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 第十二章 災厄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20日 上午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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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津澤正在手提電腦上看著講義,視頻通話請求響了起來。
是他的母親。
津澤的母親在中學教書。大概是因為職業病,再則就是雖然津澤已經21歲,她眼裡他還只是個孩子——每次視頻通話,聊得最多的就是他課業的事。
果然,這天也仍然如此。
這次通話卻尤其令津澤困擾——上次和母親通話已經是Eddie有了形體之前的事。而此時後者正前前後後穿牆穿桌甚至穿過津澤四處無聊地走動,時不時在攝像頭前揮揮手⋯⋯正是因為這些只有津澤能看到,才讓他格外鬱悶。
「就不說了吧。我頭有點痛。」津澤一半是指Eddie煩得他頭痛,一半是在說實話:那次大病之後的一個月以來,他總是時不時頭痛欲裂,卻找不到原因。
掛上視頻前母親看起來似乎很擔心。
他嘆了口氣合上了手提電腦。果然通話結束後Eddie就停止了胡鬧。
「你到底有完沒完⋯⋯說了多少次不要因為碰不到任何東西就到處亂跑⋯⋯」
「喂,難道不是就因為什麼都碰不到才無聊嗎?現在這樣和以前比起來真是沒什麼不同——我可是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所以你明明在一定距離內可以隨便走動還在我眼前刷存在感嗎?津澤冷汗地想,卻沒說出口。
從「歧途」回來之後,大約過了一週,Andrea才又出現在津澤的夢中。津澤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那大概應該被叫做「迷惑」的表情。
「嗯⋯⋯就山裏的情況來看,你大概是已經把東西帶回來了⋯⋯可是⋯⋯」
「我⋯⋯根本不記得帶回來了什麼東西。」
Andrea轉向他,常瞇著的眼睛睜開,盯著津澤,「⋯⋯既然你還不知道,也就是說也許是Edmund大人那裡在他被處刑前發生了點意外⋯⋯嗯⋯⋯」
處刑⋯⋯?津澤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那個人難道不是應該到第十六來的嗎?
「總之,東西應該在你那。事已至此,你自己要多加小心⋯⋯現在局面很混亂,說不定你會被盯上⋯⋯」
被誰盯上?津澤沒有問出口。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了——需要他知道的,Andrea一定會說;不需要他知道的,他再怎麼問也沒用。
「對了,你知道Eddie去哪了嗎?」
津澤對這問話覺得莫名其妙:所以難道說Eddie不在他身上之後,Andrea也沒有辦法再和他聯繫?
「說到這個⋯⋯從山中回來之後,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了形體⋯⋯你指的是這個嗎?」
「⋯⋯什麼?」Andrea眉頭緊鎖,吃驚地反問,津澤不知何謂。「⋯⋯這件事我需要稟報Dawson大人才行。總之,你自己多加小心。」
鈴鐺的聲音漸行漸遠。Andrea的影子消失在兩人對話的黑暗之中。
在此之後,Andrea再沒有來過。
津澤把自己摔進床上,假裝看不到Eddie又在無聊地飄來飄去。
一個月來自己的生活很平靜,可津澤的內心總安定不下來:那個第十七要來取代自己的死神,究竟什麼時候會來?Andrea說的出了意外⋯⋯會是什麼意外⋯⋯?
『會不會我作為我,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津澤閉上眼睛,腦海中似乎有無數噪聲。他真正的想法,卻被淹沒在那些噪聲裏。
良久,他睜開眼睛時,Eddie的臉幾乎貼在了他臉上。
「你幹什麼!」他一把抓起枕頭向Eddie丟去,當然那枕頭只是穿過了後者的身體完成了拋物線落在了地上。
「我是想——」Eddie終於把臉移開,百無聊賴地抱怨,「原來在你身體裡的時候用點心還能聽到你在想什麼。現在你這個表情的時候,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你有沒有Andrea或是Dawson的消息⋯⋯?」明明眼前這個無聊的傢伙和他每天思考的事情也有聯繫,津澤卻方才想到問起Eddie。
「⋯⋯你聽好啦,穿魂的條件是對方有魂也沒有被穿魂,走靈的條件是對方有靈,而劫夢——那要對方有肉體才行。你看我——」他站在半空攤開了雙手,「像有哪一樣?」
「劫夢」指的是Andrea一直在夢中和津澤相見的方式。看來雖然Eddie並不會出現在他的夢境空間,原本他與Andrea的交流也是借助津澤的肉體完成的。
津澤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從床上站了起來走向房門。
「你去哪?」
「心煩,出去走走。」
就在津澤換鞋的時候,Eddie留意到一小片黑影鑽進了津澤的鞋底。
「嗯⋯⋯?」
「怎麼?」
「⋯⋯沒事。我也去。」
好像就是從這一天起,津澤總是莫名其妙覺得很倒霉。
和Eddie一起去住宅附近的小山坡上散心,在一棵樹下時肩上落了鳥屎;
週日清晨天氣預報明明是晴天,可偏偏在他晨跑到了路線上離家的最遠點時下起了瓢潑大雨;
光學課輪到他做報告,手提電腦偏偏就在課上出了故障;
實驗課時,禪久慌慌張張打翻了酒精燈,結果除了津澤輕微燒傷了左手,沒有人受傷;
數學物理方法課他鬼使神差忘了帶筆,借了禪久一支,筆記寫到一半筆的珠頭居然掉了出來找不到了⋯⋯
如此反覆他終於在某天晚上準備晚餐卻切到了手指之後極其挫敗地大吼了一聲——
「啊——!真是受夠了!」
禪久正在和慕容秀在矮桌邊鬥嘴(如果慕容秀那也可以被稱為鬥嘴的話⋯⋯),聽到這動靜嚇了一跳,趕緊走到了津澤身邊,本想問他怎麼了,卻看到了他正流血的左手中指。
「倒霉的事誰都有,這麼大脾氣幹嘛?」Eddie站在旁邊奚落他。
津澤發現Eddie有了形體之後不比往日,他的話越來越難簡單忽視。正在抓狂的津澤就這麼直接對著只有自己能看到的Eddie爆發了,「倒霉的又不是你!已經一整週了!真他媽太不可理喻了!」
此時的禪久正剛好站在Eddie同樣的位置。從沒見過津澤這麼明顯的怒氣,他吃了一驚——「呃⋯⋯哦⋯⋯別發火嘛,我去⋯⋯給你找創口貼。」
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有外人時衝著Eddie大發雷霆,津澤不由得拿右手捂了下臉,心想真是胡鬧⋯⋯然後隨手扯了一塊廚用紙巾擦去了血跡扔在流理台上,推開了禪久,「不用,你又不知道在哪。」
津澤到門邊的雜物櫃上找翻找醫藥箱時,Eddie留意到禪久從流理台上拿起了那塊沾了血跡的紙巾,湊近,好像在嗅著,嘴角有些顫抖。
把這一切看在眼裡,Eddie蹙了眉。
「我沒事了,你別站在這裡礙事。」包紮好傷口後,津澤徑直穿過Eddie,輕輕拍了禪久的肩。Eddie明白那話既是對禪久說的,也是對他說的——於是對著津澤做了個鬼臉。
「Eddie,第十七有沒有什麼神,是會讓人特別倒霉的⋯⋯?」晚上躺在床上,津澤在一片昏暗中看著自己纏上了創口貼的手指,突然對坐在牆邊的Eddie發問——有了形體以來,他似乎每天都是以坐著的姿態在這面牆邊「入睡」的——如果他有睡過的話。
「啊?你在胡說什麼啊?」Eddie被他莫名其妙的問話搞得摸不著頭腦。
津澤嘆了口氣,把左手放回胸口。「沒什麼。」他翻了個身背對著Eddie,「Andrea說,我可能會被盯上,要我小心⋯⋯可我根本不知道要小心的到底是什麼⋯⋯」
背後的Eddie沒有回話。
「⋯⋯我睡了。」
凌晨三點,津澤被手機鈴聲吵醒。
也沒看是誰的電話,他爬起來直接接過,原來是嚴景濤嚴大夫——因為津澤留學期間仍要隱藏女孩子的身分,母親擔心他就醫不便,於是把嚴大夫的聯繫方式直接給了津澤。可他的健康狀況一向良好,於是並沒有主動聯繫過嚴大夫;沒想到第一次在這異鄉看到這個號碼竟然是在這種情形下。
聽到電話那頭報上的名字,津澤醒了一半,只是好奇為什麼嚴大夫會打來。
「你媽媽上週來體檢,提起你說頭疼?」
「唔⋯⋯嗯。」
「淺江啊,我覺得可能是你的義眼用了太久,材料開始老化了,所以對周邊神經不好。」
聽著嚴大夫的話,在床上坐起的津澤不由得看向了床對面的桌上,半開著放著自己義眼的盒子。
「⋯⋯現在有一種新的技術,可以人工植入有生物活性的義眼。等你假期回國,請務必到我們醫院一趟。」
津澤聽著,只是嗯嗯啊啊地答話。
「義眼更換之後頭痛的事就會解決吧⋯⋯至於現在,我郵寄了一些止痛的藥物,很嚴重的情況下可以緩解一些。」
「嗯好⋯⋯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繼續睡了。」說到頭痛的事,凌晨三點電話把人吵醒,不讓人頭痛嗎?電話比他想像得要久,津澤有點火大。
「哎⋯⋯?睡⋯⋯哦我還真是的,忘記了時差⋯⋯」
——津澤一臉無語。
才掛上電話,Eddie倒立著的臉就出現在津澤眼前——覆蓋他右眼的額髮也倒掛了下來,露出和津澤同樣空洞的右眼眼眶。
這下津澤完全醒了。
「誰的電話?!」
「你這混⋯⋯」他罵到一半發現自己是因為Eddie的右眼而被驚嚇到了,轉念想到自己其實也一樣,乾脆住了嘴,「⋯⋯嚴大夫。」
「哦?」Eddie轉回床邊站好,「什麼事?」
「說是我頭痛可能是義眼引起的,要我回國時去醫院複查一下。」
「嗯⋯⋯」Eddie摸著下巴接連發出似乎在煩惱的聲音。
「你幹嘛?」
「我果然還是討厭這樣——如果不是分離出來,本來我可以直接聽到電話內容的⋯⋯」Eddie的表情好像有些賭氣的意思。
「原來重點在那裡嗎⋯⋯?」津澤無奈地吐槽。
他轉看向床邊窗外的漆黑,早已睡意全無。
「對了⋯⋯Eddie,你的右眼是⋯⋯」
「我可和你不一樣。突然有了形體那天我本來是有右眼的⋯⋯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就⋯⋯」
津澤內心嘆了口氣。
不知道還有多少謎要解啊⋯⋯
只是。
從什麼時候,自己開始關心這些事的?
期中考試之後學期就只剩下了兩個月。津澤的這兩個月是在不斷的頭痛和倒霉的反覆中度過的。
嚴大夫寄來的藥倒是收到了,零零散散的也沒有包裝說明。Eddie看到那些藥的時候似乎有些介意,勸津澤如果不是頭痛得厲害不要用藥。
勸說歸勸說。只是津澤覺得好像吃了那藥也沒用,乾脆任由那頭痛發展了。
是日,光學考試。
津澤的小組考場被安排在一間階梯教室。整棟樓只有一層。正門靠近一塊建築工地,與那一面的地面相接的是下沉的樓層;而後門則通往學校的溫室和花園。
津澤一直覺得這棟樓的設計很壓抑。
Eddie一直跟著津澤抵達教學樓正門口。
忽然,兩人同時看到了一片不屬於任何東西或是人的陰影,從正門的立柱上爬走去了門外。
「Eddie,剛才那個是什麼東西?」津澤發現Eddie的眼神也匯聚在同樣的地方,於是問起。
「嗯⋯⋯?你也看得見嗎?」他轉頭看著津澤,表情很是詫異。「唔⋯⋯這樣的話⋯⋯錦,我就不跟你進去了。那東西我有點介意,就在周圍轉轉。」
津澤還沒來得及回話,Eddie的身形就消失了。
——記得他說過好像因為什麼原因他不能離津澤太遠。津澤站在原地,對Eddie的消失有些吃驚又有些不安,卻搞不明白自己在擔心什麼。
「⋯⋯嘁。」
考試前照常每個人要簽到。之後津澤就挑了個靠近過道的位置坐下——這種階梯教室的桌子都是連著的,坐在裡面移動會很不方便。他想早點交卷去看Eddie在外面搞什麼明堂。
考試時為了防止作弊,前後需要空出一排,而左右則要空出兩個人的位置。津澤坐定不久就發現前面離得最近的是一個討人厭的傢伙。他記得一年級的時候好像還因為什麼無聊原因曾經和那人打了起來。
「唉⋯⋯我看這倒霉還沒到頭。」津澤自言自語後才想起Eddie並不在身邊,尷尬地咳了兩聲。
就在這時他發現講台的正上方有一塊巨大的黑影,像流體一樣在向前方的教室吊頂移動。
——助教已經開始分發試卷。
津澤接過試卷,眼睛卻無法從那塊東西上移開⋯⋯
『難道只是影子嗎?這個教室的光照確實很奇怪,但是⋯⋯』
但是那東西的移動並不是二維的,貼著牆面,而是像有無數無形的腳,伸縮著靠近在場的學生上方。
津澤開始寫答案時在想,也許那玩意只是視覺上的⋯⋯就像是⋯⋯Eddie的存在?
但是很快,一片黑色半透明如液體般的東西從那塊物體上「滴落」,正落在監考助教剛剛站起身的椅背上——
那椅子向後倒了去。
助教回頭看看身後,莫名其妙。扶好了椅子,那椅背卻已經斷裂開來。助教愣了愣,摸摸後腦。
津澤不由得吃了一驚。
那東西的目的是什麼呢⋯⋯?
不對,不管那麼多——就讓它這麼爬滿天花板,整個教室的人都會遭殃吧⋯⋯?!
『該死⋯⋯怎麼辦⋯⋯』津澤緊張地咬著手中的筆,天花板上的黑色物體還在一步步擴大。
張望之間,他突然看到手動火警裝置就在他前面那個討厭的傢伙旁邊。
只是就這麼突然走過去,一定會在半途中被監考官截住吧⋯⋯
津澤咬了咬牙。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抓起桌上的演草紙團成了一團,然後直沖著他前面的那傢伙丟了出去
——紙團劃過完美的拋物線,正落在那傢伙頭頂。
「——誰?!」他回過頭怒視著津澤。
『回頭回得剛好——』
兩人對上視線的剎那,津澤發動了走靈!
得到了那名同窗的視覺——同時在津澤本身的視覺中,那傢伙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然後用力按下了身旁的報警器。
沒人看清發生了什麼,只聽到了那瞬間的警鈴大作。
津澤立即退出了在那名同學身體中的走靈,裝模作樣地站起來用K國國語喊道,「是火警!大家快點撤離——!」
一眾師生向階梯教室底部的門湧去時,津澤看到Eddie直穿過人群,右手中燃著黑焰,朝天花板上那塊東西飛躍而去。
那黑色物體似乎感到危險靠近,抖動了一下,一改方才遲緩的移動方式,擠作一團像是膠狀物一樣的東西,彈跳向與眾人疏離方向相反的牆,然後又化成一整片,從那牆上高處的通風口溜走了。
Eddie收回手中的黑焰落在津澤身邊,「我可不知道你在這教室裡搞了什麼鬼,不過幹得好⋯⋯」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又消失了。
津澤看向通風口的方向——那一側的外牆是教學樓外的建築工地。
這一次他是真的擔心,不知道Eddie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隨著整棟樓的師生離開了教學樓來到了花園,津澤不得不推搡著人群才好不容易繞過了教學樓來到了工地旁邊。
Eddie和那個黑色的傢伙果然就在工地上。
他看到Eddie戴著手套的右手中又燃起黑焰,但幾番攻擊,都被那黑色的東西形變躲開了。
津澤又走近了一些,沒有意識到這也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趁他不備,那黑色的物體伸出了一隻觸角,纏在了津澤的右腳腕上。
「⋯⋯!」
「你幹嘛跑來礙事⋯⋯」Eddie閃現在他身前,黑焰在右手掌中燃燒——一個揮手,那觸角就被利落地斬斷,纏在津澤腳腕上的部分瞬間消失了。
Eddie蓄力躍起,那黑色東西的頂端微微隆起,然後化成了犀銳的一簇觸手,追逐Eddie的身影而去。
後者在半空中,雙手於胸前完成了結印,口中唸唸有詞——
「清!」——應Eddie這一輕喝,那些觸角連同那黑色東西堆在地上膠狀的身體一同被一道碟形的金光壓扁,砸散了旁邊堆放著的鋼筋。
一小截似乎是被切割過的鋼筋滾到了津澤腳邊。
那黑色的東西在金光之後並沒有消失。而是逐漸又從被壓扁的形狀匯聚成一團。
不知受什麼驅使,津澤拾起了腳邊的鋼筋,全力向Eddie投了出去——
「Eddie接著!」
——大概是夏日的陽光太耀眼,那鋼筋飛出的時候津澤似乎看到上面泛著藍色的光。
Eddie只驚訝了一瞬——原本碰觸不到任何東西的他竟抬手接住了那條鋼筋。
就在那鋼筋落入Eddie手中之時,瞬間化成了一把細刃刀。
刀身上,似乎跳躍著雷電。
Eddie的表情明顯抽搐了一下,卻很快恢復了正常——他雙手握刀再度躍起,趁那黑色東西還沒有恢復成形,對準它的中心,全力刺了下去⋯⋯
津澤看到有像墨汁一樣的東西噴在了Eddie身上和臉上,噴到了四周的地面上,卻穿過了自己噴在了身後的牆上。
一塊白色的什麼東西發著微光,從Eddie刺下去的地方浮起,停留在半空中。
「這是⋯⋯什麼⋯⋯?」津澤似乎是被那白色的亮片吸引著,走近前去——伸出了手。
那亮片抖動了一下,穿過他的手,以極快的速度射向了他心臟的位置。
津澤感到胸口一陣刺痛。那刺痛似乎又在產生後瞬間上升到了頭部。
他不由得單膝跪倒在地。
「沒人教過你地上掉的東西不要亂撿嗎?」Eddie挖苦道。
津澤好不容易才耐過那陣疼痛站了起來,「⋯⋯Eddie⋯⋯一點都不好笑。」
他起身向胸口看去。一切完好,看起來自己毫髮無傷。
他還在訝異於剛剛所發生的事,Eddie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只不過看起來你沒事,我也就⋯⋯」
「⋯⋯」
「呃總之,這個大危機算是解除了。」Eddie抽出地上插著的刀。
那刀,就在被他拔出的瞬間,忽然又變回了鋼筋,脫出了Eddie無法碰觸到任何東西的手。
後者舉起右手在自己眼前,發出了不屑的哼聲。
「說起來你的咒力近似居然是水⋯⋯簡直沒有更糟糕的搭檔了。」
「⋯⋯你在說什麼?」
「⋯⋯再有這些東西攻來,你就會慢慢了解的。」Eddie似乎並不願正面回答津澤的問題。
「這些東西?你是說你早就知道⋯⋯」
「這玩意叫做『災厄』,像第十七的住民一樣都是咒力的聚合體。它呢,以周圍的咒力為食。大城市,人類的聚居地,自然是食物優渥的地方。要說除了它吃多了變成這麼大會造成物理危害以外還有什麼危險⋯⋯」Eddie忽然有點好笑地盯著津澤,「就是會讓人有點倒霉。」
津澤突然睜大了眼睛,「你是說⋯⋯等一下,兩個月來你都知道——?!」
「我也就是——看著平時不苟言笑的錦氣急敗壞起來很好玩而已。」Eddie壞笑著攤開了雙手。
「你——!」
「津澤!」禪久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津澤轉過身去,「原來你在這兒⋯⋯我們的考場聽說這邊教學樓的火警被觸發了,所以中止了考試。我記得你說你的小組被分在這邊,就想過來找你看看。」
「唔⋯⋯嗯⋯⋯」正對Eddie一肚子火的津澤思緒被打亂,差點完全想不起來原來剛才是在考試⋯⋯
「看來火警只是虛驚一場⋯⋯啊啊只不過,考試作廢,又要重來一次了。好不容易才有我複習到的題的⋯⋯哎⋯⋯」
工地當中的Eddie,抱臂看著兩人說著作為大學生的日常,臉上浮現出安然溫和的笑意。
【期末小劇場】
考試週終於結束,已經訂好一週後回國機票的津澤已經開始收拾行李。
Eddie照例就在周圍飄著無所事事。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災厄」之後津澤總覺得Eddie原來半透明的身形看起來更具體了一些。
正想著這個,門被「砰砰砰」地敲響了。
敲門的人自然是禪久。
和他開門後直接被放大在津澤眼前的面孔一起湊過來的,還有三張電影票。
「津——澤——!去看電影吧!」
「⋯⋯不去。」他作勢要關門。
「哎哎哎,別這樣嘛。」禪久伸出腳卡住了門,「這可是慕容請客。好歹也慶祝一下學期結束。」
津澤聽言,停下了手中關門的動作,歪過身子看到了禪久背後的慕容秀,後者點了點頭。
——津澤和禪久早已得知慕容秀緊接著會在F大本校繼續研讀碩士。但此次學期結束,確就是意味著她將要畢業了。慕容秀因為不能開口講話,又因為學神的形象以及和同級生的年齡差距,身邊的同學都對她敬而遠之。想來也是沒人一起慶祝的。
他嘆了一口氣。
電影是午夜場。津澤搞不明白為什麼慕容秀買了兩個相連的位置非要他和禪久坐在一起,自己卻坐在兩排之後更高的位置上。
禪久興奮地捧了一大包爆米花坐在他左側;另一邊,Eddie並沒和津澤想像的一樣飄在半空,而是整個人坐在了他右邊那個人身上。現在他身形的那個透明度做這種事看起來尤其古怪。開場前很長一段時間津澤簡直無法控制自己不停地向做著鬼臉的Eddie看去。而礙於身邊確實有人他又不能說什麼,真的被憋得半死。
好不容易電影開場,津澤才趁沒人注意在黑暗中扶了扶額。
電影是科幻的主題。講的是有一名機器人智能工程師的妻子亡故,工程師把妻子的記憶移植到了機器人身上的故事。
從小時就經常在夢中穿魂遍歷人生的津澤對這種題材不太感冒,倒是身邊的禪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電影結束後,從市中心到三人住宅地的公共交通已經停止了。路並不是很遠。三人就慢慢地走回家。
「津澤,你說,如果只把記憶移植給機器人,那那個機器人可以被當作原來那個記憶被移植的人嗎?」禪久看來還沒從電影中恢復過來,忽然開口問。
「對於那個人的朋友和親人,大概是吧。只是那也太自私了。」
「自私?」
「因為只是為了讓那個被移植了記憶的人在他們的生活裡繼續下去⋯⋯儘管這個延續已經和那個人毫無關係了。」津澤仰頭看著星空,忽然注意到身邊的Eddie停了下來。
走在最後的慕容秀趕上來,在手機上寫下這樣一行字,「那還有,那個被注入了記憶的機器人呢⋯⋯?它本來也可以有自己的記憶的。」
津澤忽然想起了什麼,站住了腳步。
「可是⋯⋯被注入一個完整的人的記憶之前,它只是個空殼啊⋯⋯」
夏夜,餘熱未退。那星空卻讓人感覺異樣得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