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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第一部《马来云顶噬头女篇》 • 第六章 乳海翻腾、湿婆青颈(1-6-3)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5日 下午9:22    总字数: 3460

    “小符和南海鲛人同伙的,制住小符,就捉住鲛人啦。”老油头提醒众漂仔群攻符元亨,自己则壮起胆前去捉鲛人。符元亨愈战愈累,见老油头欲捉鲛人,喘息大喊:“妳快回海里去,我已杀铁锤许报了仇,别管我了。”


老油头将麻绳拴紧鱼叉,向鲛人一枪射去,鲛人跃上栏杆躲避,甚是害怕。虽不中,仅割伤鲛人大腿,但老油头毕竟经验老道的渔夫,又拉回麻绳,已拿捏好巧力劲道,下一枪包准射中鲛人。


符元亨情急,嘶声力喊:“咬下他的头!快!”


鲛人畏惧之下,听从符元亨指示,由栏杆上迅猛跳扑,老油头即使鱼叉出手,依旧难抵鲛人天生怪力,须臾便咬下老油头的脑袋,他的头发再也不油,只湿,染满血的湿。


鲛人见自己闯祸,咿咿呀呀哭起,剩余的漂仔见鲛泪珍珠,先一惊,后心思相同地前去抓鲛人,符元亨手握铁锤和断叉,一个大跳步,心狠手辣、大开杀戒就往漂仔们头上抡去、心口插去,一个劲地使出浑身蛮力,砸死数人。几名漂仔见符元亨如此勇猛,急抡鱼叉朝符元亨身上刺,符元亨力战不支,命将殆地靠在栏杆边上,漂仔们准备最后一击,插死符元亨落海,南海鲛人忽仰月鸣啸,跳至漂仔们身边,一嘴一颗头,悍杀人类,俄顷,满船滚满破头颅和浓血。


屠船叼头。


铁锤许的渔船日后被人发现,渔人咸传闻铁锤许误钓龙王子,龙王派水鬼索命。


符元亨仰首大笑:“谢谢妳⋯⋯。”旋即哽咽,吞泪。以往捕鱼受伤,沾得自己腥骚的血,今晚,第一次沾到人血,手,止不住地颤抖⋯⋯很怕,真的很害怕,不仅怕面对死亡,更怕死后煮石村的家人无依。


符元亨走向死了半条命的铁锤许,坐跪他身上,冷冷说道:“大心是傻子,从小就傻,没半点儿心眼,所以叫大心。他说话笨,做人更笨,早该在你杀他前,先抢过锤子杀你。”语毕,符元亨高举铁锤,一下又一下,接连不断,砸烂铁锤许的头,直到剩下混合骨渣的肉泥。


符元亨真正哭了出来,南海鲛人见状,也跟着哭泣。


月辉清亮,满船珠泪晶莹,也洗不去杀害生命的肮脏。


符元亨站起,将铁锤抛到海中,自己也跳了下去。


黝深蓝海中,静谧地听不到一声虾呢。


海水虽大量灌入耳口内,却不显沉重。飘呀飘的,人生似乎从没像此刻畅快过,彷佛飞翔海里。光滑感轻抚脸颊,符元亨缓张双眼,一颗圆润珠子在他眼前转动,几鸣婴儿语唤醒他,是只幼海豚正摩挲着。符元亨在心中问道:“你没去龙宫觐见湿婆神吗?”伸出硕实左臂环上幼海豚,冒险将至。


翔越泚水,穿潮过洞,极目之处皆浑沌无限,瑰岩以屏,巨藻缤纷,水势奇情,壮丽具撼天动地之姿。海的美,符元亨从未领略过。额眉、掌心、背脊渗出冷汗与透凉的海水交融,深沉浪漫缓缓浸染,海宛若里宇宙般奥妙不可探,他兴奋、他紧张,宁如星子跌入这绝蓝中,幻化为梦茧。纾口气,他直觉这是比酒还沉醉的解脱。


疲惫了呢。


是不是疲惫了呢?


十四岁时,像极襁褓孩童,符元亨瘫软低低啜泣,跪拜阴暗角落处摆放鱼腥味咸臭的阿爸。阿爸苍苍白白,手也冻寒。撒娇成了奢侈,懦弱刹那遽减,一晃眼,他成熟,默默独饮疲惫。


回忆大宝森节那日,符元亨与友伴嬉笑打闹、喝得烂醉如泥,晚上他没跟随去廉价妓馆,只独自走了很暗又很久的路,到海岸边,想努力地呕吐,把辛酸、怨气和卑微吐干净。一名女子独坐岩石上,用极精巧袖珍的织布机,织着一块散发光芒的白纱,长发亦梳得柔亮滑顺,符亨元见女子背对自己,不由得大叫:“自己在这里织布不寂寞吗?我很寂寞啊。”喊闹不休,女子惊吓背后有生人,倏地转头,符元亨见其容貌,即刻晕死过去。


相识并相熟南海鲛人的过程,如同讲古中的龙宫公主幽然旋降。


非人类女子的容貌又如何?


对符元亨而言,嫚妙少女温柔浅笑,鲛绡漾漾,渼舞绰约,抚慰他欲歇止的劳心。他,祈求时空静止,急需蜷缩之地,放逐多年来辛累。


南海鲛人游至符元亨和幼海豚身边,引导他俩前去龙宫。


海世界歌舞升平,万鱼同回,蚌贝齐展,教人眼花撩乱,恋人的呢喃,更触动深处隐隐情怀,她领他穿越时空,虚实杂覆,散三千大世界万物动静,芥子至泰山,沧海一粟,令人喟然。地摇山崩,涡潮浩瀚,血红柔软岩浆喷流,数岛破砂拔冲隆起,他惊异于眼前千万年来的壮阔景象。而她只一味嘻笑,伴随海的音律急速泳奔,轻舔他左手,她要他发誓对海的忠诚。


他会对海忠诚,海是他人生全部。符元亨合掌,心底喃语:“不论生死,我必为沸海付出一生。敬它、爱它,遗忘一切它曾对我做出的仇恨,父死我苦,不再逃,将倚着它建立属于我的国度。”


“墨蔷先生,跳入海里时,以为终能放下勃勃野心,可抵达龙宫刹那,不仅收不住野心,还更加深欲望。”符元亨苦笑,取出玻璃展示台内的金色珍珠置放我掌心,我凝视金色珍珠,迷魂好一会儿,才听他续道:“盗走湿婆的心后,我一路逃出海面,被艘破船搭救上岸,那船家天天帮我敷伤口、灌汤药,两个月过,总算能爬下床坐挺腰,扒饭入嘴。”


我奇说:“南海鲛人助你盗走湿婆心?”符元亨落寞,摇头道:“我背叛她对我的信任,利益薰心,自己逃走了。”我将金色珍珠放回玻璃展示台,此珠举世稀罕,然对墨蔷家而言,人类经济法则中的值钱物品,并不足令墨蔷家动摇,好比沙漠里,水比黄金珍贵的道理。我问:“鲛女呢,你偷走湿婆心后,她没来找你?”符元亨遣人送来餐点和美酒,打算和我共同午餐及欣赏海景,平波碧海下,至高无上神权的湿婆当真沉睡于该处吗?


“或许她已不在了⋯⋯。”符元亨将龙虾肥鲍、美蟹鱼子堆满瓷盘上,示意我快享用,他笑道:“你家那位管事,想必也响铛珰人物,我隐世四十多年,就为躲避湿婆派人来追讨心脏,他竟一眼看穿我身份。”我啃下一块会喷汁的龙虾肉,态度自然地说道:“舒爷爷和禽滑都活了千年,知道些事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完全没认知,自己所说得话才奇怪。符元亨淡淡一笑,续道:“凤衔知道我和南海鲛人间的关系,亲自找上门去。”


“你跟他说实话?”狼吞虎咽后,我舔了舔嘴唇,发现角落端立一架高倍数望眼镜,特制品,正对东北方方向。忽然理解符元亨建设这栋金融大厦,且架置望远镜目的,自盗走湿婆心那天起,他从没松散过,唯有透过监视和掌控,方能安心。


“此事牵涉太险,我没让凤衔知道真相,他从何得知,我心里没数。”符元亨轻叹,我装作不高兴说道:“老爷子,我们都说好今天要开诚布公,你明明心里有数,是杨婉妗告诉你儿子。”符元亨呵呵一笑:“你年纪小小,心思倒细腻,是杨婉妗。可她真实身份,我查不出来。”我提出推论,说道:“你我心思应该相同,我来说说想法,看与符老板你有无出入。”


“自你盗走湿婆心后,避世四十余年,成功躲开南海鲛人追捕──南海鲛人何以替湿婆神追捕你,还没弄清关系──如今,你儿子符凤衔因故和杨婉妗接上关系,南海鲛人──噬头女,令你儿子失踪,企图逼你交出湿婆心。”来龙去脉我厘得清晰,符元亨默许。


我行动突兀,起身走至高倍数望眼镜旁,附眼观看,无际的海面上停泊一艘高规格战斗设备的快艇,艇中八名佣兵模样的男子,整装待发,随时能在最短时间内抵达南海。符元亨来到我身后说道:“他们的工作仅一项,盯紧南海的各种变化。在越南胡志明市、菲律宾吕宋岛和巴拉望岛、香港⋯⋯以及台湾高雄,全部安插这样的观测站。”我想起前些时日,新闻报导高雄港边,一座设备顶级的新大厦启用,却没对外招租,原来是符元亨名下用来监视南海的资产。我很干脆问说:“符老板,湿婆的心你到底打不打算还回去?如今你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还贪心什么,真敢霸占湿婆心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