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外公外婆回伦敦？”程向昀听见程向旸的话，不免有些激动，手中的杯子被她一颤抖，洒出一点水。

  见程向旸缓缓点头，她的心也随着疼起来。

  舍得自然是不舍得，但她承诺过他，只要他想走，就可以走。

  “为什么？”

  “他们一直求我去伦敦，又哭又跪的……”程向旸手指揪着衣角，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好像很可怜的样子……”

  其实他说谎了。

  那一天，那个在他面前死去的男人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他尽管还小，但也听得懂他们之间的对话。

  程向曦是因为程向昀而死的。

  外公外婆也是因为她才会失去了一个女儿，膝下无人陪伴到老。

  以她的性子，一定会为这件事情愧疚不已，那么，要是他能为她弥补些什么就好了。

  就算他从此都不会再快乐。

  “好，我答应过你，不会勉强你的，你要去还是不去，我都尊重你。“她忍住眼泪，把他抱在怀里。“去到那儿一定要好好长大，好好念书，然后挣大钱回来看我，好吗？“程杰和王英梦一旦把程向旸带回去，就肯定不会再让他回来。

  他的决定无疑是在她心头上剜去一块肉，让她的心脏连跳动都失了力气。

但她想尊重他的选择。

  伦敦很好，他一定可以好好的长大，成为一个有用的大人。

  “你可不可以……偶尔来看看我？”程向旸无声的哭着，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他怀里。

  他再不能每一天都躺在她的怀里，而她也看不到他每一天的成长。

  “当然了，我一有空就去看你，厉老师可多钱了，可以买很多很多张机票。“她终究还是没忍住，任由眼泪布满她的脸颊。

  “嗯！好。”

  “旸旸，绝对不可以忘记我。“

  “嗯，你也不许……不许忘记我。“

  那一天，程向昀带着程向旸去了一趟商场，用尽所有积蓄给他买了一堆好看的衣服鞋子，还给他买了最新型的手机，这样他们就可以随时随地联系了。

  除此以外，她还带着程向旸去了一趟厉沐尘在北京的家。

  她曾经答应过厉安和叶树铃，会带旸旸回去见他们。

  ——

  这是她第二次来历沐尘家里了，可她还是会紧张，手心都在冒汗。

  “你怎么还是这么紧张啊？”厉沐尘有些哭笑不得，很快把家门打开了。

  “我、我也紧张……”程向旸在一旁开口，他第一次看见这么豪华的房子，不免有些胆怯。

  “你、你紧张什么呢？“她没好气地说。

  “还、还不是厉老师家太大了……“

  “……”厉沐尘干脆动手把他们俩人都挟进屋里。“爸，妈，我们回来了！”朝屋里大喊一声，里边立马传来回应。

  “来了来了！”叶树铃尤其兴奋，很快就冲到玄关迎接他们。

  “阿姨好！”程向昀声音极为响亮的喊了一声。

  “昀昀啊，阿姨可想你了……”正要热络的招呼程向昀时，她低头看见了一个矮矮小小的小东西，红着脸一瞬没一瞬地在看她。“这就是旸旸？好可爱~”说着，她就抱着他玩耍去了，厉安刚走到门口，就只来得及看程向旸一眼。

  厉安：“……”

  “叔叔好。”程向昀朝愣在原地无语的厉安招招手，他这才回过神来。

  “哦、快进来坐吧，别站那儿了。”

  “好。”厉沐尘应了一声，就牵着她的手，随着厉安缓缓走入。

  厉沐岩果然也在，目无表情的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后，就被叶树铃塞了一孩子，他手忙脚乱的接过，只见怀里的程向旸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好吧，上次他由于一直处于震惊的情绪中，没有仔细看他的样子，现在一看，发现他真的挺可爱就是。

  于是，他把房间里珍藏的小零食都拿出来投喂程向旸，听着他的奶音说了一句谢谢，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啊，他也好想生一个娃娃儿来玩，要是女孩儿就更好了。

  “哥，你笑得太猥琐了。”厉沐尘冷不防的给了他这么一句，被他瞪回去。

  “闭嘴。”

  “旸旸很可爱吧？大家都很喜欢他，你就不用装了。”经过几次的相处，程向昀现在见着厉沐岩都不害怕也不抖了，凉凉的也来了一句。“别害羞嘛。”

  “……”

  “我还可以给你看旸旸小时候的照片哦！更可爱呢！”说着，她又准备掏出手机。

  “程向昀！”程向旸快气死了，她怎么老是把他小时候的照片到处秀？

  “哎呀哎呀，让别人看一下嘛。”她摆了摆手，贼兮兮的凑到厉沐岩旁边。“还有限量版的裸浴照哦！”

  “……”好吧，他承认他非常感兴趣。

  “程向昀！”程向旸试图反抗。

  “咳……”厉沐尘清清喉咙，把程向旸抓到身边坐好，宠老婆和帮侄子，他选择了宠老婆。

  最后，这一场荒唐的炫娃秀以程向旸反抗失败告终。

  他婴儿时没穿衣服的照片被传遍整个厉家，连后到那位叫做尤乐偲的漂亮姐姐都看了，他只觉得颜面无存，只好躺在沙发装死。

  而他来厉沐尘家里的唯一感想就是，厉家每个人做的饭都好好吃……

  加上由于他长得可爱的原因，在这里得到了天王般的待遇，过得幸福又美满。

  明天，就是他坐飞机飞往伦敦的日子。

  这是最后一次，他能真正拥有快乐和幸福了，他好不舍得。

  他早早就被赶去房间睡觉了，睡在这间据说是特意给程向昀准备的房间里。但他怎么也睡不着，心底酸酸涩涩的，直想掉眼泪。

  程向昀在这个时候开门进来了，

  他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睡了啊……睡了也好。”她低喃了一句，就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和他一起埋进被窝里，把他轻轻揽到怀里，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

  “明天，你就要去伦敦了……这是第一次，你离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你在那儿能不能好好的……”她的声音极小，像是怕吵醒他。

  “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生病了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开心和不开心也得告诉我，你要让我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我们在一起相依为命五年了，你忽然一下离开，我还真的……有点舍不得。”她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却还是执拗的在说。

  他的鼻头一酸，眼泪不自觉从眼眶流出，顺着眼角落到枕头上。但他还在装睡，不知怎么的，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他还醒着。

  “旸旸……我舍不得你……”

  “连你也要离开我了……”

  他的眼泪终于决堤，再也掩饰不了他在装睡。

  可她却没有揭穿，什么也不再说，空间很快便恢复安静，只剩下空调在发出细微的声音。

  他把自己埋进她的怀里，静静的哭。

  人们都说，小孩儿善忘。

  但他偏偏什么都记得，记得她的疼爱，她的关怀。

  记得她陪着他的每一天。

  并且永远都不会忘记。

  然后，天亮了。

  ——

  程向旸被王英梦牵着手走入登记处时，总会一直回头看她。

  她努力挤出自己最灿烂的笑容，佯装自然的朝他挥手，他也僵硬的回应着。

  终于他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后，她还是模糊了眼眶。

  厉沐尘从后抱着她，把她紧紧抱住，不留一丝缝隙，更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厉老师……我只剩下你了。”

  “嗯，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他说。

  他想起来某一天，程向旸在房里对他说的一番话。

  “你一定对我小姨好一点啊，因为这可是我让给你的。”那时，六岁的他身体里仿佛藏着一个与他年龄极其不符的灵魂，老神在在的说。

  “她辛苦了那么多年，这一次换我来守护她。”

  “要是你对她不好，我就从伦敦飞回来抢走她了啊！小姨可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人，你不许让她不幸福！”

  “厉老师，你们一定要幸福哦。”

  他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一定。”厉沐尘说。

  “打勾勾，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厉沐尘忘了那天他有没有伸出手指打勾，他只知道他和程向旸一样哭了，但还是倔强的撇头不看对方。

  他也，好不舍得程向旸啊。

  ——

  程向旸去了伦敦以后，程向昀的日子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又似乎有很大的变化。

  她总会不自觉在忙碌中唤起程向旸的名字，提醒他快去洗澡睡觉。

  她偶尔帮忙厉沐尘摆碗筷，准备吃晚饭时，都会习惯的摆上三副。

  到了假日的早晨，她都会想，今天该把程向旸安置在哪里。

  每每回过神来，她都觉得恍惚，仿佛程向旸还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就在昨日。

  怎么，今天他就不见了呢？

  她只能每天隔着电脑和程向旸视频通话，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在伦敦发生的事儿。

  “这里的快餐我都吃腻了，好想吃厉老师做的菜啊……”这是他抱怨最多的一句话，每当这个时候程向昀就会捧出厉沐尘做的饭菜，在屏幕前大吃特吃起来。

  “呜哇——程向昀你这讨厌——”这时，程向旸会哀号起来，叽叽喳喳的开始数落她，逗得她咯咯直笑。

  “你还笑——你这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