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到极深，像是一口吞噬一切的井。

顾言坐在窗前，灯没开，只有外面那盏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雨还在下，细密得像无数断掉的线。

桌上摊着那本笔记本。

是叶清留下的。

第一页写着一行字：

 “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请别提醒我。”

顾言指尖摩挲着那行字，忽然觉得那不像是她的笔迹。

那笔锋太冷，太理智，更像是苏野。

他想起那晚的雨。

苏野走在街角，伞没撑开，眼神空洞而决绝。

那种表情，他在叶清脸上从未见过。

“你到底是谁？”他几乎是在心里喊出。

可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他的动作。

顾言猛地抬头。

镜中那张脸依然是他，却在短暂的一瞬间露出另一个笑。

那笑极其熟悉——是苏野的笑。

空气似乎凝固。

他靠近镜子，轻声呢喃：“你是谁？”

倒影里的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吐出无声的字：

 “你知道。”

那一刻，他的头剧烈地痛起来。

脑海里闪过无数片段：

车灯、雨、尖叫、玻璃碎裂、血溅在花束上。

还有一个女人——

她在车外跪着，哭着喊他的名字。

他不敢再想。

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低语：

 “你以为她分裂，是因为你没救她。”

顾言几乎要崩溃。

他抓起桌上的笔记本，狠狠摔到地上。

封面裂开，一张旧照片滑了出来。

照片里是他和叶清，还有第三个人。

那人背对镜头，却有着一头黑发与熟悉的姿态——

苏野。

可那天的记忆里，他分明记得——

那场车祸，只有他们两个人。

“怎么可能……”他喃喃。

雨声忽然被敲门声盖过。

他愣了几秒，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苏野。

她没有伞，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眼神一片冷静。

“顾言，”她轻声说，“你该记起来了。”

他怔住。

“记起什么？”

苏野抬眼，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

“你为什么救了我，而不是她。”

顾言的呼吸瞬间滞住。

世界像被雨水冲散。

——那一瞬间，他看见她身后。

叶清，正站在街的另一边。

同样的脸，不同的眼神。

一个在笑，一个在哭。

顾言的身体开始发抖。

他退后一步，却撞上了墙。

灯光闪烁，镜子里的倒影也随之断裂。

苏野走进屋，目光穿过他，落在那面镜子上。

她轻声说：

“那天的雨，你救错了人。她死了，而我留下了。”

顾言瞳孔骤缩。

“不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什么？”她打断他，笑了，泪水顺着脸滑下。

“你以为我是谁？”

雨声越发大，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坍塌。

他抬头，看向镜中。

镜中的自己，眼底正闪烁着另一个表情。

那是恐惧。

那是他从未面对的自己。

“你救的从来不是她，”

“你救的，是你自己。”

轰——

脑海一片空白。

顾言捂住头，痛得几乎跪下。

无数碎裂的画面开始涌现——

他在雨夜中冲过去，车灯刺眼。

叶清倒在地上，血顺着雨水流走。

而他怀里抱着的人——是苏野。

“晚清！”他当时喊着，几乎疯了。

可怀里的那张脸，只冷冷地看着他。

她在笑。

那笑，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他的恐惧。

“你救了我，”苏野低语，语气柔得像梦，“所以我替她活下来了。”

顾言的眼泪掉下来。

他看着她，声音颤抖：“那……叶清呢？”

苏野抬头，望向窗外。

“她在梦里。”

“梦里？”

她转过身，眼神空洞又悲伤。

“每当我闭上眼，她就在雨里等你。”

顾言忽然意识到，那些梦、那些片段、那些似曾相识的笑声——

不是幻觉。

是叶清，透过他，透过梦，透过雨，在努力活着。

苏野轻轻伸出手，抚上他的脸。

“顾言，我们都该醒了。”

他抓住她的手，喉咙发紧。

“如果我不想呢？”

苏野愣了一下，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

“那你就永远活在她死去的那场雨里。”

外面的雷声劈开夜空，灯光闪烁了一下。

他回头看向镜子——

镜中，叶清站在他身后，微笑着。

“顾言。”

她的声音像风一样轻。

“谢谢你还记得我。”

那一刻，世界彻底静止。

他伸手，想触碰她。

却只触到冰冷的玻璃。

叶清的笑渐渐淡去，化为无数光点。

雨声停了。

顾言闭上眼，泪滑落。

耳边只剩下她最后的低语：

“如果记得太痛，那就忘记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