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丽拉夸奖，怀里的卡莱达害羞地低下头，脸蛋有些发烫。

　　孩子们也开始七嘴八舌说起来，有人说卡莱达的歌声比小鸟的叫声还要动听，有人说卡莱达唱完歌应该收到胡姬花，在穆教里胡姬花也就是兰花，是要送给心爱的女子的。

　　卡莱达脸更红了。

　　最后阿布总结，卡莱达的歌声会给人带来幸福快乐。

　　叶鸢想想，确实如此。怀里的女孩轻飘飘的，笑起来眼睛在发光，刚才她的歌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彷如一只温暖的手抚平了在场人的心灵。

　　刚刚还在因为边翊的威胁而生气的叶鸢，也瞬间灭掉的怒气，变得快乐。

　　在某些时候和地方，艺术会改变人的心灵，当心灵变得阳光积极时，任何困难与问题也变得无甚重要。

　　“卡莱达，你想要成为歌手吗？”她捏着孩子的小手，轻声问道。

　　阿丽拉翻译过去。

　　屋里的孩子大多数都露出疑惑的神情，阿丽拉解释道：“他们不知道歌手是什么意思。”

　　于是阿丽拉用很多句子去解释歌手是个怎么样的职业。孩子们这才能粗浅地理解。

　　但卡莱达却摇头，她说她不想当歌手。

　　叶鸢不解，“为什么呢？你的歌声很动听。”

　　女孩说了很多，断断续续的，足以听出她有自己的想法，但只是年龄尚小，还不能完整的用句子表达出来。

　　“卡莱达说，她想要学建房子。因为她们家的房子太破了，晚上睡觉会把鼻子冻住，早上起床很难用鼻子呼吸，所以她长大想把房子修的又坚固又暖和，让奶奶不再受冻。”

　　依克村的孩子甚至都不知道世界上存在歌手这样的职业，也不会知道有些歌手的收入是他们这辈子做梦都梦不到的。

　　这里孩子们的梦想很简单，能吃得饱，冬天不会受冻。剩下的他们想象不到，也难以想象。没人知道大千世界有什么，这群孩子就像乌姆鲁村的黑人小孩，加尔卡说的没错，他们正在被世界遗忘。

　　但这里男孩尚且还有机会接受教育，对女性的囚禁才是切实到骨子中的。

　　过去这片土地上，女性不允许抛头露面，终日带着蒙面布卡，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们不被允许上学，到了年纪必须结婚，不能跟除了亲人和丈夫的人之外任何异性交谈，她们甚至连离婚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有一天丈夫腻烦了她们，主动提了离婚，她们亦不算真正的解脱。她们要找到下一任丈夫，为她赔付上一任丈夫的婚礼费用。

　　卡莱达的梦想是学建房子，但其实在场的人都清楚，若是这样的糟粕不被去除的话，她到了十六岁必然要嫁人，然后就会被囚禁在家中，一生难以摆脱。

　　阿丽拉也是想到这点，心情低落下来。

　　屋子里两个懂事的人没再讲话，孩子们感觉到她们的不开心，有些手足无措。

　　于是卡莱达又开始唱歌，她的睫毛纤细，笑起来是月牙形状的眼。

　　这个年纪的她，是美好的，是憧憬的。

　　*

　　电话里的契西尔报告完，明亮宽阔的欧式别墅里正喝酒的男人扬了下嘴角。

　　“她要给那群小孩教书？”

　　还真是新鲜，前天还要死不活话都不说，今天又忙着给那群小孩免费教书？

　　“是，她要的那些东西我们要不要给她？”

　　门口走进一人，这位是A组雇佣兵队长莫德，他手里拿着些文件对边翊微微鞠躬。

　　边翊没理他，将一口酒含在嘴里转圜着，指尖捏在酒杯壁上点几下，莫德拿起酒瓶倒满。

　　“给她，有点事做也比整天想怎么逃跑好。她要什么都给她，别再闲出病来，只有两点，跑或自杀，都不许。”

　　不过以她的智商，还不会傻到在阿富汗逃跑。

　　他把她送到那去，就是让这个女人少弄幺蛾子，战争可以阻断一切与外界的联系，也会让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难而退。

　　边翊挂断电话，将酒杯抬起，莫德接过去另一只手递上文件。

　　文件名为“加州大麻合法化提案”，男人掀开白花花的纸，快速看了几眼。

　　“盯着这些联邦警察，一旦开始审批合法证，就拿钱砸。”

　　“是，”莫德问道：“老大，加州一定会同意这次的提案吗？他们已经申请了不下十次了，次次都被驳回。”

　　有了合法证就相当于能合法生产并销售大麻。

　　男人的手没停，翻动的速度也加快，不屑道：“通过提案不代表合法证就好弄。他们的机关腐败的很，谁给的钱多，谁就能抢合法证，既然要抢蛋糕，那就把别人的饭碗都砸碎，垄断才能赚到钱。”

　　五分钟后，边翊将那堆文件扔到桌上，从莫德手里接过酒，语气不变，“做的不错。”

　　“谢老大夸奖。”

　　冰块悬浮在酒水中，隔着玻璃杯沁入边翊的指节，杯中酒一饮而尽。

　　“华雷斯在森林的瞭望点处理怎么样？”

　　墨西哥的毒贩会在森林种植大麻，高处设置瞭望点，以此来观察美国警察，顺便进行大麻粗加工。

　　莫德说：“都已经接手了，他们知道无力反抗，早早缴械投降。”

　　男人没说话，沉默片刻给桌子上的空酒杯倒了杯酒，碰了个杯。

　　“老大，这……”莫德心内惊喜，浑身汗毛竖起，但又怕会错老大的意思，踌躇不决。

　　边翊看他一眼，“喝。”

　　得到这句肯定，莫德差点没站稳，恭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酒又苦又辣滑进喉咙，像喷火一样，常年奔波各种任务之间他们很少被允许喝酒，所以莫德酒量并不好，但因为是老大给的，此时就算是杯毒药，他也甘之若饴。

　　“把加州的事处理到完美，美洲的生意以后就是你接盘。”

　　美洲包括北美和南美，但现在控制南美盘子的是沃格特。莫德虽然往返两个美洲之间，能掌握不少生意，但绝对想不到会替代沃格特的位置。

　　莫德还以为是老大喝完酒口误，他咽口口水，“是北美的生意吗？老大。”

　　边翊笑得诡谲却好看，在莫德眼里甚至有些渗人。

　　“弄死沃格特，南美也是你的。”

　　*

　　清爽干冽的早晨，孩子们洗干净了脸蛋和小手，笑闹地奔在院子中。

　　院里椅子上坐着的女人眉心轻皱，正思索着什么。阿丽拉将温水拿给女人，挥手叫阿布过来。

　　“如果他们不送书和笔过来该怎么办？”

　　从昨晚开始，叶鸢就在担心这件事，早晨洗脸时她摸到耳垂的伤口，那里已经结痂。契西尔恨她，盼着她死，叶鸢都明白。

　　只不过他不敢动手，或许跟边翊的命令有关。他对边翊的忠心，谁都清楚，因为忠心他恨她，也因为忠心他不能杀她。

　　不能杀她，但可以在其他方面限制她。比如她想要的东西，孩子们学习要用的纸和笔。

　　阿布被姐姐叫过来，脸颊上还挂着水珠，姐姐用干毛巾帮他擦干。男孩很久没这么干净过了，天气寒冷水也短缺，他们这群孩子就尽可能不洗脸洗手。

　　但鸢鸢来了之后，她早上起床会带他们去小溪里打水，用圆锅里把水烧得热热的，最后跟凉水混在一起变成温度适宜的温水。

　　阿布跟这些小孩子的手脸变得干净水嫩。

　　他用干净肉感的小手抚着叶鸢的眉心，小声安慰。

　　“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可以越过这座山去外面的市场上买来。”

　　听见女孩的话，叶鸢倏地站起，惊讶地张张口。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走出去？”

　　阿丽拉迟疑点头，她解释：“土山上有大兵们埋的地雷，他们说是一种叫乙炔的化合物炸药。因为我会说英语，当时埋雷的时候我也在场，有几条路是能避开那些东西的。”

　　叶鸢又想起口袋里的平安锁，这玩意她一直带在身上。

　　女人激动地抱住阿丽拉，“太好了，阿丽拉，以前你出去过吗？我们会不会迷路？”

　　鸢鸢不再皱眉了，阿布也开心了，男孩再次跑回孩子群里。卡莱达挥手喊他过去，指着院门口的那辆大家伙尖叫。

　　孩子们瞬间被吸引了，他们穿过大门，一股脑围在倚在车头的白人身边。

　　幽灵挑挑眉逗几下孩子，又抬头看向不远处两个紧抱着的女人，浅蓝色的眸里涌起好奇。

　　“我的外祖父住在外面的贫民窟里，跟泰尔离婚后我需要偿还他两倍婚礼费用，所以……我就假借看望外祖父的名义，去外面赚些钱。鸢鸢，我一直在努力赚钱，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村里的人，他们知道了肯定会把我驱逐出依克村，再也不让我见阿布。”

　　女孩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紧张不安，她能把这件事告诉自己，那就是把自己当成的信任的人。

　　叶鸢沉沉点几下头，再次伸手抱住她，“阿丽拉，我以我的性命担保，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不远处传来相机的声响，紧拥的两个人一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高挑强壮的白人满是歉意地耸肩，“不要意思，小鸢，你们两位抱在一起简直太美了。”

　　他翻转相机，让女人看清。

　　黄泥堆积而成的房屋为背景，两个纤细的女孩抱在一起。她们都身穿补丁冬衣，一人皮肤白皙笑意宛然，一人有些棕色极其可爱，她们都扬着笑脸，紧抱着彼此浑身散发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