在他身后默默监视着他,市民与台上官员的对话你来我往,失望与烦躁的气氛逐渐升温。
人们发觉这一上午的时间完全浪费了,会议过后纽约市连一个垃圾桶都不会增多。
"市民们,虽然大家还有很多问题想要提出,但是接下来我们必须花些时间讨论一个既定议题,有请国际人权组织人员发言。"
台上的市政府官员正在讲话时,伊桑看到米洛什的手悄悄摸向摄像机的镜头盖。
当粉红色头发女生站起身时,米洛什迅速地翻开盖子,按了一下快门,盖上盖子。
这个动作没有逃过伊桑的眼睛,为了听取女孩发言,从中获取有益信息,他便没有立即戳穿米洛什。
“我的名字叫艾米莉·克洛尔,代表国际人权之家北美少数族裔压迫研究院发言。
超过半个世纪美国的中华裔遭受了严重的迫害和不公对待。
他们的族人被无情毁灭之后,他们被美国主流族裔从自己的房屋中驱离。
他们的地产被侵吞,财产被掠夺。
他们被驱赶到科罗拉多高原沙漠,一路遭受抢劫死伤无数,而这一切罪行发生时政府自始至终束手旁观无所作为。”
议员助理突然举手示意,“对不起打断一下,首先容许我表达自己对国际人权之家的敬意。你们是一群真正高尚的人,你们长久以来所作的工作是伟大无私的。我们感谢你们为所有人的人权提升做出的贡献。”会场内响起一片掌声与赞扬声。
助理,“请原谅我的无知和无礼,我没有听说过中华人这个少数族裔。”议员助理提问,而他身边的一个市政府官员低头在手机上搜索翻找起来。
克洛尔,“他们现在被称为重华人,据我们考证,这是一个误称,真正的名称是中华。”
助理,“他们是美国人吗?”
克洛尔,“他们是美国人,只不过很多人逃难过程中身份证明丢失或随财物被夺走。
事实上即使拥有合法身份证明的中华裔人士遇到权益被侵犯时,执法人员也不会受理案件,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现当今。”
助理,“好的,具体情况我会去了解的。我无法现在答复您,不过我向你,向美国人民承诺,在沃什议员的监督下,执法人员都将秉公执法,对任何少数族裔一视同仁。”
这时坐在主席台远端的一名年长官员抬起头来,发言道,“您好,关于中华裔的问题我认为一些事情需要澄清一下。
在我成为皇后区议员之前供职于耶鲁大学文理学院,我在研究美国印第安裔风俗与权益保护过程中涉猎到一部分中华裔迁移历史,真实情况与您的说法并非完全一致。
研究数据显示绝大部分迁移的中华裔死于疾病、受伤、动物袭击、中毒等旅途意外,仅有少部分人的死因可归咎于流寇袭扰。”
克洛尔,“这种说法是冷酷的诡辩,要不是他们的房产被霸占,他们也不会被迫长途迁徙死伤无数。”
老议员,“关于这点,是什么原因导致历史上的中华裔迁徙尚有争议,而房产被霸占并不是最令人信服的解释。
这些迁徙的中华裔很有可能来自城市黑帮、偷渡客或其他犯罪组织,为逃避执法打击而流窜到以科罗拉多高原为主的一些荒漠地区。”
克洛尔,“一个族裔怎么可能都是罪犯?这不合理。事实上他们大部分人来自于工薪阶层,来自于中产阶级,是守法公民。”
老议员,“我所说的犯罪不是普通意义的犯罪,也有资料表明当时这一族裔中存在有组织的叛国行为,不过很遗憾我只能查到一些模糊的记述支撑这一观点。
请与会的人权组织和市民们不要对我产生误会,我坚定地认为任何族裔都应被公正对待,然而追求正义纠正历史错误应该追求还原真实,不应违背事实,对实际存在过的罪恶进行美化。
一个无可争辩的令人震惊的事实是,随着中华裔迁徙的发生,同时期当地的印第安族裔数量锐减,这无疑证明了当时向荒漠流窜的中华裔罪犯们对原住民犯下累累暴行。”
克洛尔气得脸色微红,“这也许是不同族裔之间产生了误会所致。再者说是我们把他们逼入绝境的,使他们不得已为了有限的资源而与当地部落民相残相杀。”
老议员,“女士,我很敬佩您为了守护人权而仗义勇为,但是我作为一名学者客观公正地讲,您的观点缺乏足够的逻辑与事实支持。
如果说迁徙中华裔都是普通的守法公民,为什么在历史上如此短暂的一段时间里美国人民突然性情大变,没缘由地大范围驱赶掠夺他们?这无法解释。
而我收集到的历史资料中,很多当时的市县警局警情通报里都提及中华黑帮犯罪活动日益频繁,当局将加大警力打击,警惕社区内敌国伪装中华裔有组织活动等等。”
克洛尔,“如果你解释不清历史真相那就由我来说吧。是什么造成了中华裔迁徙,我今天来就是要向公众揭露这个历史真相,这比为现存中华裔索取赔偿更加重要!
为什么美国中华人被迫迁徙?是因为我们美国在历史上犯下了深重的罪行,我们参与了对他们的族人的屠杀,我们参与毁灭古中华,一个曾坐落于东亚的复杂独特的文明。我们美国必须为此深刻反思!”
会场内议论纷纷,人们交头接耳互相询问。从一开始市民们就不大明白现在在讨论的是什么,只是推测这是要为一个没听说过的少数族裔争取权益。
而现在议题突然转变得骇人听闻起来,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脑袋上突然被扣上了一个不得了的罪过,大家却对此事闻所未闻一头雾水。
看上去只有这名市议员知道她在讲什么,与她进行着旁人听不懂的对话。议员,“我必须说明,古中华灭亡之谜以及东亚沙漠的形成原因学界至今没有形成统一结论。
有环境破坏说,玛曲河治曲河地震改道说,恶政内乱说,武器失控说,当然也有对外战争说等等。
鲁莽地独断历史,将一切归咎于自身,这是一种自虐史观,是对我们所为之骄傲的自由而伟大的美国造成形象上的严重伤害。
我承认我们应当为做过的错事而反省,为合法财产的损失而补偿,但在中华人问题上,恕我直言,我更倾向于他们是自作自受。”
克洛尔,“你是出于良心这样说的吗?你能在任何时候都这样说吗?”
议员,“是的。”
克洛尔,“那好,这位是生活在亚利桑那州现存的华人,你看着他的眼睛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吧!”
女孩拉起老人,会场内躁动起来,人们纷纷望向这位形象突兀的神秘老人,感觉事情终于开始变得有趣了。
市议员应对不及尴尬地僵在台上,旁边的众议员助理饶有兴致地眯起眼观瞧着老人,插话道,“这就是中华人?这不是黑人或者印第安人吗?”
克洛尔没想到会迎来政府官员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反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含糊其辞道,“高原沙漠环境恶劣,他应该是被晒黑的。”会场爆发出一片笑声,女孩则是一脸不悦。
之后谁也未能说服对方,议案不了了之,会议也在不久之后结束了。
伊桑并非全无收获,但是他需要与人权之家的女孩详谈以确认信息可信度。
更重要的是,如果那位老人是在世中华人,甚至有可能是事件亲历者,他可能掌握着更加真实宝贵的线索。
伊桑,“很棒的演讲,克洛尔女士。”伊桑在会场外迎接女孩和老人。
女孩显然对今天的结果很不满意,怒气未消地说,“可惜政府没有做出任何实际的补偿计划和承诺。对不起先生,中午我不会有太多时间解答您的问题,我必须为下午的抗议游行做准备。”
她向市政厅门外聚集的那一群人权之家同伴指了指,老人便向那边走去。
伊桑,“请留步先生,中午我也想请您一起用餐,我对您族人的遭遇深感同情,我想倾听您亲自讲述。”
老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女孩点点头说,“这是个好主意,先生您真是位正直的人,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
伊桑,“叫我伊桑就好,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