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 第十五章 修行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10日 下午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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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刀相交的脆響——
津澤被彈開好遠,重重跌在地面。
他立即又站了起來,右手握著竹刀,用肘部拭了拭汗。
「再來!」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身上處處沾著塵土,臉頰左側和握刀的右手手臂有幾處擦傷。
「你是打架上癮嗎?難道就不要休息一會兒?」
烈日炎炎,周圍的景象似乎都在那暑氣中有些不真實。蟬鳴有些刺耳。
Maksim將竹刀舉在肩上,左手插在褲子的口袋中——自清晨起他就是這樣和津澤打的。此刻正是午後,雖然和津澤相比,他的身上沒有半點傷痕或甚至污漬,在灼熱的陽光下,他上身的襯衣漸漸被汗浸染。
望著津澤,Maksim的眼神一如既往地不耐煩。
三週以來,這個場景持續著。與津澤練習的有時是Maksim,有時是Penelope,但結果並沒什麼太大不同,基本只是津澤一邊倒地輸。
同樣是在祇元寺的後院,不遠處Eddie在半空中側臥著,拿右手支起腦袋,此時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快一個月了⋯⋯怎麼感覺一點長進都沒有⋯⋯哎⋯⋯」
Penelope走來,在Eddie旁邊的石凳上坐下,「這麼說倒是也不對。我覺得錦已經進步了不少。」
Eddie懶洋洋地望向她,「啊——?我是說結果上沒什麼不同。現在如果有什麼第九或第十三的東西帶著碎片找上門來,那個程度基本還是會被吊打吧。」
Penelope沈默了好一陣試圖想出什麼來反駁,結果最終還是無話可說,長嘆了一口氣。
「說起來這地方還真是無聊透頂。我離錦不能超過十里,可別說是十里,這裡方圓五十里都荒無人烟。我呢又不能像你們一樣陪錦練習⋯⋯」Eddie轉為平躺的姿勢,抱起雙臂在胸前,翹起二郎腿。
起初Dawson也在,仍用著那個不知什麼時候在那偏屋裡圓寂的老和尚的屍體。Eddie抱怨他只教躲閃不教阻攔,被他罵了句不然你來,他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能拿刀的事。自此後他就每天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Dawson在第一週後被Andrea勸走了,理由是總覺得那個和尚死了那麼久大夏天里屍體不腐有點恐怖。
「哎你說,為什麼得道高僧圓寂後屍體那麼久都不腐爛呢。」有天他看著那老僧在偏屋的屍體問Maksim。
Maksim冷冷看了他一眼,「我可以送你去看看現在第十七的模樣。這樣的屍體多的是。」
Eddie被嗆得無話可說。儘管他認為自己不是Edmund,顯然對於其他幾人來說事情並不是這麼回事。
——一句話總結,Eddie這三週以來總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
「Eddie。」Penelope忽然開口,眼睛卻沒看著他,「我總覺得你的樣貌看起來比在第十七要年長一些,個子也長高了不少⋯⋯這是⋯⋯?」
「都說了我不是⋯⋯」他坐起身來有些不耐煩,終於還是話說到一半打住了。「啊⋯⋯我在只有一個僵化神格的身體中在這個世界生活了15年,大概是這個吧⋯⋯」
Penelope記憶中Eddie的樣子,看起來大概像是人類的十六七歲。而現在的他,看起來少說也有二十五歲。
就在這時,津澤的竹刀砍向Maksim時,他幾乎沒有時間躲閃,那刀貼著他的右臉揮了下去,擊中了他的右肩。
Maksim慌亂地從口袋裡抽出左手,微微下蹲向後閃去。
為預防他下一步的動作,津澤也在那得手的一擊後向後移了兩步,拉開了距離。
「哦——!看樣子速度有進步嘛錦!」Eddie誇張地向空中舉起右手向兩人的方向喊著。
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那兩人又提刀向對方攻去。
「Eddie⋯⋯有關封塵之後的事,你記得多少?」Penelope又開口。
「多少⋯⋯唔⋯⋯」他盤腿而坐,將雙手背在腦後,似乎在思考。
「我想大概都記得吧⋯⋯有關120多年的外遣,有關Xerces威脅說如果不開啟通天塔就除掉Dawson的其他弟子,有關那麼多年內廷的無聊生活⋯⋯有關Iris⋯⋯」他忽然把雙手放了下來,「嗯?等等⋯⋯我想我不太記得Iris的事⋯⋯只記得處理魔物,還有後來內廷因為通天雷降罪⋯⋯」
Penelope表情複雜地看著Eddie,聽到這番話,忽然似乎有些失落。
Eddie注意到她微妙的表情變化,卻不知是因何。
「Maksim,錦。」Andrea接近了比試中的兩人。「今天差不多了,已經連續十個小時了。休息一下。」他不知何時戴回了那頂分岔的帽子,帽角的鈴鐺鈴鈴作響。
Maksim聞言站直了身子,把竹刀丟到了一邊,而另一邊津澤則是微微曲了膝彎下腰將兩手放在膝上喘息,竹刀還握在手中。
Maksim正隨Andrea向後院用來做暫住地的誦經房走去,卻又突然停住了腳步。
「有什麼東西向這邊來了。」
幾人同時暫停了動作,警惕起來。
起初只是靜默。
甚至是過度的寂靜。
連鳥的聲音也沒有。
稍過了片刻,幾人聽到了清晰的有什麼東西在奔跑的聲音——似乎是一頭野獸。
津澤停止了喘息,直起身子向聲音的源頭看去。
先是距離寺廟近的幾棵小樹被什麼撞倒了。
接著,一團巨大的黑影出現在寺廟後殿的左後方。
「熊?⋯⋯這地方怎麼會有熊?」Eddie不解地看向那塊頭大得驚人的黑熊。
那頭熊此時也看到了寺廟後院中的幾人,立起在後腳上,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嘶吼。
津澤只是皺眉看著那頭巨熊,心裡是和Eddie同樣的疑問——按理說這麼巨大的熊只可能出現在北方的深林,而這只是一個南部小城的城郊,怎麼可能⋯⋯
他望著那熊的獠牙——被那個咬中恐怕就是不死也會重傷吧。
嘶吼之後,那熊放下前腳,眼睛直盯著津澤。
Maksim的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對短拐。Andrea則閃身到了較遠一些的地方。
在Eddie身邊,Penelope也站了起來,雙手合在胸前準備結印。
可還沒等Maksim和Penelope有所動作,那熊就直衝著津澤撞了過去。
經過三週的訓練,這個速度對津澤來說躲開並不困難。他於是只是快速移到了靠近Penelope的一側。
那熊就這樣直衝向了前院的正殿後門。老舊的立柱被撞倒,正殿的房頂斜塌了一半。
巨熊從揚起的土灰裡抬起頭,似乎剛才的撞擊對它的頭部創痛也不小。猶豫了一下,搖搖腦袋,那熊又轉過身來,準確地找到了津澤所在的位置。
『難道因為只有我是人類嗎?』——津澤莫名其妙。
Penelope正要開始詠唱,那偏屋內老僧的影子忽然又出現在坍塌的正殿後方一角。
「Penelope,讓錦自己解決。」
被叫住的Penelope一驚,看到那被Dawson驅屍的老僧,咬了咬下唇,還是讓開了。
津澤握緊了手中的竹刀——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巨熊又一次衝了過來,津澤閃身到熊的右側,在它與自己相平行時,用力揮刀砍向它的右前肢。
熊似乎沒有料到自己會遭受攻擊。被擊中後,它瞬間向右側傾斜倒了下去,但憑著慣性仍舊衝出很遠,直穿過站在那個方向的Eddie,撞裂了津澤和Penelope暫住的那間客房的牆。
津澤在熊背後停下轉身,再度擺好攻擊架勢,警惕地看著那熊的動作。
巨熊緩緩地支起身子,又一次緩緩轉身。
津澤注意到方才的攻擊並沒有對它造成什麼實際傷害。
Eddie也轉身面對著靠近自己的熊,為津澤抹了一把冷汗——如果不是他沒有形體,就算是Dawson會制止他,他還是一定會出手相助的。
只是這熊偏偏是第十六的生物,現在的Eddie奈何它不得。
就在Eddie思忖時,巨熊又朝津澤衝去。
這一次它在靠近津澤的地方停住,然後張開前肢,向津澤猛撲過去。
津澤向後閃躲,熊撲在了前殿後門剩下的那樁立柱上。
注意到前殿即將塌方,津澤趕快抽身向前院移去。
熊再度立起前肢,用那寬大的熊掌擊垮了在前殿左側破敗不堪原本大概是遊廊的結構。這讓本來狹窄的前後院通道變得寬敞,它便從那新開闢的通路向津澤步步逼來。
怒吼一聲,它再次以迅猛的勢頭衝向站在前院中心的津澤。
早有預備的津澤閃身躲開,那熊這次正撞在那口鍾上。
大鐘發出抱怨般的鳴響——這口鍾可是比方才它撞上的立柱和牆體堅硬許多。巨熊撞暈了腦袋,一時停止了動作。
趁此時機,津澤從熊的左側方騰起,雙手握刀奮力刺向熊的左眼。
刀深深陷入了熊的眼眶,令津澤吃驚的是,並沒有鮮血湧出。
在他愣神的空檔,巨熊仰頭咆哮起來,一掌將津澤拍出好遠。
他掙扎了一下才從地上勉強支起身子,可那熊已經作勢要再衝上來了——
「差不多夠了!Dawson!」Eddie衝那老僧大喊道。
後者詭異地笑笑,揚起了右手——沖天的黑焰包圍了巨熊。
就在津澤眼前,那熊停下了攻擊,隨即掙扎著咆哮起來。
老僧收回右手,又打了個響指,那火勢加劇了一倍。奇怪的是,雖然熊的身邊也有不少草木等易燃的物體——包括插在它左眼的竹刀——卻只有熊本身在燃燒著。
在那烈焰中津澤只能看清熊的影子。漸漸地,那影子變小,不見了。
黑焰,熄滅了。
津澤的竹刀落在了地上。
一小塊白色的發光物體從巨熊所剩下的灰燼中升了起來,漂浮在半空。
「那個是⋯⋯」Maksim驚呼。
就像忽然找到了目標,那發光的物體直射向還半坐在地面上的津澤。
一陣刺痛襲來,津澤原本在身後撐起上半身的右臂又軟了下去。
「錦!你沒事吧!」Eddie來到他身邊,蹲下查看他的情況。
「⋯⋯還好,只是被熊拍的那下好像摔得有點重。」津澤側了身才好不容易又坐起來。
「哎呀,要不是看到那隻熊已經死過一次我都不會出手的。」Dawson借那老僧的身體說道。
Eddie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Penelope也此時才從後院移到了前院。看著津澤和Eddie,目光閃動著。
「死過一次⋯⋯?」津澤敏銳地捕捉到Dawson話語中奇怪的地方。
「是啊⋯⋯只是個屍體。本來呢這個國家的熊也不會長這麼大。看來是有什麼執念,被那神格碎片依附了⋯⋯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來的熊呢⋯⋯」
「⋯⋯」津澤沈默了,看向那灰燼中的竹刀。
——要找到所有碎片,今後要應對的,都是這樣的東西嗎?
「我看,你的修行,也就到此結束吧。」Dawson忽然說,「你的暑假也只剩下差不多一個月了。」
津澤蹙眉,不解地轉頭看向Dawson。
「怎麼?不用回學校的嗎?」老僧的臉上寫著理所當然。
津澤狐疑不已⋯⋯如果說⋯⋯找到所有碎片完整Edmund的意識是他們的目的,為什麼還會讓自己「浪費」時間在學業上⋯⋯
似乎看透了津澤的心思,Dawson繼續說道,「別搞錯了。只是因為最大的碎片最初落在了K國,我們也要去調查而已。而且⋯⋯幾個月前我就留意到南極有奇怪的蹤跡,似乎也向著K國而去。既然如此,不如讓你回學校正常地扮演學生的角色對我們比較方便。」
津澤又沈默地垂下了眼睛。
Maksim和Andrea則面色嚴肅地看向了那被Dawson驅使著的老僧。
「何況。」
老僧忽然看向了Eddie。
「也不一定非要用你做『容器』。在此之前不如好好享受人生不是嗎?」
Eddie一驚,望向那老僧。後者只是微微咧嘴笑了。
回到家中是次日上午。母親不在家。
津澤就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反覆思索著Dawson的話。
『我想我會⋯⋯消失吧。』
——那是Eddie給他的答案。
但是如果拿到神格的不是自己,又如何呢?
可能嗎?
Eddie就在身邊。雖然琢磨不透津澤的心思,他卻逐漸開始習慣不去問東問西了。
大概是一週後的夢中,Andrea又一次來訪。
這一次津澤正在做一個夢。
那個夢又是關於小時候的事。
津澤大約七八歲。
週末母親帶自己去百貨樓添置衣物。
母親去櫃檯付款時因為什麼耽擱了。他一個人有些無聊到處走動,結果在百貨樓裡迷了路。
在人群裡他很緊張,幾乎要哭出來。
Eddie的聲音卻出現了,一邊罵他笨蛋,一邊給他指路回去原來的攤位。
Andrea這次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小津澤,直到他最後找到了媽媽,才靠近前去。
津澤回頭,左眼和那空洞的右眼眼眶對著Andrea很久很久,他才回想起現在的自己。
身形慢慢地變化回22歲的樣子,津澤無聲地與Andrea面對面。
「我看你陷在蠻美好的回憶裡,就沒有打擾。」
⋯⋯美好嗎?津澤至今還因此對百貨商店很恐懼。
見他沒有回應的意思,Andrea於是自顧自地說著,「因為你很可能還會遇上帶著碎片的東西,甚至在旅途中也如此,Dawson大人要我來告訴你,回K國時,不可以乘飛機。」
「⋯⋯」津澤蹙起了眉。
「如果是在空中,能幫你的只有Eddie。但這就是說如果敵人是有肉體的東西,你就會孤立無援。而且,僅僅對飛機本身發動攻擊的話簡直再容易不過了。」Andrea笑著歪了頭,「所以,早一點出發——我們要從海上走。」
「⋯⋯海?船嗎?」津澤只是覺得如果飛機會被攻擊,船就不會嗎?這樣想著他真質疑這邏輯。
Andrea點點頭,帽尖的鈴鐺鈴鈴作響。「到時候你就明白了。——對了,港口呢是私港,地址就在⋯⋯」
次日醒來時,Eddie沒在身邊。
國際旅行使用船隻已經是一種極其老舊過時的方式了,津澤對那需要多久完全沒有頭緒。Andrea只說等他抵達即可動身,卻也沒要求他什麼時候出發。
清理了一下思緒他便坐在家裡的台式機前查找相關信息。
第一條搜索結果就讓他吃了一驚——
「什麼鬼⋯⋯至少23日???」
津澤的暑假剩下整整一個月,30天。但是F大所在的城市並不沿海。抵達K國後免不了至少一天的陸上交通。再加上Andrea提起的那個港口更是在半日的內陸交通以外⋯⋯
津澤有些頭大。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最好不要錯過開學時間。津澤決定立即動身,可是這次用什麼藉口比較好呢。
一邊想著,津澤走出了房間。母親正在客廳的桌上擺放早餐。
「媽媽,我想早一點回學校。四年級也許會有助研的機會,我想⋯⋯早一點找找看。」
「你這傢伙的謊撒得越來越流利了⋯⋯」Eddie此時正穿過廚房走進客廳。
「噯?這也就是說⋯⋯什麼時候要走?」母親因為還要去學校加班,早早起了床,此刻已是妝容整齊。
「明天。我剛才訂了機票。」津澤也覺得似乎正如Eddie所說⋯⋯只是這種編藉口的事,到底到什麼時候結束呢?
母親思索了片刻,神情似乎有點沮喪。「那還是讓我送你去機場吧。總覺得你回了家沒有住多時就走了。」
母親握住了津澤放在桌上的手。
津澤沒有拒絕。
只是次日母親剛離開機場,津澤就叫了計程車趕去火車站。
——港口。
正是午後,天氣晴好。不僅無風,蔚藍色的天空中甚至看不到有一絲雲。時不時有海鳥飛過。
看起來正適合出海。
津澤四處張望著。
周圍有不少商船停泊,Andrea卻並沒有告訴津澤船的特徵。
「是那隻,錦。」Eddie明確地指著其中的一隻小型雙層郵輪。
兩人靠近時,津澤留意到船體上的公司Logo——Feuersteig。
他覺得這個名稱似乎有點熟悉,卻不記得在哪見過。
Maksim從船上走下來。他又是和初見時一般裝束,頭上卻多了一頂報童帽。
伸手接過津澤的行李,他說,「我們今天本來在等Penelope和另一人,沒想到你也到了。」
Andrea在他身後也走下了階梯。
另一人?津澤不禁有些疑問。
「喲~!」Penelope的聲音在身後接近。津澤轉頭,除了照樣穿著誇張的Penelope之外,他還立即注意到了她身後由幾名由港口工人推著的高高一摞箱子。
「Penelope⋯⋯你這是帶足了要搬家的東西麼⋯⋯?」Maksim一臉冷汗地仰視這那堆「行李」,被帽簷輕微遮蓋的紅色瞳中仍能看出他的不耐煩。
津澤在此時卻忽然想起了是在哪聽到過那個廠商名稱——在SunRay Tech一事後,他在關注後續事件時,似乎正是名為Feuersteig的生物醫藥公司拿到了南極的開發權。
「這船⋯⋯」津澤還沒說完就被Maksim打斷了,「是公司的商船。一切手續齊全,不用擔心。」好像是預料到津澤可能會追問下去,他又補充道,「公司表面上現在在由我運行,但實際上屬於Dawson大人。」
Andrea笑嘻嘻地接到,「畢竟在第十六300多年,沒有一項產業的話可能倒是有些丟臉呢。」
津澤只是在想,也難怪每次Maksim出現,他的著裝都像是商界上層管理人員。
正想著,身後傳來了低沈的男音,聽起來毫無幹勁的樣子——「我來晚了。抱歉。」
津澤詫異地回頭——嚴大夫提著小型的公事箱,就停在他背後。
他也是這才想起,他還沒有搞明白那右眼是怎麼回事——拿「新技術」糊弄教育程度低的人還行得通,可是再怎麼說這藉口也太扯了。再加上,那術後嚴景濤對他說的話。
「這不是給錦治療眼睛的大夫嗎,他怎麼在這。」Penelope的身後港口工人經她指點已經開始搬運著她的「行李」,她剛剛轉向幾人,便開口問起這事。顯然,並不是只有津澤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嚴景濤只是一個和Dawson大人訂立了契約才在第十六反覆輪迴的意識。因為契約的力量他只是個奴僕而已。」Maksim面無表情地把左手插在腰間。「不好意思,雖然你說過不要透露,事已至此實在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嚴景濤嘆了口氣。
「因為以後的戰鬥錦也好其他人也好,受傷總是難免的。Dawson大人要他同去,好在不洩露情報的狀態下處理傷勢。」Andrea接著Maksim的話說道。
「等一下。」Penelope又開口,「這種逆轉生死的事,難道不是應該由Eddie訂立契約嗎?為什麼是師傅⋯⋯」
Maksim一臉的不耐煩,皺眉道,「因為Edmund大人根本就不是⋯⋯」
「Max!」Andrea忽然厲聲打斷,「如果她已經跟著Dawson大人兩千多年都還不知道,那這件事,就不該由我們來說。別忘了,她只是個自己非要跟來的局外人。」
Andrea轉身要回船上去。
津澤忽然握緊雙手,「那如果,是我呢?!」
Andrea停了下來,Maksim也頓住了。
「如果是我,想知道呢?」津澤咬緊了牙,直視著台階上的兩人。
Eddie也被嚇了一跳。
Maksim皺眉愣了良久,臉上的表情才又緩和下來。
並不打算直接回答津澤,他只淡淡地說,「人都到齊了,我們還是上船說吧。」接著提起津澤的行李登了船。
津澤回頭看向Eddie。注意到他的視線,Eddie只是躲閃著看向別處。
他垂下了頭,將雙眼閉上了片刻。而這卻也沒有讓他的怒火平息⋯⋯
嚴大夫經過他時,本想拍拍他的肩。
剛伸出手,卻頓住,然後縮了回去。
【回憶小劇場】
津澤剛剛上初中的時候,常常邊聽音樂邊寫作業。
津澤喜歡的歌都喪喪的,Eddie卻比較喜歡嘈雜明亮的旋律。
偶然會聽到一首歌,津澤巴不得切掉,Eddie卻要他循環。
「再一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你了!」——總有這種時候津澤會乾脆放棄把耳機摘下來丟在一邊。
雖然如此⋯⋯腦海中的聲音還是不停止——Eddie很有可能就又再循環地哼唱著那首歌。
「給我停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吵死了!」
每次這種時候津澤就會出門做一些能轉移Eddie注意力的事。常常就只是散步。明明就是說看著尋常的景緻,很快Eddie就想不起那首被循環過的歌了。
「⋯⋯現在你再哼那首歌看看?」
「啊就是⋯⋯什麼來著?」
津澤會在內心壞笑。
這樣的他逐漸開始喜歡一個人(當然是和Eddie一起)遠足,登山。
「Eddie,為什麼在遠足時你總是很安靜?」他有次問。
「嗯⋯⋯我在專注地看啊。其實⋯⋯比起那些你在走魂中見過的糟糕的人生,真正的人生難道不是這些更值得記憶和感受嗎?」
【背景小劇場】
一行人下山的時候,津澤忽然問起,「為什麼那個圓寂的老僧這麼久了屍體也不腐爛⋯⋯?」
「唔⋯⋯是個有趣的問題。信仰也是一種執念。這種執念大概最終在第十六的體現方式在於肉體吧,畢竟它不是對有形物的牽掛——後一種情況的話,很可能會變成魔物的。」Maksim破天荒地沒有擺出一副難看的不耐煩的臉。
「喂喂喂⋯⋯為什麼她問就是『有趣的問題』,我問你就嗆我?」Eddie飄到Maksim面前。
Maksim立即又換上了那幅嫌棄而不耐煩的表情。「因為——第十六的人類根本就不懂咒。問起這樣的問題那是健康的好奇心。可你——就算只有300多年的Edmund大人的記憶,那也是這裡——」他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有問題。」
「你——!」
津澤看著Eddie,忽然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