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拉眼睛生的漂亮，睫毛纤长，浅棕色的瞳和深黑色的发。

　　叶鸢张张口，说不出一个字，她实在没有气力只能善意笑着点了下头。

　　“这是舒尔包，”女孩脸上扬起笑容，手里的砂锅稍微抬起，“是我们用来招待尊贵客人的食物，你可以尝一尝。”

　　砂锅被女孩放到桌子上，盖子打开，熟透的羊肉和胡萝卜香味装满房屋。

　　经历了惊心动魄差点失去性命的枪战，叶鸢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她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

　　“谢谢你的招待，但我现在不舒服，不太想吃东西。”

　　听完这话，桌边的女孩表情立刻变得担心，没等叶鸢反应，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尾。

　　一只带着厚茧的温热小手就覆盖在叶鸢的脑门上，“没发烧啊，怎么会不舒服呢……”

　　阿丽拉喃喃自语完发现地上的血迹，这才察觉床上的贵客受伤了。

　　“不……”虚弱的女人的还没说出口，额头上粗糙的触感消失，阿丽拉转身快速走出木门。

　　木门没关严，冬风透过大窗缝隙钻进来又从门缝钻出去，成了过堂风。叶鸢肌肉一缩，抽了下鼻子，而那道舒尔包的香味也被这冬风刮出门外。

　　门缝里露出三四个小脑袋，他们都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小心打量着屋子里的人还有桌上的美味菜肴。

　　叶鸢被吓了一跳，意识到是这道菜的香气吸引了这群小孩子，她吃力地抬起臂肘，笑着招招手。

　　门外探头的孩子们对视几眼，似乎是不敢相信。但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烂漫的，他们很快就放下戒心，手拉着手走进屋子。

　　女人这才发现不仅是三四个小孩，而是八个圆鼓鼓的小脑袋，年纪看起来都没超过十岁。男孩要么是光头要么是卷曲着头发。女孩则都带着粉、蓝色的头巾。

　　初进房屋的孩子们有些腼腆，漂亮的眼眸中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对上几个小孩的眼睛，他们都会不好意思地将忽闪忽闪的圆眼移开，可爱到让叶鸢忍俊不禁。

　　她哑着嗓子，费力地用英文说：“你们好，小家伙们。”

　　但可惜没人听得懂，孩子们眨眨茫然的眼睛，一个年纪尚小的男孩灰溜溜地走到桌子旁，嘴里吮着脏兮兮的手指看着香气弥漫的舒尔包。

　　这些孩子们应该是饿了，食物既然是给自己的，那她应该能分给别人吧。叶鸢又抬起手指着砂锅说：“你们想吃的话就去拿吧。”

　　圆头圆脑的孩子听不懂英文，但通过叶鸢的肢体动作以及善意的笑容，他们猜想应当是被允许吃食物了。

　　叶鸢本以为他们会一股脑冲到桌子边大快朵颐，可谁知孩子们并没行动，而是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

　　阿富汗的本地语言是波斯语。

　　“没关系的，”她以为孩子们不好意思吃东西，边做了个吃饭的动作边温和说：“你们吃就可以。”

　　孩子们仍旧重复刚才的话。

　　就在叶鸢准备重复第三次时，门口传来女孩的声音。

　　“羊肉珍贵，我们只能侍奉给尊贵的客人，他们不会吃的。”说完，阿丽拉看向那群小孩，用波斯语说道：“快出去，不要打扰到客人。”

　　孩子们一涌而出，那个小男孩还停下脚步笨拙地关上了木门。

　　阿丽拉拿着外伤药和纱布走近，用右手扶住胸口，微微躬身点几下头，说道：“真主保佑您。”

　　这是穆斯林的见面礼。叶鸢一愣，也躬身回应。

　　“我自己来就好，”叶鸢见阿丽拉准备给她消毒，连忙说道。

　　落在阿丽拉耳中，这话就是客人不相信她。她急忙解释：“你不用担心，我经常包扎外伤，绝对不会让你的伤口感染。”

　　见女孩会错意，叶鸢摆手也解释起来。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好吧，谢谢你。”

　　消毒后，叶鸢的耳垂被女孩仔细地涂上外伤药，用纱布包扎起来。这期间，叶鸢只能看着女孩的冬衣，上面虽然补丁很多看得出破旧，但却干净芳香。

　　包扎结束，阿丽拉这才又看见女人掌心的烫伤，伤口形状宽长像枪管。村里会有不少扛枪的军人巡查，他们每次开完枪后的枪管都处于高温状态，这时候若用手接触肯定会被灼烫。

　　女孩很细心，她用纱布包扎紧女人的两只手，几乎是面面俱到，叶鸢每个受伤部位都被细致包扎好。

　　“你可以叫我鸢鸢。”对于阿富汗人来说，华语困难，能发出一个字音就已是属实不易。

　　阿丽拉挠头不好意思笑了笑，“好，鸢鸢。你以后就在这个房间休息吧，这里的窗子最大阳光最足最暖，待会我会帮你拿来棉被，晚上点燃这个火炉绝对不会冷的。”

　　她指了指距离床不远的小火炉。

　　“谢谢你，阿丽拉。”长时间的精神紧张让她气力不足，实在没力气去问更多事情，但叶鸢目光扫过桌子上的食物，商量道：“我实在没有胃口，那些孩子们好像饿了，能不能把食物分给他们吃？”

　　阿富汗长期战乱，现在又是最难熬的冬季，所以粮食极度紧缺，很多贫穷的边缘地区人人吃不上饭，每天因为饥饿而死去的人成百上千。

　　依克村三面环山，只有西北面流淌过一条溪流直达平原。他们这个落后的部落村庄被六十公里远的一处武装营地掌管和保护，在没有粮食的季节，这些武装分子会从一车车军用物资中分些食物给他们。

　　也正是有这群人的供给，依克村中饿死的人越来越少。

　　黑脸军人带叶鸢来的时候，给他们院子送来不少的肉类和蔬菜，甚至最后还给了她一大笔钱，说让她照顾好这个女人。

　　不能磕不能碰，连脸都不能晒黑。

　　这些肉类和蔬菜完全足够支撑整个院子六个家庭过冬。

　　阿丽拉棕色眸子闪了闪，她再次躬身感激道：“谢谢你，鸢鸢。”

　　“不用谢我，我没做什么。”叶鸢自己什么都没做，反而她才是被服务的那个人，所以听到阿丽拉感谢的话她脸色微微泛红。

　　其实叶鸢并不知道，她的到来能让院子中的六个家庭终于能吃饱穿暖度过寒冬。

　　“阿布！”女孩兴奋地高呼一声，木门被人推开，正是最后关门的小男孩。

　　他还没木门的一半高，黑发卷曲，脸颊跟阿丽拉一样泛着红晕。这里孩子的脸都被强风吹得干裂。

　　名为阿布的小男孩也是一身补丁冬衣，他擦擦鼻涕奔过来。

　　“跟孩子们说准备好自己的碗，客人要将自己的食物分享给他们！”

　　阿布的眼睛猛地亮了下，而后撒丫子跑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他在院子里高喊几声，通知孩子们。

　　阿丽拉怕吵到叶鸢，将砂锅端了出来，在院子的沙土地上分起食物。隔着木门女人都能听到孩童激动的欢呼声，门里人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虽然她什么都没吃，但此时的胃中却暖暖的。

　　晚些时候，阿丽拉送来了棉被还有两件冬衣，均有补丁。叶鸢感激地接过，又和阿丽拉一起生了火炉，屋子里逐渐变得温暖。

　　夜里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鼻间细微的尘土味混着棉被的陈旧气味，叶鸢睡的很熟。

　　不知道是不是日子久了，叶鸢已经很少梦见妈妈了，过去的梦里总是一家人和睦温馨的画面，那时候她还有回家的希望。

　　她还对边翊这人的人性有希冀。

　　但后来，她知道自己逃脱无望，自由无望，梦里就变成了那个男人狠厉的脸。他总是会在梦里掐住她的咽喉，眼睛猩红，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叶鸢，我不放你走，你哪也去不了。”

　　下一秒，契西尔的黑脸出现，他邪笑几下，拉开手雷的保险，扔向她。

　　嘭的一声，火光吞噬了自己的脸，她被烧的浑身发烫。叶鸢尖叫着睁开眼，手脚并用挣扎像溺水的人，直到头顶昏暗的屋顶变得清晰，她才清醒过来。

　　火炉噼里啪啦爆着火星，叶鸢垂下头想了片刻，又迅速反应过来——炉子里的火不该这么旺盛的。外面的天幕处于深蓝和浅蓝的过渡，即将白天了。

　　烧了一夜，按说早该熄灭才对。

　　可到现在房间里如此暖和，火炉里火力旺盛，叶鸢看向木门，难道夜里有人来过给她添火？

　　女人睡不着了，她平躺在被子里，这张床并不软和，咯的她后背酸痛。叶鸢侧过身，用肩和胳膊抵住硬床板，看着火炉大脑空白。

　　半睡半醒之间，木门被人轻手轻脚打开了。并没完全睡着的人迅速头脑清醒，她看向门，外面的天微微泛白，高挑的纤细身影走进来。

　　是阿丽拉。

　　“阿丽拉？”叶鸢小声试探。

　　女孩没料想到她已经醒了，身躯一震，挠挠头，“鸢鸢，你醒了。”

　　叶鸢坐起身，后背没有遮盖东西阵阵发寒，“昨天晚上你一直在帮我添火吗？”

　　见状阿丽拉疾步走来，将被子收紧盖在她只穿白纱裙的后背上，“别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