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然见秦哲翰被她一剑杀死，走到窗旁，看着碧蓝洁白的天空道：“ 正庭哥哥，我已经将秦哲翰杀了，帮你报仇了。你在天上看着我，也会不会感到高兴？可是……就算我帮你报了仇，你还会下来见见我么？” 

只听楼梯间 “ 笃笃笃 ” 声响频密传来，显是有好几个人正往楼上走来。吾然见有人即将来到，秦哲翰尸首分离鲜血淋漓的模样，自己又拿着一柄长剑站在身旁，不免会惹上麻烦，于是想要走到楼梯的另一侧，然后在来者的身后直接从楼梯间纵下去底层，随即离开。

不料才没走出几步，有一人娇声叫道：“ 妹妹！” 吾然心头一震，听这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不是史红石来了还能是谁？不止红石来了，何梓琼和殷武杰也来了。史红石看见秦哲翰的尸身，“ 啊 ” 的一声吓了一跳，颤声道：“ 妹妹……你……你杀了秦哲翰？“ 吾然冷道：“ 他杀了我的正庭哥哥，我不将他杀了替正庭哥哥报仇，如何对得起在九泉之下的正庭哥哥？” 红石道：“ 妹妹，你知道你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吗？我何时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妹妹啊？” 

吾然道：“ 我没有变，只是你还没完全认识我罢了！” 史红石激动道：“ 我会不认识你？我养了你十年，当你作亲妹妹一样，你是怎样的模样，我会不清楚？在这世上，除了我和谅叔，没有人再过了解你了！” 何梓琼道：“ 吾然，你曾经正义凛然地说过，你要当个行侠仗义，救世济民的侠女。你还记得么，你最讨厌的，就是为非作歹，视人命作蝼蚁的无耻小人。你瞧瞧你现在怎生的模样，你随随便便就杀了秦哲翰，虽然秦哲翰这等人是该死，但你也不能就这样将他给杀了啊！” 

吾然道：“ 够了！你们别再烦着我了！” 红石拉着吾然的手说道：“ 跟我回去，跟我回去襄阳见你师父！” 吾然甩开史红石的手，道：“ 放开我！襄阳我是要回的，不过我回襄阳是为了跟叔叔翻旧账。过得几日，就是十二月三十了，我跟他在这天有个仙雨楼之约，我不得不去。” 史红石道：“ 难道年三十晚你还要动手打架吗？万一……万一有什么不慎，我……我们大伙还在等你回家吃团圆饭的呢！” 殷武杰道：“ 是啊吾然，我武当派每逢大日子过年，我武当上下全部人都会聚在练武台上一起吃团圆饭，一开就是五十张大桌，热闹得不得了。你难道不想跟我，还有我爹娘，师伯，太师父他们一众人吃一顿饭吗？” 

吾然道：“ 等我了结了我的事，我自然会跟你们团聚。” 踏步就往楼梯间走去。史红石喊道：“ 妹妹，你给我站住！” 吾然停了一会儿脚步，不过还是又举步离开了。何梓琼见红石的神情忧郁异常，道：“ 红石，别担心，咱们赶紧回襄阳去，避免吾然做出什么事来，阻止她一错再错。” 史红石觉得不错，连忙和梓琼与武杰走出酒楼外。

三人来到了大街上，左看右看，却哪有吾然的身影？武杰道：“ 吾然的轻功何等优越，这事恐怕也已经走远了罢。” 何梓琼道：“ 那咱们赶紧走！” 史红石和殷武杰点了点头，三人展示轻身功夫向襄阳的方向跑去

吾然一口气奔出了十多二十里有余，天色落幕了也不停步。不过她的双腿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哪会有不乏累的道理在？她这样赶路，一来是为了赶在十二月三十之前抵达襄阳，二来她不想史红石等人追上她，免得唠叨。她休息了一阵，之后又再继续赶路，用不了多少天，这天已来到了襄阳。

吾然已连续几晚不曾好好睡过，眼皮黑影重重，精疲力尽，于是在一片森林里倚树睡了一阵。不知过了多久天才破晓，她便胡乱整装了一番，才走进襄阳城内。这一天已是年三十晚，仙雨楼本应是热热闹闹，人山人海才是的。不过吾然来到了楼外，却见里边空荡荡的，鬼影也不见一只，不禁大为疑惑。随之她又想道：“ 定是叔叔来了，将楼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正想举步走入仙雨楼内，她忽然想道：“ 我真的准备好了吗？叔叔一味想着要独霸天下，却偏生走出我一个这样的眼中钉来，阻碍他成为武林至尊。他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只怕我此番进去了，就注定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出来。” 她随之想起了史红石，何梓琼，殷武杰，绝性大师和夏雨可等人，又想道：“ 就算我今日丧生在仙雨楼内，也可以和正庭哥哥相会，不亦乐乎也？只是……就对不住了姐姐这么对年的养育之恩，对不住了……他们对我的好。” 吾然所说的他们，自然是何梓琼等人了。

吾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别想那么多了，进去罢！” 才刚走进了几步，忽然有人从后面喊道：“ 喂！喂！姑娘，你要进去吗？那可不好啊！” 吾然回过头来，只见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吾然道：“ 大叔，怎么？” 那人道：“ 刚才有一个凶神恶煞的恶人，走了进去后就一言不发地，将楼内所有的人给打发出来了。这人哪，当真是恶得紧，姑娘还是不要进去惹毛了这人才好！” 吾然抿嘴一笑道：“ 多谢大叔好意，这恶人等的，就是我。” 那人 “ 啊 ” 的目瞪口呆，似乎不信吾然说的话，但吾然早就转过了头，走了进去。

只见楼内第一层并没有任何一人，于是便走上第二层去。第二层又不见人烟，吾然又走上第三层去。第三层还是没有人影，那定是在第四层了，吾然心中已渐渐没有耐心，怒气冲冲地走上第四层去。

来到了最后一楼，放眼往四方打量，只见东首处的阳台，一人双手背负在后，背影威风凛凛，不禁让人不寒而栗。吾然向那人走进了些，道：“ 我如期赴约了，你还待怎地？” 那人，便是林以天。林以天仍背向着她，似乎不将吾然放在眼里，说道：“ 哈哈哈！很好，很好！我还待怎地？我约你在此，还不是替大哥看看，他的唯一嫡女，到底还剩多少成功夫在？” 

吾然怒道：“ 你不配说我爹爹！我跟你说，今日我来，是要跟你算算旧账！从前我不特地去找你报仇也就算了，今日既然难得有此机会，就一并记清楚了罢！十年前的春节，你冤枉我爹爹背叛师门，害得他在大年初一就被文峰成活生生地清理门户，害我没了个爹爹，这事可是有的？不仅如此，你还强暴我妈令我妈不甘心受辱自尽身亡，害我没了个娘这事可也是有的？你害我没有爹爹妈妈，为了你自己的名声利益可以不择手段，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林以天仰天哈哈大笑，转身过来，道：“ 替天行道？就看你有没这等本事了，你以为那么容易替天行道的么？” 吾然道：“ 就算我赔上了这条性命，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林以天点头道：“ 好！大哥生前号称 ‘ 北剑 ’，不知到了他女儿手里，剑法又是如何呢？我身旁没有兵刃，你却带了两把兵刃来，借借一把给我吧！” 吾然心想林以天对剑术可有一定的造诣，不过对棒法却一窍不通，于是她也不假思索，伸手到后腰间抽出了九然神棒，往林以天掷去。

林以天伸手接过了九然神棒，细细观看，点头道：“ 当年大哥的心血，果然非同凡响。哼！他既然将这等好东西自己收着，只传给了她的女儿，未免有点太自私了罢？” 吾然道：“ 别多说废话，要打的，就快点儿！” 把手往后伸，拔出了正君剑，对准林以天。

林以天握好九然神棒，点头道：“ 今日既分武功，也决生死！” 右足往地一点，飞身到吾然身前，挥棒当头打去。吾然把身子一侧，九然棒在自己的身前挥过，掀起的疾风吹得脸颊隐隐作痛，可见林以天这一棒使了多大的力道。吾然伸剑一招 “ 夜星无际 ”，只戳向林以天周身的大穴要脉。林以天挥棒碰向吾然剑身无锋的一面，格开吾然每一剑的来势。其实吾然也不敢使尽全力与九然神棒交接，只因为正君剑锋利得很，深怕会劈断了父亲留给自己得唯一遗物。

只见林以天伸棒往自己胸口上的 “ 膻中穴 ” 点去，吾然把剑往胸前一挡，哪知林以天突然从空改道，直往吾然右腿上的 “ 足三里 ” 穴上点去。吾然万万没想到林以天竟然能在高速疾伸的当儿，忽然改变方向，往自己腿上的穴道点去。

吾然伸足绕过九然神棒棒头半圈，然后踏在棒头上，使劲往地上踩去。林以天见九然神棒被制，连忙把手往后一拉，哪知那棒却原封不动地被吾然踩在脚下。林以天一惊，要是自己再不撒手放开，吾然趁机一剑挥到，自己命就顿时丧失。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林以天连忙放开了九然神棒，往后纵开。吾然见林以天放开了九然棒，趁棒还未落地将际，左腿倏出踢向棒头，九然神棒向林以天飞疾而去。林以天见状，这九然棒已高速飞来，连自己也未必可以伸手稳稳接过那棒。他顾全大局，只好忍心放弃了唯一一把兵器，闪开一边，那棒虽然飞疾了一段时间，但余力却丝毫不减，一支箭似的往阳台外飞去，跌到了大街当中。

吾然见林以天丢失了兵器，依照江湖中的规矩，以兵器对阵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实在是卑鄙的行为。于是吾然把剑放到身旁的桌面上，道：“ 你丢了兵器，咱们拳脚上比一比！” 林以天道：“ 好！求之不得！” 双脚踩个马步，双手上扬架势，那是武林人士比武之前会做出的花样，表示已准备好等待对手出招。只听林以天又道：“ 你是我侄女，乃是晚辈，我就让你三招！” 

吾然听后，虽然长辈让招给晚辈的规矩，这是有的，但吾然依旧不大相信林以天的话。林以天看着吾然的脸色，哪能猜不透她的意思，冷笑道：“ 难道这一点小事，我这个做叔叔的也要骗你不成？” 吾然道：“ 好！那你看好了！” 踏步上前，一招 “ 桃花落叶拳 ” 是将开来。林以天见吾然的小小的左拳击来，旁人看着不免觉得像是个小孩子与大人打架一般滑稽，却谁也没料到吾然这拳可是有着排山倒海之势，一拳击中了身子，谅你也是武林高手，也万万抵挡不住，不是身受重伤就是内脏爆裂而死亡。

林以天连忙俯身闪过，吾然左拳从自己的后脑上狠狠挥过。只见吾然一拳打过，第二招又随之到来。这一招，吾然用的是 “ 微拂碧风掌 ” 中的 “ 春风和气 ”。手掌未至，声势先到，林以天只感左腹上一股强而不尽的掌力直逼而来，左腹上受的都不是滋味。但此刻他为了遵守 “ 三招 ” 诺言，除了闪避吾然的来招之外，就不可向吾然回招了。林以天见自己已被吾然的掌法所笼罩，别无他处可逃，脑子灵机一动，连忙纵身从吾然的身旁窜开了去，来到吾然的后方。

吾然转动身子，手上却丝毫没有停歇下来。身子转向林以天，右手蓦地顺势击出，“ 如来佛掌 ” 中的一招 “ 举头三尺 ” 呼之而出。林以天见吾然发出的掌风直逼向自己飞来，却到达自己身前数尺时又绕开了来，不断在自己的身旁环绕着。林以天还道以为是自己的内功护体，哪知这掌法向来就是这个样子。 

吾然使出这一招，只因她知道这已是第三招了，唯有先声夺人，之后再乘胜追击，才可以从林以天手中抢下攻势，逼得林以天只有挨打的份。“ 举头三尺 ” 的威势消去，吾然趁势追击上来，双掌往前推出，一招 “ 佛光普照 ” 猛地里向林以天招呼。林以天右手化掌伸出，使出来了 “ 聂魂暗阴掌 ”。

两掌相接，吾然只感一股寒冰阴凉的感觉从林以天的手掌传至自己的手中。林以天却感觉一股灼热难当的刚阳劲道从吾然的手掌传抵至胸口，不免暗暗心惊，心道：“ 这女娃明明是女流之辈，却何以有如此刚阳至猛的内劲？这还有道理在么？” 只这一下的分心，吾然手上已趁虚加劲，震得林以天推开了几步。林以天一惊，心想要不是自己的功夫到家，眼下早已没命。

林以天安抚了心情，道：“ 你这女娃当真不错，还优胜过你父亲当年。” 吾然道：“ 废话别说那么多，我今天来，是要为我死去的爹娘报仇的！跟仇人，不必有那么多闲话。” 林以天道：“ 难道，咱们的叔侄情谊，是那么肤浅的么？” 林以天此时已肯定自己再斗下去，势必败在吾然的手下。心想只要可以拖得一时半刻，待自己的元气恢复许些，那也是好的。

吾然哪能不知林以天的鬼心思？她道：“ 你别以为，这么容易就可以套我说话，好让你恢复元气。我偏生就是要你力竭而死！” 右足一点，霎时间便来到了林以天身前，一招招 “ 微拂碧风掌 ” 是将开来。

为了拆解吾然的掌法，林以天已从 “ 聂魂暗阴掌 ” ，到 “ 森幻玄拳掌 ”，再到 “ 华峰无极掌 ” 地反复使上来，却没有一套功夫能搞得定吾然。林以天心中一骇，暗道：“ 这女娃的状态已到绝顶，更何况她年轻气盛，我却已是头发白须的老人，哪还有这么多的余力，去跟他拼搏？我今日是注定输的了，我命休矣！” 其实此时林以天也不过是五十来岁的年纪，但因他长年练习偏门左道的功夫，是以样貌除了逐渐变丑以外，年纪也变得看起来老了十几岁一般。

两人再打了将近三十招，林以天已气喘急促，手上的力道已减轻了不少。吾然见林以天的手劲逐渐减弱，心中一喜，心想再进阶几招，他势必会抵挡不住。吾然右手挥起一招许久不用的 “ 树中乾坤 ”，往林以天的胸膛上击去。林以天这时六神已散，内力再也聚集不起来，视线逐渐迷糊，头脑越来越肿胀昏花。见吾然发掌而来，自己顺其自然的举掌就格。

不料林以天的内力已因自己此刻的体质而下降，比起神采飞扬的吾然，当真是逊了几筹。只听见 “ 碰 ” 的一响，林以天被吾然的掌力震得往后飞开了数尺，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吾然走上前几步，本想当头一掌拍落，断了林以天的性命。但随即想到正在自己眼前的，乃是与自己有血肉之亲的叔叔。一时之间要亲手送了他的性命，还真的不易做到。只听见林以天颤声说道：“ 今……今日能够死在自己的侄女手上，也无怨念了。冤有头，债有主。父仇女报，天经地义。我技不如人，注定要你亲手料理了我，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吾然，动手吧！” 吾然听完林以天一言，举起了右掌就要拍下，但她也不知怎的，就是迟迟下不去手。

林以天道：“ 咋了？动……动不了手？嗯……你念在我俩的叔侄之情，也是应当的。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我来动手吧！” 右足往地上一撑，双掌举起往吾然的腹部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