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

没有光。

​第一个恢复的感官，是“触觉”。

​冰冷。

刺骨的、机械的冰冷，正贴着她的背脊。

​林岚的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不是梦中的“白光”，而是实验室里刺目的、惨白色的LED灯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近乎臭氧的气味。

​她还躺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

​她动了动手指。

她还活着。

​她的“噪音”……消失了。

​那股24小时折磨着她的、属于程晟的“灼热脉动”……消失了。

那股让她几近崩溃的“空虚”……也消失了。

​她的大脑从未如此“安静”。

​安静得……让她感到一阵“空虚”。

​但这不是那种“渴望被填满”的空虚。这是一种“风暴过后”的、空旷的、平和的寂静。

​“……你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林岚猛地转过头。

​程晟就躺在几米外、那张平行的金属台上。

他也在看她。

​他的研究服在“手术”中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显出狼狈的轮廓。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狂热”和“冷静”，只剩下一种……同样空旷的疲惫。

​这是“大爆炸”之后，两个幸存的灵魂。

​他们对视着。

一秒。

两秒。

​没有“共鸣”。

没有“入侵”。

没有“幻想”的闪回。

也没有“支配欲”的洪流。

​那扇连接他们灵魂的、被强行撞开的“大门”，似乎……关闭了。

​林岚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切断”……成功了？

​她为什么会……感到一阵……失落？

​程晟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他从台上缓缓坐起，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不。”他说，声音比刚才更清晰，“它没有‘切断’。”

​“那……”

​“它‘稳定’了。”程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它不再是‘噪音’，它变成了……‘背景’。”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林岚“感觉”到了。

​那不是“灼热”，也不是“脉动”。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温暖”。

它就在那里，安静地“驻扎”在她意识的最底层。

​它不再“索求”。

它只是……“存在”。

​那道“灯塔”的光，熄灭了。

但“灯塔”本身，成为了他们灵魂的一部分。

​程晟站起身，走向那片狼藉的控制台。

所有的屏幕都黑了，烧焦的电线裸露在外。

仪器，全毁了。

​“你……”林岚也坐了起来，“你感觉到了什么？”

​程晟停下脚步，背对着她。

​“一切。”他低声说，“我感觉到了你的‘虚无’。你害怕被遗忘。”

​林岚僵住了。

​“而你，”程晟缓缓转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也感觉到了我的‘混沌’。我害怕被‘淹没’。”

​他们最黑暗、最不堪的恐惧，在那场“融合”中，已经彻底向对方暴露，再无秘密可言。

​林岚狼狈地别过头，拉紧了衣服。

​这种“赤裸感”，比任何物理的赤裸都要让她羞耻。

​就在这时——

​“嘶——”

​实验室的金属大门，在他们身后滑开了。

​刺眼的光线从走廊射入，勾勒出三个人影。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不同制服的、神情严厉的中年女人。

​“程晟！”她的声音比实验室的金属更冷，“看看你干的好事！”

​程晟的身体瞬间紧绷。

他没有回头，只是迅速地、用一种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林岚。

​林岚立刻闭上了嘴。她意识到，这不是他的“私人”实验室。

​“Dr. Ooi。”程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科学家”的冰冷，“实验……失控了。”

​被称作“Ooi博士”的女人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她看都没看林岚一眼，仿佛林岚只是一个“实验道具”。

​她径直走到烧毁的控制台前，戴上白手套，拿起一片烧焦的芯片。

​“‘失控’？”她冷笑一声，“你把整个77层的‘阿尔法’服务器组都烧了！所有‘共鸣’项目的备份数据……全部被‘格式化’了。”

​“能量反噬。”程晟言简意赅。

​“是吗？”Ooi博士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他，“我倒不这么认为。在服务器被‘格式化’前的最后一毫秒，它传回了最后一组数据。”

​她的目光转向林岚。

​“主体A（程晟）和主体B（林岚）……在‘切断’程序启动的第32秒，所有生理指标……心率、皮电反应、呼吸频率、脑电波……达到了一个‘不可能’的——”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词。

​“——‘完美同步’。”

​林岚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那不是‘共鸣’，程晟。”Ooi博士逼近一步，“那是……‘融合’。你越界了。”

​程晟沉默着，一动不动。

​“‘灵魂共鸣’项目，即刻终止。”Ooi博士下达了判决，“它被证明是极度危险、且无法复现的‘幻觉’。所有数据被销毁，所有记录被封存。至于你，”她转向林岚，“你是一个‘被污染’的变量。签了这份保密协议，然后，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一份电子合约被丢到了林岚面前。

​林岚看向程晟。

她以为他会反驳，会为了他毕生的研究而抗争。

​但他没有。

​程晟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

“她说的对。”他缓缓地说，“‘共鸣’……不存在。”

​林岚愣住了。

她“感觉”到了。

​他在“撒谎”。

​他不是在“放弃”。

他是在“保护”。

​在那场“融合”之后，他已经知道，这个“现象”是多么珍贵，又是多么“危险”。

它不能被“科学”所定义，更不能被“Ooi博士”这样的人……所“利用”。

​林岚明白了。

他们不再需要“实验室”了。

​她拿起了那份协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可以走了吗？”

​Ooi博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林岚站起身，步履还有些虚浮。她走向大门，经过了程晟的身边。

​他们没有对视，肩膀也没有触碰。

​但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那股“背景”里的“温暖”，那股属于他的“灯塔”的“锚点”，轻轻地“脉动”了一下。

​作为回应，她那片“混沌”的“海洋”，也轻轻地“翻涌”了一下。

​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回声”。

​林岚走出了实验室，回到了黎城真实的“城市噪音”中。

这一次，那些噪音不再刺耳。

因为她不再是“孤岛”。

她不再“空虚”。

​她的灵魂，有了“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