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 驿馆夜客

数日之后，山林渐远。

残雪消融，春寒犹在，风里带着泥土与新草的气息。

三人一路南行，避开官道，只择僻径。山间薄雾缭绕，路途寂寞，唯有鸟鸣与剑声相伴。

霍长风的伤势虽未痊愈，却已能勉强自持。行至半途，他仍时不时咳出黑血，面色却带着惯有的倔强。

“老子命硬，不死在那阴煞手下，也不会死在半路上。”

秦苏苏轻叹一声，每隔数里便停步替他调息。她手中银针闪动，药香弥散，温润的气息将阴气压制下去。

司徒景一路沉默，时常驻足回望远方的山影，眼中闪烁着一丝不安。

阴煞道人遁走得太过匆忙，既像是溃逃，又似有意引路。那祭坛的诡异气息，在他心中萦绕不散。

——

临近黄昏，他们终于踏入一座小镇。

镇子不大，却因地处官道旁，行商往来，茶楼酒肆林立，车马喧嚣不绝。孩童追逐，货郎高呼，竟让人恍若忘却江湖的血腥。

秦苏苏环顾四周，轻声道：“先寻个落脚处，再议后事吧。”

三人沿街而行，路过酒楼时，霍长风的目光忍不住追着烤肉摊飘出的香气，喉咙动了动。

秦苏苏无奈地一笑：“等安顿下来，再给你弄点热食。”

“哈哈，好！”霍长风咧嘴一笑，似乎又恢复几分血性。

——

驿馆名为“松风”，木制门扉微旧，却打理得干净雅致。

掌柜是个圆脸中年人，笑容和气，亲自迎上前：“三位客官，请上楼歇息。下头有酒，有汤，有干净被褥。”

三人略作打赏，便被引至二楼。

夜幕渐沉，厅堂烛火摇曳，光影在木梁间跳动。

霍长风早早歇下，呼吸平稳。司徒景与秦苏苏则在楼下的一张木桌旁对坐，茶香氤氲。

外头夜雨初起，轻拍窗棂，发出细微声响。

秦苏苏缓缓开口：“司徒公子，阴煞道人虽退，可我总觉得，他那祭坛……并未彻底封死。”

司徒景抬眸，神色冷峻：“我亦有此感。他以血祭万魂，不可能轻易遁去，恐另有图谋。”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静谧。

忽而——

楼梯上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节奏稳重，不急不缓，却每一步都似踩在人的心头。

一名青衫剑客缓步而入。

他身形高瘦，眉目清峻，背负长剑，剑鞘斜挂。步履虽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他目光扫过厅堂，停在司徒景身上，眼神微凝。

——

青衫剑客径直走至二人桌前，抱拳一礼，声音平静如水：

“在下沈寒，夜来借宿。方才路过，偶见公子佩剑，锋芒内敛，非凡之物。敢问，可愿赐教一二？”

司徒景心中一凛，却神色不动，淡淡还礼：“司徒景，不过江湖草莽，谈不得赐教。”

沈寒唇角微扬，目光如剑：“草莽之剑，能退阴煞，岂是凡器？公子莫要谦虚。”

秦苏苏心头一紧，手指在袖中轻动，似随时准备出手。她感觉到这陌生剑客体内那股澎湃的剑意，像被封印的火焰，随时可能爆发。

——

话音未落，沈寒周身忽然涌出一股无形剑气。

那气息锋锐如风刃，划破厅堂寂静，逼得烛火剧烈摇曳。

司徒景眼神一冷，右手缓缓抚上剑柄，体内剑意随之升腾。

两股剑气在空气中交织碰撞，无声无形，却让整座厅堂的气压骤降。

周围客人皆感胸口发紧，纷纷停筷，冷汗涔涔。

有孩童被母亲掩口带走，有说书先生悄然卷起纸扇，瑟缩退到角落。

烛焰被无形气浪震得连连闪动，映出两人冷峻的面容。

一静、一动，犹如山与风的对峙。

——

忽然，沈寒收剑意如收锋芒，朗声一笑，打破凝固气氛。

“好！好一个纯净无邪的剑意。果然，江湖传言不虚。”

他眼中闪过一丝赞叹与探究：“近年有言，江湖中出一剑士，剑意可破阴祟。今日一见，沈某心服。”

司徒景剑眉微蹙，声音平静却带锋：“阁下究竟何人？为何试我？”

沈寒沉默片刻，低声吐出四字——

“剑道无涯。”

说罢，拂袖而去。

烛火掠过他青衫的衣角，映出剑鞘上一道旧痕——似血非血。

他背影沉稳如山，脚步渐远，消失在楼梯拐角。

——

厅中喧哗渐起，却无人敢再议论。

秦苏苏轻声道：“司徒公子，此人来历……非同小可。”

司徒景缓缓起身，望向他离去的方向，心中剑意微动。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

那并非挑衅，而是一种邀战。

剑者相识，无需言语。

火光映在他眼中，仿佛有新的剑光在暗处初生。

他低声自语：“沈寒……也许是命运，让我遇见他。”

风声掠过驿馆屋檐，夜更深，烛火微摇。

江湖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