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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第十一章信徒
最后更新: 2024年2月1日 下午6:40    总字数: 3519

 疯了,都疯了。一个恶魔,却被他们当成救世主。

  叶鸢想起赫瑞拉书桌上放着的书,那本《圣经》,她是基督教徒,信仰救世。

  赫瑞拉医生的心情平复了一下,她将肩上的长发挥至身后,首领的命令,她不能忘。想到这,她再次蹲下,放低声音,“小姐,原先这里被战火、毒品包围,大街上都是拿枪的黑脸男人。我被父母卖到这里,是他们的奴隶,我十六岁就学会伺候男人吸毒,十八岁已经做过两个男人的小妾了,男人只要一死,我就要嫁给另一个人。在首领征服这片土地之前,我活的生不如死。”

  “后来,首领带兵打退了不作为的政府军,修建医院,捣毁制毒点,打死了不少毒贩。我的人生是被他救的,这个城市的人也是被他救的。所以,我们尊敬他,拥护他,信仰他。”

  她一丝不苟地处理着叶鸢的伤口,手法轻柔,生怕碰疼了她。

  叶鸢听完这一切,内心杂乱无章,她和赫瑞拉医生都没错,只是立场不一样。医生只见过他所谓的善,而叶鸢只见了他的恶。

  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叶鸢没那么多心力去计较谁对谁错,最起码现在争论毫无意义。

  她的声音也软下来,细细柔柔的,“可我现在想回家,医生,您能帮我回家吗?”

  涂药的手一顿,赫瑞拉没抬头,继续涂着湿润的药霜,“抱歉,我帮不了你。你可以等首领回来跟他聊聊,首领不会强迫一个女孩做她不喜欢做的事的。”

  门外的冼礼就算隔得再远,也能听见里面两个女人的争论声,不过他倒也不想进去掺和。女人之间顶多就是斗斗嘴,掀不起什么大浪,冼礼任由着她们去说,去闹。

  只要不涉及原则,冼礼都是无所谓的。

  叶鸢涂完药就出来了,她爬上楼顶,浑身脏透了也无暇顾及,坐在地上呆看着直升机飞走的方向。

  那个男人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她想问问,能不能放她离开?只要能放她离开,她绝对守住嘴,什么都不往外说。

  身后脚步声传来,叶鸢脊背一紧,回头看去,是冼礼。

  她站起身往后退一步,露出温软笑容,“副首领,你好。”

  冼礼吹着口哨摇头,走近她,“不要这么叫我,小姐,你不是我的下属,叫我冼礼就好,我喜欢别人叫我冼礼。”

  叶鸢没再继续回答,而是倚在栏杆上往北边看。

  “你在看什么?”

  “在看我的国家,华国。”叶鸢沉声道。

  男人一怔,搓手说道:“小姐,这里是密支那,东边才是华国。”

  啊?叶鸢茫然,侧头看了眼东方,尴尬笑笑。

  冼礼并没嘲笑她,他一向绅士,不会让女孩子觉得尴尬。“我听说,小姐对我们首领有敌意?”

  这里没什么秘密可言,叶鸢确实说了,也不打算否认,“不好意思,我只说出自己的观点,没有考虑到你们。”

  男人摇摇头,揉了把自己蜜糖色的短发,说道:“边是我见过最强的人,他13岁参军,没有任何背景,单打独斗。18岁就被当时景颇军的首领吴怒提拔到了尉官的位置,仅次于首领和副首领,19岁就杀死吴怒,做了首领。”

  一边说着这些,冼礼一边流露出崇拜神色,他就是要告诉这女人,首领很强,是强者。当他准备继续说的时候,一回头,看见了女人震惊且厌恶的神情。

  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按说听到这,女人该景仰上了,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反正他讲给男人听,男人都会失声尖叫。

  “你是说,他杀死了提携自己的人,抢了位置?”

  他更是个坏蛋了。

  男人满脸愁容,女人一脸吃惊。两人站在顶楼无言以对,纷纷看向栏杆外的景象。

  叶鸢这才发现,密支那街道跟华国街道相差无几,除了语言不一样,人们的生活习惯还是相似的。譬如此时已是黄昏,家家户户做起饭,耳边传来油炸蒸煮的声音。

  她实在想象不到,几年前,这里原本的样子。

  冼礼叹口气,自然地从口袋里拿出烟,侧头问:“鸢,我能抽支烟吗?”

  女人点点头。

  他叼着烟,去摸另一个口袋,在找打火机。找了好一顿,他一拍脑壳,医院不让抽烟,他没带。

  叶鸢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那个精致的打火机递到了冼礼的手边,男人愣住,叼着烟上下打量女人。

  为防止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叶鸢解释说:“是你们首领给我的。”不是她偷的。

  然后,叶鸢就看着眼前金发碧眼男人的脸变得扭曲,咬牙切齿,视线从她和打火机中来回摇摆,最后实在压不下火气,“这是我送给边的,这玩意有多难抢他知道吗?他……他为什么给你?”

  回忆了一下,叶鸢回答:“我给他一块饼干。”

  冼礼更气了,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他知道这玩意有多难抢吗?就这么随便送给你了?”

  从男人的哀嚎里听出来了,这东西确实珍贵,也确实难抢。叶鸢撇撇嘴,反正她也用不到了,小手将打火机递到冼礼脸前,笑道:“那物归原主吧。”

  “你知道这玩意有多难抢吗?竟然随随便便就还给我?”貌似男人生气不是因为送给她,而是他们竟然不知道这玩意多难抢。

  还给他不是,不还给他也不是,这些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打火机最后还是叶鸢留下了,为了向冼礼证明,她知道这东西有多难抢。

  赫瑞拉医生在寻找叶鸢,听士兵们说看见她跟副首领在顶楼天台。

  走出楼梯口,医生驻足,在晚霞余辉的照耀里,叶鸢的五官被镀上金黄色,显得温柔恬静。而她身边立着一个讲话手舞足蹈的白种男人,正在挥手指着一栋楼的楼顶说着什么,叶鸢听着他讲话,时而弯腰笑着,时而点头认同。

  这时候的叶鸢跟刚刚求救的她判若两人,看来这女孩的适应能力挺强。赫瑞拉缓步走去,听到脚步声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向这边。

  两人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冼礼心情很好,跟赫瑞拉解释刚刚他们的聊天内容,“赫瑞拉医生,我竟然才刚知道,我们的鸢是位小说作家。你知道的,我对东方文字的热爱远超AK-47。”

  叶鸢也忘了和赫瑞拉医生的争执,她向来心大,此时柔声说:“副首领还跟我指那边的楼顶,他想做成书屋,我觉得这个主意很棒。”

  另一栋的楼顶位置确实很好,因为是独栋,四面环窗,所以光线和视野都挺不错。

  “我记得首领说,要把那间改成狙击点?”

  这家军区医院修建之初,工程师就设计了多栋独立大楼,为防止战时伤员数量多导致病房不够。现在这些房间都空着,冼礼就找了一间位置好的准备改成书屋。

  这样他就能工作闲暇之余读读东方的文字。

  可惜,这个提议刚一提出,就被首领否决了,原因是这个位置更适合做狙击点,观察医院四周动向。

  赫瑞拉的话宛如一盆凉水,浇灭了冼礼的热情似火。独立军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首领说一不二,从不改变自己做的决定,而且极其谨慎多疑。

  她看向还穿着满是泥污连衣裙的叶鸢,“叶小姐,你需要淋浴的话,请跟我来员工浴室吧,我也可以借你换洗衣物。”

  叶鸢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确实太脏了,在泥泞的雨林中爬来爬去,浑身上下都有泥污。

  她感激地道谢,跟冼礼道了别,随着医生下楼。

  员工浴室不在这座大楼里,需要走出去,再绕几条小径,一处两层的灰色小楼映入眼帘。

  递给叶鸢换洗衣物时,赫瑞拉好心提醒,“这里是军区医院,所以驻守着很多士兵,叶小姐你最好不要逃,否则我也会受牵连的。”

  叶鸢摇摇头,轻声说:“我不会逃的。”

  在来的路上她们见到了不止一队巡逻的士兵,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就已经看出管理森严,她即使再想跑,此时也不能往枪口上撞。

  她愿意相信赫瑞拉医生,或许跟他们首领好好聊聊,就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赫瑞拉提出帮她把脏衣服扔掉,叶鸢留下了那件外套,细心清洗干净,挂在了阳光充足的室外。

  夜晚,赫瑞拉医生帮她腾出一件单人病房来暂住。

  这一天的颠沛流离就此结束,枕着不高的枕头,床板很硬,绕在窗户边的窗帘是深绿色的,外面的天空浩瀚高远,叶鸢闭上酸胀的眼睛,脑海中一些片段挥之不去。

  何瑾牵着她的手,说要和她一起走。

  杨化刚满身鲜血,仍旧不说自己的任务。

  还有男人杀人时疯狂的背影和神色。

  算了,记得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她什么都做不了,连人身自由都被剥夺了,想要离开还要去求那个男人。叶鸢对自己耻笑一声,紧闭上眼睛催促入眠,然而眼角却溅落一滴热泪,沾湿了枕头。

  只是密支那安静沉睡,但远在西北角的胡冈谷地此时却气氛肃杀,即将迎来一场腥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