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告别的清晨

不知漫无目的的走了多久，潯影双脚踩着巴士站的栏杆，整个人坐在栏杆上，俯瞰着街道上人潮如流。天色渐渐暗下来，霓虹灯次第亮起，洒下一片五彩的光。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心中思绪万千，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他盯着那些色彩斑斓的灯光，感到未来仿佛笼罩在一层厚重的迷雾中，难以捉摸。

这时，大厦的屏幕上突然出现新闻的画面，正播放着学校事故的报道。潯影盯着画面，瞥见了那些熟悉的破碎建筑，天台的废墟无声无息地定格在画面中。新闻中播报到，尽管学校设施损毁严重，但无人伤亡，学生们也都安全撤离。他的胸口一松，轻轻吐出一口气，肩上积压已久的重量似乎瞬间卸下了一半。然而，内心深处的纠结并未完全消散。他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平凡无忧的生活中了。

紧接着，他的目光变得坚定，仿佛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

潯影带着一丝沉重的情绪踏上了回家的路。他轻轻推开门，看到母亲已经在餐桌上等他开饭。父亲早已不在，弟弟妹妹也在小时候和父亲一同失踪，家里只剩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若是他再离去……母亲会有多痛心？他心里泛起苦涩的酸楚，却又感到肩上那份无法逃避的责任。

餐桌上，母亲温柔地微笑着，“小影，回来啦，快来吃饭吧。”母亲的笑容看似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然而，餐桌上的电视正播放着学校事故的新闻，潯影知道，母亲一定已经了解了情况。潯影沉默地坐下，喊了一声“妈，吃饭——”，然后拿起筷子。可整个用餐过程比平时少了温馨，空气中充满了压抑和未尽的话语。

许久，两人竟然几乎没有动筷，饭菜早已凉透。潯影心中百感交集，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撒谎道：“妈，明天学校有野外露营活动。”

母亲的手微微一颤，紧握住筷子的指节显得发白。潯影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心里一阵不安。他明白，自己的谎言被母亲看穿了。他从不擅长撒谎，每次说谎时眼珠总会不自觉地向右上方看。

但母亲并没有戳穿，只是温和地说道：“那很好啊，野外露营一定很有趣。”她顿了顿，低声说道，“不过……怕是很久都不能再见到我的宝贝儿子了。”潯影的心猛然一沉，眼眶微微发热。他知道，母亲早已明白他的打算，只是选择假装不知罢了。

母亲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温柔的怅然，“不过我的小影长大了，也该像你爸爸一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潯影愣住了，母亲为什么提到父亲？他记得母亲从不愿提起那些过去的往事。

母亲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你爸以前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加入了一个‘野外露营群’，那时还带着我们一家一起避难……只是，世事难料。”她低声叹息，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那时生病了，我实在不放心，硬是要带你去看医生，跟你爸分开了。结果……你爸就这样走了，而弟弟妹妹他们也失踪了。”

潯影听到这里，心中一震，第一次听母亲提起这段过往。他试图去回想当时的情景，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在那次大病后竟变得异常模糊。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记忆中被抹去了一般，只剩下一些破碎的画面和难以解答的疑问。他恍然意识到，或许他与父亲失踪的往事之间，竟隐藏着某个未解之谜。

母亲握紧他的手，目光中透出深深的渴望，“小影，若真有机会，一定要找到你的弟弟妹妹啊。”潯影眼眶湿润，久久凝视着母亲。他突然觉得，自己肩上扛着的不只是寻找真相的责任，还有替父亲完成未竟之事的使命。

潯影轻轻点头，鼻尖酸涩，胸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情感。

母亲轻轻说道：“明天我会去你学校，帮你签‘野外露营’的文件。”潯影瞬间明白，母亲其实打算替他签下退学合同。这个早已洞悉一切的女人，或许早就知道他的秘密，甚至早就知道他是背负着某种异样力量的。

两人继续吃着冰凉的饭菜，这一顿饭没有往日的温馨闲谈，却格外令人感到温暖。这也许是潯影陪母亲吃的最后一餐。下一次再见，或许是一个月后，一年后，甚至十年后？

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潯影静静坐在床上，翻出那张泛黄的照片——儿时玩伴的合影。他手指划过照片上一个个模糊的小脸，记忆仿佛逐渐清晰。随后他又拿起一张全家福，目光落在弟弟妹妹稚嫩的脸庞上，那两个早已失踪的家人，不知是生是死。他紧握着相框，心中一阵自责：从小到大，母亲为了照顾小时候体弱多病的自己，几乎没有余力去找回弟弟妹妹，若非他的拖累，他们一家也不会分崩离析。他明白，是时候肩负起责任，去寻找失散的亲人了。

潯影开始收拾行李，可却茫然地不知从何下手。他的心情复杂、沉重，双手无措地翻动着衣物，忽然感到一种无能的羞愧。他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此时却连行李都理不清，更别提未来的路有多么坎坷。

母亲轻轻敲门，默不作声地走进来，默默地帮他整理着行李。潯影低下头，隐去脸上掠过的愧疚与不舍，心中却满是感激。两人一夜未眠，母亲静静地收拾行装，而潯影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潯影静静地坐在房间里，望着母亲为他收拾行李的背影。他眼中渐渐模糊，那肩膀仿佛承载着千斤重的操劳与心酸，却始终笔直不弯，一如母亲这些年撑起整个家庭的身影。他想开口，想告诉母亲他会平安归来，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只剩下酸涩与沉重。

整个夜晚，没有一句话，只有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天蒙蒙亮时，母亲抚了抚鬓边微乱的头发，已经为潯影准备好了行李和精心准备的便当。潯影眼眶湿润，几乎忍不住泪水。母亲把便当递给他。潯影缓缓伸出手接过，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走到门口，母亲替他拉开行李箱的拉链，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保他没有遗落任何一件物品。这一幕是那么熟悉，仿佛他只是去学校参加一次短途旅行，但潯影心里清楚，这一次分别，或许一去数年，甚至生死未卜。

突然母亲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那一刻，潯影愣住了，感到这拥抱是那么深沉，似乎将所有的爱与不舍都倾注其中。他也忍不住双手环抱住母亲，感到她瘦弱的身子因这拥抱微微一震。他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母亲也不过是个在苦难中挣扎的普通人，她也会害怕，也会不舍，只不过为了不让他看见，她将所有痛苦都藏在心底。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即便是短暂的一秒，心里却觉得仿佛已过了永恒。

最终，母亲先松开了手，温柔地微笑着对潯影说：“路上小心，早些回来，知道吗？”潯影哽咽着点点头，再也忍不住泪水，一滴滴滚落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朝母亲鞠了个躬，轻声道别，扛着行李一步步朝晨光中走去。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潯影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渐拉长，带着母亲的叮咛与深深的爱意，踏上了未知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