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項專案

粉粉櫻花朵朵．臺北國際旅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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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畜、社牛、社恐⋯⋯舉凡精神情緒症狀、畜養圈分類，加上個「社」字，衝擊性字眼即快速流竄社會各族群、各階層，人人忙於為自己貼標籤，對號入座精準、選隊站邊敏捷，高度社會化行為，致使若不選款特殊病徵體現的話，自己就像是難以融入社會的邊緣人，好比初識未久的普通客戶，問你昨夜睡得好嗎，幾乎沒有業務會回答：「是的，我睡眠充足、心情愉悅，甚至比客戶您更健壯。」多半會採取同病相憐情境：「我和你一樣誒，失眠症也蠻嚴重的！」普通客戶見到有人比慘，或許心底滋生的小小優越感，方能順利替雙方搭建起信任。


  然而VIP級客戶思維迥異，他們需要一名較之在方方面面，都更強悍的行銷專員，達成最艱困的企劃案。


  各類型行銷有限公司，十多年來在臺灣蓬勃興發，而獨立設部門養一群行銷人員的經營方式，逐漸從規模以上的企業、集團中脫離，當企業生存競爭戰愈迅速廝殺，因應潮流多元，愈目不暇給地善變，站在老闆角度，當同一批員工激盪不了更眩目的火花，與其命令人事部資遣舊員工、應聘新員工，索性針對客戶需求，尋找並搭配各類型行銷公司，包案合作，不僅節省人力成本，創意效用愈顯著。所謂行銷精髓，人貴在精不在多，事實上，三個臭皮匠，永遠不可能勝過一個諸葛亮。


  孟一繁任職的「箋修策略整合行銷有限公司」，便是其中一間中游公司。上游客戶發案、中游行銷公司企劃提案、下游配合廠商協助執行，免強可看成文科版半導體產業鏈，差不多像設計、製造、封測，只是走的是人心層面。當客戶提出模糊概念需求，行銷專員必須與客戶溝通協調，依據其屬性，量身打造一項行銷策略，高度執行。


  看似簡單幾步驟，卻是導致和業務職位，相互爭冠離職流動率的前兩名。


  你認為的執行成功，不代表客戶心中的達標。


  他們所認定的厲害行銷專員，僅比耶穌雅述．先知者低一階。


  今日造訪的人物，震驚了提早進公司的職員們。


  眾人通過推派公關媒體組組員，唐曉筠，前去向那名七十多歲，五官高挺、灰花捲髮的老者，作為招待。老者身襲真絲襯衫、壓線西裝褲和牛小皮軟皮鞋，雖未繫領帶，仍讓人一眼看穿衣飾昂貴價值，以及不凡社會地位。


  文壇盡皆尊他一聲「傅大師」。


  唐曉筠勉強掩飾心中忐忑，恭謹領著傅大師，走向本公司那簡約輕小的貴賓會談室，待傅大師坐定，唐曉筠隨後端來卡布奇諾無糖咖啡，再恭敬行禮，終於回到辦公桌前，紓了口氣，與同組組員竊竊私聊起來。


  傅大師獨處於樺木質材的四人座位餐桌前，這間所謂的貴賓會談室，壓根底兒比不上自己的專用創作書房，那般寧靜舒適，但想像著這間公司的年輕女職員們，中午用餐時間，輪流坐在這副桌椅前的歡笑情境，似乎又勝過獨自在書房內敲字的孤寂；話說四十五歲之前，總感覺年輕女孩有點兒吵，假使打擾到自己寫作，即毫不留情的破口大罵，或許正因如此，如今創作靈感才會消遁、缺失活力，絕不是江郎才盡。該學曾經嗤之以鼻的那群狂妄年輕作家們，帶著MacBook到星巴克裡寫作嗎？


  抬頭望瞧天花板那盞中價位水晶造型燈，傅大師專注分析剛才經過的四間辦公室。四間均為透明落地窗、一覽無遺的個人辦公室。公司進門左手邊第一間，名牌標誌「策略制定組長．雷衍行」，裝潢相當驚人，不，應該說只有「公關媒體組長．莊旗驍」的辦公室，才是常規。莊旗驍辦公室內的桌面上，資料夾、影印紙疊等物件，略微凌亂地堆放在電腦旁，或許還有三天才洗一次的環保咖啡杯，以及牆面落下一半的投影軟幕。


  反觀雷衍行辦公室中，充滿洛可可混合巴洛克風格的櫸木桌椅外，居然有座佔地三分之一空間的古典衣櫥；衣櫥旁的衣掛立架，吊掛數量頗豐的帽子、圍巾、領帶腰帶和⋯⋯長短造型假髮，有如大型舞臺表演的變裝後臺，皆男性服飾⋯⋯不確定是否看錯，辦公桌上那簇由褐、紅、黑色系組成的「雜草叢」，貌似各種樣式的假鬍鬚。則「執行長．元箋修」的辦公室內，散滿無數渾圓、錯落有致的擺飾，橢圓形鋼製辦公桌，結合一顆顆碩大的豆狀鋼椅，流線型展示鋼架上，有著七八個圓柱體藝術陶罐，簡單暨透發強勁生命氣息，包浩斯精髓瀰漫至各角隅，清爽俐落，饒富挑戰品味。最後，令人將疑惑極大化的，當屬傅大師反覆琢磨的「特別專員．孟一繁」辦公室。


  有趣的名字、詭異的陳設。


  看不懂。


  傅大師伸指蘸抹咖啡液，在桌面淡寫「一繁」，極簡極繁、由一至多，不禁低吟：「『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好名字。」孟一繁的辦公室僅有四件物品──上千粒壞掉的鍵盤鈕，齊整沿著地面磁磚依序排列，彷彿靜止的產品輸送帶；空無一物辦公桌後的辦公椅上，端坐一隻藍紫色陳舊布偶，不確定是不是隻恐龍娃娃；以及一隻真正活物──站在原木橫桿豎架上，孱弱聒噪、毛色豔麗的虎皮鸚鵡，正對靠街道的窗戶外頭，語意不明發表高論，和神似祭祀用⋯⋯兩公尺高的傳統罐頭塔。傅大師深信不移自我觀察力，畢竟他身為推理小說文壇大家，不敢說擁有福爾摩斯、白羅等享譽國際的神眼，但辨識一個人的社經地位、出身背景，還是挺拿手，他揣測壞掉鍵盤鈕，可能象徵孟一繁隱晦宣示自己敲壞過高數量鍵盤，成就如今話題炒作女王的地位，一如自己保留年輕時的紙筆手稿──唯獨那醒目的罐頭塔，真是謎樣架構啊。


  「雷衍行」三個字，亦觸動傅大師心緒，曾經，他認識一名女性，喚做「夏㘣肙」，發音「媛鴛」，譯為「有法度的空」，兩人取名意象雷同，相當有意思。


  傅大師尚徜徉腦內推理時，一名三十多歲，穿著簡式西裝、鏟青油頭的男子，生了張劍眉鳳眼的俊臉，神采飛揚的進到貴賓室，馬上露出營業笑容，打算從外套內袋取出名片，傅大師卻已站起身，主動伸手，相當自信地問候：「元先生你好。」男子趕忙握手回禮，說道：「傅大師快請坐。」接著，他果然遞出印有「執行長元箋修」字樣的名片。傅大師滿意而內斂地微笑，自豪入行五十年，煉就火眼金睛觀察力，不因古稀之年退化，眼前這名男子不論氣質或細微動作，在在顯示是此公司主人，老闆元箋修。元箋修眼露諂媚討好目光，雙掌交握，瞬間生意人臉孔上身，自誇說道：「聽同事說，大師您特意指定找本公司的孟一繁，蓬蓽生輝啊，本公司必定能達標您的需求，尤其一繁在業界的評價，您肯定清楚，她經手的專案，每項都是叫得響亮。」傅大師神情驟閃一絲落寞，極快又極完美的隱藏，嘴角勾了抹淡淡孤傲，簡略敘述來此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