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州效外，墨沉渝总算是找到了墨沉舟所在之地，那濒临崩塌的小木屋中，天空是一片阴沉沉的靛色。

“轰一一一”

大雨倾盆之夜，墨沉渝带着卫风和几个亲兵一同过来，而那意气风发的少将军眼底尽是几夜不曾合眼的疲惫。

“少将军，二小姐……真的在这里吗？”

卫风实在是不愿信，阿照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吗？

他们从小便一起长大，一起练剑，一起驰骋沙场……这数十年的情份，让他无法相信阿照会是那种不仁不义之人。

他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一个既扛得剑保护家园，又能转过身去笑着给他至亲一个家的少年。

“无论他在不在，我都得找到舟儿。”墨沉渝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来抵，墨沉舟用不着受这些无妄之灾。

卫风一直深刻明白，墨沉渝很疼爱墨沉舟，甚至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摘给她，如今墨沉舟无端端消失了，他自然要费尽心思去寻找她。

他有多希望，墨沉舟只是因为顽皮而溜出去的，而非被人蓄意骗走。问题是他作梦都知道，墨沉舟是一个会反抗的孩子，要出门也会通知一声。除了熟人带得走她以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因素了。

“少将军，别来无恙。”

阿照扶着墨沉舟走出来，墨沉渝眼中带着几分光芒，可见到墨沉舟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心底又是说不出的失望。

还以为，阿照至少会善待墨沉舟，如今看来还是他太天真了，不用点强硬的手段墨沉舟怎么可能会屈服？

墨沉渝走前一步，阿照突然亮出长剑来，抵在墨沉舟的脖子上。

“唔……！”墨沉舟呻吟一声，没想到阿照竟然长肥了胆子，连她都敢挟持。

“你干什么！”墨沉渝怒吼着，连忙拉着马绳阻止前进。

“少将军，这刀剑无眼，您还是不要乱动为好，不然这一不小心，二小姐有可能真的就……”阿照面带笑意的劝着，雨水已经淋湿了他的头发。

卫风凝视着他，阿照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以前明明最喜欢阿照用这个笑容同他说话，可如今为何变成这个模样？

墨沉渝自然不敢前进，一时之间就僵在那边，阿照也没有乱动。

“你到底想做什么？”墨沉渝很是憋屈，他的妹妹在对方手上自己却无可奈何，只能盯着时机行动。

阿照酝酿了情绪，便开口道：“少将军，你当真以为，当年墨伯伯死的事情有那么简单吗？”

墨老将军的死，在墨沉渝这边是一个难解开的心结，听了此话自然青筋暴起：“父亲死了那么多年，你如今还提起他又有什么用？你快把舟儿交出来！”

“少将军少安毋躁，墨老将军身死一事，阿照知晓您不愿提起，但这事，与夜少将军脱不了干系。”阿照此话一出，墨沉舟心中也有说不出的震惊。

之前阿照也提过，问自己对夜空羽有没有防备之心，自己怎么可能信？如今竟然还想着要污蔑夜空羽？

墨沉渝蹙了蹙眉，他自然认为阿照脑子进了水，在那边胡说八道挑拨离间，夜空羽不会做那种事的。

“在那种寒冬之中，墨老将军曾经与青龙营合作镇压镜沧起义事件，那时候夜老将军和夜少将军都在。”阿照不在意他们几人一同投来的眼神，依然自说自的。

青龙营？镜沧国？

这事情发生的时候墨沉舟那年才五岁懵懵懂懂的，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死了一个会教自己武功的爹，又死了一个喜欢摸自己头的娘，当时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而墨沉渝面色一变，想来阿照说得没有错。

“镜沧国的那些人故意围堵，把他们二人困在一个白雪皑皑之地。那里除了雪以外，一棵树都没有，只有不断刮来的寒风，冷得连火都升不起来。”阿照注视着墨沉渝的神情。

墨沉舟静静的听着，既陌生又熟悉，但她没经历过。

“人在饥饿的时候，总会慌不择食，自己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阿照故意把话说得很委婉，墨沉舟心中也不安。

直到墨沉渝不耐烦后，又缓缓道：“安史之乱中，原守着睢阳的兵士都建议弃城逃走。可张巡认为睢阳是豫中重地，亦是江淮的屏障，因此决定死守孤城。”

“而张巡与叛军僵持到了十月份，直到城中一点吃的都没有了。他们甚至连树皮、草根都被吃光，军士们不得不杀了战马。而战马吃光后，他们就开始挖老鼠吃，吃完之后……”

“少将军你猜他们最后又吃了什么？”

阿照这句话阴飕飕的，墨沉舟都想吐了。

这个唐朝的睢阳之战墨沉舟略有耳闻，他们吃的东西……可不一般了。

当时看了这个故事，她直接睡不着了，这什么玩意，快吓死人了。

“说出背后指使的人是谁，我或许还能饶你一条命！”墨沉渝拿剑指着他，眼中的血丝更是他隐忍的愤怒。

阿照勾了勾唇，没想到墨沉渝对夜空羽的感情如此之深，说到这么明显还听不懂。

“刷一一一”

阿照的脖子上骤然多了一条血痕，他哼一声轰然倒地。

墨沉渝的瞳孔一缩，他都还没有亲自下令，这是谁干的！

他看着那明明晃晃的红色剑穗，像是明白了什么，心顿时凉了一大半。

那个人……是夜空羽。

“阿羽……？”墨沉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声音忍不住颤抖着：“你做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

夜空羽反应过来，吓得把剑扔在地上，剑落地时溅起了泥沙。夜空羽那一身玄衣倒是看不出半丝血迹，而那红色的剑穗却是染上了泥沙。

“不一一一不！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夜空羽喃喃着，睫毛也在不断的颤抖着。

他退后了几步，猛然倒在地上，眼前是阿照的尸首，那瞪大的双眼像是映着什么一般，是那雪中的真相。

“轰一一一”

雷声不留情地撕裂着一片漆黑的天空，是什么渐渐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