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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蓝色的强弱音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3日 上午10:42    总字数: 31140

九月十七日啦!

无论从任何层次来看,夏幕节的湖滨区暴乱都该被遗忘了。

是啊,死亡四十七人而已,三年前那次寄宿学校天然气爆炸都把三百多个孩子送上了天堂。

至于暴乱中“官方认可”的十一起抢劫偷盗以及强奸案嘛……反正已经有几十个人被判了死刑,大家应该满意了。

伟大共和国的首都马丁波利斯有条不紊的运转着、进步着、作为一个冲锋在前的战士要把全国都带进全面现代化的美好未来里。

一定要现代化,一定要普及电力,这是辛兰民众共和国得以永远战胜野蛮的北方邦联的不二法宝。

夏先生很有耐心的读完了这些雄赳赳气昂昂却内容空洞的报纸社论。

他度过了非常轻松的一周。

由依——或尤妮娅·欧阳或大明星成田梦不过这都无所谓——真的没再出现过。

“夏未”酒吧在亏损,但夏先生不在乎。

银行里的钱还有足够挥霍几年的额度,而无论做什么生意,盈利都不可能来的那么快。

夏先生原本不晓得该怎么做生意,但跟着前妻那绵延不断、盘踞共和国中西部近百年的商业家族帝国打了十几年交道之后,他至少非常明白一点:再具有前途的投资方向,五年内回本的可能性也不大。

夏先生并不鲁莽,他稍稍计算了一下,如果“夏未”从来就不能产生利润,那他花光积蓄和遗产之前还能撑上十年。

十年,足够久了,夏先生都不确定十年后自己还是否活着。

夏先生表面上平静乐呵,但他很抑郁,他经常在深夜梦醒时有冲动干脆拿那把用了十三年的手枪直接怼到太阳穴上砰的一声解决一切。

但他现在不能立即死,他得等来长女黛西的回信。

他坚信他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黛西不会完全不理他。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九月上午十点半,黛西的回信被腰间挂着手枪的邮差送到了——没有枪,在马丁波利斯的各中下阶层城区可当不了邮差。

夏先生手抖的不行,花了好半天力气才拆开信封。

第一句话非常温暖人心,夏先生几乎要哭出来了。

“爹地,我们所有人都想念你:我,妈咪,丝嘉丽特,薇奥丽特,我们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少了爹地你,生活真的不像是生活了。”夏先生的长女黛西用娟秀的字迹写道。

夏先生似乎看到了希望。他知道前妻丝盖拉喜欢异想天开的做些刺激人心的蠢事,但过一阵子她就会自我检讨。夏先生希望这次的离婚也只是前妻的一时兴起,最终他们一家五口还是会团聚在一起。

但长女信上接下去的段落让夏先生真的想用手枪干掉自己了。

“我和姐妹们都曾经很消沉,因为亲爱的爹地你不见了,妈咪也伤心过一阵子。但后来妈咪纠正了我们大家,她跟我们说,她早就不爱你了,你们的婚姻是她的枷锁,她情绪低落只是习惯的生活变了。她从跟你结婚的第二年就试图冲破枷锁。所以,爹地,妈咪告诉了我一件事,我说出来你别太伤心。丝嘉丽特并不是爹地你的亲生女儿。他的生父后来消失了几年,却又再次出现,那么就有了小妹薇奥丽特。也就是说,我们三姐妹里,只有我是你的亲骨肉。妈咪已经振作起来再婚了,我的新爸爸就是妹妹们的亲生父亲。对不起,我不能告诉爹地你他是谁,但妈咪托我告诉你:请不要再回来看我们了,千万别搞砸了她努力了好多年才最终得来的真正幸福生活。”

夏先生读完长女黛西的这封信,首先的心情自然是拒绝相信:他认定前妻只是命令女儿用最伤人的谎言刺激他。

但他的理智在不停地提醒他,生性耿直的黛西没有写一个字的谎话。

是啊,夏先生明白,他一直在麻醉自己。

那个黛西不愿意提起名字的家伙——“妹妹们的亲生父亲”,夏先生可是清楚得很他到底是谁。

现下十七岁的丝嘉丽特还小的时候夏先生就已经发现她的面貌一点没有自己的影子,但那个时候他觉得这可能只是孩子还没长开。

后来,当丝嘉丽特进入青春期,长相越发跟夏先生具有明显差异的时候,他已经觉得有问题了。但他愿意归咎于自己的错觉。

但他依然关心照顾自己的次女,他当时就已经想好:如果丝嘉丽特是丝盖拉跟别人私通的野种,他也会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本身作为私生女已经很可怜了,如果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再不关照的话,那真的就惨绝人寰了。况且,他当时并不相信妻子会做这种事情。

于是夏先生对丝嘉丽特尽心尽力——还要加上后来的薇奥丽特。

那个家伙好多年没出现,夏先生以为在那场山区猎手旅馆的闹剧之后,那家伙就彻底消失于他和丝盖拉的生活之中了。

但他错了。

夏先生曾自我催眠的认为七岁的小女儿薇奥丽特百分之一百是他自己的亲骨肉,因为她出生在那家伙“消失”的时期。

但夏先生现下却明白,那家伙从来就没离开过。他一直在跟丝盖拉睡,然后却把孕育出的孩子丢给他抚养。

“我的好上帝啊!”夏先生高呼着,

薇奥丽特现在还没长齐全,但夏先生非常明白,她的那张脸也的确跟他的祖传长相没什么关系。

夏先生伏在自己的书桌上绝望的狂笑了起来。

自己这二十年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为了美丽的妻子,夏先生放弃了自己的兴趣与职业,离开了马丁波利斯去时间静止的中西部城市,而那里完全不需要画家,甚至还对画家有敌意。

二十年来,夏先生知道自己总在背后被人议论“瞧,首都来的画家,上学的时候不知道看了多少女人的裸体。”

早年夏先生总想胖揍这些人一顿,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去指摘他人因为严肃的目的看到不穿衣服的人类。

德堡虽然表面上民风保守,但在那所谓的上流社会之中,年长男性随意奸污年轻姑娘是常态,甚至乱伦都实际上不会有什么真正严重的后果。

前妻丝盖拉就是此类风俗的受害者,她当年跟夏先生直陈,她小时候被家族的一位堂哥强迫为他手淫——不过她拒绝告诉夏先生具体是谁做的恶。

夏先生猜不到是谁——丝盖拉的堂哥从老头到小伙子年龄不等至少有七八十个,每个在他看来都长得像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的坏蛋。

夏先生停止回忆,又认真读了遍黛西那封内容残忍的短信。

他之前一个字都没看错:三个女儿里两个是别人的种,前妻已经迫不及待的跟她多年来真正的爱人生活在一起了。

“好吧。”夏先生喃喃的说道。

他把信纸装回信封,小心翼翼的搁进书桌最下层的抽屉。

上午十点的阳光白生生的射在夏先生脸上,几乎泛起了一片惨淡的蓝色。

夏先生静静的下楼,去酒窖里拿了一瓶威士忌和一瓶伏特加。

遇到了重大的问题,夏先生并不愿意找人倾诉,他惯常的处理方式是把自己反复灌醉,大睡上两天。

而对于酒量超群的他来说,想快速喝醉的配方就是——威士忌和伏特加交替入口。

其实,在刚刚盘下酒吧的日子里,夏先生经常小醉——尤其是瑞恩和NC两个年轻朋友来的时候。

但自从由依出现之后,夏先生对于酒精的摄入就很克制了,他不想醉醺醺的出现在由依面前。

夏先生知道,他喜欢由依,但他基本确定这种喜欢永远不会发展成爱情。

因为他明白,爱由依的人太多了,这个年纪的他可不想去凑这种热闹。

他二十多年前凑过一次热闹,而现在的下场说明他其实一败涂地。

而观步夏芽呢?

夏先生只能说很仰慕这位年轻、有才华的歌手;他很精致的规避对这么年轻的女孩产生男女之情。

半杯威士忌兑上半杯伏特加。

夏先生没有立即醉倒,他兴奋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要做些“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他拿出稿纸,文思如泉涌,挥挥洒洒的写了两封信。

然后他一头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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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夏先生醒了,但还醉着,不过却也睡不着了。

他歪歪扭扭的下了楼,目光朦胧的看着自己所画的那幅弹琴少女壁画。

有人使劲的敲门,夏先生摇晃着身子开了门。

是附近电话站的学徒,他告诉夏先生有找他接听的电话。

夏先生跟着学徒出了酒吧,一路上古怪的笑着,数次险些摔倒。

学徒和行人根本也不在意夏先生的行为,因为皇子区醉汉满街都是。

夏先生以为是由依,结果却是NC,他说要带个朋友过来坐坐,不知夏先生是否能接待。

“是瑞恩么?”夏先生口齿不清的问道。

“不,新朋友。瑞恩在绯宫陪顺美呢,不打扰他了。”NC答道。

“来吧。呃……”夏先生响亮的打了个酒嗝。

回到“夏未”,夏先生清醒了些,他在椅子上坐了一阵子,仔细思索过后确定刚才接听电话不是幻觉,然后赶紧冲去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

一个多小时后,NC来了,跟他一起的是个矮个子短发女孩,脸圆圆的,长相在夏先生看来算不上非常漂亮但颇为可爱。

这女孩没有穿皮鞋,脚上的是一双平跟网球鞋。

“这是奥珂熙,是名音乐家。”NC还没落座就介绍了起来。

“算不上音乐家,只是个唱歌的。”女孩几乎面无表情的说道。

“欢迎,欢迎。抱歉,现在只能做出大都会来,菠萝汁还没送来,所以菠萝可乐达就没有了。”夏先生尽量让自己口齿清晰的说道。

“我们就不喝酒了,要谈正事,别的饮料现在有什么呀?”NC问道。

“蜂蜜柠檬水?行么?”夏先生觉得依然恍恍惚惚的自己现在不适合做太复杂的饮料。

“我只要柠檬水,不用加蜂蜜了,也不用加糖。谢谢。”那位叫做奥珂熙的姑娘有些冷冰冰却非常礼貌的说道。

“给我的却要多加些蜂蜜,要不就太酸啦。”NC说道。

夏先生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女孩跟他前妻一样,害怕发胖所以尽可能的避免吃甜。

因为前妻对于甜食的恐惧,家里的三个女儿小时候每次万圣节从邻居家要来的糖果都会直接被倒进垃圾堆。

万圣节这个鬼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节日曾经是女儿们的最爱,但自从长女十六岁之后,她们就被禁止在太阳落山之后出门了。

长女黛西苗条却体态曼妙,十六岁时身姿就已经出落得像个二十多的成熟妇人,夏先生的前妻生怕女儿遭遇侵犯,所以不允许她在晚间离家,她的两个妹妹跟着一起遭了殃。

二女儿丝嘉丽特个子很高,像母亲一样丰满,但性格有些孤僻,跟母亲和父亲——现在知道只是名义上的父亲——都保持着距离。

三女儿薇奥丽特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天天满脑子所想的就是怎么逗乐大人。这小宝贝儿走到哪里都是所有人的开心果,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陪爸爸逛枪械铺子。

夏先生一边调制着饮料一边回忆着以上这些。

也真是奇怪,当知道后面两个女儿都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之后,他却更思念她们了。

究其原因,夏先生大概明白,抚养亲生女儿那是不可推卸的任务,但把两个完全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儿拉扯大可真的需要毅力和耐心——尽管夏先生曾经一直坚信虽然眉眼间没有一点跟他相似的地方,这俩姑娘还都是他亲生的。

因为他信任回到故乡德堡后就极为端庄严肃的妻子——她甚至还创建了一个社团,专门教育年轻女性该如何守贞自爱。

现在夏先生终于明白了,前妻那么做应该是为了救赎,她长期跟丈夫以外的男人保持性关系,她也很痛苦,但却无法禁断。所以她拼命的告诉年轻姑娘们不能这么做来让自己获得一些舒适。

夏先生随后又想通了一件事:前妻始终极度排斥马丁波利斯的原因是她一直在尽力逃避那个来自首都的爱人。

但她失败了,从二女儿丝嘉丽特的年龄看,她等于从未成功过。

夏先生思潮汹涌,但也并未耽误手头的工作。

两杯配方不同的柠檬水很快就放在了NC和奥珂熙的桌上。

夏先生返回了吧台后面,颇为慈爱的看着这对小心翼翼交谈着的年轻男女。

黛西也该有男朋友了吧,她都大学三年级了。

她的妈咪——根据结婚前的自我坦白——在大三时可是每天都忙着应付一个又一个的约会。

夏先生陡然一阵心绞痛,他赶紧停止了回忆,把目光转向NC和奥珂熙身上。

NC看上去很激动,不停的挥舞双手做着各种夸张的动作。

奥珂熙始终淡定,但经常点头表示赞同NC的观点。

奥珂熙的神态很像夏先生孤僻的二女儿丝嘉丽特,所以夏先生现在等于是在模拟女儿跟男孩儿约会时的场景。

回忆再次涌上心头:在德堡,大家都说,女儿漂亮的父亲会爱上女儿,所以女儿看上的男人都是父亲的仇敌。

夏先生完全不同意这种说法。无论关于是亲生女儿黛西还是非亲生的丝嘉丽特与薇奥丽特,夏先生的意见始终是:追求你们自己顺心的罗曼史,你们的男朋友就是我的好朋友。

好吧,就是因为某次在饭桌上夏先生说出了以上观点,前妻丝盖拉就大发雷霆。

她凶狠的喝令三个女孩不能把爹地的话当回事,因为爹地烂的像个被遗忘在农田里的土豆,一无可取。

女儿们愕然——她们眼见的父亲是个多才多艺且全心顾家的完美男人;但饶是如此,谁也不敢为爹地辩解。

夏先生曾经还曾幻想,无论妻子实际上长年累月如何的努力污化他,女儿们还总会心知肚明爹地没有那么差劲。

但唯一的亲生女儿黛西那封措辞前暖后冷的信彻底打破了夏先生的美好臆念。

没有什么值得盼望的事情了。

夏先生笑了起来。

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滑进没有责任心也没有人生目标的自我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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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贝洛自从七天前那个“停车场艳遇”之后就没再见过贺莉·奥特佳。一周过去了,她始终没有出现在教务科。

杰森非常担心这淳朴而热情的姑娘,他怕她被拒绝之后去做傻事。

杰森旁敲侧击的询问了教务科的其他人员,得来的答案是:奥特佳小姐请了一周的病假,说是得了流感。

杰森将信将疑——贺莉·奥特佳看上去那么壮实,怎么可能在九月就会得流感?

在九月十七日的五点——下班前一个小时的时候,杰森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犹豫了半分钟才抓起听筒。

是贺莉的声音,她虚弱的说道:“科长,我病了。对不起,我一直没来上班。”

杰森现在知道贺莉还活着,那就已经很高兴了,他说道:“好好休息,如果是流感,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已经好了。不用担心我。”电话线另一端的贺莉貌似平静的说道。

“上帝保佑。”杰森祭出了宗教的不朽盾牌。

“上帝不会保佑我的,因为我爱上了有妇之夫,能保佑我的只有你。我爱你,让我见见你好么?我听你的话,试图用个可靠的男人让我解脱,但我失败了。科长,见见我,安慰我,我好难受。”

杰森·贝洛脑袋里嗡嗡声响成一片,但他选择让贺莉·奥特佳可以当面跟他叙说清楚。

所以杰森说道:“来我办公室。”

当然,杰森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因为妻子安娜·罗斯那无休无止的猜忌和羞辱——只要安娜猜忌了,原本和善的她就会变成每个字都尖酸刻薄的言语杀手。

他可真想把两次拒绝贺莉·奥特佳的主动献身当作辩解自己无辜的证据,但他知道如果把这些事情告诉安娜,换来的只有更甚的辱骂和更长期的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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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莉·奥特佳到了,又瘦了一圈,挂着深深的眼袋,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消沉。

“我很乖,我很听话,科长。”贺莉率先开口了。

她接着说道:“你要我再去找个男人,我照做了。我去参加了一场舞会,结果数不清的男人对我求爱,我随便选了个——也不是随便,我记得你说要我找个牢靠的男人,所以我就选了个海军少校。”

贺莉在这里暂停了叙述,然后含情脉脉的看着杰森。

“然后?”杰森再次脱离沉思,积极地对面前现实存在而姑娘问道——承受着可能会带来的风险。

“然后我跟他睡了。他……他很厉害,但我脑子里还满是你。我勉勉强强的应付了他一次,在他当晚第二次想要我的时候我坚决拒绝了他。第二天一早,他又想要我,我虽然很不愿意但是也服从了。然后他去上班了。第三天,他要我去条船上找他,我去了。他叫我去不过就是还想要我,但我跑了。我掉到了水里,然后我病了。对不起,科长,我几天前请假的时候谎称我得了流感,但我其实只是普通感冒,只发了两天的烧。就这样。”

贺莉说完了这段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回去休息,我再给你批五天假。”杰森在叫贺莉·奥特佳过来时原本有些冲动,但现在那种欲望又消退了,因为他觉得这姑娘既单纯又可怜,他不能欺负她。

“我不。我想天天都看到你。你可以不要我,但我必须得看到你。”贺莉坚定的说道。

“别害了你自己。再说一次,我不值得你这么做。而且你太莫名其妙了,喜欢谁不好,偏偏盯着我这没滋没味的人。”杰森这是真情实感,他始终搞不清楚贺莉对他感兴趣的原因。

然而,贺莉马上就告诉了他原因是什么。

“科长,你很招女人喜欢的,你可能自己并没发觉吧。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不能用逻辑解释的。你瞧,你的夫人这么漂亮,如果你不招人喜欢的话,她为什么会选择你呢?”贺莉说完,指了指杰森办公桌上的全家福——怀特夫人在那条名为“光彩号”的船上为他们拍摄的那张。照片上的安娜堪称风华绝代。

杰森愣住了,贺莉告诉了他一个他自己长期忽略的事实。

贺莉说喜欢他,格蕾丝说喜欢他,婚前的女友没有一个是长相一般的,而当年的出版社万人迷安娜也是迅速追到了手。

杰森本以为自己运气不好,上帝没有赋予他任何的特殊才能,但现在他发觉,上帝给与他的礼物是“容易让女人喜欢”。

杰森沾沾自喜起来,他几乎觉得自己是个圣徒:既然这么招女人喜欢,结婚十余年却从来没有过情人——虽然跟格蕾丝有过颇多的性接触,但她是个婊子,并不是情人,因为杰森认为,情人也需要对她的男人守节,而格蕾丝可是要到处跟人睡。

但杰森并不想在贺莉面前承认自己有此种特质。

“我老婆选择我是因为我恰好在她最痛苦的一次失恋之后出现。这是碰运气。贺莉,清醒点,你喜欢我只是因为你初来乍到,有些依赖心理。等你混熟了之后,这种错觉就会消失的,所以,现在别因为错觉伤害自己。”

说完这段话,杰森再次认为自己很有文化了。

但贺莉并不买账,她激动的说道:“不是错觉,贝洛先生,我没有对你的依赖心理,我不需要依赖任何人,我很有钱,我可以靠自己过一辈子。我就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爱的要命。要了我吧,科长,贝洛先生,你不要我我会痛不欲生的。”

杰森有些动心,但他还是很快打消了放纵自我的念头——操婊子无所谓,但睡贺莉这种干干净净的小姑娘绝对不行。于是他有些恶狠狠的说道:“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再给你五天假,如果五天之后你还是这副样子,我直接开除你。”

贺莉却像是似乎根本没听见杰森的话,她反而走上前几步,盯着杰森的眼睛说道:“碰碰我,摸摸我,求你了,科长。我不一下子要求太多,我现在只想你触摸我的身体。”

“别胡来,这里是办公室。”杰森板着脸说道。

“这里没有别人,窗帘都拉的严严实实的,摸摸我吧贝洛先生,否则我会死的。你开除不了我,如果你总是不要我的话,我会开除你的。到时候你就得靠我了,你就必须全然属于我了,但我不想这种事情发生,我不想破坏你的家庭和事业。”贺莉说完直接捉住了杰森的右臂。

杰森脑袋再次嗡嗡的响成一片,他不质疑贺莉那“开除你”的言论,因为当初她顶掉那位救了杰森性命的博士拿到现在的职位就是上司指派的,这姑娘背景肯定不一般。

半推半就的,杰森的手被贺莉拉住摁在了她的胸前。

这触感太棒了。

妻子安娜的乳房长得很漂亮,但毕竟现在已经开始松弛了。

而格蕾丝呢……杰森已经忘了她的胸部摸上去什么感觉了——可能因为本来就没摸过几次。

但贺莉的胸脯是那么的饱满紧实富有少女躯体特有的弹性。

而且杰森感到,贺莉没穿胸衣,而没有胸衣的托举乳房还能这么上翘,那可一定生得很美好。

“太棒了,科长,太棒了。我终于感觉有点像是属于你的了。”贺莉淳朴的笑着说道。

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的夫人很美,这也很棒,这样我就不会有奢望想要取代她了。我可以安心的,乖乖的当你的宠物。”

杰森被这种新奇的情话震惊了,他佩服当下年轻女孩时髦的异想天开。

安娜很少跟杰森说情话,在他们十几年前热恋的时候也是如此,因为安娜虽然长得非常漂亮,旁人看来大多数时候非常温和,但其实性格却严肃刚烈有些像个男人。

“别……”杰森还想继续拒绝贺莉,但他想起今天早晨安娜对他的那顿臭骂——她连喊了五次“我要跟你这个混蛋离婚”。虽然知道安娜并不真的要在现在跟他离婚,但他还是改变了主意。于是他说道:“别怪我伤害你。”

“使劲伤害我吧。贝洛先生,我活的无聊极了,我需要你带给我痛苦和快乐。当然,你如果带给我痛苦,那也是会让我快乐的痛苦。”贺莉眼中含泪的说道。

杰森开始陷落了,他把手上移,从贺莉连衣裙松散的领口挤了进去。

贺莉高兴坏了,她格格的笑了起来,双乳像兔子似的蹦跳着。

杰森一边抚摸着贺莉滑溜溜的左胸,一边盘算接下去该怎么做。

一步到位直接上床还是……先像青年人一样谈一阵清淡的恋爱?

贺莉肯定会成为一个固定的情人,但该去什么地方跟情人交合杰森却不熟练。

他大概明白要么就是去旅馆开个房间,要么就是像陈先生那样租套公寓。

但这两条路都得花不少钱,杰森得好好规划下自己的个人资金,他可不想把妻子那笔稿酬用在他的情人身上。

“过来,我们坐着,总站着多累。”杰森把手抽了出来,指了指一旁的小沙发。

他率先坐了下来,然后又招招手说道:“来吧,坐我腿上。”

贺莉欢天喜地的服从。

“我等了好久了,贝洛先生,你终于肯要我了。”贺莉带着迷醉的神情说道。

“你运气好,否则再怎么说我也得把你推出去。”杰森所说的“运气好”指的是恰好遇到了他被安娜的无名怒火再次折磨得有些受不了的时候。

“我不是你的情人,贝洛先生。”贺莉说道。

“那你要做我的什么人?”杰森有些警惕的问道——他很明白有些女孩子说是不打算取代情人的配偶,但一旦真的开始关系,却会改变主意。

“我是你的宠物,你把我当做小猫小狗就好啦。”贺莉说完吻了吻杰森的面颊。

“我可不会跟猫狗做爱。”杰森又把手伸进了贺莉的领口。

“哎呀……”贺莉微微撅起嘴唇说道:“贝洛先生,你知道的,我很笨,我不怎么会说话。别揪字眼好么?我的意思就是说,我会很乖很乖。”

“有多乖?”杰森一边说着一边把另一只手探进了贺莉的裙底——也没有任何内衣,看来这姑娘今天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

“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想玩什么花样都可以。我的长相跟你的夫人差的很远,我只能在别的方面让你觉得我值得拥有。”

“呵呵。”杰森笑了笑,把原本握着贺莉乳房的手抽了出来,捏了捏她柔嫩的腮帮子,然后说道:“你还是个孩子,你能懂什么花样。”

“我懂一些的。唐何塞他……”

贺莉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贺莉赶忙从杰森的大腿上跳下,规规矩矩的站着,迅速整理着裙子。

来的还正是唐何塞。

他看都没看一眼贺莉,仿佛自己的前女友根本就不在屋子里。

“科长,布伦沃斯基先生请您去他办公室。”唐何塞说道。

保罗·布伦沃斯基是接替了弗兰西斯·约尔根森的新董事会副主席,主管教务,可以说是杰森的顶头上司。

而且,贺莉就是他硬塞给杰森的。

杰森跟着唐何塞出去了,贺莉还呆呆的站在杰森的办公室里。

布伦沃斯基先生的办公室还是那样一副像是魔法治疗使的地下室的样子。不过这次他抽的不是水烟而是雪茄。

“奥特佳小姐怎么样?”杰森一坐下布伦沃斯基先生就问道。

杰森冷汗直冒,心想难道这老头真会魔法,看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工作的很卖力,挺好的。”杰森努力的让声音听上去镇定。

“这孩子不是很聪明,但很听话。如果有什么事情没办好,你别太生气,给她多点时间慢慢的学习。” 布伦沃斯基先生和善的说着——看来他并不知道贺莉与杰森产生了什么样的关系。

“她办事都没什么问题的。”杰森此时想起了贺莉写的那份险些把他吓出心脏病的演讲稿。其实以前他挺想跟人吐槽贺莉办事不牢靠的,但现在贺莉成了他的情人,他就不会说了,他要保护她。

“那就好。” 布伦沃斯基先生点了点头。然后他的脸就垮了下来,说道:“杰森,你来医科大学工作还没多久,这个时候做事还是要注意一些,否则被人抓住把柄很容易就会完蛋。”

杰森脑袋又嗡嗡响了起来,他在心里嘀咕着:“难道他还是看到了我跟贺莉做的事情了?”

没等杰森开口,布伦沃斯基先生就拍了拍桌子上的一个信封,表情严厉的说道:“看看这封举报信。”

心脏狂跳的杰森颤巍巍的拿过信。

没有署名,出自打字机,这真是封典型的举报信。

信的内容简短却严重,里面说教务科长杰森·贝洛生活作风有极大的问题,强行与多名医科大学女生发生性关系,还经常嫖宿私娼,甚至还参与了湖滨区暴乱。

杰森又气又怕。

气是因为这所有恶毒的指控完全都在编造,怕是因为以他在内务部工作那么多年的经验,有时候莫须有的举报信也会带来极为惨痛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杰森必须为自己辩解。他有些激动的说道:“布伦沃斯基先生,这全都是不真实的,这是诬陷。说我参加暴乱?我本人就是暴乱的受害者,命都差点被暴乱分子搞掉了。”

布伦沃斯基先生缓缓的点着头,说道:“杰森,不用紧张,我并不准备完全相信这些,尤其是暴乱那事,我更是确定你不可能是参与者。我兼任区议员,我看到你的名字在拆除约瑟夫·李雕像的名单上很靠前。暴乱产生的原因就是‘青年军’要暴力阻止拆除雕像,我明白,你那天的确会是受害者。”

“谢谢副主席先生的理解,但前两项指控同样也是完全虚构的。”杰森认为自己必须再三把事情说清楚,不能给布伦沃斯基先生留下他默认只有第三项他真正没做过的印象。

布伦沃斯基先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跟女学生发生点风流韵事在学校里是不可避免的,虽然校规上不允许这样,但其实大家都在做;去玩玩私娼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错误,别被宪兵抓到就好。这些事可以做,但要做的小心。你升的这么快,眼红的人可不少,你自己心里有个数。”

“可我真的没做啊。”杰森有些急眼了,看样子董事会副主席认定他在男女关系方面肯定有点问题,最多是还没造成严重后果。

布伦沃斯基先生没有说话。他站了起来,拿了盒火柴,走到杰森跟前,说道:“把这信烧了吧。你做没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给人留下一种你必然会做这种事的印象。”

“明白了。”杰森接过火柴,点燃了信纸,烧到一半时把它丢进了烟灰缸。

“好了,下班时间要到了,杰森,你回去吧。” 布伦沃斯基先生对着那没有熄灭的火光挥了挥手。

杰森起立,鞠躬道别,晕头转向的走进了楼道。

他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是不是该赶紧终结和贺莉这刚开始的“风流韵事”。

但当他一走进办公室就被贺莉扑上来热吻的时候,他决心还是继续下去,这姑娘真不错,小心点应该没事,反正跟同事上床并没有违反什么校规,只要不碰女学生就行。

“再摸摸我,贝洛先生,我好喜欢被你摸。”贺莉激动的说道。

杰森笑了笑,把贺莉抱了起来,将她放在了办公桌上。

他又开始抚摸她的乳房,然后他把贺莉的裙边向上卷着,直到她的下体一览无余。

贺莉的大腿有些粗,但形状很好看;她下身的毛发非常浓密,微微露出的一点点阴唇一看就是极为娇嫩的模样。

“分开。”杰森用膝盖碰了碰贺莉的小腿。

贺莉顺从的照做。

杰森欣赏了起来——的确很娇嫩,毕竟这姑娘刚满十八岁。

贺莉的阴阜和大阴唇极为的饱满,甚至称得上臌胀,看上去像个刚做好的面包;她整个阴部的尺寸不小,比安娜的大很多。

“好了,闭上吧。”杰森觉得今天就到此为止好了,他还是不太想在办公室里跟秘书偷情,这有些冒险。

这次贺莉没有听话,她的腿依然分开着,她喃喃的说道:“贝洛先生,赶快要了我吧,不要让我再等了,就在这里,狠狠的要我。让你的种子充满我。不用担心,贝洛先生,我喝了避孕草药来的,我准备的很好,我早就准备好了……”

如果是风骚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杰森在不太想动手的时候还是能忍住;但偏偏贺莉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格外的真诚的撩人,而杰森被点燃了。

他看了眼时钟,五点四十五,应该来得及。

杰森不想在六点之后很久才离开学校,因为他觉得,越是有了情人越不能晚归,否则很容易迅速就被安娜看出端倪——她正在怀疑他有情人,那就得格外小心。

杰森觉得自己应该都用不了十五分钟,因为每回他跟一个新鲜陌生躯体的第一次都会因为刺激而很快缴械。

杰森摸了摸贺莉的那道粉红色的缝隙,湿湿的,看来她的确准备好了。

杰森也准备好了,他勃起的很坚挺。

他把内外裤脱到了膝盖位置,准备开战。

贺莉却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跪在地上,用自己的手握住了杰森的阳具,然后抬起头眼神迷醉的看着杰森问道:“贝洛先生,你应该喜欢我先用嘴吧?”

杰森有点惊讶,这丫头倒是真放得开——当然,可能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放得开吧。

当年跟安娜婚前同居时,杰森随口开了句玩笑让安娜给他口交,安娜就勃然大怒说要出走,结果结婚这么多年来杰森再也没敢提过这种要求。

然而贺莉居然第一次就主动要用嘴服务,真是让杰森瞬间就真的喜欢上了她。如果是格蕾丝那种娼妓,主动口交都不会给杰森太多的特殊感觉,但贺莉·奥特佳是个清白女孩儿,她这么做杰森就有些感动的确定贺莉真的爱他,而作为回报,杰森觉得自己也会慢慢爱上她了。

杰森对贺莉点了点头,贺莉挂着幸福的微笑,伸出舌尖舔舐着杰森阴茎上的褶皱。

太美妙了,杰森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之前一直拒绝贺莉:他潜意识中就觉得,如果跟这种单纯天真的女孩产生关系的话,他会动真情的,而一旦动情,做事就容易不计后果了,那很可能会毁了他。

但现在杰森决心不去多想了,好好享受这个年轻的美妙小玩意。

贺莉舔了好一阵以后,把杰森的阳具整个吞了进去,杰森浑身触电般的快活着。

然而,电话铃响了。贺莉赶紧把杰森吐了出来,又规规矩矩的站着了。

杰森抓起听筒,有些没好气的“喂”了一声。

“喂,我是黑井海。”对方说道。

杰森心里咯噔一声,因为他知道,黑井夫人主动打电话过来多半是他家出了事。

果然,黑井夫人接着就急切的说道:“贝洛先生,能马上赶回家么?安娜情绪出了问题,在家里砸了东西。孩子们吓坏了,来找我帮忙,我已经叫了医生,但您最好也赶紧回来。”

杰森并不十分惊慌,因为他预料到会有这一天,而且之前也应对过这种情况,但他还是迅速的软了下来,并且看样子不会很快再勃起了。

“贺莉,今天必须只能到这里了,我得马上回家,我妻子病了。”杰森一边穿裤子一边说道。

“哦……那你快走吧,我会在这里帮你整理会文件,这样别人看不出你早退了。你桌上的文件摆的好乱,我给你收拾好。我是你的女人,我要好好替你分忧解难。”贺莉就像刚才完全无事发生似的,真的开始工作起来。

杰森看了看钟表,五点五十一分。

其实也算不得早退了,不过贺莉如果愿意干干活那就随她去。

杰森从身后又摸了摸贺莉的胸脯,贺莉笑着转头吻了杰森。

然后杰森就一路奔向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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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先生终于酒醒的差不多了。

NC和那个名叫的奥珂熙的女孩聊了很久。

夏先生一直晕乎乎的,也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只是知道NC一直很热情,而女孩一直很淡然。

但女孩很喜欢发出幅度很小的微笑,夏先生看出来了,她对NC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小伙子的看法应该还是正面的。

NC和奥珂熙是下午五点以前离开的。

夏先生送走了他们,开始打扫酒吧门前的街道。

然后,很多天没见的由依出现了。她神采奕奕,一看就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嘿,你的车我不能开了,被宪兵当做偷车贼拦住审问了好半天。后来我才知道这个颜色的‘胜利726’全国仅此一辆。”这回是夏先生先开口了。

“哈哈……”由依笑了起来,说道:“那个总经理过度热情了,没事,别怕,我给你写一份证明,以后再被拦下就给他们看。”

“所以,你真的是成田梦?”夏先生这几天其实稍微的调查了一番,发现成田梦的确是电影明星——只不过已经好多年没有新片子了。

“对,是我。‘梦’在东岛秦语里就读作‘由依’。”由依全无掩饰的承认着,似乎这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有人之前跟我说过,但我以为是巧合。”

“所以,准备用对待明星的态度对待我了?我可不希望这样。”

“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电影明星,所以我还是把你当做由依而不是成田梦。”

“这就对啦。”由依开心的笑了,径直推门走进了“夏未”。

夏先生也跟了进去——今天街道不太脏,不需要由依在酒吧里枯坐等他。

“还是‘大都会’和‘帕拉冰’?”夏先生问道。

“我还是要这两样,但请你再倒一杯不加冰的白朗姆酒,哦,再拿点花生。我的男朋友去找地方停车了,他可能一会就来。”由依姿态优雅的点起了卷烟。

“是那位安德鲁么?”

“不,不是他。我跟安德鲁一起住了三天,我发现这个人就是曼尼的翻版,所以我离开了。我之前固定交往过的人其实都跟曼尼是一种类型,都是些浪漫的人,心都是在空中飘着的。但这次我想换个完全不一样的,我要个脚踏实地的男人。然后我找到了一个。”

“明白了。”夏先生没再多说,默默的回到柜台准备吃喝。

由依的“帕拉冰”还没做好,酒吧的门就又被人推开了。

一个身材不高但很壮实的男人,身穿共和国陆军的土黄色制服,看臂章可以知道他是个中校。

这人应该是个纯粹的盎格鲁人,蓝眼睛,一头金发,发际线有些偏高,大概再过几年就会秃顶。

但他年龄看上去并不算很大,也就是三十五岁上下的样子——虽然跟由依外貌上看不出年龄差距,但夏先生断定他比由依小好几岁。

这位中校的眉眼算是清秀,但下颚很宽,而嘴却薄薄的简直变成了一条线,这让他看上去有股狠劲儿——不过军人嘛,这种长相倒是很典型。

他走到由依身旁,吻了吻她的面颊,然后坐到了她对面。

由依笑呵呵的对夏先生喊道:“先来见见我的男朋友吧,帕拉冰先不急着做。”

夏先生端着两个酒杯走向由依——饮料已经准备好了。

中校霍的站的笔直,伸出右臂,铿锵有力的说道:“娜丽跟我说过,您是夏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我是纳尔逊·英格拉姆。”

“你好,你好。”夏先生热情的握着手,心里却在嘀咕着:“娜丽?这个大明星成田梦到底有多少名字啊。”

纳尔逊接着就说道:“不好意思,我得先借用一下贵处的洗手间。”

夏先生为纳尔逊指引了方向,这位陆军军官迈着稳重的步子离去。

“娜丽?”夏先生在纳尔逊消失之后好奇的看着由依说道。

“哈。”由依调皮的吐了个烟圈。“这个称号有点来历。你想,我的艺名成田梦,读起来就是‘娜丽塔·梦’,结果纳尔逊这个只懂日耳曼语的盎格鲁人呢,一直固执的认为我姓‘孟’而‘娜丽塔’是我的名字。后来他知道‘娜丽塔’是姓,却还坚持把这当做我的名,所以他叫我娜丽。我明白,他这么做是想我有一个只属于他的昵称,那我就让他满意好了。”

“你还有几个名字?我以后可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夏先生这是实话,他第一次遇到称呼这么混乱的朋友。

“并不多啊。成田梦,尤妮娅·欧阳,成田由依,现在就这三个……不过……”由依眨了眨眼睛说道:“想知道我最原本最原本的姓名叫什么嘛?”

“你没必要告诉我。”夏先生的确对此不感兴趣。

“我偏偏就要告诉你。我出生时的名字是‘尤利娅·娜拉索娃‘。”(注:尤利娅·娜拉索娃拼做“Yulia Narasova”)

“你是个盎格鲁人?”夏先生这回真是大为意外了。

“不,我是个纯粹的东岛远东人,但我母亲在怀着我的时候就改嫁了,所以我就有了这么个盎格鲁人的原名。”

“明白了。”夏先生不准备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我后来打听到我真正的生物学父亲姓成田,所以我就恢复了这个姓氏——当然,除了出现在银幕、广告牌和杂志上,这从来没有跟我的法定姓名有过什么关系。悄悄的说哦,我很少告诉别人这些的,连我丈夫都不知道我原本姓什么,我当时骗了他。”由依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哦。好了,我去拿吃的,英格拉姆中校回来了。”夏先生不想知道太多由依的人生小秘密,于是他拿纳尔逊做了挡箭牌。

纳尔逊·英格拉姆的确正迈着稳健的军人步伐走来,由依也就不再把目光放在夏先生身上了。

夏先生一边完成着“帕拉冰”一边冷眼旁观这对男女。

他看的出来,两个人的确彼此相爱,由依看纳尔逊的眼神跟之前跟曼尼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

夏先生替由依高兴,如果能在一个职业军人身上把自己的心固定住,那还是非常好的一件事——虽然他已经把喜欢夸夸其谈的曼尼当做朋友,但他非常肯定这不是个好的伴侣。

夏先生决定把零食都送上桌之后,他就躲起来,让整个酒吧都变成由依和纳尔逊的爱巢。

结果砸场子的来了。

就是喜爱夸夸其谈的曼尼——伊曼努尔·维拉多德。

曼尼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但立即就呆若木鸡。

“他……他……他他他?”曼尼指着纳尔逊结结巴巴的说道。

“他是我的男朋友,怎么了?”由依漫不经心的说道。

纳尔逊·英格拉姆跟刚才跟夏先生打招呼时一模一样,迅速站起,保持军姿一般的体态,直直的伸出右手,诚恳的说道:“维拉多德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幸会。”

“安德鲁呢?你这么快就把他甩了?”曼尼没有搭理纳尔逊,径直对由依吼着。

“安德鲁不行,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会跟你一样甩了我的,所以我必须得赶紧甩了他。而且,凭什么我就得听你的话去跟安德鲁交往?我不能做出自己的选择么?”由依转向纳尔逊,皱起眉头说道:“亲爱的,你坐下,别跟这个渣滓握手。”

纳尔逊却并没有服从,他反而走上几步,主动抓住了曼尼的手,严肃却友好的说道:“维拉多德先生,感谢您曾给娜丽贡献了那么好的剧本。”

曼尼很尴尬的上下晃了晃手,但接着就不甘心的说道:“中校,我再提醒你一次,‘梦’才是她的名字,你别再把姓和名搞混了。”

“够了!曼尼,我喜欢他叫我娜丽,你闭嘴。”由依也站了起来,看上去非常的生气。然后她接着责问道:“告诉我,为什么你现在跑过来?你难不成在跟踪我?”

“第六感,第六感我的宝贝儿。”曼尼温柔的说道:“我今天突然有了个灵感:你要来夏老兄这里。所以我就赶紧跑过来了,你果然在。”

“然后?”由依轻蔑的说道:“别想胡作非为,纳尔逊会跟你决斗的,你肯定会被他打死,他当了二十年兵,可你连手枪怎么用都不晓得。”

“没有,没有,尤妮娅,别紧张。我现在有新的女友了,你也有新的男友,咱们扯平。我就是想见见你。”曼尼很勉强的笑了起来。

“娜丽,你需要跟维拉多德先生单独聊聊么?我可以出去逛逛,待会再回来。”纳尔逊·英格拉姆插了句嘴。他看似退让但实际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必定是绝对的胜利者。

“行,你去吧。”由依居然毫不犹豫的同意。

这让旁观的夏先生愕然,他可真想不到已经爱上这位陆军中校的电影明星成田梦还有什么可跟前男友曼尼聊的。

纳尔逊丝毫不拖泥带水,迅速的离开了。

由依和曼尼四目相对,很久双双都不开口。

“你不爱他,你在报复我。”曼尼终于打破了僵局。

“我爱他。我确定他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值得我爱的人。”由依丝毫没有退缩。

“这家伙我认识,他是个无趣的军人,政府手里的一杆枪而已,你跟他没有共同语言的。”曼尼肯定不会放弃。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们以为我是个电影演员就必然会喜欢些你们擅长的风花雪月,但我根本不是那种人。”

“我从未风花雪月过,第三次矿区战争我是战地记者!”曼尼又吼了起来。

“然后呢?之前呢?你心血来潮去了前线,后来就吓得缩在马丁波利斯跟小姑娘不停的谈恋爱好逃避现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糟糕的男人,但你很会讨好我,所以我跟你在一起了那么久。够了,够了,我宁愿七个月前我遇到的是夏先生而不是你。”由依说出这段话时的音量虽然不高,但却非常有分量。

夏先生停住了手头的工作——由依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说他好还是说他比此时她厌恶的曼尼稍微强那么一点?

不过无所谓了。

夏先生完成了“帕拉冰”,然后装了一碗盐烤花生,然后因为替曼尼考虑又弄了一碟子炸土豆片。

由依和曼尼气喘吁吁的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夏先生尽量不出声的把小吃放下,然后准备藏起来——依然,首都时髦男女的感情纠葛他绝对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尽管——上午他确定自己其实挺喜欢由依。

但由依不肯放过这位时常觉得了无生趣的失婚中年男人,她说道:“夏先生,你评评理,曼尼和纳尔逊,谁更适合我?”

“我没这本事。”夏先生干干巴巴的回答着。

“行了。”曼尼陡然颓唐了下去,瘫在椅子上说道:“尤妮娅,你总是不会错的,别为难我们的朋友了。你选了那个丘八,你就跟他过吧。我猜这种整天被迫锻炼身体的家伙在床上也比我们这些码字的弱男人会给你更多的满足。”

“我没跟他睡过,他才不像你们这些人那么猴急,我要和他单纯的谈一阵子恋爱才上床。这也是我选择他的原因,他正直、克制,他不是你们这样的急色鬼。我受够了你们了,我如果不跟你们睡你们就不肯真正喜欢我。”

由依这番话说的语速很快,但夏先生还是一个字没拉的听见了,他突然觉得由依这位“大明星”挺可怜的,她活了四十多年,被众多男人追捧,但很可能却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爱情。

于是他心中的天平偏向了那位严肃的军人。

严肃的军人回返了。

刚才看上去恨不得把由依一把抱起抢走的曼尼立即变得矜持起来——他也是个极有教养的人,他不会真的破坏他所爱的女人的幸福生活。

“好好对待尤妮娅。”曼尼说道。

“我爱她。”纳尔逊的回应虽不直接,但非常有力。

“你都不怎么认识她。”曼尼忍不住又发起了挑战。

“行啦,小伙子们。”由依终于意识到只有她亲自发言才能避免冲突的继续。于是她说道:“聊点别的。哦对了,夏先生,说说你当狙击手的事情,纳尔逊也很感兴趣。”

夏先生真的不想再一次重述山民军团血洗德堡的惨状了,但他明白如果他继续旁观,说不定由依的这两位男友会干出非常伤害“夏未”的事情来。

于是他耐着性子把那三天的故事又讲了一遍。

曼尼跟几天前第一次听故事时一样而激动,而纳尔逊无动于衷。

曼尼揽住了夏先生的肩头,大声的说道:“你是孤胆英雄,你比那些指挥小卒子冲锋送死但最后却把功劳全部捞进自己口袋的军官英雄一百倍。”

夏先生苦笑,他知道曼尼还在嘲讽纳尔逊·英格拉姆中校。

纳尔逊果然开口质疑了,但并不是针对曼尼而是针对夏先生。

“您说德堡遍地都是平民的尸体,您是在夸大其词吧?山民军团叛乱是个极为恶性的事件,但他们只是轻轻戳了戳德堡就跑了。他们甚至都没有攻进德堡真正的市区。”

纳尔逊的话让夏先生愤怒了:他不但否定了德堡人的浴血奋战,同时还在暗示夏先生提到的自己的战绩是在说谎。

但旋即他又怀疑起自己来,因为那不眠不休的三天过去以后他恍恍惚惚了很久,那么说不定他以为自己看到的、自己做过的,其实都是幻觉。

纳尔逊此时接着说道:“我理解您,夏先生。见识过真实战场的人往往都会夸大战场的惨烈程度,我一次参战的时候以为我军牺牲了至少一百万人。但现实不是这样的。”

“大概吧。”夏先生放弃了辩解,他真心希望自己对于那双方都死伤惨重的记忆全然是假的;他但愿自己从未结束过那么多年轻鲜活的生命。

“再换个话题!”由依生硬的命令道。然后她看了眼夏先生。

从由依的目光里,夏先生知道,她全然相信他。所以他很感动。

“谈谈大选吧。”曼尼说道。

“再换个。”聪颖的由依自然知道这是个更有冲突性的话题。

但纳尔逊没有服从,他接过了话头,问道:“各位到时候都是要去投票的吧?”

“我投不了,我的选民证注册在外省。可我回不去。”夏先生耸了耸肩。

“我肯定投票,不过这次我投社会党的候选人,那个努比亚人前神父。”曼尼大声宣布着。

“你凑什么热闹,他肯定选不上,你这是废票。”由依嫌弃的说道。

“我知道他这次选不上,但我得表示对他的支持。我同意他的很多看法。”曼尼的态度有着一股烈士般的坚定。

“哦?那位神父有什么新的见解?我没去听过他的竞选演讲。”纳尔逊似乎很有兴趣。

“不要有选择性的给与选举权,应该全民都可以投票。各省省长应该本省居民自己投票选举而不是由国会内部推选。总统任期应该限制为两届而不是三届。国会议员不该是终身制,也应该跟总统一样每五年改选。”曼尼很认真的解释着。

“哦。”纳尔逊轻描淡写的说道:“这没什么新鲜的。这是走第一共和国的老路。我可以称他为个复辟分子了。”

“第一共和国没什么不好的。”曼尼看上去针锋相对。

“首先,我得提醒您,夏幕节湖滨区暴乱的主导者就是要给约瑟夫·李和第一共和国招魂的反动分子,您这样的话很危险,但看在娜丽面子上,我不会举报您。其次,您这个年龄也是亲历过第一共和国的人,您难道忘了他们搞得什么全民普选造成了多么严重的舞弊?结果把政权都给葬送了。这样的老路还要再走一次么?”

“你说错了,中校先生。葬送政权的原因不是普选,而是倒数第二任总统开始限制选举权,结果得到过权力的人民愤怒了,那就埋下了倒台的祸根。”曼尼态度有些咄咄逼人。

“您才是错的。记者先生。人民起义的原因是最后一任总统又要恢复混乱的普选,好让他得以连任,人民不能忍受了。您想想,第二共和国从建立初始就是实行选民资格测定政策,如果第一共和国是因为限制选举权而倒台,第二共和国为什么还要继续这种路线?”纳尔逊态度很严肃,但语气却比曼尼温和的多。

“我建议你多读读书。军人不能只知道开枪杀人。”曼尼傲慢的说道。

“呵。”一直旁观的由依笑了起来,说道:“曼尼,你跟他不熟,你大概不知道他是国立政治研究院的博士。你呢?我记得你是外省哪个大学的辍学生吧。”

曼尼僵住了,脸色无比的难看,但很快他就强词夺理的说道:“拿了个博士学位也不见得就是真读过很多书。”

“的确。”纳尔逊谦逊的说道:“图书馆里的政治史类论文我只看过百分之八十,还应该努力一下把所有的都读完。”

“你这是阴阳怪气。博士又怎么样,现在的总统号称有两个博士学位,可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拳击手。”曼尼把双臂抱在胸前,斜着眼看着纳尔逊。

“总统先生是很博学的。”提到总统,纳尔逊眼中透着一股敬仰。

“行吧,那,博士先生,谈谈你的政治观。你说选举该怎么做,保持现状不变?”曼尼问道,做出准备认真倾听的样子。

“不,需要改革。现在的有些不合理,而且效率低下。”纳尔逊喝了口朗姆酒,接着阐述道:“首先,我赞同国会议员应该也是每五年选一次。其次,我认为总统不需要选举的这么频繁,如果总统不被弹劾的话,应该不受打扰的一直工作到准备退休的时候。每五年选一次总统容易造成政策的不连贯性,一个好总统很可能会意外的失败,然后他的好政策也就跟着没了。好的总统应该一直为国家服务。”

“好家伙。”曼尼一副被吓着的模样。“还说别人是复辟者,你这可都复辟到君主制了,总统终身制?那不变成皇帝了?”

“不是终身制,干得不好国会可以弹劾。”

“想什么呢?他一直不下,大权在握,国会敢弹劾他么?”

“不敢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让国会没胆子弹劾的总统那也是有能力的人,而国家发展就需要能人当政。”

“算了吧,歪理。我看你就是想让现在的比尔曼总统当皇帝。”曼尼嗤之以鼻的说道。

“他是个共和国的政治家,他不是皇帝。皇帝是世袭制,而比尔曼总统没有结婚,没有后代,他不会世袭,而不世袭就不是君主制。”

“他还年轻,以后万一搞出个孩子来呢?”

“不会的,总统先生在这方面很坚定。他绝对不婚不育。”

“行吧,那他之后的总统呢?总不能每个总统都打一辈子光棍吧。”

“总统年富力强,他还能干三十年,三十年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也许到时候再恢复总统选举和任期限制。总之,目前的总统太适合不受干扰的为国家服务了,不应该用选举让他分心。”纳尔逊非常坚定的说道。

“得了,得了,我看你单纯就是崇拜比尔曼崇拜的发狂了。”曼尼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承认我很崇拜他,他是个非常值得崇拜的人。”

“你不会也准备学他来个不婚不育吧。”曼尼好奇的问着。

“是的。我准备这样。”纳尔逊点了点头。

曼尼表情见了鬼似的,他转向由依说道:“尤妮娅,你打算跟这样的人过日子?”

由依回答说:“是啊,我们正合适。我说过,我这次离婚之后就不再结婚了,而且我生不出孩子。正好,没有比纳尔逊更适合跟我过日子的人了。”

由依说完握住了纳尔逊的手,纳尔逊转头对她温柔的笑着。

”天哪……”曼尼遮住了额头。“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你还真不准备再结婚了。我原本还准备在我也把那该死的婚离干净之后就对你求婚嘞。”

“你慢慢离吧,离不离都行。我最多还有两个月。”由依说道。

“两个月就好了么?”纳尔逊问道。

“差不多。我什么都不要,我和他的财产一直都是独立的,这样应该很快。”

“太好了,娜丽。”纳尔逊拉起由依的手吻了吻。

“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由依温柔的说道。然后她面向夏先生和曼尼补充着:“纳尔逊是个正派的人,要等我彻底离婚了才允许我搬进他家去住。”

“说的就像我不正派似的。”曼尼一副非常不满意的样子。

“你自己一个已婚男人勾引我这么个已婚女人,你自己说,你算正派人么?”由依面带讥讽的问道。

“那这位博士中校还不是也勾引了你这个已婚女人?”曼尼狠狠瞪了纳尔逊一眼。

“是我勾引他的。他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由依有些像是在开玩笑。

“我没生气,娜丽,我当时是有点被吓着了。我不敢相信终于大明星成田梦肯跟我交往了。”纳尔逊认真的说道。

“行了,行了,情话换个地方说。”曼尼叫了起来。

“对,是该换个地方了。今天我丈夫家里有个派对,大家都去。现在就走,在清水区,过去需要好一阵子。”由依说完就站了起来。

“你丈夫家里?那不也是你家么?”夏先生忍不住插了句嘴,因为他觉得“丈夫家”这种表述很迷幻。

“我说了我没家,我住旅馆里。你当我是扯谎么?他家是他家,跟我没关系。”由依说的轻描淡写,但夏先生还是发现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影。

“抱歉,我就不能去了。我晚上还要去国防部开会。娜丽,我们明天见就好。”纳尔逊也站了起来,拥抱了由依。

“好吧好吧,大忙人儿。明天见。”由依吻了纳尔逊的面颊。

纳尔逊笑了笑,松开了由依,又朝曼尼伸出了右臂,和善的说道:“维拉多德先生,今天很高兴终于有机会跟您攀谈几句,受益匪浅。顺便说一句,您写的剧本我都看过,很精彩。”

曼尼有些慌乱的起身,碰翻了椅子。他目光茫然的握住了纳尔逊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位军人的告别词太完美了,曼尼都不好意思再跟他针锋相对。

跟曼尼握过手之后,纳尔逊·英格拉姆又转向夏先生,真诚的说道:“夏先生,今天亲眼见到了娜丽一直夸赞的‘夏未’,果然很有品位。夏之未尽,生机勃勃,意境很棒。”

“夏之未尽,生机勃勃”这几个字纳尔逊使用字正腔圆的西岛秦语读出的,这让夏先生极为惊讶。于是他也是有些瞠目结舌的跟这位陆军中校握了手。

纳尔逊率先迈着军人特有的步伐走出了店门。

“妈的……”曼尼骂了起来。“该死的博士,怎么始终是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他就是胜利者,我的甜心,你输的很惨。”由依笑着说道。

“我不是一个人,跟我一起的还有安德鲁。”

“安德鲁?他算不上,只有三天,连当失败者的资格都没有。”

“别告诉我你准备跟这当兵的也过上六七个月。”曼尼看上去有些焦躁。

“不会的。”由依像个男人似的拍了拍曼尼的上臂,然后说道:“我准备跟他过上一辈子。”

“老天。你开什么玩笑!”曼尼大吼了起来。

“这怎么是玩笑了。我今年四十二岁,我们家遗传寿命不长,我最多活个六十多岁。我说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二十年,一晃就过去了。”由依在微笑,但眼神里却满是凄楚。

夏先生又开始心疼由依了,这位大明星的生活已经破碎到了无法复原的程度了。

夏先生突然有些不太想出席由依的丈夫家里的派对了,他自己也很破碎,他害怕看到更多破碎的人会让他心里更难受,于是他推脱道:“我也不去了吧,我没有出席派对的燕尾服。”

“呵呵呵……”由依娇媚的笑了起来,说道:“忘了我说过的了?因为我做的孽,现在上流社会的派对都流行穿的普通啦。谁再穿燕尾服晚礼服什么的就是土的掉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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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遇上了交通堵塞,所以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家里一片宁静。客厅地上随处可见摔碎的餐具和缺胳膊少腿的家庭装饰小雕塑。

杰森估摸医生已经来过了,而孩子们还在黑井家。

那么安娜呢?安娜在哪?

杰森推开虚掩的卧室门,他看到了安娜。

美丽的妻子脸色惨白,和衣而卧,眼睛半睁,似乎处在半梦半醒之中。

这个场景杰森熟悉,他知道,医生给安娜注射了镇静剂。

“娜娜,我回来了。你怎么样?”杰森单膝跪在床边,拉起了安娜的手。

“我把孩子们吓着了,我不对。”安娜望着天花板喃喃的说道。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他们。”杰森安慰着妻子。

“离婚吧,杰森。这日子我过不动了。”安娜终于转过头看着丈夫。

“别说傻话,休息几天,什么都过去了。”杰森不慌不忙的说道——这样的话安娜没过几年就会说一次,但后来也就很快忘记,然后相安无事。

“不,这次我是认真的。我的生活将有很大改变,你不会习惯以后那个很少着家,到处抛头露面供人意淫的‘明星作家’。”

“别这么说,我肯定可以习惯。而且你是作家不是演员,再是明星,也不是拿来给人意淫的。”不过杰森说完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说辞——他知道像他这样的好色男人,如果看到极有魅力的漂亮女人,就算那是位修女或圣女他都会意淫一下。

安娜没有对杰森的话做出回应,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躺卧的姿势。

杰森看到安娜的长发有些杂乱,就替她整理着,安娜并没有躲开也没有制止。

但是过了一阵子她却幽幽的说道:“刚才那个理由不够充分的话,我再给你个充分的。我骗了你,杰森,我跟你好的时候已经不是处女了。我跟那个该死的老男人睡过。”

“这不重要,娜娜。这一点都不重要。我爱你,你是我真正爱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就够了。”杰森抚摸着安娜光洁的额头。

这不但不重要,而且还不意外。安娜和杰森的第一次没有出血,但她坚称自己是处女,告诉杰森至少过半女性的初夜是不会见红的。杰森就当这是真的,但其实他明白,安娜跟那位年长的有妇之夫曾经爱的那么激烈,不可能不做点什么。而且他还有直觉,以安娜的性格,如果真的还是处女,不会那么快就跟他发生性关系,她约会了没几次就跟杰森做爱有点为了之前疯狂而错误的行为自暴自弃。

安娜又默然了。

然后她坐了起来,眼泪奔涌而出,哽咽着说道:“放过我好么,杰森,如果真的爱我那就放过我。我们的开始就是个错误,那时候我只不过急于让自己内心不那么抑郁,而你的油嘴滑舌给了我些疗愈的功能。然后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好吧,重新开始,以前的那个忘掉,不算,就当不存在,此后我这辈子只有这一个男人了’。我下了这样的决心,我又是个一根筋的人,此后我经常痛苦,但痛苦的时候我又因为固执而不肯放弃。我熬过了痛苦期又接着扮演妈妈和妻子——虽然演的也不是特别好。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十几年,我时常的情绪低落就是因为我的不肯放弃,我把自己困在这里,我在恶性循环。杰森,你看我今天都这样了,说明我真的快要到极限了。如果真爱我的话,那放我走吧。”

杰森也哭了。安娜的话是那么令人刺痛的无可辩驳,杰森非常理解她,但杰森此时也更明白自己对安娜的爱其他东西无法替代。今天收获了贺莉那个美妙的小东西,杰森本以为会慢慢爱上贺莉,但现在他也意识到,他会很喜欢贺莉,但绝对不会像爱安娜这么的爱她。

所以,杰森依然不准备放弃安娜。他想了想,没有什么话可以反对安娜的言论,而且他如果指责安娜的想法或感觉是不正确的、是情绪低落时有意的刻薄话语,那只会让安娜更愤怒。

所以他只简短的说了句结果性的话:“娜娜,还不到时候。我们再努力一下。”

安娜没有做出回应。她又躺下,闭了一阵子眼睛之后轻轻的说道:“杰森,去看看孩子们吧。今晚上让他们留宿在黑井家,咱们家今天不适合他们住。明天等我把家里收拾好了再接他们回来。今天你也不必住在这个一团糟的地方,你去找间旅馆。”

“不。”杰森紧紧握着安娜的手说道:“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如果不想睡觉时被我打扰的话,我睡客厅。”

“随你。快去看看孩子。”安娜推了推杰森。

杰森走出了家门,在灯光不明的楼道里,他觉得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安娜说了“咱们家”这几个字,那说明她至少并没有立即就在心里终结了跟杰森的家庭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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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丈夫的家庭关系早就终结了,我们结婚十年,我住了七年旅馆。”身穿宝蓝色连衣裙的由依——成田梦——对夏先生说道。

由依在来的路上在车里画了画眉毛,涂了些口红,而这让夏先生觉得看上去有些新鲜——他之前见由依,她都是全然素颜。

由依丈夫的家是栋气派的大宅子,位于清水区北部,上层远东人聚居的地方。

这片区域当年夏先生曾经到访过,是跟当时还在热恋期的前妻一起参加一个豪华舞会——前妻也是“上层远东人”所以肯定有资格来这里社交。

“那为什么还把这样的婚姻关系保持了十年?”夏先生之前其实是避谈此类话题的,但今天他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跟由依说话太小心翼翼有点太伤她的心,而她的心应该其实早就伤痕累累了。

“因为我一辈子只打算结一次婚,如果这次结束了,那么我就一辈子没有家庭了。我们本来商量的很好,保持关系,各自生活,等到五六十了,再回到一起。到时候都老了,也没什么过多的欲望了,也谈不动恋爱了,我们就安安静静的跟其他老年夫妻一样当个伴儿过日子就好。”

“听上去也是个办法。”这种生活对夏先生不陌生,想想看,前妻在德堡的家族成员这么处理婚姻的也很有那么几位。

“但是我丈夫坚持不下去了,他四十八岁了,他想在变成老人之前拥有真正的家庭,还想生个孩子。他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不想要私生子,所以必须得让正式的妻子生育。我们刚结婚那几年,他信心满满的说自己完全可以不需要后代,但随着他年纪变大,他的心态变了,他开始渴求家庭和后代,他害怕再拖几年他就会失去生育能力,所以,现在,不得不跟我分开了。”说到这里,由依突然指着不远处说道:“瞧,他出来了。夏先生,我把你介绍给他。他是个艺术收藏家,你应该会感兴趣。”

由依的丈夫是个保养的很好的中年男人,清瘦却不干瘪,目光和蔼,相貌平常但让人看了有一种舒适感。夏先生有些嫉妒他那头浓密的黑发。

尽管所有来宾都遵从由依带起的“穿着普通”风潮,作为男主人的他还是一丝不勾的穿着白色燕尾服上衣和黑色正装裤子,打着一条深蓝色的丝绒领结。

由依笑吟吟的跟丈夫并排站着,并挽起了他的胳膊。

夏先生觉得这对夫妇站在一起还是非常登对的,看上去比他跟前妻要相配的多。

“阿钊,这是夏先生,是非常棒的画家和……神枪手。”由依对丈夫介绍道。

“叫我格兰特,欧阳先生。”夏先生这个时候不能再不说出自己的名字了,否则就太不礼貌。不过他用的是他的日耳曼语名字,至于那个秦语名字太古色古香所以他很少提。

“你好,格兰特,我是欧阳钊。”

两人握了手,夏先生发现欧阳先生的指头像女人一样的纤细秀美。

“阿钊,夏先生是国立文学与艺术大学的高材生,你应该见过他的作品吧?“由依问道。

“啊,对不起,小梦,你知道的,我是收藏古画的,现代画家的作品我知之甚少。不过以后一定要见识下格兰特的大作。”欧阳先生转过头,眼含爱意的看着妻子,语声极其的温柔。

夏先生很意外,眼前这两人可一点都不像分居了七年且马上就要正式离婚的陌路夫妻;而且,他惊讶的发现,由依的丈夫对她的称呼居然是用的她的艺名。

丈夫叫她“小梦”,男友们和朋友们叫她尤妮娅,陌生人——夏先生觉得自己还不能真正算是由依的朋友——叫她由依,她还有个专属纳尔逊·英格拉姆的名字“娜丽”。

真是个有趣的女人,夏先生觉得自己如果有这么一堆不同的称呼,肯定会大脑混乱的。

“格兰特,冒昧的问一句,你的作品归类于现下的哪类风格?我猜,后现代主义?”欧阳先生极为内行的问道。

“尝试过,但发现表现主义更适合我——稍微有些落伍啦,比后现代主义晚了一代。”夏先生诚恳的回应着——遇到谦逊的行家,他可从来不会有任何对自己的美化。

“恰好表现主义的确是我的盲点,但我肯定会多学习的。还请多多指教。”欧阳先生极为友好的微微鞠了个躬。

接下来,欧阳先生不再谈艺术,而是继续跟夏先生说着些真诚却也不疼不痒的客套话,他同时还时不时的朝某处看一眼。

终于,他有些急匆匆的说道:“啊,对不起,来了个重要的客人,我去招呼一下。”

由依松开了丈夫的胳膊,笑着说:“去吧,好好招待。”

欧阳先生疾步离开,由依转向夏先生说道:“他去招呼他的甜心了。”

“呃……”夏先生明白那应该是欧阳先生的情人,他不知道由依到底对丈夫的情人什么看法,所以只能不说话。

“待会我带你去见见他的甜心。很可爱的女孩子,是个新晋的电影演员。啊,阿钊是多么喜欢跟电影演员谈恋爱啊!而电影演员又是多么容易被他征服啊!”由依有些兴致勃勃的说道。

夏先生真不想去东一个西一个的认识这些关系交缠繁复的时髦男女,但他觉得也不能扫了由依的兴,所以决定就服从她,硬着头皮去见各类人吧。

这个时候曼尼从远处跑来,有些气喘吁吁的。

他一进这宴会厅就喊着尿急要去上厕所。

“我的老天,尤妮娅你家也太大了,找个洗手间都费了我好半天的功夫。”曼尼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说道。

“这不是我的家,这是我丈夫的家。”由依纠正道。

“至少这里当了你三年的家。那说是你家也没错。”曼尼反驳道。

“那三年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度过的,要么是我拍电影,他陪着我,要么就是我们在马丁波利斯湾里的一条船上漂着度假。所以,这宅子我都很陌生,你让我去找个厕所我可能都要迷路。说实话,还不如我住了七个月的曼尼你那套公寓让我熟悉。”

由依的这话让曼尼很是受用,但很快就悲伤了起来,他含着泪说道:“要不,回去吧。我们重新开始。我下午说了谎,我现在没有新女友,我在等你回来。”

“没门。好马不吃回头草,况且还是你甩的我。”由依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着。

“可我还爱你啊,我天天想你。”曼尼还是不肯放弃。

“去找个小姑娘谈恋爱,做你最擅长的事情。”由依探头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宾客,又说道:“曼尼,跟我来,我给你介绍个小姑娘,包你满意。她是个芭蕾舞演员,喜欢看你的剧本。来吧,你手到擒来,我保证。”

不等曼尼回应,由依就率先向一个坐在白色沙发上的棕发姑娘走去。

曼尼叹了口气,跟上了由依。

夏先生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几个时髦男女准备做些什么。

由依赶走了原本坐在那年轻芭蕾舞演员身旁的小伙子,对她介绍了曼尼,然后曼尼坐在了刚才小伙子的位置上。看上去,这脖颈细长,长相精细的芭蕾舞演员非常激动,一副不敢相信现实的样子。

由依回来了,看着曼尼和姑娘,对夏先生说道:“一个热情又单纯的女孩子,今年刚刚二十一岁,很会玩,正是曼尼喜欢的类型。只是希望曼尼别把人家搞怀孕了。这家伙跟我住了几个月,已经习惯了不用任何保护措施了。”

“呃。”虽然这种男女关系夏先生也见识过不少,但他不准备做出任何评价。

“对了。”由依问道:“你要不要我也介绍个姑娘给你。你确实离婚了是吧?哦,没离婚也无所谓,曼尼不也没离。”

“不需要。”夏先生断然拒绝。

“也对,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胡乱介绍一个对你们都不好,而且,嘿,我连你的性能力都不知道什么水平,万一让人家女孩失望了她会怪我的……呵……”由依笑了起来,自嘲的说道:“让你这正经人见笑了,是不是觉得我像个老鸨?”

“你是够朋友,讲义气。”夏先生选择忽略由依大大咧咧的直接提到“性能力”。

“天哪,你怎么总是能这么好的安慰我。没错,我只给我的朋友介绍女孩,而且这些女孩也都是我的朋友,都不是乱七八糟的硬配野鸳鸯。”由依说完就亲切的挽起了夏先生的胳膊。

“哦对了。”由依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去见见我丈夫的甜心。”

夏先生几乎是被由依拖着走了一阵子,有些宾客看到一个新面孔居然挽着在场最有名的女人,都是一副惊奇的模样。

他们接近了一个端着香槟酒杯、身穿淡紫色连衣裙的年轻姑娘。

这姑娘看上去像是盎格鲁人和伊比利亚的混血,皮肤呈漂亮的褐色,身材算是高大,胸脯非常丰满——应该说身形跟纤细白皙的由依大相径庭。

她的长相自然是很不错,但不如由依那么的精巧,略微显得有些粗线条,但却有着一种纯真的热情感——相较而言,由依总是看上去疲惫,眼中总是有看穿世事的淡漠。

当然,偶尔的时候在夏先生看来由依也挺热情的,表情甚至有些像个十八九岁的女孩。

那混血姑娘一看到由依走来就紧走几步迎了上来,眉开眼笑的招呼道:“成田老师,好久不见呀!”

“好久不见,我的小艾丽。”由依亲热的拉起了姑娘的手。

不明就里的人绝对猜不到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妻子,一个是丈夫的情人,她们看上去像是久别重逢的闺蜜。

在说了好一阵子寒暄话之后,由依开始了相互介绍:“艾丽,这是夏先生,是位画家;夏先生,这是……好吧,说真名吧,这是奥特佳小姐,是电影银幕上的新星。她主演的《电人》可是大热哦。”

夏先生一边在心里嫌弃这电影的名字太蠢一边微微一笑说道:“很高兴认识你,奥特佳小姐。”

然后他就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

在德堡,上流社会的聚会他肯定是常客,那些暗度陈仓的男女私情他也见识过很多,但跟年轻太多的电影明星打交道他真是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由依不一样,由依是同龄人。

好在奥特佳小姐自己知道该提出什么话题。她睁大眼睛问道:“夏先生,你一定看过《电人》了吧?”

夏先生不想撒谎,只得有些尴尬的说道:“还没有,我从外省回首都没多久,外省都没有电影院。”

“呀。”奥特佳小姐惊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呢,我以为全国都在看这部片子。那这样,我去找公司要一卷可以在小剧院放的拷贝,成田老师肯定知道可以去哪找个场子。夏先生您一定要看看这部片子,很有新意的。”

“我会的,我会的。”夏先生求助似的看了眼由依。

由依对他轻轻抬了下眉毛——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您是成田老师的新男友么?您的大作是不是在国家艺术博物馆展览着呢?哪个厅?请告诉我,我改日去捧个场。”

“呃……”语速很快的奥特佳小姐提出的两个问题都让夏先生难堪,但他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照实回答道:“不是,两个都不是。”

“哦?”奥特佳小姐好奇的转头盯着由依。

由依赶忙说道:“夏先生的夫人是新阿尔卑斯省的显贵,他才不屑于跟我交往呢;而且艾丽啊,你要知道,国立艺术博物馆展出的当世画家作品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夏先生画的不是那些,他的作品在梅恩格美术馆展出。”

夏先生吓了一跳,这由依的牛可吹的太大了,梅恩格美术馆是全国最好的私立美术馆,只有当代最杰出的画作才能有被接纳的资格——而明显他根本只是籍籍无名,永远不能有这样的机会。

而奥特佳小姐茫然的问道:“梅恩格美术馆?那是什么地方?欧阳叔叔只带我去国立艺术博物馆。”

“不重要。你还小,梅恩格的画儿你看不懂。”由依说道。

“哦。”奥特佳小姐嘟了嘟厚实上翘的嘴唇。

“哦,对了,成田老师,你……”

奥特佳小姐的话被来邀请她共舞的某人打断了。

“怎么样,很可爱吧,刚满二十。脑袋空空,但表演很有天赋,电影事业前途很好,真是个小甜心。”由依看着奥特佳小姐的背影说道。

“我说句实话,我没恭维你更没撩你,由依。你比她可爱。”夏先生这是心里话,他觉得跟奥特佳小姐这样的女孩子聊上十分钟可能就让他厌烦无比,而由依可就完全不一样。

由依用男人的姿势猛地拍了下夏先生的上臂,带着几分惊喜说道:“你可太上道了老夏,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见见我丈夫的甜心了吧。”

“为了得到我的评语:她远不如你可爱?”

“我可没说。”

“但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得。”由依摊开双手说道:“那我不抵赖了。谢谢你,夏先生。”

“你还是很在意欧阳先生的对嘛。”

“我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可以。”

两个人不再说话,就只看着身旁的时髦男女不停的穿梭、调情、争执。

有人来邀请由依跳舞,由依去了。

只剩夏先生一人,他在盘算是不是该悄悄离去算了。哪怕由依会生气那他也认了,他可真不想在这种地方消耗生命——因为他已经在类似的环境里消耗了整整二十年。

然后他背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是高大的曼尼,他牵着那个芭蕾舞演员的手,而姑娘满面晕红体态娇媚的靠在他身上——看来成了。

“老夏,走,尤妮娅会很忙,这里每个男人都想跟她跳支舞,她照顾不了你。现在你是我的了,你跟我来。”

“好吧,好吧。”夏先生微微苦笑了一下。

虽然曼尼情绪化、鲁莽、看得出缺乏责任感,但夏先生还是愿意跟他当朋友。

几分钟后,夏先生又得跟一群已经喝的有些恍惚的人复述他抵抗山民军团的故事了。

曼尼让他来讲故事的目的是为了佐证那个“新闻都是高度美化、国家其实已经病入膏肓”的理论。

夏先生讲完之后,曼尼立即就开始了竞选议员般的政治宣讲。这家伙估计也喝了不少,越说越带劲,越说越夸张,似乎辛兰民众共和国明天就得分崩离析。

听众有人目瞪口呆,有人表情冷漠,而曼尼新收获的小女友满眼崇敬的看着这个比她父亲还年长的男人。

曼尼最后开始斥责所有人的麻木不仁,但没什么人愿意真正倾听。

夏先生溜了——不过不是直接离场,而是想跑去外面的露台上透口气。

曼尼跟机关枪射击似的言论让夏先生头疼了起来——但夏先生也明白,这些言论虽然有些过头,但不是全无道理。

然而听众的全然不明所以让夏先生一阵悲凉。他发现,无论说起他们之前不得知晓的残酷历史还是未来可能会面对的危机,他们绝大多数的态度都是“关我屁事”。

当然,也许不能说他们麻木不仁,他们只是上升到了超然若无的层面……也许吧。

人生几十年,再去奋斗抗争又能给你自己带来什么呢——奋斗抗争如果想彻底成功也是需要数代人的努力,一蹴而就的变革往往意味着更深的苦难。

夏先生不知道答案,而曼尼的演讲让他焦躁。他摇摇晃晃的向通向露台的大门走去。

他的胳膊被人拽住了。

是由依,夏先生宛如看到了怒海中的方舟。他几乎想要把她纤细的身子像救命稻草似的抱住。

由依可能从夏先生的目光中看懂了什么,她歉然说道:“对不起,我还是不能陪你。反而,我还得请你帮我陪一位女士。”

“终于要给我介绍姑娘了?”夏先生开起了玩笑,而这会让他轻松下来。

“不是啦。是位夫人,准确说是位寡妇。她不适应这种场合,而你是这个正经人,所以我请你陪陪她。”

“是谁?”

“我猜是我丈夫接下去想娶的女人——之一。记得以前有个畅销作家,名叫夏之树的么?”

“是她?”夏先生极为惊讶的说道。虽然电影这种时髦玩意跟偏远的外省绝缘,但印刷出的书籍还是可以传播很广的。

而“夏之树”的爱情历险小说是夏先生前妻的最爱。

“不是她,是他。”由依否定了夏先生,然后解释道:“这位是‘夏之树’的遗孀。而‘夏之树’的真名是黑井健二。”

“好吧……”夏先生一阵失望。“我还以为这作家是我的本家呢,也姓夏。就这这个主题我跟我妻子开了好多的玩笑。”

“很遗憾,我跟她不熟,而且我太忙了,一万个人要跟我跳舞。拜托,快去照顾下这位黑井夫人。帮帮忙啦。我信任你,我丈夫信任你,全场没有任何其他人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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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先生还是来到了那个他觊觎已久的露台上。远处,依稀可以看到马丁波利斯湾东岸那些高楼大厦辉煌的灯火。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他跟那位语声温柔到几乎可以融化一切的黑井夫人在一起。

黑井夫人身材是远东女人标志性的娇小。她长相清秀,但算不上漂亮——当然,因为跟家里的四位美人曾经朝夕相处,夏先生心中“漂亮”的标准也许过高了。

黑井夫人是派对迟到最久的来宾,险些被门卫拦在外面彻底拒绝入场。

黑井夫人对夏先生解释说,她迟到这么久的原因是邻居的家里出了些事情,她需要帮忙。

夏先生没什么可跟这位年轻的寡妇说的,他们只是一起呆在露台上。

黑井夫人突然开口了,她说道:“知道么,前段时间我看到过欧阳夫人。”

“在哪?”

“在我租住的公寓楼里。我不知道她去那里做什么。可能是拜访朋友吧。她的朋友很多很多,是么,夏先生?”黑井夫人抬起头,转向夏先生问道。

“肯定是很多。”夏先生开始怀疑这黑井夫人跟那当了由依三天男友的安德鲁住在同一栋位于圣汤玛斯区的楼里。

“我很羡慕她,她很会交朋友。我这方面很差劲,而且运气也不好,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不停的搬家,就算有朋友都维持不住。前几天刚觉得自己交了个新的好朋友,但她最近却突然情绪崩溃了,这也是我今天迟到的原因——当然,我依然把她当做朋友,她的孩子们我会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帮她照管。但是……我不知道,我替她的孩子担心,我总不能把她的孩子变作我自己的孩子,尽管我很喜欢他们。”

听上去又是时髦男女的故事然而眼前这位穿着近乎二十年前款式礼服的少妇一点也不时髦。

“别太为难自己。人类维持生命靠的是大自然给与的氧气而不是朋友呼出的二氧化碳。”夏先生可以说感同身受:过去二十年,德堡上层远东人的社交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一个真正的朋友,而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您到底是谁?”黑井夫人表情极为惊讶的说道:“您难不成是上帝派来开导我的天使?”

“我是个失败者,而我已经无法逆转自己的命运了。黑井夫人您应该不到三十岁,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以重获爱情,可以重组家庭。现在有没有朋友不重要,如果有了家庭,自然会有朋友。”

夏先生说完这番话险些笑了起来:好了,由依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他知道由依让他照顾黑井夫人就是要尽量不落痕迹的对她施加影响,让她在未来同意嫁给由依的丈夫欧阳钊。

“明白了。”黑井夫人驯良的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我三十一岁了,已经迈向了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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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贝洛半夜惊醒——他一直没有睡的很沉。

窗外涌进惨白甚至有点蓝幽幽的月光。

他蹑手蹑脚的打开了主卧室的门。

安娜已经脱了衣服,裹着被单,睡的很香,胸脯有规律的起伏着。

她好美,尽管她的容貌曾经陷入低谷,但现在的安娜真的再次美不胜收。

安娜的美貌在一瞬间让杰森也反而想放弃了——他觉得安娜前几年的不修边幅外形垮塌就是他做的孽,他不想再次破坏这人世间不多见的美好,所以“放走”安娜可能是对的选择。

但不能放弃。他爱安娜。

杰森睡不好的原因是他一直在仔细分析目前他所处的状态。

贺莉·奥特佳——很可爱,很撩人,但这女孩太年轻了,而年轻女性的思维总是跳跃性的,杰森不能指望她什么,最多就是及时行乐。

格蕾丝——算了,这小婊子都不需要放在考虑范围之内。

安娜·罗斯——这个很确切,杰森经过再三思考,确定妻子安娜如果离开他,他真的会完全活不下去。安娜从未带给杰森太多的激情但安娜就是稳稳的扎根在杰森心灵上最稳固的位置,而如果生活里没有了安娜,杰森觉得世界必然崩塌。

坚持下去,杰森对自己说道。

用自己的方法卸载安娜给与你的重担,为了坚持下去。

于是杰森·贝洛为自己接下去的行为找到了正义的理由。他给自己的未来蒙上了一层可以遮盖很多事实的迷雾,这样他就可以忽略自己的很多已有或将有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