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死不瞑目，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闭上，他怔怔的看着那遥不可及的远方，手上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可惜他们的目光与视线，都在夜空羽那边了。

没人会去注意到倒在血泊的阿照，究竟是什么，让他这么执着。

此时的夜空羽情绪已经达到了极限，那充血的眼珠，手上的青筋，不稳的呼吸，都隐喻着他的痛苦与恐惧。

窒息。

相信在座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是五味掺杂。

就连墨沉舟也是如此，夜空羽前世对墨家施于援手，对她多加照顾的回忆，如同回马灯飞速闪过……再到这跌坐在地上的夜空羽。

仿佛他们二人，融为一体。

是啊，他是他，他也是他。

原来每一段感情，都有這么巨大的代价吗？

墨沉舟失神了，她无法联想这次的风波会给未来的他们带来什么不可磨灭的影响，也有些罪恶感。

要是，要是自己没有被阿照帶走，这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啊！！！”

夜空羽好像疯了一样嘶吼着，如同一只野兽乱撞，一直在带着石子的泥巴上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了也没有知觉。

墨沉渝面色一僵，下意识要去阻止他自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我该死，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夜空羽声中带着几分哭腔，在雨中显得很压抑。

“轰一一一”

“对不起……对不起……”夜空羽一直喃喃着，他摇摇欲坠的站起身来，往墨沉渝那边走去。

夜空羽不知道在墨沉渝身边说了什么，墨沉渝面色倏然一变。

阿渝，你杀了我。

墨沉渝耳边像炸开一样，雨水仍然不留情的冲洗着大地，在掩盖着这不为人知的真相。

“你疯了。”墨沉渝声音有些沙哑。

他说了那么多，墨沉渝从始至终只有惊讶，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骂出来，此时这轻飘飘的三个字依然没有太大的波澜。

就是因为他什么话都不说，才会让他更加心虛，更加愧疚。

“死在你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夜空羽咧嘴一笑，比哭还难看。

墨沉渝为什么，不要杀了他？

他宁愿墨沉渝愤怒，对着他拳打脚踢，对着他破口大骂，一刀挥下来杀了自己，把自己碎尸万段……可墨沉渝没有这么做。

“不值得。”墨沉渝这一字一句砸在他的耳畔，他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脑海中只回放那三个字。

不.值.得？

像他这样的人，也配得到墨沉渝的这句话吗？

夜空羽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墨沉渝大抵是受不了夜空羽这种疯疯癫癫的模样吧，直接弄晕他了。

这些事情，他们还是需要好好消化一下的。

无论是对于墨沉舟还是墨沉渝。

卫风这下终于回过神来了，恐惧的抱起了阿照来：“阿照！你别吓我！”

“喂！你快醒醒啊！”

“止血散……止血散……”卫风连忙找起来，但这伤势注定了他的死亡。

卫风狠狠的瞪着夜空羽，要不是他还昏着，卫风一定会揍他一顿。

为什么阿照反而死在自己人的手上？这远远比死在敌军手上来得可恨。

可那是夜少将军，他杀不得，也伤不得。

他的愧疚，不是对着阿照，而是对着那个已逝的墨老将军，捅破秘密的阿照自然是头号大敌，他才杀了他。

不知道墨沉渝会不会这么想，阿照已经破坏这段得来不易的友情，又拐了他的妹妹，在他眼里阿照也该死。

“秦依呢？”墨沉渝吸了一口气，把夜空羽抱上马腹朝下挂在那边，走向阿照。

还是死了，已经死了。

随着他话音刚落，一个小女孩哭哭啼啼着跑了出来，后面还有几个人。

“是他们！快抓！”墨沉舟急切的过去，从地上捡起石子往那男人身上砸去。

这些人太可怕了，墨老将军的死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他们竟然寻得出蛛丝马迹来，把夜墨两家分裂了。

卫风现下顾不得秦依了，只知道搞死自己兄弟的溯源是他们几个人，自然是怒不可遏的追了上去，恨不得办了他们几个。

墨沉舟也想过去，可秦依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有些奇怪。

为什么秦依会在这里？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跑来闽州了？如果是阿照帶着秦依，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吧？

印象中，阿照很疼妹妹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

“哥哥！哇呜呜呜一一一”秦依哭得稀里哗啦的，抱着阿照大哭起来。

“哥哥，他们抓我过去的地方好冷呀……他们还经常不給依儿食物吃的，快去帮依儿揍他们呀哥哥！”秦依一直晃着阿照。

没有回应。

“你为什么不抱着依儿了呢？你之前说过，你会陪着依儿一辈子的……”秦依抱着阿照，泪水也流了下来：“骗子……你们都是骗子……说好会一直陪着依儿的……”

“明明你们都说好的！不是吗？为什么又再骗依儿？这样很开心吗？”

死亡的滋味，秦依她从小，经历过太多太多，如今……上天连她唯一的哥哥也要收回去。

那个总会笑着安慰她，说要保护玹德国百姓不流离失所不受战争之苦的哥哥，已经不在了。

“墨哥哥，你怎么不杀了他？！杀了那个混蛋！”

秦依真的恨透了夜空羽，他杀了阿照，磕几下头，墨沉渝心软了，没杀了他。

那么阿照呢？阿照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下属吗？

此话换来墨沉渝的沉默，也换来大家的沉默。

大家都心知肚明，人是夜空羽杀的，但墨沉渝要保夜空羽，他们几人便杀不得了。

“呵，哈哈哈哈哈！”

秦依稚嫩的笑声遍了雨天，有些不寒而栗。

【“……属下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需要用二小姐换回来。”阿照苦笑着，眼底一片晦涩不明的情绪。】

“轰一一一”

雷鸣声，依旧震撼着大地。

刹那间，墨沉舟心里的一块，逐渐被震得支离破碎了。

世上的人，总有想拼了命去守护的东西。

就像一一一墨沉舟对墨沉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