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上邪琅玕也沒想到，躲了他幾天，兩人再一次見面竟是這樣的場景。

夜寂靜一片，天上無月無星，一片漆黑。

而這一邊，剛回城的上邪琅玕被忽然冒出的帝旭壓在牆邊，動彈不得。抬眸便見面色慘白的帝旭，他腥紅著眼眶，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和舉止，緊抓著上邪琅玕的肩膀，顫抖著音，失控地低吼，吼完淚水激動地落下，如同斷了線的珍珠項鍊接連不斷地……

上邪琅玕完全愣住了，這還是上邪琅玕第一次看到如此失控的他……

帝旭一遍遍地對他控訴，說著說著，這個大男人竟然在他面前落淚了！

「琅琅，不要躲著我……」

「我找不到你，哪裡都找不到……我都快瘋了……」

「你……找我何事？」

上邪琅玕沒想到會被堵住，眼神微暗，一頭銀絲微傾，散在額前，看不清臉上表情。

帝旭此時熱切地擁著他，滾燙的淚水落在上邪琅玕的鎖骨上，久了有些涼涼的。

但他的心更涼，已經泛不起任何的熱度……

聽著上邪琅玕漠然的語氣，帝旭死死盯住他的臉，他臉上此時若有表情，那一定是龜裂。

「你難道是在怪我嗎？」

「琅琅……對不起，我也不想……」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拋下你一個人……」

「無所謂了，」

上邪琅玕嗤笑一聲，似乎是自嘲般。

「不！我在意的，琅琅，我很在意……」

看著上邪琅玕那一切都不在乎的模樣，帝旭忽然感覺胸口一陣刺痛，痛到他就快要站不穩，只能揪著胸口悲痛道：「你認為我不惜獻祭元神，也要保護你，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在我的預想中，我不在了，你不該是這樣的……你就應找個地方，成家立業，開枝散葉，有家有伴，幸福美滿，一直一直活到老去。你不該是像現在這樣孤單寂寞，耐了千年。」

說著這些，他的淚水又開始無法控制，心痛更甚，無法呼吸。

「你不知道我當初的深思熟慮，我用了多大的自製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讓你等我……」

「就是不想看你等我，因為我怕我回不來，我們甚至一直到最後都沒能有個結果……」

「琅琅……」

這還是第一次見如此袒露心扉的帝旭，他說的那些，他都不知道……上邪琅玕微微錯愕，愣在原地，帝旭則緊緊擁著他，似乎要將他揉入骨血，他伏在上邪琅玕的耳邊，聲聲對不起充斥著懊惱和哽咽，上邪琅玕可以感覺到他的脖子很快就濕透了，熾熱又微涼……

「對不起阿琅，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沒有怪你苟活，更不怪你把自己弄成這樣……」

「我的阿琅並不是活該，他怎麼都不該是這個樣子的，我無法接受……」

他得知一切的時候,沒有心的他都覺得心碎了。

「說是恨你，還不如說是恨我自己……」

「阿琅，如果當初我選擇你，你是不是就不會這樣痛……」

「我的錯，是我不好……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我救了這世間，他們卻沒有好好善待你……」

上邪琅玕心緒翻湧著，久久不能平息。

原來，自己這千百年的痛苦，也有人會心疼。

原來，但他回來，知道這一切，也會替我感到心疼。

他的心，也會有知覺。

上邪琅玕覺得，就算他這樣死去，這輩子都無遺憾了。

「為什麼我為蒼生為世間犧牲，他們卻沒一個人替我護你……」

「為什麼沒有人，沒有人阻止這一切，沒有人守護好我留下的唯一念想……」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隨著他的語氣逐漸激進，眼眶腥紅，那琥珀色的眸色漸深，竟隱約染上了點紅！

當上邪琅玕感覺到帝旭有一絲不對勁，他的怨念已經讓他在周圍聚起了魔氣。

這是入魔的徵兆，這樣下去，他也會產生心魔的。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

雖然上邪琅玕對這幾日發生的一切，至今都感覺很不真實，但看見他不好，還是會下意識想要去安撫他。這已經是多年下來的習慣，一直一直沒變，真沒出息。

「旭……」

上邪琅玕抬起手輕撫著帝旭的背後安撫他。

「不是你的錯。」

「你也不想的不是嗎？」

「我身上發生的一切也不是你對我做的啊。」

這一切都不是你做的，連間接性造成都沒有，你只是沒護住我而已。上邪琅玕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就自嘲似地笑出聲來，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而且，如果你不去做的話，我那可就真的得懷疑我是不是愛錯人了。」

上邪琅玕伸手捧著他的臉，讓他那雙盈滿淚的琥珀色眼眸望向自己，一字一句堅定地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和想法。這從他口中說出的字字句句撞擊著帝旭的心，讓他震撼又動容。

「雖然我曾經很痛恨你的那份仁義，可那就是你啊！」

「我的心上人，是心懷天下的戰神殿下，若他將這一切棄之不顧，那還是我愛的帝旭嗎？」

「我愛你，便會愛你的全部，你的好我很愛，你的不好我也愛了！其實，這一切都與你無關，都是我自己作來的……我好恨自己的無助，不論千年百年，君清與你一個都救不回來……」

思及此，上邪琅玕自責的的眼淚嘩啦嘩啦地掉落。

帝旭注意到他滾燙的眼淚，驚慌失措的接了起來，最後抬手笨拙地替他拭淚。

「阿琅別哭……」

「不要怕，我回來了阿琅……」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走了，不要哭……」

「不要愧疚，不要自責，我都回來了，君清也快歸了！」

「你終會等到你想要的一切的，阿琅不要怕，不要哭……」

「旭，謝謝你。」

上邪琅玕回過神來，已經恢復了理智。

他推開了帝旭的手，疏離客氣地道：「在這片禍亂交興的土地上，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

「我不曾怪過你，所以你也不要因同情而去施捨我。」

「我不是同情，我是……」

帝旭急著要解釋卻被打斷。

「你想說愛嗎？」

上邪琅玕冷冷地望著他，語氣也沉了下來。

「你敢說你這份愛無任何雜質？」

「還是你覺得你的愛我還承受得住？」

帝旭慌張地伸手上前想要抓住他的手腕。

「琅琅……」

「不！不要拒絕我，承受不住也得承受，為什麼拒絕，我只是想愛你。」

上邪琅玕這一次沒有掙脫，他只是淡淡地望向上邪琅玕，淒涼地笑了。

「我愛你，便落得這副慘狀，再愛，是不是就屍骨無存了呢？」

帝旭搖頭，努力想讓上邪琅玕相信他，結果卻是無力的。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再變成那樣，這一次我不會離開了……」

「我還能相信你嗎？」

一句句的話語，帝旭根本無法反駁，只能看著上邪琅玕在月光之下靜靜陳述。

「我是最清楚的，曾經的愛，變成了捅向你的刀，更痛。」

「在你心裡，我究竟是什麼？」

「我一直以為，我是被捨棄的那個，反正你也不曾回應過我的感情，以後也是一樣的。」

「我放開你了，你自由了，從今以後……我與你再無瓜葛！」

「我意已絕，有沒有金鑾結諗心鎖都一樣。」

你回與否，我依舊是要離開的。

「琅琅……」

帝旭什麼話都說不出，只能乾澀地喊著他。若是從前，帝君一句喚，千里他都為他奔來，但現在，那個身影彷彿聽不見他的聲聲呼喚，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琅琅……」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一切最後變成了這樣……

為什麼我一回來，你就不願意再愛我了？

為什麼我愛你的時候，你不要我了？

時光隔太久，他們只能錯過了麼？

不，不是這樣的…

他還在企圖找出一點他愛他的痕跡，然後他想到了他們現在所在的紫竹屋。

「不，我不信！」

「你若不愛，這裡為什麼還留下……」

帝旭知道的，他明明跟還是禦王的自己說過，這個地方很重要。

因為他的心上人喜歡，所以他留著它，也喜歡上這裡的一切。

這裡？紫竹屋嗎？

上邪琅玕垂眸，冷笑了一聲。

「你以為這紫竹屋是你的東西？」

帝旭一下子沉默了。

「東西放在你那久了，就成你的東西了？」

「登門踏戶久了，這裡就變成你的地方了？」

「琅琅……」

帝旭知道自己說錯了，也開始底氣不足起來。

上邪琅玕恍如不聞，低聲繼續開口。

「那明明從頭到尾，都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麼！」

對了，紫竹屋是他的，是他的地方，是他修築的，是他佈置的，裡頭的一物一景都是他的。

帝旭才是那個闖入的人！還遺留了很多痕跡，從一開始就是他的霸道強勢駐入了他的地盤！

帝旭白著臉，伸出手企圖再挽回上邪琅玕，欲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

從一開始，若上邪琅玕沒有同意他進入，他根本不會出現在上邪琅玕的世界中。

是啊，曾經上邪琅玕也是允許的，他讓他進入他的世界，然後他進來了，他做了什麼？

他把他的世界攪亂，亂成一團後就消失了……

上邪琅玕找不到他，把還變成這副鬼樣子……

這個時候自己又回來了，說想要挽救他……

一開始將他推入深淵的就是我啊！

看著眼前氣憤控訴的上邪琅玕，帝旭的心鈍痛！

「琅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