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总是自己在战场上不断厮杀，死里逃生的一幕幕的。打战让自己落下了一身的伤痕，却是救了国，卫了家。

犹记得当年玄衣怒马，夜空羽便是骑着马，踏过那一片血河，踏尘而来，朝他伸出手来。

仿佛那千军万马，不过是虚影。

他的眼中，蕴含着急切，那烽火肆虐，也不见他有丝毫惧意。

他突然觉得，世上似乎……真的有人在意他。

原来他的世界，不只剩墨沉舟。

他握着他的手，年少气盛，虎口隐约有薄茧，是那么的令人安心。

而自己像是一根稻草，拼命的缠绕不休。

【“阿渝！”】

失去意识之前，夜空羽的声音一度惶恐。

他在怕，怕自己会死。

染血的身躯，顺着手臂而下，滴在战场上。

爹……娘……

渝儿要来找你们了。

……

墨沉渝轻抚着剑穗，心中闷得发慌，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他真的不在意夜空羽吗？

还是他能为了夜空羽，忽略父亲因他而死事实？

难，他做不到。

他的家庭已经破碎了，童年也不完整，或许是从父亲战死开始，再到母亲的死亡。

母亲对着他千叮万嘱，一定要好好照看墨沉舟，要多依靠夜家……

他没亲眼看到父亲的尸体，只有秦管家和母亲去见了他一面，母亲恐怕是得知了这残酷的真相。

秦管家选择瞒着了他们，这一瞒便是足足八年，如果阿照没有捅破这个事实，他会把这个秘密带入棺材中，自己将会和夜空羽一起为他哀悼流泪。

多可怕。

秦管家不告诉他，情有可原，他那时候还小，父亲的死对墨家上下来说打击不是一般的大，所以他要谨慎，不能让外人有可乘之机。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秦管家把夜家和墨家绑在一条线上，宫砚远不必畏惧墨家，而夜家与墨家强强联手，从政治角度来说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才给了他们喘息的空间，至少别的家族插不了手了。

可是，父亲的死为什么和夜空羽会有关系？说他能直接原谅夜空羽也是假的。

只是……他对夜空羽，根本恨不起来。

从情感这方面来说，他应该杀了夜空羽为阿照和父亲报仇雪恨，可他那时候很平静，平静得他自己都匪夷所思起来。

难道是因为阿照要挟了墨沉舟的原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糟糕，脑子要坏了。

墨沉渝站起身来，决定去找墨沉舟问个明白。

“兄长，你怎么过来了？”墨沉舟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还要怎么给墨沉渝劝告？

“舟儿，你觉得父亲真的是阿羽害死的吗？”墨沉渝一上来劈头盖脸问了一句，就是直接冲着主题过来的。

一来就这种问题，她回答不出来呐。

墨沉舟心里欲哭无泪，却是强颜欢笑着回答：“他那时候才几岁？真的会去割父亲的肉来吃吗？”

墨沉渝似乎是心理不适，抿了抿唇，并不作答。

“孩子怎么可能懂这些呢？父亲或许是想把生的机会给空羽哥哥吧。”墨沉舟只能尽量站在夜空羽的角度来看待此事。

夜老将军和父亲是挚友，他有这种想法从兄弟的角落来看并不奇怪，足以证明父亲那时候已经没有生存的能力，才会铤而走险。

“我们难道就不重要吗？”

墨沉舟愕然看着墨沉渝，他的神情愤恨，又有一丝丝的委屈和失落。

明知道在有妻子，有儿女在家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情？

挚友的孩子与自己的家庭，孰轻孰重，这道理他也明白。

“兄长，舟儿也明白你的意思。”墨沉舟叹了一口气：“若当时遇上这种情况的，是舟儿的孩子和你，你会怎么选？”

墨沉渝沉默了一瞬，心里像是沉下去一样，失重了。

舟儿的孩子……和自己……选谁？

如果是墨沉舟，他肯定选她，可若是墨沉舟的孩子，自己恐怕……

会做出与父亲一样的决定。

哪怕自己已经有了妻子宫宁雪，有了几个像卫风一样的好兄弟，亲人，自己还是会毫不犹豫选墨沉舟。

“这个道理，兄长应该明白了吧？”墨沉舟见他神情恍惚，便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父亲把夜老将军，当成兄弟来看待，就像是舟儿与兄长一样，他实在是不愿意让夜老将军伤心。”

“抑或是说，这是他军人的职责。”墨沉舟眼神坚定。

保家卫国，护一方安宁。

墨沉渝最终还是失魂落魄的走了，恍如隔世的，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当年的事情她不知道，也猜不到了，但是现在的，她勉强可以控制一二。

比如……战争。

义曦之乱不复存在，夜空羽今世才赶得回来并杀死知情的阿照，也导致了……墨夜两家的决裂。

有得必有失，千兵战死，比起墨夜两家决裂……也算是幸运了。

可是有一点很可疑，她前世没见过阿照，只见过他的妹妹阿依，根据墨沉渝的说法是阿照战死沙场了，而且情绪低落了许久。

而且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到墨沉渝入狱后，夜空羽才登门拜访，提起墨沉渝便回避，那时候自己也不曾多虑。

恐怕那时候开始……两家已然决裂了。

墨沉舟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夜空羽夜不能寐呢？答案已经浮上水面了。

夜空羽拼死拼活都要保下他们墨家，对自己多加关照，让玄武营的将士们迅速接受自己的存在，还教她许多战场上的技巧。

当年在墨沉舟的眼里夜空羽简直是天神下凡，既稳重又善言，这让墨沉舟心中的茅头往宫槐仁火力大开，不在意夜空羽那细微的变化了。

不过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粮食匮乏的情况下她连老鼠都吃得下，更何况夜空羽当时还小，只知道自己饿了，饿了就要吃。

而且是她的话，这一辈子铁定成了阴影，谁能接受在死里逃生时身边的人已经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呢？

就当是他化为父亲，继续守护他们墨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