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 夜半试剑
夜色深沉,松风驿馆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后院的竹影在月光下摇曳。
风声穿过竹叶,沙沙作响,似有人在轻声呢喃。
司徒景独自推窗而立,月光映在他的剑上,冷冽如水。沈寒那句“剑道无涯”仿佛仍在耳畔回荡,令他胸中剑意隐隐翻涌,却又若有所困。
他出剑无数,见血亦多,可今夜心中却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静默。那是被人“看穿”的感觉——不是招式,不是剑势,而是心。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院中传来。
司徒景眉目微动,手已自然搭在剑柄上。
他回首,只见沈寒立于月下,青衫随风轻拂,神色平静,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
“司徒公子,夜色正好,可否借后院一用?”
沈寒开口,声音低沉而笃定。
司徒景目光一闪,缓缓点头:“请。”
二人对立,竹影婆娑,风声似剑鸣。
夜色中,空气仿佛被剑气割裂成无数层。
——
沈寒并未拔剑,只是虚抬手掌,指尖微震。霎时间,一股无形的剑意自他周身逸散而出,清冷如泉,沉稳如山。
那气息并不凌厉,却让人心头一紧,仿佛面对一柄悬在眉间的无形之刃。
司徒景心神一震,体内真气自然而生,剑意涌出,与那股清澈剑势在虚空中碰撞。
两道无形的气流瞬息交织,风起竹鸣,尘埃皆停。
他缓缓拔剑。
“铮——”一声清鸣,剑锋微颤,寒光如星。
司徒景的剑意不同于沈寒的澄静,而是锐利激荡,如奔雷破竹,带着一股不容退让的锋锐与执念。
两股剑意在月下交汇,空气陡然绷紧。
竹叶簌簌而落,却在半空被气劲绞成粉末。
——
沈寒眸光微凝,低声道:“剑意有形,剑心无形。你虽以心驱剑,却仍带执念。若遇更强之敌,或被其所困。”
司徒景剑眉紧锁,反问道:“执念……难道不是剑士的本心?若无执念,何以为剑?”
沈寒微微一笑,抬掌虚斩。
只见无形之气随手而出,竹林顿时风卷云涌。数丈外数根竹竿无声断裂,却平稳落地,连一点碎屑都未溅起。
“执念为剑,可锋芒毕露,却难长久。剑心若澄,则天地皆可为剑——心在何处,剑便在何处。”
司徒景闻言,胸口一震。
他回想一路行来,救人、守义、护苏苏……每一剑皆因心有所向。可那“心”,究竟是正义、是守护,抑或是被命运逼出的倔强?
他忽觉气息紊乱,剑锋在月光下微微颤抖,体内的真气似被推至一个极限。
沈寒的剑意并未再逼,却像一面镜子,将他内心的杂乱照得纤毫毕现。
——
夜风忽起,竹影斜斜。
司徒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息,长剑平举于胸前。
“前辈之言,景谨记。但若剑心需历百劫而成,那我愿以血与路为磨石。”
沈寒望着他,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抹欣慰。
“好一个以血磨剑。”
他收回剑势,负手而立。
“剑道无涯,各有其途。你能问己之心,已胜过许多人。只是——若你执念不破,终有一日,这份锋芒会让你自伤。”
言罢,他缓步离开。青衫掠影,在月色与竹影间交融,渐行渐远。
——
司徒景立在原地,手中长剑仍微微颤动。
他凝视月光映在剑刃上的倒影,似乎看见另一张坚定又孤寂的脸。
“剑心……究竟为何?”
他喃喃低语,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那一刻,风停,竹静,夜深。
一抹清光落在他脸上,映出少年剑客眉宇间的迷惘与执着。
他没有放下剑,只将其缓缓收入鞘中。
那一声轻响,仿佛回荡在他心底。
“无涯……便走到无涯。”
——
月色如洗,松风驿馆在夜色中安眠。
无人知晓,在这平静的夜里,一场无声的剑道试炼,已在两位剑客之间悄然展开——
也无人知晓,从此刻起,司徒景的剑,已不再单为江湖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