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0

正文 • 第10回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14日 上午6:57    总字数: 12841

在罗琅城外的树林里的一片空地上,坐轮椅的老川、双臂抱腰的宇羽隼、脸戴面具的‘魔王’与其身后的鸣香四人聚集于此,旁边的一棵树下躺靠着驹焱炀,鼻息微弱,双目紧闭,由正在为他把脉的宇羽莺照护。

不久后,伴随着一阵“啪唦啪唦”的脚步声,有两个人出现在空地附近,朝老川等人快速走来。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来者正是天绍与黑装女子,宇羽隼随即道:“天绍,初,你们可算回来了。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我和初姐都没事,只不过有个黑道杀手被捉了。”天绍轻描淡写地答道。

“喔?其他人对此是何反应?”老川问道。

“似乎都没当一回事。那个人在黑道里的名声好像也不太好,据说经常在大干一票后出卖同伙,独吞全部利益,这次自己落网,大家只想着把他那一份报酬瓜分了,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天绍一脸无谓地解释道。

“反正就是个不知内幕的雇佣兵,更不清楚我们的底细,谅他也泄漏不出多少情报,没必要去管他。”黑装女子一脸不屑地接道。

“嗯,悯初说得有理,我们确实无需为了救一个小角色而贸然暴露自己。”老川道。

“话说驹大哥的脸色有点差,是焦虑症发作了吗?没问题吧?”黑装女子问道。

“没事的,初姐,驹大哥已经平复下来了。”宇羽莺答道。

“谢谢你关心,初。”驹焱炀苦笑着对悯初道。

悯初朝驹焱炀点头致意后,又道:“我在撤退的时候碰上一名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一身挺有气质的红黑衣裙,腰间一对佩剑,瞧样子不像是泛泛之辈,追了我一段路,似乎有事情想问我。你们谁有印象?”

“不知道,没见过。”宇羽隼漫不经心地答道。

天绍一脸无可奉告地耸肩摊手。

驹焱炀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我也没见过。”鸣香微笑着答道。

‘魔王’一如既往地不说话。

“无论那名女子是谁,在那种情况下出现在悯初面前,恐怕并非巧合。她应该是打从一开始就冲着我们来的。她要问的事情,也极有可能与我们的大计划相关。”老川道,“这下又多了个预算外的人物需要考量。”

“那女孩宣称无意与我为敌,所以我认为她只要不像那个‘成’那般胡乱闯入战场,应该不会对我们造成多少困扰。”悯初道。

老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悯初的见解,随后又问道:“哎,话说那小伙子有出现吗?”

“出现了,”宇羽隼答道,“我又和他打了一架,点到为止,一记轻伤让他退场。”

“嚯?那你将信息传达给他了吗?”

“传达了。”

“嗯,这就好。但愿他能听劝,就此收手吧,否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稍作停顿后,老川又道:“今夜一战,你们都辛苦了,若没别的事情,便各自散去,早作歇息吧。”

语毕,‘魔王’立刻对老川点头致意,转身离开;鸣香见状,遂也对众人鞠躬行礼,紧跟‘魔王’而去。宇羽隼望着‘魔王’的背影,不禁回想起白仑城一役后与其以及老川在城外议论诚的事情的下文。

“我不明白,老川。那家伙说那个乡下小伙子必和我们是一类人,否则烽叔决计不会将我们的武学传给他,那为何不直接把他抓来,跟他讲明一切来龙去脉?”宇羽隼在‘魔王’以及鸣香都走了之后问道。

老川回道:“这可不好办呀,隼。他的武功不差,而我们在战场上得着重对付十全宗,没空去处理他的事情。何况‘魔王’刚才也分析过了,从你烽叔有意对我们隐瞒他的存在和他似乎同样不清楚我们是谁来看,你烽叔显然是不想让他卷入这场斗争,那便很可能完全没告诉过他任何相关事情,甚至连其身世都未曾提及。在这种他对一切都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告诉他如此复杂的内幕,是根本无法说服他的。届时他肯定会认为我们是在胡说八道,嚷着要与你烽叔见面求证吧,反而会给我们徒增麻烦。”随即将‘魔王’读完后还回来的书信揣进兜里,续道:“总之像‘魔王’所言,下次碰到他,便先依你烽叔的嘱咐劝他远离这场斗争,他若不听,‘魔王’自会另想对策。”

“他绝不会听的。”宇羽隼马上否定道,“他已经认定烽叔与这场斗争有关,又一路从深山野岭追至这白仑城来,没理由因为我们的一句话而就此善罢甘休。那家伙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吧。问题是我们真的要把这件事情全权交给那家伙处理吗?”

“放心,他可是‘魔王’,既然说要亲自处理,那就表示他心里已经有数了。”老川笑着回道。

宇羽隼的思绪回到当下,继续盯着已经走远的‘魔王’,心里嘀咕道:“你这家伙,究竟有什么打算?”

中午。

萧总督、翔剑使、巍剑使、雷文轩、马队长、伤疤男子以及另外几位罗琅城的十全宗高职人员齐集于总督府内一间会议室里的大长桌前。

“昨夜罗琅城一役,罗琅城八十九人参战,二十一人死亡,五人重伤,二十八人轻伤。总部援军二十二人参战,九人死亡,一人重伤,六人轻伤。”萧总督按照写在纸上的数据做出报告,随即总结道:“伤亡比我们预想的还多,但依然处在可容受范围内。”

“可惜纵观整场战役,我们丝毫没占到半分便宜,俨如又打了一次败仗。”马队长道,“计谋被对方识破,全程落于下风,唉。。。真没想到敌人居然强得连请来两名圣使以及雷同道助阵的罗琅城都无法摆平。”马队长说话时面色微露愧疚之意,似乎在为自己因伤没能于昨晚的大战中上阵帮助同道御敌而感到自责。

“幸好我们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这下敌方的高手我们大致都见过了,将来比较容易估算战力和制定对策。”翔剑使道,“为了方便称呼,我建议给这些人取个代号。”

“嗯,翔剑使这个主意不错。”萧总督道,“那么。。。率领黑道杀手闯进总督府的风衣男子,瞧样子应该是负责临场指挥的,可为一号。”

“使枪的面具人,给他个四号吧。”伤疤男子道。

“如此跳号,可有原因?”翔剑使问道。

“我讨厌他,诅咒他一下还不行吗?”伤疤男子没好气地答道。

“行,没问题。”翔剑使道,“那么用戟的可为三号,与他一块的弓箭手就二号吧。”

雷文轩点头表示赞成,并接道:“那和我在总督府里对战的黄袍男子便是五号了。”

“我也提个议可以吗?这次没现身的绿衣女子六号。”马队长道。

“还有那使锁镖的女子,武功虽不如其他几人,但似乎也是个头目,让她当七号吧。”伤疤男子道。

萧总督点了点头,道:“好,暂且先这样称呼他们。”顿了一下后,又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经过昨夜一战后,我们不得不承认,敌人的实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上许多。仅凭罗琅城内现有的阵容,实在难有把握战胜他们。”再稍作停顿后,方才续道:“故我认为,我们应当立马将尚在外头查案的队伍调回来,同时向总部再申请多一些援军,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把罗琅城的战力提升至最高,好在敌人下次来犯时能稳立于不败之地。”

语毕,众人皆点头表示赞同,翔剑使随即道:“总部那边萧总督尽可放心,我已寄出急信一封,讲明昨夜大战的结果以及罗琅城内的现状,恳求宗主继续派人来支援。”

“如此甚好,有劳翔剑使了。”萧总督回道。

“可是话说回来,敌方阵营里的那些高手,究竟是何门何派呢?若能弄清这点,兴许会对查明这一系列事件的真相有帮助。”马队长道。

萧总督摇了摇头,道:“我瞧不出他们的来历。”接着转头问道:“不知二位圣使和雷同道是否有眉目?”

雷文轩跟着摇了摇头,答道:“说来惭愧,我也没看出来,只觉得他们的兵刃与路数并不常见,应该是较为偏锋的门派。”巍剑使则是一脸无谓地回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认为我们无需深究这个问题,以后捉住他们,自然审得出来。”

片刻之后,才听翔剑使道:“关于那些人的门派,我和大家一样毫无头绪,但我可以肯定他们都隶属同一组织,而且并非主谋。”

“哦?此话怎讲?能否请翔剑使仔细说明?”萧总督奇道。

“我审问了昨晚捉住的那个黑道杀手。”翔剑使解释道,“据他所言,他在几个月前参加了地下比武,连胜几场后获得主办方的赏识,被邀请入伙,共同图谋大事。他见对方愿意支付庞大的酬金,便答应了。后来主办方召集所有归入其麾下的黑道杀手,将那几个高手作为团伙中的最强势力介绍给众人,并指任他们为代理人,负责替金主传达命令,实地指挥那群黑道杀手。”

翔剑使阐述完毕后,马队长点着头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那些人要么是这金主暗中培养的亲信,否则便是黑道里的大龙头。”

“估计就是几家歪门邪道的余孽联合起来组成的势力吧。毕竟都是被咱们给灭掉的,同仇敌忾,利害关系一致,去年的五帮同盟、八年前的东部十一家联合会不也是这种性质吗?早已见怪不怪了。”巍剑使不屑地道。

“比起那些高手的来历,我更关心那个金主,也就是幕后主使的身份。”翔剑使道,“此人既能不吝重金招募黑道杀手为自己效力,可见其资财雄厚,而且明显有意针对我们,如此处心积虑地想动摇我十全宗的根基,必是与我们有很深的过节。”

“那不就很好猜了吗?弯刀门、灵仑会,放眼当今武林,有底气敢这样招惹我们的,也就这两家了。”巍剑使道。

“请恕属下不敢苟同巍剑使的猜想。”马队长否定道,“诚然,作为与我十全宗并称红心岛三大门派的弯刀门以及灵仑会,财力肯定不在话下,但他们都自诩名门正派,理应不屑于做出这种勾结黑道、收买杀手的龌龊事。尤其是弯刀门,向来独尊刀法,视其余武术为异端,甚至看见刀以外的兵器都恨不得直接砸了,实在难以想象会愿意和这群下流之辈共事。灵仑会则尚被内部派系之别所困,在解决这个问题前不太可能主动挑起争端。”

待马队长说完后,翔剑使道:“马队长言之有理,确实不该草率地将弯刀门或灵仑会假定为幕后主使。”巍剑使见自己的猜想未获支持,有些不悦地撅了撅嘴。

“那会不会是妄图称霸一方的富豪所为?比如月见山夜家?”伤疤男子道。

“夜家位处灵仑会势力范围内,与灵仑会互相瞧不顺眼,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夜家若真想逐鹿江湖,理应会先弄垮灵仑会。”翔剑使否定道。

众人随后又论及红心岛上的一些世家贵族,但都被逐个排除。

“结果还是毫无头绪啊。”雷文轩叹道。

此时,翔剑使察觉萧总督已经许久没有发言,于是问道:“萧总督,可有什么想法?”然而萧总督却仿佛没听到翔剑使对自己说话似的,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地俯视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萧总督?”翔剑使又再唤道。这回萧总督算是反应过来了,连忙道:“啊,抱歉,刚才脑海里闪过一些思绪,一时走神,真是失礼了。”顿了一下,又道:“关于主谋是谁,仅凭现在掌握的信息,我也难以断定。”随即问翔剑使道:“不知那黑道杀手还有供出什么情报吗?”

“基本就之前说的那些了。此人胆小懦弱,我们只不过放了几句狠话吓唬吓唬,他便害怕得瑟瑟发抖、连连求饶,什么都有问必答,估计不会有所欺骗或隐瞒。”翔剑使回道。

“原来如此。那翔剑使准备怎么处置此人呢?”

“这样的恶徒,还需考虑什么?一剑杀了便是。”伤疤男子恨恨地道。

岂料翔剑使猛地举起左手,道:“不急。”随后将手重新放到桌面上,续道:“虽然目前已经无法从此人身上再探出更多情报了,但他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我想了条计策,不妨分享出来,与诸位共同商讨。”

大约半个时辰后,巍剑使、雷文轩、马队长等人才陆续离开会议室。雷文轩刚走出来未到十步,近处的一名十全宗弟子便立刻来到其跟前,道:“雷同道请稍等。昨晚的那小伙子来了总督府,说想见雷同道,但那时雷同道还在与各位大人讨论要事,在下于是便让他在外面候着,眼下已经过去一刻钟了,不知雷同道是否要前去见他?”

雷文轩马上回道:“哎呀,你们这是什么待客之道?诚兄弟昨晚仗义出手助我们御敌,怎可以这样让他在府外干等呢?快带我去见他!”

雷文轩快步走了一段距离,踏出总督府后,立时瞧见靠墙蹲坐在地上的诚,赶紧道:“诚兄弟!真是不好意思,害你久等了。”

“没关系的,文轩哥。是我来得不巧,碰上你在开会。”诚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回道。

“昨晚那一战,诚兄弟想必累坏了吧?可有好好休息?”雷文轩一脸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睡足一个上午后已经精神多了。右肩的伤口也几乎没什么感觉了。”

“那就好。”雷文轩放下心来,随即又问道:“诚兄弟是有要事找我吗?”

“不错。”诚回道,“听说你们抓到了一个黑道杀手,可是真的?”

“确实如此。有什么问题吗?”雷文轩点着头道。

“你们有从他那里打探出什么情报吗?”诚急切地问道。

“有是有,但也没多少情报,只能大致推测敌方的那些高手都源自同一个组织,而且他们是收钱卖命,主谋应该还另有其人。”

“这样啊。那。。。”诚迟疑一阵子后,才又问道:“能否带我去见这个黑道杀手?我有一些事情想单独和他谈谈。”

“这。。。”雷文轩显然是觉得诚的请求不好答允,思索一会儿后,回道:“诚兄弟有什么想和他聊的,由我们代为盘问不行吗?”

诚摇了摇头,道:“我脑里有一些想法,现在还不便透露,但我可以向文轩哥保证,如果能让我问个水落石出,必会对调查这一系列事件大有帮助,届时自然会与十全宗分享。”

“嗯。。。”雷文轩又考虑了好一阵子后,终于道:“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的。”

萧总督和翔剑使仍旧逗留在会议室内。

“萧总督,我瞧你在我转述完那个黑道杀手的供词后就一直若有所思,究竟是在作何想法,可方便告知一二?”翔剑使道。

“唉,怎么说呢。。。”萧总督摇着头道,“也许只是我多虑了,可在听到翔剑使说那些武功路数各异的敌方高手都隶属于同一组织后,再结合昨夜与他们交战的经历,我便不禁联想起十九年前的那场斗争。”

萧总督此言一出,翔剑使立刻眼神突变,惊道:“莫非萧总督是在怀疑。。。”接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方洪之战打响后,邪派弟子组织大队往东逃亡,萧总督作为讨伐军先锋,率领百人精锐昼夜不停地追了整一个月,最终在各路援军的帮助下将邪派弟子困于一座山上,尽数歼灭。而后几年,你又带人严密搜捕藏匿的邪派余党,但凡有点瓜葛的,轻则收监软禁,重则直接诛杀。正是凭借在这场斗争中展现出来的才干与赫赫功绩,萧总督才得以一路晋升,攀至现今的高位。”说到这里,再次稍作停顿,随后才续道:“虽然邪派首席始终下落不明,但萧总督理应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十全宗确实已将邪派赶尽杀绝,断无死灰复燃之可能。”

“这些我都明白,但。。。唉。”萧总督不禁又叹了口气,随即微微低下头去,右手扶住侧脸,续道:“我就是觉得那几个敌人和当年的邪派弟子颇有相似之处。”

经过一阵沉默后,才听翔剑使道:“我当年还只是个尚未出师的年轻小辈,他们到底是不是方洪之战的余孽,我实在无从评论,可若真是如此,那这一系列事件,恐怕就没有揪出幕后主使便能平息这么简单了。”

雷文轩与负责看守的十全宗弟子进行一番交涉后,顺利将诚带入一处地牢,来到一间面积狭小、设施简陋的牢房前,只见里面囚禁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壮汉,正是昨天夜里被巍剑使“误伤”后落网的黑道杀手。

或许真是被之前的审讯吓着了,黑道杀手一见到诚与雷文轩,立刻慌道:“你们咋又来了?我已经全都招了,即使你们对我用刑,我也实在没法再说出更多的情报了呀!”

“这次不是我十全宗,而是这位兄弟有一些事情要问你。”雷文轩回道,“话虽如此,我这位兄弟也不是好惹的,你最好什么都老实交待,否则我无法保证你能健康地活到明天。”

“你说啥呢文轩。。。”诚为人仁慈、心地善良,断不会采取暴力逼供的手段,岂料正欲辩解时,雷文轩却一把捂住其口,将其拉到一旁,小声道:“我是唬他的,不然他可未必会乖乖配合。”

“我一定会像今早那样有问必答,绝不敢有丝毫欺骗或隐瞒!请二位高抬贵手啊!”黑道杀手叫道。

“瞧,明白了吧?”雷文轩小声续道,接着随手抄起身边的一张矮凳,放到牢房前,并向黑道杀手道:“算你识相。我和这位兄弟约好了,你们之间的谈话不会有任何人旁听,我这就离开,你们慢慢聊吧。”说罢便径直走出地牢。

待雷文轩走后,诚坐到矮凳上,从衣襟里取出佳嘉所用兵器的图画,向黑道杀手展示,问道:“这兵器,你有印象吗?”

黑道杀手凑上前去,看清图画后点着头答道:“有,有。是一个扎半马尾、眼神流露戾气的年轻女孩用的吧。”

“既然你认得,那就好说了。”诚道,“你知道她是从哪儿获得这兵器的吗?”

黑道杀手摇了摇头,答道:“这我就不懂了。”

“那你可知道在什么地方能买到这样的兵器?”诚追问道。

“不知道。”黑道杀手不加思索地应道。

“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你没在骗我吧?”诚不禁提高了声调,同时伸出左手,穿过牢房的围栏去揪住黑道杀手的衣领。

“万万不敢!黑道的世界无处不在、无奇不有,我只是个小人物,咋会知道这么多的东西呢!?”黑道杀手见诚突然动粗,赶紧辩白道。

诚终究性格温厚,虽因一时心急而做了出格之举,却未下更重的手,冷静一想后觉得黑道杀手确实不像是在撒谎,于是只能轻叹一口气,松开左手,道:“抱歉,我刚才太过激动了。”

黑道杀手没想到诚会为其粗野行径作出道歉,不禁呆愣了一会儿,随即冷笑道:“哼,你这年轻人倒是特别得很,与那些穿蓝袍的衣冠禽兽完全两回事,不仅会对我这样的阶下囚主动认错,连查案的关注点都截然不同。”

“什么意思?”诚疑惑地道。

“一般人在面对那几个武功强到变态的怪物时,首先都会想问他们是谁、师从何处、使用什么招式之类的吧?可你却一点都不关心他们的身份来历,反而对那女孩的兵器感兴趣。”黑道杀手从容说道,“莫非这兵器有什么特殊之处?”

“算是吧。”诚随口应道。

黑道杀手又冷笑一声,道:“我也这样觉得。尽管只见过几次,但我瞧得出来,如此设计精良的多用武器,肯定出自名匠之手。”稍作停顿后,续道:“放眼整座红心岛,估计也就丁师傅能造了吧。”

“丁师傅?”诚奇道。

“没错,丁师傅。他的铸炼团队非常擅于打造上好兵器,虽不受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待见,却在黑道里享誉盛名,大家无不想获得一件他所造的武器,有幸入手其杰作的大佬们也都以此为荣。你没听说过吗?”

“这位丁师傅在哪里?”诚急道。

“很遗憾,这我可就不清楚了。虽说丁师傅在黑道里无人不晓,但他究竟身在何处,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个谜,知情的人寥寥无几。”黑道杀手一脸爱莫能助地答道。

诚心中的希望之火又再次被浇灭了,不禁神情沮丧地低下头去,微微撅了撅嘴。

经过一阵沉默后,黑道杀手忽然又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辙。我们黑道人物既然有办法获得丁师傅造的武器,那就表示黑道之中还是有人能与他接触的。”接着身体往旁边一倾,靠在石墙上,续道:“从罗琅城往东北走上两天的路程,便可寻到一处坐落于峡谷中的黑市。去那里找武器商打听看看吧。”

黑道杀手的建议对于正在犯愁的诚而言简直求之不得。诚当即轻轻笑出声来,喜道:“你还挺好心的嘛,居然主动告诉我这些信息。”

“没什么,我瞧你和十全宗的那些家伙并非一路人,特别关照你一下而已。你若对我提供的情报感到满意,就帮忙在他们面前替我求个情,让他们别把我整得太惨。”

“你这人真是。。。唉,结果还是为了自己呀。”诚无奈地叹道,“好吧,我会稍微讲两句的。不管怎样,多谢你的配合。”

诚从地牢里出来后,雷文轩立刻问道:“怎么样,诚兄弟?”

诚答道:“是有问出一些情报,但能否联系上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还未可知,需要进一步追查。”稍作停顿后,又道:“那黑道杀手似乎并非什么穷凶极恶之辈,如果在狱中的表现不差,你们就看在我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嗯,以后再说。”

“今天就先这样了。多谢文轩哥的帮助。”

“没事儿,不客气。”

雷文轩目送诚离去后,转头望着地牢,蹙眉沉思。

夜晚。

诚躺在床上,双手将佳嘉所用兵器的展示图举至跟前,目不转晴地端详着。

“丁师傅。。。看来确实应该去见一见。”诚在心里喃喃道。

突然,诚听见客栈外头传来一阵急促且不规律的脚步声。现下已是亥时,加上昨夜的骚动,市民们全都早就回家歇息,闭门不出,故有人在此时上街溜达,实属不太寻常。诚当即好奇心起,翻身下床,来到窗户边,探头往外一瞧,只见街上有个贼头贼脑、步伐怪异的人,正是下午还被关在地牢里的黑道杀手。

诚心想:“奇怪了,难道他已经被放走了吗?而且他怎么一直在东张西望,一副深怕被别人发现的模样。。。”片刻之后,方才惊觉事有蹊跷:“不对,他是逃出来的!”心中一急,立刻打开窗户,纵身一跃,直接落到街道上。

黑道杀手听到诚着地时发出的声响后扭头回望,立即瞧见诚的身影,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加快步伐,一股脑地往前冲。诚见黑道杀手如此反应,更为确信他是逃出来的,于是也迅速跑动起来,追赶对方,同时喊道:“嘿!前面的黑道老兄,你别逃,否则我真动粗了!”

“你当我傻呀?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离开那鬼地方,咋可能乖乖站着让你抓回去?”黑道杀手满脸慌张地喊道,“拜托啦,你就看在那些情报的份上,饶过我吧!”然而诚丝毫没有要放过黑道杀手的意思。黑道杀手尽管已拼了命地跑,可碍于大腿上的伤,奔速远远比不上诚,没多久便被追上;诚当即向前扑跳,一口气将黑道杀手按倒在地。

“哎哟喂!”黑道杀手不禁痛叫一声,胡乱挣扎一番后仍未能摆脱诚,很快便被制服。正当诚把黑道杀手从地面上拉起来,欲将他押回地牢时,黑道杀手却忽然朝空喊道:“嘿,美女!是我啊!你快救我呀美女!”

诚抬头望去,发现前面一栋房子的屋顶上站着一人,身穿印有淡黄色花纹的黑色短袖连衣裙,外披一件翠绿色斗篷,手握一张反曲弓,正是悯初。诚立即暗叫不妙,急忙开始思考要怎么应付强敌;但悯初却仿佛没听见黑道杀手向自己求救似的,丝毫不对眼前的情形予以理睬,掉头就走。诚于是惊道:“等等!你别走!”同时欲去追悯初,紧紧扣着黑道杀手的双手也因此下意识地松开;黑道杀手遂捉住机会,身体猛地一甩,挣脱控制。

“你。。。!”诚不禁脱口而出道,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悔,随即望了悯初一眼,再瞧了瞧黑道杀手,在两个追赶目标之间犹豫不决;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了雷文轩的说话声。

“诚兄弟请去追屋顶上的那个人!黑道杀手交给我!”

诚循声望去,见雷文轩正率领一小队十全宗战斗师赶来支援,喜出望外,高声应道:“我知道了!”接着便果断放弃黑道杀手,朝悯初撤走的方向奔去。

诚追了悯初一段路后,拐进一条小巷里,却完全不见对方的踪影,也未听到任何声响。正当诚觉得纳闷时,悯初从一栋房子上方跃了下来,在诚后方着地,缓缓立直身体,道:“我在这里。”

诚赶紧转身面向悯初,看清她的容貌后,惊道:“是你!?”接着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道:“文轩哥说他去解救同伴时碰上了你,还与你打了一架,我本以为是他认错人,没想到你真的和那些恶徒是一伙的。”

悯初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解释,而是问诚道:“为什么不听劝?隼应该已经告诉过你,让你远离这场斗争了吧?为何还要继续插手?”

“‘顺’?是指那个使双刀的吧。”诚在心里琢磨道,随即无视悯初的话语,反问道:“你们认识一位叫烽的铸炼师吗?”

“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悯初冷冷道。

“如果认识,那我就非插手这场斗争不可。”诚道,“烽叔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必须找到他,向他问明白一切缘由,将他带回家。”

“哼,和预想中的一样,你果然不愿意就此罢手。”悯初不以为意地回道,“该说的都说了,该留情的时候也留情了,下次若在战场上遇到你,就别怪我们将你当成敌人看待了。”

诚双手紧紧握拳,斩钉截铁地道:“我也已经做好准备,要和你们战斗到底了。”

“嚯,是吗?那我现在就给你上一课吧,好叫你明白所谓‘战斗’,究竟是何概念。”说罢,悯初便摆出架势,一副想要和诚开战的模样。诚见状也赶紧自腰间抽出皮鞭,严阵以待。

这时,雷文轩在悯初后方现出身来,一瞧见诚,立即喊道:“诚兄弟!你没事吧?”

悯初听到雷文轩的说话声后转过身去,与雷文轩四目相交。雷文轩这才发现眼前之敌是悯初,惊道:“是你!?”随即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万万没料到,那日出手救助弱小、遏止霸凌的人,竟是我的大敌。”

“我也没想到十全宗还有你这种热血正直的人。”悯初回道。

“到底为什么要对我十全宗做出那些事情!?”雷文轩厉声质问道。

“不为什么。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仅此而已。”悯初语调平和地答道。

“那你刚才弃自己的同伴于不顾,又是为何?”诚问道。

“同伴?那个黑道杀手吗?”悯初随即“呵呵呵”地轻笑几声,续道:“你误会了,他就是个随处可见,社会价值几近于零的江湖败类,虽属同一阵营,却和我毫无瓜葛,对我们的计划更是无足轻重。”

悯初的答复令诚感到难以置信,不禁喃喃道:“居然这样看待自己的同伴。。。”

悯初紧接着扭头望向雷文轩,道:“再说,这本就是个陷阱,不是吗?”

语毕,雷文轩立刻暗吃一惊,并下意识地睁大瞳孔,随即紧锁眉头,严肃不安地瞪着悯初;诚则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你们故意放走那人,猜想他必会来找我们,而你们只需一路跟踪,便能掌握我们的藏身之处了,对吧?”悯初对雷文轩道。

过了一阵子后,雷文轩才回道:“姑娘聪颖过人,智勇双全,我作为十全宗的战斗师,除了对姑娘表示称赞,便只能为你是敌方成员而感到遗憾了。”言下之意,便是承认十全宗确有如此打算。但雷文轩也不甘示弱,随即又道:“仔细想来,姑娘那天身在遥望楼,亦并非巧合。当时我与诚兄弟所选的桌位外朝城墙,也就是说坐在对角上的姑娘面向城内,罗琅城里的情形一目了然。你是在考察罗琅城的环境地势!”

悯初微微一笑,回道:“你的推理不错,正是如此。只可惜发现得太迟了,否则昨夜那场大战还真不一定会发生。”

“我当时根本不觉得姑娘会是个坏人,所以才没早点意识到是这么一回事。”雷文轩有些自责地道。

“这下你懂了,别以为在你面前做了好事的,就肯定不是坏人。”悯初道,“我只是瞧不惯那几个纨绔子弟的嘴脸,更不希望有女孩子受到欺负才会出手的,与正邪好坏什么的完全无关。”随即助跑两步,奋力跳起后落到旁边一栋房子的屋檐上,续道:“好啦,闲聊就到此为止吧,该是时候撤退了。我们有缘再会。”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

“你别走!我还有话要说!”诚盯着悯初的背影大叫道,随即便想继续追赶;可才刚踏出一步,雷文轩已经来到其身后,将右手搭在其肩膀上,一把将他拉住,同时道:“算了,诚兄弟。虽然将敌人引出来确实是我们原本的目的,但既已和对方打过照面,那便不宜再跟下去,否则她若将同伙唤来,就要换我们陷入危险了。”

诚于是只得停住脚步,眼睁睁地望着悯初逐渐跑远,最终从视野中消失,同时在心里想道:“我绝对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找到烽叔!”隔了良久,才转头向雷文轩道:“文轩哥,我要离开罗琅城一阵子,顺着那黑道杀手给的情报追查下去。明天一早就启程。”

“这样啊。。。我知道了,诚兄弟请务必小心。”雷文轩回道。

“罗琅城这边。。。”诚虽心意已决,但还是有些对罗琅城的情况放心不下。

“没事儿,我绝对不会让罗琅城被攻陷的。诚兄弟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是。”

“嗯,文轩哥也得当心。罗琅城的防御要紧,明天就不用送我了,我们就此别过吧。”二人抱拳行礼告别后,便各回各处去了。

隔天早晨,诚按照计划收拾行囊,退房离开古桓客栈;但在出城前往黑道杀手提示的黑市之前,诚先去了一趟平洋镖局。

“啊,诚公子,你来啦。我们已经为你备好房间了,这边请。”镖局前台的中年男子一见到诚,立刻打招呼道。

诚一脸歉意地回道:“那个。。。实在对不住,难得你们一片好意,但我已另作安排,马上便要离开罗琅城了,就不搬进来了。可以请你带我去找静姑娘吗?我有事想和她谈谈。”

“啊,这样呀。。。我知道了,请诚公子随我来。”

诚与静见面后,将两天前一别以来的经历和现在的打算娓娓道来。待他阐述完毕后,静道:“没想到诚公子居然参与了那场大战,还遭人戳伤了右肩。不知可有大碍?”

“伤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早就已经好了。”诚一边转动右肩,一边答道。

静又道:“其实前天晚上,我察觉到异样后也曾出来查探情况,还碰见那位戴斗篷的女弓箭手。”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一脸自责地续道:“只可惜她有意避开我,跟了她一段路后便被甩脱了,根本没机会与她交谈。”

“那女子武功高强,行事缜密,静姑娘追不上她,实是情有可原,无需如此介怀。”诚安慰道。片刻之后,诚又道:“不管怎样,至少我探出了丁师傅的情报。虽然难以想象,但这丁师傅与我烽叔相识,甚至就是我烽叔的可能性也并非没有。如果我此行顺利,这些疑问便将得到解答,对理清这一系列事件的来龙去脉应该会有帮助。”

“嗯,暂时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此了。”静道,“祝公子一路顺风。若情况允许,务必与我保持联络。”

“这个自然。那我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诚说罢便起身离开,但走到房门口时,静忽然又道:“公子请稍等。”

“姑娘还有何事?”诚回头问道。

静一边走向诚,一边喃喃道:“这个。。。”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体,递给对方,续道:“这银牌,诚公子不妨带在身上。平洋镖局分行遍布全岛,公子若在路上遇到困难,可前去任意一处,展示此牌,无论有何需求,只要力所能及,他们定会助公子一臂之力。”

诚接过那物体,仔细一瞧,见是枚光泽耀眼、设计精致的矩形银牌,中间一个大圆圈,里面刻有形似高山与月亮的图案,圆圈下方则是一排他完全不认识的外语文字。诚将银牌收起来,同时回道:“我知道了,多谢静姑娘。”

“不客气。银牌的事,还请公子切勿向他人透露。”

“嗯,我会保密的。今儿风大,姑娘就此留步吧,不必送我了。”

雷文轩迈着急促的脚步,从宾客馆赶往总督府,径直来到正厅,只见那里已经聚集了萧总督、翔剑使、巍剑使、马队长等十全宗高职人员。雷文轩当即抱拳行礼,道:“见过萧总督、翔剑使、巍剑使。”跟着再向周围的其他人道:“各位同道好。在下姗姗来迟,还请莫怪。”

众人皆抱拳还礼,唯独巍剑使毫无表示,一脸鄙视地歪头瞟了雷文轩一眼;站在正厅中央、背对雷文轩的翔剑使则立刻开门见山道:“昨日会议之后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多亏如此,我才发觉我们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人的存在,他的身份、角色、目标乃至于影响。”随即转过身去,续道:“所以,我们现在就来讨论讨论这个人吧。”

“圣使说的是谁?”雷文轩疑惑地问道。

“那个叫诚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