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陆星垣来过一次，带着一堆慰问品放下后搭着詹明义的肩膀，激动地说，“不用担心，全部交给我！”

“什么东西？”詹明义满脑子问号，被友人这个气势吓得往后退，“我过几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陆星垣自然地拉来椅子在床边坐下，虽然脸上带笑但是眼神异常认真，“那么对于把你变成这样的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什么？”詹明义皱着眉头，面对陆星垣脸上奇怪的笑容发怵，“陆星垣，你没事吧？”

“当然啦。”陆星垣眼睛眯眯地微笑，“先说说你，我看新闻上说那个人姓廖的是吗？有一点小手段小聪明在自己的家里设班教中学生上补习……啊，补习班上的学生压力过大跳楼，自己名下的一栋房产里还有一个死人是吗？”

“……”新闻里真的说了这些吗？把新闻都给翻了一遍的詹明义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所以我在来的路上就在想，搞进牢里不成问题，果然社会性死亡也是必不可少的，”陆星垣笑得灿烂又危险，“但我还是最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样……应该也不错？”

“别吧，我不想惹事。”詹明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之前发生过的一幕幕都在脑海里浮现。他没将友人说的话当真，权当陆星垣在开玩笑，他自己也不想再和廖先生有什么关系了。

陆星垣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詹明义的想法，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耸耸肩妥协，“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你今天好怪。”

“你想多了。”陆星垣笑眯眯地转开视线，打量着整个病房空间的时候注意到床前柜的手机，借机转移话题， “这不是你平常用的款吧？”

“嗯，我朋友借我用的。”詹明义一边说着拿起了手机，水果牌的手机粉嫩嫩的他一个男的用起来不觉得有什么，直到他发现帮他护理的护士玩味地偷笑他才有点尴尬。现在面对陆星垣也有点不知所措，他将手机的屏幕向上握着，尽量不给陆星垣有机会对粉红色太过关注。

然而陆星垣对友人用的手机是粉红色还是玫瑰金都不感兴趣，他笑着重重拍了詹明义两下，“你好好养伤！学校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摆平的，你要多休息也没事！”

“不用，缺席课两次不能去考试的啊。”詹明义很干脆地谢绝了友人的好意。

陆星垣听见答复后也毫不意外，“哎呀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还是老样子我就安心了。”

“我能有什么改变，不就被敲了一下头而已。”

陆星垣盯着对方头上层层纱布干笑两声，强压住想要吐槽的冲动，既然对方认为这只是被敲了一下，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眼珠子转了转挑起另一个话题，“啊对了，你出院的时候怎么样？需要我来接你吗？”

“没关系，和我一起在外面合租的那个朋友说会来找我。”李素说他出院那天她会来，所以不用麻烦到陆星垣。话说这两位也不需要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他自己可以叫grab自己回去不用管他的。

“就是那个借你电话的？那好，你出院后也是要小心一点哦！”自己的提问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陆星垣带着笑关心，“手的话怎么样？好多了吗？”

詹明义不说话，抬了抬手展示给对方已经开始长皮的手。

手臂忽然好得非常快，这算是意外之喜，这个折磨他一段时间的伤口以这么怪异的速度痊愈让他有种莫名的自信，他很肯定自己摆脱了那个女孩，现在可以开启新的生活篇章！

“我们之间就你好得最慢了，你那时候离得也不近我还奇怪你怎么好得这么慢。”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手贱。”詹明义随便搪塞过去，毕竟他总不能说是有鬼怪作祟。他垂着脑袋对手机又摸又翻，荧幕反射着他的脸，脸色比起之前有元气很多，所以他也能够很良心地说，“现在没事了。”

陆星垣伸手向友人讨要手机，“手机借我一下，我把手机号重新给你，有事情的话随时联络我。”

詹明义大方地交出手机，盯着他行动。陆星垣无所谓视线压力，一通操作后把手机转了一圈递给主人，“对了我要和你说一声，我们这个学期不是要结束了吗？学院已经开始找人问有没有人要带新生的，我自己放了一个名额，想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我就算了。”

“你嘛考虑考虑一下再回答。”陆星垣锲而不舍，“你以后找工作也不是只看成绩好就够啊，如果你课外活动好的话不是会更加分？”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们又聊了些琐事，直到外面看守的人进来通知说时间到了。

“那我先走啦！”陆星垣站起身来舒展了筋骨，忽然笑盈盈地往詹明义肩上拍了拍，“刚才我没有在开玩笑，你如果反悔的话随时欢迎。”

“什么？”詹明义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对方就已经摆摆手走人了。

詹明义也没纠结，眼神望向友人后面门口那个人，从肤色判断那应该是一个印裔。

印裔在这里非常少见，他目送陆星垣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多瞟了那个印裔几眼。

自从第一天之后，詹明义就没有见过那位杨警官，就连来录取口供的都是别的人……为什么他要想这些？把所有事抛开，詹明义收拾心情去看陆星垣都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大概是怕他有负担，慰问品中的小吃小喝和处理过的水果都被撕掉了价钱纸，许多都撕不干净，还有白色黏黏的胶在上面，他完全能想象到陆星垣心里嫌麻烦然后又不得不继续撕价钱。

他拿出水果拼盘，五颜六色的水果看了让人食欲大增。

但是他还不能就这样开动。

詹明义叹了一口气，相当无奈地看那个对于跳床特别坚持的双马尾小妹妹。

刚刚和陆星垣讲话的时候这个小妹妹也一直在这里跳上跳下很让人分心。

不过这个小妹妹不只是会跳而已，她偶尔也会趴他的床头。

詹明义想了想，将一个饭团撕开包装放到床头柜那边做供品，小妹妹马上就被吸引，趴床头柜。

他不清楚他们是不是能够分辨哪些食物是供给他们的，像现在小妹妹对袋子里其他东西都不感兴趣，只趴在饭团前面……听说他们吃东西是靠吸味道，像吸线香那样。

詹明义歪着头盯着小妹妹看，一边拿开水果的封袋空手吃起来。

“好悠闲。”

这个小女孩一点都不可怕，也没有任何恶意，他没有受到任何威胁，睡好吃好，只是每次梳洗的时候使用隔壁病房的时候站在帘子后面的还是有点小恐怖，那个人从来不说话，他觉得帘子后面的可能不是活人。

算了，不想了，反正他也快离开了。

离开了以后，他就和这里完全没关系了。

*

时间来到他出院的日子。

詹明义没有等李素的消息，独自办理出院手续，来个先斩后奏。

签好字回头要走那瞬间，詹明义敢说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鬼怪全部加起来都没有那么恐怖的画面——冷着脸的李素双手叉腰瞪着他。

“……”詹明义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他相信他乱讲话被发现的话李素说不定会毫不留情一巴掌打过来。

李素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朝詹明义伸出手，“行李给我，回家了。”

“我自己可以拿……”詹明义开口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迈动脚步走到对方身边和她一起往外走着。

李素板着脸，声音也沉了不少，“给我。”

迫于淫威，詹明义乖乖交出手中不多的行李。

李素霸气地把装行李的袋子往肩上一跨，拿出手机一心二用，他按了按手机屏幕后忽然抬起头来，“你应该不会要和我说你想去别的地方先逛逛再回家吧？”他一边说话一边展示自己手机上的电召车软件。

“没有，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好，那就一起回去。”

“……七分钟。”李素不满地嘟囔，“塞车吗？就是讨厌这里交通不方便这一点。”

“等等吧。”詹明义四处张望着想找个不会碍到人的角落呆着，李素看了他一眼然后也乖乖地跟着守着玩电话。

他大概是不理解李素的为人，所以他完全没有太多期待李素的到来；又或者是他没准备好要怎么面对李素，所以才会早早地做好出院的手续趁早离开。

詹明义在等待的时间放空自己，在不用上课不用工作也不用考虑那些个诡异事情，在这里能做的……他偷偷摸摸地朝李素那边看，大美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赏心悦目，来往的人也都会偷看李素，这确实不是随地可见的颜值，他也很少有机会和李素相处，就算他们是同个房子的租客，平日里也是各忙各的不怎么见面。

意识到旁边炙热的视线，李素皱着眉头瞪他，“看什么？”

“我……”四目交对的瞬间，詹明义赶紧移开视线看她身后的玻璃窗。就在这时，他看见那个小妹妹窗后面抬着头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和往常一样惨白无血色的脸在下一秒，猛地贴在玻璃上，脸贴在玻璃上变得很平面，又大又凸出的眼睛也贴在玻璃上，看着都感觉生理不适。

大概是詹明义的表情太不对，李素也发毛地看后面，奈何只看得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他没好气地问，“你到底看什么东西啊？”

詹明义不知怎么回答，收回视线却看见李素忽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越过她，后面的小女孩脸上绽放出狰狞的笑容。

“妈……”他一句妈嗨都还没说完，后面一股熟悉的力道抓着他的头发用力把他往后拽。他感觉到李素尝试抓住他，可是修剪过的指甲没有像上次那样来得及狠狠抓住他、掐进他肉里。

“詹明义！”

刚痊愈就被这样抓头发，詹明义踉跄了两步差点没站稳扑街。

“你他妈——”李素愤怒到了极点，恨不得把他给就地正法，但是碍于冰冷又锐利的刀尖指着詹明义的脖子，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再靠近试试。”廖先生狂妄地笑了笑，把刀尖抵在人脖子上，只要一用力大家就都能看见皮开肉绽附加血溅的画面，“别过来，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廖先生就这样拖着他一步一步退，退到了行车道上。人质在手他啥也不怕，哪怕有人见义勇为开车撞上来，他也能马上拉詹明义一起死。

相比围观群众，詹明义倒是淡定许多，他甚至想要询问对方：这把刀是认真的吗？是谁说的商品不能有损伤？只有他自己还在这个人设里吗？

他们在行车道自然会影响交通，排起长龙的车子在后面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开始按车笛催促前面快点行动，廖先生被逼的不耐烦，一手夹着詹明义的脖子持续用刀指着另一只手狠狠敲向旁边的车子，明目张胆地抢车。

而且里面的人居然还真的开车锁，詹明义一阵无语，被拽着进后座后冷静一看前面是一个戴眼镜的女司机。

他们两个仓促地对了一个眼神，詹明义就被拉上了车，然后刀子依旧在脖子上。

没有太多交流，廖先生命令女司机快开车。

“去哪里？”女司机怯怯地问了一句。

“快开车！”

车里收音机播放着的音乐悠扬悦耳，但在这种气氛下谁都没心情欣赏。

詹明义庆幸于自己现在还不会有生命危险，对脖子上的冰冷也逐渐麻木，然后他后知后觉自己错失了逃跑的好时机。

刚刚廖先生在抢车的时候他争取一下应该还是能够逃走的。

目前好像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坚信只要他还作为人质被挟持着，他就不会受到伤害……大概。

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存在感减到零，把自己放在人畜无害没有威胁的那个设定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廖先生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他现在最好就是尽量配合，不要激怒对方。

“都是你的错！”廖先生压着刀更接近詹明义，失去理智地怒吼，“为什么要像一个弃子一样对我！我没有被抛弃对吧！我一直那么尽心尽力像狗一样工作讨好！”

詹明义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对于没办法沟通的人他也没打算做什么反应。

“对！你看我现在不就能够跑出来了？所以只要把你交出去……”

他的脑子里响起了在廖先生房里接听电话时候听到的那个声音。

他还是很在意那个人是谁，然后廖先生现在是要把他交给那个男人吗？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他突然浑身都冷了起来，周边的温度骤降，冻得刺骨，鸡皮疙瘩都起了。

“老师……”

诡异的女声并不是前面的女司机发出来的。

詹明义僵硬地转头，正面对方车窗外那双红色的眼睛，趴在窗上的是后来在廖先生屋子里死掉的那个女孩。不等他从惊恐钟回神，车顶上面猛地传来咚地好大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高空狠狠砸在上面。

——老师。

随着另一把女生声音传来，他感觉到有什么滴在自己头上，令人不适的腐烂恶臭充斥着整个空间。

“妈嗨……”他完全不敢抬头看上面那位，眼神也不敢从那双红色眼睛上移开。尽管背后靠着椅背已经退无可退，他也还是吓得直往后缩，直觉告诉他这真的不太妙。

他之前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去怼这个女孩的？

“你想死吗！别乱动！”

詹明义听不到廖先生的话，盯着那双眼睛等着她有所行动，而对方也回应了他的期待，身体穿过车窗、穿过他的身体带来能让心脏慢跳半拍的彻骨冷意。不必再面对恐怖身影让他稍微松一口气，但是下一秒，从上面垂下的头发碰到他的脸，放松状态又被这么一吓，他控制不住自己往旁边躲，刀刃毫不意外地在他脖子上划了浅浅一道痕，血的味道与车子室内的柠檬清香剂交缠。

——老师。

“妈嗨。”

 “你搞什么……喂！你又做什么停下来了！！” 廖先生刚要发作，司机忽然踩刹车的后坐力让他脑袋和前面头靠枕亲吻，他马上就转移了发火对象。

女司机解释，“不是……前面被堵住了……”

廖先生一看果然塞车了，怒不可遏，“你是故意的吗！”

“不，你也没说要往哪里走啊……”

血的味道越来越浓，詹明义自己一个人仿佛与司机和廖先生不在同一个时空里。

他呆呆望着那两位女鬼一左一右抱住了廖先生，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扑鼻的血腥味给脑子带来一阵刺激。他摸了摸鼻子，果不其然摸到了温热的鲜血，意识到自己流鼻血后他脑子里顿时晕乎乎的，鼻血止不住一直从鼻子流出跌落在他手上、衣服上，他看着自己满手鲜血眨了眨眼睛，抬头想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却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