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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24年6月21日 下午10:46
总字数: 10013
4、警局
下了列车,汉克慢悠悠地踱步到警局。虽然已经迟到很久了,但他今天丝毫没有着急的感觉,他也想不起来这是为什么。
警局大厅里人声喧闹,一名几乎赤裸的男子被铐在椅子上,怪叫着试图撕咬任何靠近的人。
另一个人坐在地上,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脑袋,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似乎已经被所有人遗忘。
两名警察架着一个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戴着手铐的老人,赶往停在门口的救护车,一切景象如往常一样。
汉克便走到咖啡机前打一杯咖啡醒醒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问讯前台正在发生的不起眼的一幕。
站在前台前面的是一名高个男子,身穿蓝色夹克衫灰色西裤,年龄20至30岁,一头黑色卷发,皮肤棕褐色。
负责前台的警员詹妮特显然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她不时地摊手表示无法提供帮助,之后连连挥手示意其离开。
而年轻人看上去颇具耐心,礼貌地探下身子指着手里的一叠纸张不停的解释着什么,没有一丝急恼,更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他文质彬彬的样子与身处的混乱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这时一名发福的老警官走了过来,同样打了一杯咖啡。“汉克,你怎么在这?”他问道。
“早上好,警监。”汉克仍旧望着前台,头也没有回。
老警官抿了一口咖啡,看了看手表说:“已经下午了。汉克,我不是给你放假了吗?”
“停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汉克终于想起自己今天为什么不着忙不着慌了。
“不管是停职还是放假,你就在家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好好呆着,只要别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警局就行。再说了汉克,你已经服役够年限了,趁这个机会退休养老不好吗?”
“那边是怎么回事?”汉克并没有接他的话。前台的情形有些失控了,詹妮特抢过年轻人手里的纸张扔了出去。
“唉,我过去看看。”见劝不动这位油盐不进的老朋友,老警官只得走向前台,汉克也跟了过去。
警监,“怎么了,詹妮?”
詹妮特,“一个捣乱的疯子,警监。汉克,你怎么来了?”
“早上好,詹尼,我来处理几个案子。”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可汉克的脑袋还是有点转不过来弯。
这时那名穿西装的年轻人已经捡起所有的纸张,站了起来。
这位年轻人面容洁净五官清晰,英俊又略带稚气,看上去可能有25岁左右,整体气质清新朝气,即使在如今印美对立的年代,全美国舆论媒体大肆宣传渲染之下印度人的形象如妖魔鬼怪,眼前这样一副印度裔面庞还是无法让人心生厌恶。
“是这样警官,我是FBI PA(见习探员)探员伊桑·班纳吉,有一个紧急案件需要纽约警局配合调查。”
听到年轻人一本正经的要求,警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昨天美利坚国王刚来过我们这,上个月还来了一个外星人。实话实说,年轻人,你得努努力編个更吸引人的说法。”
虽然这个小伙子并不让人讨厌,但印度裔能当联邦调查局探员还是让人无法相信,怪不得詹妮特要把他拒之门外。
年轻人从纸张中抽出一本证件递给警监。
“嗯,好像是真的fbi证件。”警监端详着证件说道。
“是吗?我看都没看。”詹妮特说。
警监,“至少我看着像是真的。”
“我是来调查中央公园不明飞行物坠落案件的,这里还有fbi的调查令。”
“原来如此。”警监松了口气。这本来就是个无厘头的案子,怪不得FBI派来这么一个奇怪的菜鸟应付了事。
说实话对这个没人关心的突发事件纽约警局也是本着应付了事的心态处理的,所以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真FBI对警监来说其实并无无所谓。
警监,“好吧,正好,汉克你就陪他去现场看一眼吧。”
“不行,我可是在停职反省期间。”汉克没有兴趣应付这种无意义的官僚过场,好几个悬案等着他处理呢。“让我搭档丹尼去吧,他向来是个模范生。”
警监反驳,“你的搭档为了你老实在家停职呢,不像你四处乱逛给我惹麻烦。”
“指派处分在身的警员恐怕不妥,我认为您部门应当指派一名处于正常服役状态的警员随我出警。”年轻人提出抗议。
“要么是他,要么没有!”见这名印度裔年轻人竟敢对自己提反对意见,警监没好气地说道。
汉克,“我可没说同意。”
“警局这里也没你要干的事情,要么陪他去,要么回家!”警监不耐烦地捏扁手里咖啡喝光的纸杯,扔进垃圾桶拂袖而去。
汉克见状无奈地说:“唉,我们走吧,毛头菜鸟。”
“如何称呼?”
“伯恩,职务探员。”
“探员伯恩,为防止工作出现不必要的问题,我认为提前告知我停职的原因比较妥当。”FBI探员伊桑追究道。
“去吃屁吧,菜鸟。”显然探员汉克并不打算好好配合。
5、公园
繁叶如盖,绿草如茵,坐落于高楼大厦之中如童话梦幻一般的纽约中央公园是附近居民们的精神依托。
寸土寸金之地大方地覆盖上泥土与灌木向公众开放,这给了高级打工仔们自以为是资本家的幻觉,正如他们给公园起的的外号“大草原”一样荒谬。
黄色的警戒线没有拦得住草坪上野餐的居民们,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必要的表演,是必须梳洗打扮准时准点参加的宗教般的仪式。
他们的穿着看似休闲朴素,却用一个小标签或一道不起眼的条纹暗暗向人透露其不菲的价格。
在这里看不到因为忘带餐巾纸而争执的夫妇,表情严肃进行商务通话的中年人,所有居民游客都展现出精心设计的轻松闲适,调查取证的警员和清理现场的工程车组就在他们不远处忙碌。
汉克和伊桑来到公园现场时不明飞行物已经被直升机从湖中吊出,盖着厚帆布放置在草坪上等待装车运走。
两人跨过警戒带,现场的马文警官立刻认出了汉克,“汉克,你怎么来了?”
“来陪你野餐,马文。”汉克不想承认自己专程跑来调查一件破事。
“调查不明飞行物。”伊桑急忙订正。
马文,“见鬼,你这小子是谁?滚出警戒区!”
汉克,“他是feds,信不信由你。”
马文“另一个也是?”
汉克回头,看见一个鬼头鬼脑穿着夹克衫牛仔裤的短发小子不知何时跟着两人混了进来。汉克,“滚出去,米洛什!”
米洛什,“噢汉克老兄,这可不是十分得体的言论,况且这出自一个停职警员之口并有可能见诸媒体。”
汉克,“烦请您滚出去,不然就是妨碍公务。”
米洛什,“好好,不过我提醒你,我的正当采访调查行为受《信息自由法》保护。”
赶走记者之后,马文带二人来到不明飞行物前。这个物件有一人多高,两米多宽,在帆布下程立方体。
马文掀开帆布,不明飞行物显露真身,汉克和伊桑心里的些许好奇火苗全被浇灭了。
“看上去像是个人造卫星,某种太空器械,总之肯定是人造的。”伊桑说。
“是啊,今天不走运,外星人又错过地球了。”马文打趣道,“对了,你来的正好,看看你表兄弟在这上面写了什么。”
伊桑心里有些不悦,但没有表现出来,走进卫星观瞧。伊桑,“我读不懂这文字。”
“你真的读不懂?”马文语气嘲讽话里有话。
伊桑,“这不是印地语,也不像乌尔都语、孟加拉语、泰米尔语,与我所知的所有印度语言都不同,当然,我也帮你排除了英语的可能性。”
这时汉克插话:“这文字我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马文,你给我一张这些文字的照片,一张这里几个大字的特写,我看看能不能查出来什么。”
马文,“随你便吧,汉克。这东西过一会儿工程车就拉走了,之后我估计写个报告也就结案了,不能等你了。”
汉克,“没关系,你完成你的工作,官方地说我也只是来休假野餐的。”
汉克和伊桑刚离开现场就撞见被赶走的记者,他凑过来问道:“怎么样,果然是印度人干的吧?”
“你何必问呢?反正新闻报道只需要自由发挥就好了。”汉克把他推搡开。
米洛什,“上次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不过我那么做是有缘由的。今天晚上我请你喝一杯吧,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致歉。”
“不用了,我晚餐订了鹅肝鱼子酱。”汉克嘴上这么说,听到有酒喝还是有点心动了。
米洛什,“再说我们记者认识的朋友多,说不定在这个奇怪案件上能帮到你呢。”
汉克,“好吧,晚上九点,还是上次那间酒吧。”
“一言为定!抱歉,这位是?”米洛什朝向伊桑问道。
“FBI的。”汉克觉得还是由自己回答比较好,没人会相信这位印度裔年轻人。
米洛什,“您好您好!自我介绍,我是NBC纽约的特约记者米洛什·德维奇。”
这倒是伊桑今天第一次受人礼遇,可是米洛什弯腰鞠躬,抬头望向自己满脸堆笑的样子像是一条伺机夺食的狗,让人心生寒意。
伊桑,“FBI探员伊桑·班纳吉。”
米洛什,“晚上您也来吧,我等着二位。”
6、午休
伊桑,“愿意告诉我你和那个记者有什么过节吗?”伊桑和汉克两人都没有吃午饭,于是离开公园找了一家街边的拉面摊就餐。
汉克,“和我被停职有关。”听到是这件事情,伊桑便不再追问,只能看汉克愿意谈多少了。
汉克,“上周末晚上我在皇后区南部巡逻时拦下一辆左摇右摆的汽车,开车的小畜生嗑得神志不清了。后座有一个女孩,可能是妓女,已经死了。我给他上手铐的时候发现他在停车前刚刚打出去一个电话。”
伊桑静静听着。汉克,“不一会儿我的通话器响了,警局让我撤离待命,由其他人接管。”
汉克吃了一口面,不急不慢地讲述着,“我教训了一通那个畜生,直到两辆黑色萨博班到场。”
伊桑并不幼稚,完全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汉克,“第二天那个记者找到我,说他刚刚入职,相信媒体坚守客观公正,勇敢曝光改变世界之类之类的胡话。我受不了他喋喋不休,就把事情告诉他了。”
伊桑,“我没看到这新闻,曝光是被阻拦了吗?”
汉克,“没有,新闻报道了,就像主持人下班前顺便提一嘴的一样,‘醉酒警察过度执法,私刑无辜平民’之类的。开着悍马h6的平民,平民个屁股。”汉克吃完面,啪的一声掰断了一次性筷子。
伊桑听完讲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只好胡乱岔开话题避免尴尬,”用两根木棍当餐具还挺奇怪的,不知道是谁发明的。“
汉克,”鬼知道,日本人吧。“
伊桑,”探员伯恩,你可不可以把证物借给我,我用软件查一查,应该很快,晚上我们在酒吧碰头。噢对了,那个记者没告诉我酒吧地址。“
汉克掏出照片,在其中一张的背后写上酒吧地址,递给伊桑,”算了,菜鸟,叫我汉克吧。“
7、酒吧
夜幕降临,布鲁克林区街道两侧商家的霓虹灯艳丽夺目。这种灯光不会照亮四周,只会在店铺背后投射出一片巨大的阴影,使阴影中的一栋栋土灰色公寓楼显得格外肃杀。
汉克抬眼看了看频频闪烁字母缺失的白夜酒吧招牌,拉开门走进去,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全身的细胞瞬间被激活躁动起来。
刚脱下工服的工人们还没有从震耳欲聋的工作环境中缓过神来,下了班的服务生与上班族们熬过一天的忍气吞声,换上休闲便服来此地舒展声带吼两嗓子,这个酒吧的顾客没有人打算彬彬有礼地轻声细语装高雅。
在人群与酒杯交错的间隙,汉克看到记者米洛什穿着一身布料单薄的黑色西装端坐在吧台前,显得滑稽且可疑。
通常来说在平民区的小酒馆见到这种人,如果你不打算在他骚扰诈骗你时对着他的鼻子来一拳,那就避开他远一点。
米洛什立刻发现了汉克,向他举手致意,汉克不情愿地走过去。汉克,“什么酒都行。”
“一杯威士忌,我请!”米洛什吩咐完酒保,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糖果盒样式的小药盒,手熟练地一抖,盒子里的小药丸发出令人愉悦的响声,一粒药跳入他的掌中。
米洛什把药递向汉克,汉克一把推开他的手。米洛什,“别客气,我请客!”
“把该死的药丸拿远点!”汉克突然发怒把米洛什吓了一跳,短暂平复心情后把药送入自己的口中。
米洛什,“我明白了,你就是那种人吧,好像叫恐丸者,极端保守派,对精神强健类药丸充满偏见,把它们和违禁药混为一谈的人。”
汉克,“安莆丸、度健丸、快克、冰,我见得多了,所有嗑药死的尸体都一个样。”
米洛什,“不不不,药丸和违禁药显然是不一样的。你听说过小约翰逊吗,当红歌星。”
汉克,“那个毒虫。”
米洛什,“呃,准确地说他曾经是。第一次出名暴富以后他在街头沾染了违禁药,滥用导致他无法继续写歌,健康受损,债台高筑,甚至屡次被捕入狱。
但是在戒毒福利院的帮助下他养成了服用药丸的爱好,成功戒除毒品。不但如此,他还感谢药丸赋予他灵感,是他生活的全部动力,看看他现在获得的成就更胜以往!”
汉克,“从一个支付不起毒资的毒虫变成一个努力工作能支付得起毒资的毒虫,你以为他现在干净了?我好奇他敢不敢让我查查他的血液里混了多少种乱七八糟的玩意。”
米洛什,“好吧,我选择精神愉悦,选择保持头脑兴奋,我服我的药。你选择受苦,选择糊涂一点,是你的自由,我尊重。话说案子查到点什么了吗?”
汉克,“还没有,我移交给那个FBI去查了。”
米洛什,“谁?哦对了,那个印度仔。看他够不够机灵了,不知道这次能挖出印度多少料。”
汉克,“我没说这事和印度有关,警局没有人这么说过。我好奇上次你靠编造新闻得了什么好处?在电视台站稳脚跟吗?这次为了向上爬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米洛什放下酒杯,郑重地说:“实话实说上次的事对你确实不公平,我也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可是这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麦克唐纳参议员正在操办一项重要的法案提案,我们当时并不知情。如果因为他儿子的过失而耽误法案通过,这是所有美国国民的损失。”
汉克,“是啊,麦克唐纳这个碍眼的草包在参议院快混不下去了,多少人盯着他的位子。
你发现了一个机会,打算挖个猛料,也许还能勾搭上一些政客,没想到麦克唐纳背地里已经找到了更硬的后台。”汉克说得米洛什有些尴尬。
米洛什,“请你理解,我必须顾全大局。比如这次,想想为什么FBI派了一个印度仔调查这个莫名其妙的案子——为什么FBI会招募他?”
汉克,“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也许他只是能力足够有资格当探员,不是所有人都是马屁精。”
米洛什并不生气,“如果他真的有资格做FBI,他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酒吧门被拉开,酒客们的目光被进门的不速之客吸引,上下审视着他,有些甚至露出厌恶排斥的眼神,像是看到未经许可踏进自家门槛的推销员,连酒保都皱起眉头。
伊桑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急切地寻找着相约的二人。
“嘿,菜鸟!这边。”汉克把他叫了过来,“没想到你是会迟到的人。”
伊桑,“对不起,调查花了点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
米洛什,“查到什么了?”
伊桑望向汉克,汉克明白他的意思,说,“马文已经写完报告递交结案了,案件可以对媒体披露,警局已经撒手不管了。”
伊桑就此事请示过上级,SA(特别探员)只是冷笑一声,不耐烦地说句“随便”就把他打发了。
伊桑,“好吧,FBI也没有意图封锁消息。我下午调查到的是,不明飞行物上的文字是古重华文。”
“古重华文?”米洛什重复着这个他陌生的单词,而汉克欲言又止。
伊桑继续说,“我先用语言查询软件查询没有结果, 之后在研究古文字的学术网站查到是古重华文,但是不确定文字具体含义。
之后请我父亲联系大学的前同事,一位语言学家帮忙翻译的。一番波折后得到的结果是‘春梅号量子卫星’。”
汉克摊摊手说,”卫星?是啊,还能是什么呢,真是扫兴的结果——就像生活一样。“
伊桑,”这里的‘春梅’是一种植物,但也有可能代表人名。“
汉克,”我想起来了,我办案时在一些老人身上见过类似这种文字的纹身。“
伊桑“是一种流行的帮派符号吗?”
汉克,“不,罪犯、普通人、尸体上面都有,应该只是普通的文字纹身。”
“所以说这是谁的卫星?谁会在卫星上纹古文字?”米洛什插话问。
汉克,“没有人。这只是一个年久报废失控坠落的卫星,并且显然不是印度的,很遗憾你脑子里编纂的吓唬人的小故事得删掉了。“
米洛什坏笑道,”这我可不好说。“
伊桑疑惑道,”可是现有证据确实和印度无关。“
米洛什,“但这是个激励美国民众,并且让印度难堪的好机会!想想看这样的新闻标题——印度威胁穿越大气层直达美国心脏,行径野蛮粗鄙,下次可能装满炸药!”
伊桑,“这根本就是凭空捏造!”
米洛什,”这叫策略性报道。“
伊桑,“通货膨胀、就业低迷、环境恶化、大学高不可攀,科技停滞不前,富豪家族垄断一切社会资源,我们倒是希望你们能在这些方面多做些策略性报道。”
米洛什,”媒体和政府当然想处理这些问题,但是现在印度人对我们步步紧逼。
经济、资源、安全,所有领域印度人都在搞我们,我们稍微心有旁骛便会节节败退,永远丧失主动权。
只有全力以赴彻底击垮印度,强迫印度人重新遵守游戏规则之后,才能考虑如何肃理内政,如何引领全人类走向未来。“
伊桑,“依你高见为什么印度会与美国处处作对?忽视掉美国从斯里兰卡到巴基斯坦把印度围个水泄不通,还要‘彻底击垮印度’这些小问题?”
米洛什,“答案显而易见——印度是独裁国家,他们嫉妒仇恨我们的民主与自由!”
汉克看着米洛什严肃的表情,对伊桑说,“你敢信吗?这个家伙是认真的。”继而感叹,“你竟然比我想的还要蠢,米洛什。”
伊桑,“你不会不知道吧,印度和美国一样也是选举制。”
米洛什冷笑一声,“他们那个选举是被几大财阀和政治世家垄断操弄的,缺乏全社会公平自由的竞争,可供人民选择的只有臭鱼烂虾,竟然毫无廉耻地称自己为民主国家。”
汉克,“等等,米洛什,我们是在说印度吧,这情况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呢?”
伊桑,“大众认知中民主即人人平等人民主政,不过记者你自有一套与众不同的民主标准——不愿被欺骗被分化的就是恨美国的,跪地臣服就能轻易摘掉专制标签。”
米洛什压低了声音,意图暗示伊桑:”我不和你废话这些,探员,FBI不会无缘无故招募你,派你来调查,还不禁止你接触媒体泄露消息。“
伊桑冷笑道,”你的意思是FBI派我来捏造事实欺骗民众?“
米洛什没想到伊桑这么不开窍,只好结束谈话:”如今对付印度是国家头等大事,你得想想清楚,印度裔还是美国人,你总得选一个。“
伊桑,”我没有身份认同危机,我就是印度裔美国人,这对于一个现代智人并不复杂。“
汉克也看不下去了,问米洛什:”你就不能做一个正常的记者吗,比如,发生什么事就报道什么事?“
米洛什面对指责毫无羞愧,反而露出那种令人生厌的惺惺作态的微笑,仿佛自己是个宽容大度的智者。
米洛什,”汉克,你并不愚钝,但这就是隔行如隔山了。
你们理想中的传媒是什么样?所有人给到真相,正确决断被做出,无人质疑一致通过?
那是人们一厢情愿的幻想,就像一些人相信有个上帝守护着人类,相信善有善报。
你们以为人们还是像远古时代一样聚集在酋长的篝火周围,聚集在部落长屋里各抒己见当庭对质,真相就能被揭晓,公正的裁决就能被做出?
在这个终极传媒时代每个人可以和每个人交流,一个人的声音可以被所有人收听,而这个规模不是部落的几十人,村庄的几百几千人,而是全世界六十亿人!
这已经严重超出了自然常理和进化速度,超出了人类大脑的认知与协调极限,会发生多么疯狂的事情谁都不敢保证。
好比一个人在大坝上凿一个小洞就可能引发滔天洪水淹死不计其数的人。
再者说什么是真相?有几个人是真正参与其中,真正亲眼所见的呢?
比如你们侦办案件,锁定了嫌疑人,收集了各种证言证词,律师们总能设想出一个法律上无法排除的无罪可能,不管他们嘴里的故事有多离奇。
更何况证物可以伪造,证人可以收买,你敢说什么是可靠的吗?
人们认识的现实与历史真相,有时只是斗争与妥协的结果,有时则是为了使国家免于混乱,为了让人们做出正确决定的定向引导。
外行才纠结于真相,专业人士利用一切工具解决问题。
筛选真相,为民众引路就是我们专业媒体人的工作,由此我们也是国家的治理者之一——无冕之王,正如人们常说的。“
汉克看着洋洋得意的米洛什,心里打赌他这身西服不超过二百美元。
伊桑反驳:”你说的对,现代的互联网社会所有人联接着所有人。正因如此,你无法堵住所有人的嘴,谎言最终会被更多证据支持,更合乎逻辑,更被人接受的真相淹没。“
米洛什,”怎么会呢?网络舆论是最不靠谱的了。即使六十亿人认可同一件事,在网络上我可以创造六百亿六千亿个人坚持相反的事情,这会让那六十亿认可的人显得像是一群患了妄想症的偏执狂。“
米洛什忍不住得意的笑出声来,继续说,“而这只是最低级的小伎俩。一个更高级,更奇妙的秘密是,人们心里想要被引导,被规训。
为了有效传递信息,阐述的‘事实’或观点是次要的,媒体人的相貌神态穿着语调其实更为重要。
做媒体的关键是要扮演好三种形象,人们一生渴望追随的三种形象——示范生存之道的父亲,带领其造反叛逆的哥哥,和破解生死扮成凡人的神。”
“或是满口谎言哗众取宠的小丑。”汉克讥讽。
米洛什,“对!你说的对!人们其实根本不想要事实,人们自主选择相信谣言,因为符合个人利益。
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正人君子澄清无趣的事实对我无一好处,不如小丑编造个离奇下流的谣言还能逗我一笑。
所有人的妻子都被曝光通奸才好,只要不是我的妻子。”
”米洛什,你真是连人类最基本的道德都一点儿不沾啊。“汉克面对无可救药的记者感叹道。
米洛什聊得兴起变本加厉起来,”噢,感谢正义道德,人类得以区别于三五成群的野兽,数千万陌生人团结起来成为民族,建立国家。
你以为这是正义与道德的功劳?
不,人类的能力不是定位宇宙中正义道德的坐标,不是通灵后念出创世神正义道德的箴言。
人类的能力是对某种共同事物产生崇敬之心,这种群体崇拜心理让人们团结合作,创造伟绩。
至于崇拜的是什么,正义?道德?上帝?甚至恶魔?我可以说随便什么都行,超乎你的想象。
一群年轻人昨天还崇拜着和平和自由,明天就崇拜起了违禁药和滥交。
另一群人昨天信仰平权和自力更生,明天竟然以黑帮仇杀和贩卖自己祖先的人为荣,后天更是对着卡通漫画角色顶礼膜拜认祖归宗。
所以我们媒体人必须小心筛选人们该崇拜什么,不然灾祸就会降临。
历史上发生的那么多次大屠杀,你知道他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吗?他们在进行杀戮时心中充满崇敬与自豪。“
“看来你今天来心里没一点儿歉意,倒像是来教训我的。“汉克已经不耐烦了。
米洛什,“不不,我当然是来致歉的。虽然新闻报道的事我帮不上忙,调查卫星我有门路——如果你们还对这事儿感兴趣的话。”
“和他说吧,我们警局不管了。”汉克对这事不感兴趣,刚好做个顺水人情。
米洛什给了伊桑一个电话。“这是纽约大学的一个天文学家,前两天我为一个愚蠢的少儿节目采访过他,不过电视台觉得没有收视率,采访就删掉了。
你随时可以找他,这老头儿挺轻闲的。混蛋!这是怎么回事?“
米洛什突然抬起头对酒吧的电视咒骂,电视里正是NBC新闻:“下一条新闻,消息源透漏纽约中央公园不明飞行物为印度制造,印度此举有意试探美国防空体系,更是印度干扰美舰印度洋航行自由之后的直接外交挑衅行为。”
米洛什,“该死,我告诉过他们等我的消息再播出。今天白忙活了。”
“这看起来像是谋反,尊贵的无冕之王。”汉克揶揄他。
伊桑没有喝酒,酒保也自始至终没有搭理过他,拿到下一步的调查线索他便打算离开了。
分别前他把汉克拉到一边。“谢谢你今天协助我调查。”
两人握了握手。汉克,“没关系,帮个小忙。幸会了,你是个挺有趣的小子。”
伊桑,“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互相留个电话,通报后续的调查进展。”
汉克,“我看不到那有什么必要,你知道中文意味着什么吗?这事已经结束了。”
伊桑,“我懂你的意思,不过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你想想,我们看到的卫星几乎完好无损。”
汉克,“所以说?”
伊桑,“它可能不是一般的报废失控,而是受控降落的。”
汉克,“噢......听不出这有任何意义。不过好吧,不管你查到了什么······”汉克想早点打发他走,于是在纸上潦草地写好自己的电话号码,“别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