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變不人不鬼,月見殘引咒發
最后更新: 2024年4月28日 下午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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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麼時候放我回去,這裡好冷啊。」
此時的上邪琅玕慵懶地伏在躺椅上,身後八條長長的尾巴蓋在他身上,為他鎖住絲絲暖意。
他蒼白的臉色,唇色都幾乎透明,連帶著身後的八條淡紫色尾巴也失去了鮮豔的顏色。
「你現在感覺如何?」
「還行。」
還行,雪醫對他翻了個白眼。
「也不看你身後那是什麼,連人形都維持不住,有本事把尾巴都收回去。」
「我冷啊,大雪天,我用毛茸茸的尾巴禦寒不是很正常的嗎?」
「人體溫度流失那是死前徵兆。」
雪醫毫不留情一懟,轉身又繼續搗鼓他的藥材去了。他們身邊都是熬著藥的火爐,此時洞裡的溫度絕對不低,雪醫彷彿置於一個煉丹的大火爐之中,上邪琅玕卻說他冷,你自己看看他把自己搞成多麼虛弱!
此時此刻他們在那雪山之中,是雪醫的居所。雪醫這裡守著他的丹元,前些日子感覺到了些波動,今日看到顏色暗淡了下來更是心頭一緊,趕緊把人召了回來。
結果就看到了一隻顏色慘淡的雪狐。
你還記得當初淬煉出來的你是一隻騷裡騷氣的紫狐嘛?
上邪琅玕沒有忘,他撫著自己發疼的額際。
自己當時是為什麼選擇變成紫狐來著?
那時候好像是在想著臭帝君沒做到的諾言。
帝君說除了金色,紫色也是尊貴之色,他與他在這紫苑中的身份相符,親自選了紫色的上好雲絲綢緞,要給他製衣。可是後來人死了,這世界上再無帝君,他也在沒機會穿上他親自為他制定的紫衣。
想著想著,待他出洞,發現自己變成一隻紫狐了!
「冷是真冷啊,都把我凍褪色了……」
「讓你作,初神在時是誰每天在這裡賴著不走,你那一身皮毛從不說冷,現在你把自己作成什麼樣子了,他看到肯定念叨你幾句……」
「你都說今時不同以往了,就算是我想,他也看不見啊……」
「然後你就去另一個看得見的人面前蹦躂。」
「還不是為了那金鑾?」
此時上邪琅玕不知道想起來什麼,愣神。
「不論幾回,你就是栽那人身上了!」
雪醫沒好氣地瞪著騷裡騷氣的上邪琅玕,直接拆穿他。
他現在懷疑初神是不是早就看出他騷裡騷氣的氣質,才希望他變成狐狸的。
「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似乎是感到不舒服,上邪琅玕擰眉,整個人伏在手腕上,面色憔悴。
「我有說錯?你現在失去了最強大的九尾,不能亂來了。」
「結果一遇上他出事,美人血有毒,你還不是餵他自己的精血解毒了?」
「真是胡來,月滿則盈,沒有九尾本就虛,還失去了精血你該如何應對此次的咒發?」
禦王既帶著美人畫卷前來,肯定動過畫上的丹紅。美人血有毒,劇毒,觸及者會在三日內無辜暴斃,且毫無預兆和症狀。而美人血的唯一解藥便是持血之人的心頭血。
上邪琅玕定是察覺了這一點,才順勢在被吻時為他渡了精血。
雖說他的噬骨香也有毒,但並不會危及性命,只是有致幻效果。如若只是噬骨香,他收放自如自然不會讓其危害到那人。但是美人血不一樣,他也十分謹慎,不曾讓他人見血。
唯一的變數便是那美人畫卷。
曉是雪醫也不由得感歎命運,最後還是讓那個人看見了那血美人。
上邪琅玕依舊在愣神中,他想起了什麼,別人不知,但他自己很清楚。
是他在作那幅畫的時候……
那時,他的尤禕姿被煉成了噬骨香。沒了尤禕姿,僅剩噬骨香,此乃美人咒。
因此咒,每個月十五時,骨頭便會開始如蟻啃食半漸漸潰散,而沿途皮膚都會循著骨頭楚裂開,變成血淋淋的血人,重複經歷那七天的扒皮退血抽髓之痛。其中最痛的便是頭,他抱著頭哀嚎了上半夜,下半夜便會重塑骨頭,帶來另一番痛苦……但是下半夜他已經沒有力氣嚎了,只能睜著眼流淚到天亮……
噬骨香,是個詛咒,全天下只有他一個人有,因為噬骨香的主要材料便是他的天尤禕。
曾經,帝君贊過他擁有天下最美的尤禕姿,獨一無二的美。
殊不知,有多美就有多痛。
往後的餘生,他攜著這噬骨香一世,痛苦不堪。
他喜歡作畫,曾把這段時光畫下。一筆一畫,一描一繪,都記在心裡,銘刻在靈魂之中。
曾是少年時,攜段春光,未曾想,人世變化有多無常。
轉眼間,物是人非,煙消雲散,世間忽然就僅剩他一人……
前世今生,怎能相忘?
這情一字多麼長……
——《美人畫卷》
那是他祭出的尤禕姿,中了美人香的詛咒後,以自身美人血為自己畫出最後的肖像。
那時候他認為自己命不久矣,是為永遠紀念活著的自己那麼美麗的樣子。
作畫的顏料除了血,還有淚,就是那一天他流盡了自己的血和淚,痛狠了以後從此便再無感。
「好疼好疼……止不住,怎麼也止不住……」
血止不住……淚止不住……美人咒一旦發作,噬骨碎魂……
這種痛苦輾轉每個月圓之夜,而且一次比一次毒滲五臟,痛徹骨。
最後的下場是被活活痛死,或是化作香灰消散……
「若干年,誰還會記得我絕代風華?」
遺忘遺忘都遺忘,抹去一切……我再不復在……
「還有時間,畫一幅吧,把一切藏進這絕筆畫……」
他顫顫地扶住畫架,畫到最後根本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跪在一片血泊之中,將它畫完…
丹青,以後他不在,我為誰畫?
絕筆?那我便作為這最後一畫的主角吧,從此一同絕跡。
「身上無骨,無心,無血,無淚,就不會哀傷了……」
從此,悲傷也是笑,開心也是笑,氣憤也是笑,無奈也是笑……除了笑,他不懂要做什麼了。
最後的最後,一張美人皮皮開肉綻的,鮮血直流,一身的尤禕姿被焚盡。
美人沒了尤禕姿便會被附上詛咒,美人咒噬骨香。
到最終,用一張豔紫的九尾狐皮蓋住了一切。
從此,幻化成一隻紫狐,棲於九幽之下。
靠著這虛幻的偽象,苟且偷生。
怎麼辦,即使這麼狼狽不堪,還是想愛著你……
可是,你現在卻對我說,你不記得我了……
浮生六季有多溫暖,我等你的千年漂浮便有多寒冷。
而現在,遇見了你之後,怎麼還更甚?
「九願……君九願……」
雪醫聽見身後這久違的稱呼,磨藥的動作頓了頓。
「我好冷……」
「為何我以前不覺得這麼冷呢?」
雪醫並沒有回頭,而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磨著藥,但是眼神黯淡了下來。
沒有人回答上邪琅玕的問題,上邪琅玕翻了個身,仰望著那天上的明月, 八條尾巴作為他的枕墊,其中四條寬大的尾巴墊在他身前,宛如一張大棉被,蓋住了他袒露的胸膛。
我想你了。
我又被欺負了,是不是很沒用?
清君……你能教教我到底該怎麼做嗎?
上邪琅玕抬起手腕,擋住了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落入他那一頭白髮之中。
雪山外冷風蕭蕭,這風似乎也能吹到千萬裡遠。
禦王府裡,系在床頭的金鑾微動,發出幾聲叮鈴。
而床上的人兒,彷佛真正做著噩夢,大汗淋漓地坐起身,粗喘氣。
那一夜,坐立的身影挑弄著金鑾響了徹夜,久久無法入眠,直到天明。
天濛濛亮,他想起剛剛的夢境,竟一人策馬出了禦王府,朝著東部的皇陵而去。
他去到的地方便是這個鈺王陵。他想起夢中的自己,竟是在這皇陵中走動,安置好一切,然後緩緩躺入棺中,手放置胸口位置,此時此刻卻微微發熱,像是握著什麼無比珍貴的東西,直到一切被黑暗吞噬。任眼前最後一束光在眼前被封閉,從此陷入了無邊黑暗,再無聲息。
一直到他夢醒,只覺得胸口發熱。冥冥之中,一個聲音在呼喚他,一定要回去看看。
禦王只能對那道金棺說:「對不起,失禮了。」便上手打開了那個厚重的金棺蓋。映入眼簾的是不腐的屍身,但鈺王的頭部被金絲綢緞蓋住,上刻著鑲金的梵文。最令人錯愕都是,棺裡之人真的如同禦王夢見的那樣,鈺王的手放置在胸口,握著掛在胸前的類似於項鍊之物。
禦王瞪大眼看著這一刻,剛收回手,就見他腰間的金鑾無風自響,在這寂靜的皇陵中顯得十分突兀。更令人詫異的是,鈺王手中之物忽然閃著金光,似是與禦王腰間的金鑾相呼應,頃刻間便飄到了禦王的手中……
*
這個世界上,僅存的尤禕骨便是之前送給帝君的那一隻骨哨。
而現在,一個機緣巧合之下,這個骨哨來到了禦王手上。
「這是……」
皇陵中的禦王,手握那骨哨,晃神地回到那迷霧山下。
再次見到月圓,似是想起那妖艷的美人兒,他不自覺地拿起骨哨,吹響,一聲又一聲。
此時,已然回到紫竹屋裡的木榻上坐著調息的上邪琅玕身體忽然狠狠一顫,失去控制地從座上跌落,身子以一種詭異的姿態扭曲著。
這是……尤禕骨?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