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01回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3日 下午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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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呼。。。咻。。。”一名中年男子在一座庭院里舞动着长剑,发出阵阵的破空声。中年男子身穿一件浅蓝色长袍,衣服虽然称不上华丽,但所用布料甚好,做工精细,明显并非平凡人家所能穿得起的。
中年男子耍了好几式剑招,尽管欠缺霸气,但姿态潇洒优美,显然对剑术颇为了解,是一名使剑好手。
使出一招“蜻蜓点水”后,中年男子收剑了。他以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托在剑尖处,将整柄长剑举起来,低头凝视一会儿后,左手轻拍剑身数下,扬起嘴角,笑了一笑,似乎是在对手中的长剑发出赞叹。
中年男子放开左手,以右手握剑,转身欲离开庭院。就在此时,他感觉到背后有一阵非常微弱的凉风扑来;伴随着这阵风的,还有“嗖”的一声轻响。
中年男子当年曾是红心岛第一剑派——十全宗的高手,以本家战斗师的身份在江湖上活跃了有二十年之久,大大小小的战斗打了少说也不下百次,可谓经验丰富;所以他马上就知道,这阵风意味着什么。
这阵风意味着敌意,意味着杀气;也就是说,这是来自敌人的袭击!
中年男子急忙转身,右手一挥,“嚓”的一声,手中长剑在离自己咽喉仅有两尺之处挡下了一支木箭,将它弹到数丈之外。
中年男子靠着敏锐的危机感捡回了一条命,正要松口气时,却见前方半空中已有一道人影自院墙外的大树上闪了出来,一举跃入庭院,熟练地以双脚着地,随即立直身体,与中年男子四目相对。
此时中年男子稍微看清了这位不速之客:对方是个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岁,身形苗条,面容标致,头发中长过肩,扎了个半马尾。她穿着领口略大的银灰色衣服,外披一件墨绿色的紧身外衣,衣袖仅长及手肘,一双带有数条黄色圈纹的黑色手套覆蓋着手掌以及前臂,只露出一节手指;下半身的银灰色裙裤也仅长及膝盖,小腿上裹着与手套样式相同的长袜,腰间两侧挂著好几样物件,左手还拿着一面直径约一尺、边上带有锯齿的圆盾。中年男子于是立刻知道对方是一名战斗师,且颇具实力——只因她身上所穿衣装,是只有高手才会花心思定制的战斗专用装。
中年男子感觉到接下来恐怕少不了一场恶战,遂调整姿态,意图摆出一副武术宗师的模样——根据他的经验,在开战前营造气势也是很重要的一环,若能够在气势上力压对方一栽,便会使对方心生畏惧,那战斗时不免畏首畏尾,自己就可占得上风。
当然,与对方搭话,用洪亮的声音和威严的语调表露自信与霸气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于是,中年男子对着绿衣女子说话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说的是非常泛用的这八个字,但用来营造气势倒也很合适;然而话音未落,绿衣女子便已冲向中年男子,瞬间就奔到对方跟前,左臂挥出,用圆盾击向对方。
中年男子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右手提剑格挡。绿衣女子此击的力道极强,中年男子接下后稳不住身子,连退了几步;也就在这时,中年男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并非因为他被女流之辈打得露出狼狈之态的缘故,而是因为在近距离内与对方再次互望后,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强大的戾气。中年男子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露出这种戾气的人,绝不会抱有允许所盯上的目标从手中逃脱的想法。这对于那目标,也就是此刻的自己来说,无疑是可怕的。
绿衣女子没有给中年男子喘息的机会,见对方后退,立刻逼近,左臂迅速挥出一击,紧接着右手也握拳击出;中年男子来不及闪避,只能继续接招。
两人就这样打了将近二十手后,中年男子便暗道不妙:原来他与绿衣女子缠斗起来后发现对方速度、力量兼具,而且左右手并用,时而一攻一守,时而怒涛连击,在确保自身没有破绽的同时还不断地制造有威胁的攻击,配合得极好;更关键的是她将距离拿捏得非常准,每当中年男子想要后退时便马上逼近,把距离始终控制在拳头可至的范围内。如此一来,绿衣女子所使武器虽短,运用起来却灵活得很,可攻可守,威力着实不容小觑;反观中年男子所使长剑却难以找到好的出击角度,即便用于格挡也是略为勉强,完全处于劣势。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老夫?”中年男子喘着气问道。虽是在激战当中,但碰上如此强敌,中年男子还是忍不住要追问对方的来历和目的。
“我要拿你的血,祭复仇之战的大旗。”绿衣女子冷冷答道。
二人再战数手之后,中年男子终于阵脚大乱,身前露出破绽;绿衣女子自然不会漏掉这等良机,右腿由下向上急踢,踹向对方前胸。
“啊!”中年男子被踢中后惨叫一声,身体飞出两丈之外,落地时连滚数圈方才停下。当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转过头去寻找绿衣女子的身影时,却见对方右手已从大腿外侧抽出一张短弩,左手将弩臂尾端的机关往后一拉,接着右手扣动扳机,“嗖”的一声,一支木箭便朝自己飞了过来。中年男子来不及闪避,只能挥剑挡下,但随即又有两支木箭“嗖嗖”地向他飞来,“哧哧”两声,分别刺入其胸口和眉心。
“你。。。”中年男子口中传出微弱的声音,双目直直瞪着绿衣女子,随即眼珠一转,头一歪,死了。
绿衣女子见已得手,也不多瞧中年男子的尸体一眼,转身便欲离去;岂料就在此时,背后却传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
“爹,出什么事了吗?为何那么吵。。。爹!?”
绿衣女子急忙回望,发现庭院角落连往厢房的通道处站着一名年轻男子。
“爹!您这是怎么了爹!?爹啊!!”年轻男子刚一踏入庭院,便瞧见父亲身中两箭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惨状,不由得大吃一惊,冲上去抱起父亲遗体,大声哀嚎起来。
绿衣女子一脸厌恶地望着年轻男子,嘴裡发出“啧”的一声,随即右手举起短弩瞄准对方,左手拉动机关上弦后扣动扳机,射出一箭;年轻男子侧身一躲,木箭自他脸旁数寸之处掠过。
“你。。。你。。。喝啊!”年轻男子抬头用悲愤的眼神望向绿衣女子,大叫一声后随手捡起父亲的剑,径直冲向对方。绿衣女子也行动起来,快步迎向年轻男子,同时右手收到腰间,然后猛地朝前方一拉,手上登时多了一柄反手剑,接在弩的把手下方。两人一近身便立刻挥舞手中的兵刃缠斗起来,或出击,或格挡,发出“叮铛叮铛”的铁器碰撞声。
年轻男子自幼得父亲手把手指导,剑术的造诣自是不错,再加上年轻力壮,精力充沛,实力比父亲更胜一筹;然而面对左右手兼使武器的绿衣女子,仅右手执剑的年轻男子应付起来依旧倍感吃力,差不多三十手后便落了下风。
再过数手后,年轻男子终于还是招架不住了。只见绿衣女子抓准时机,右手剑自右侧斜下急挥,“唰”的一声,在年轻男子身上划出一道伤;年轻男子顿时感到腹部传来一阵疼痛,下意识地用左手按住伤口,同时身体旋转着退出数步,稳住脚跟后再抬头望向绿衣女子,却见对方已将左手搭在右手弩的尾端。年轻男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即右手紧握长剑举至身前,准备迎接那可怕的射击。
绿衣女子随后果然扣下扳机,发射一支木箭;可是年轻男子并未瞧清来箭,右腿倒却感觉到了一阵疼痛。
“啊!”年轻男子不禁呻吟一声,低下头去查看自己的右腿,发现小腿竟已赫然中箭。原来绿衣女子知道年轻男子在察觉自己要发射弩箭后,情急之下必会用手中长剑护住上半身的要害,如此一来下半身就会有隙可乘,故她选择朝下射击,虽不能一箭毙命,却可确保命中。
年轻男子瞬间连受两伤,尽管都不致命,但一时间内疼痛感贯彻全身,加上这是之前从未遭遇过的恶战,故顿时阵脚大乱;待他缓过神来,再度抬头审视前方时,却惊见绿衣女子已经掠至自己身前右侧,右手剑猛然劈出——这一剑,他自是闪避不及。
绿衣女子冲劲极强,右手剑划中年轻男子咽喉后,双腿又继续踏出好几步方才停下;随后,绿衣女子便听见身后传来“噗咝”的一阵声音,紧接着又传来沉重物体碰撞到地面上的巨大声响。她稍微侧过身子,斜眼向后望去,只见鲜血正从年轻男子的咽喉喷涌而出,其身体则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绿衣女子右臂猛地挥了几下,将剑上的鲜血甩掉,跟即大步奔跑起来,在院墙前奋力跃起,立时跳到了比墙头还高的半空之中;她让自己的双脚落在墙头上,再度发力,一举蹦到院墙外的一棵大树上,身影没入深绿色的树叶里。
“哒哒哒哒哒哒。。。”七匹骏马在山林的小路里飞快地奔跑着,发出响亮的马蹄声。每匹马上各坐着一人,全都身穿蓝袍,色调、样式几近相同,唯独冲在最前方的青年男子的衣服上比其他六人多绣有几道花纹;七人身上都带了一把长剑,或挂在腰间,或系在背上。烈日当空,七人个个汗流浃背,但脸上神情严肃,双目直视前方,双手紧握缰绳,似乎恨不得胯下的马跑得再快一些。
约莫一刻钟后,七人七马总算出了山林,再奔驰数里后,立时便有一座乡镇映入眼帘。乡镇的门岗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满腮浓髯的大汉,一个是面容青涩的年轻小伙子,见到七匹骏马自远处飞奔而来,立刻走上前去迎接。
双方碰面后,自乡镇走出来的两个人双手抱拳行礼,满腮浓髯的大汉随即道:“各位同道可是从文都分舵来的?”
骑马的七个人熟练地自马上跳下,抱拳还礼,然后为首的那人答道:“不错。我姓田,奉舵主的命令前来调查李老同道父子遇害一案,后面这六位则是随行助查而来。”
“如此甚好,总算是把各位等来了。我们二人是领导安排负责接待各位的,各位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我们便是。”
“既然这样,那我们事不宜迟,烦请现在就带路至李老同道的府邸。”
“没问题。小明,你去一趟分部,告诉领导文都分舵的同道已经抵达,现在由我带路前往李家府邸,请领导也去那裡会合。各位,请。”
于是年轻小伙子先行告辞,其他人则跟着大汉前往李家府邸。众人在路上稍微讨论了案情。
“不知同道对此案详情了解与否?”田姓男子对大汉问道。
“略知一二。”大汉答道。
“即是如此,我有一些事情想先问问同道,还望不吝赐教。”
“不敢当,田同道尽管问,在下知无不答。”
“那我就不客气了。同道可知出事当日的具体情形?”
“三天前的黄昏,李老同道在自家庭院里练剑的时候,突然传出几阵怪异的打斗声。李大公子到庭院去察看情况,却迟迟未归,于是不久后便有下人再去察看,结果发现父子二人已经惨遭毒手,李老同道胸口、眉心各中一支木箭,李大公子则是右小腿上中了一箭,咽喉被利器划破。”
“可有人看见过凶手?在现场可还有找到什么证物?”
“问了李家府邸附近的所有人家,没人看见过可疑人物。证物的话倒是有,在庭院里捡到了三只木箭,和李家父子身上中的一模一样。”
“那些木箭现在何处?”
“存放在本镇分部,估计领导会把它们带上前去李家府邸,届时可给田同道过目。”
“嗯,如此甚好。”
约莫两刻钟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府邸前。这座府邸规模虽称不上宏大,但颇有气派,在这远离城市的乡镇已然算得上最高级的住宅。府邸正门上方有块牌匾,写着大大的“李府”二字。
大汉走上前去敲了敲门,不久后大门便被缓缓开了一道缝,一名身穿素服的中年男子从后方钻了出来。大汉与他说了几句话后,转头望向在不远处等候的同道们,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入府。
一行人随即依次入府。他们一踏入大门,便看见府中到处悬挂著素白之物,府中之人也都身穿素服,明显正在办丧事。一行人很快便来到正厅跟前,只见厅里停放著两副装饰精致的灵柩,周围跪着好几个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之中有的掩面轻泣,有的眼光无神,眼角还依稀留有泪痕,有的则缓慢地把手中的金色冥纸一张张送入面前的小火炉里,整个正厅弥漫着一股沉重悲伤的气息。
大汉率先步入正厅,走到一名跪在地上的中年妇女身后,弯下腰去,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中年妇女随即站起身来,转头望向正厅外的一行人,与此同时大汉稍微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进入正厅。
一行人依次步入正厅,走到中年妇女面前。跪在地上的其他人见中年妇女已经站起来迎接来客,也都纷纷站起身来。
“这位是李老同道的遗孀,旁边这几位是李老同道的子女还有旁系亲属。这位是来自文都分舵的田同道,后面六位则是跟随田同道前来助查此案的。”大汉引见道。
来自文都分舵的七个人与李家的家属们互相行了礼。
“各位自文都城连日赶来,实在有劳了。”李夫人首先说话。
“夫人言重了。李老同道是本派公认的英雄前辈,如今却和令郎双双在家中惨遭毒手,我们自然不能视若无睹。”田姓男子回道,“各位遭此巨大家变,还请节哀。”
李夫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哽咽著缓缓说道:“真相未明,凶手也还逍遥在外,叫我们一家人如何甘心?呜呜呜。。。”稍微停顿后,又道:“先夫和犬子的大仇,全仰仗各位同道了!请你们一定要捉住凶手,为我们一家主持公道哇!呜哇。。。” 李夫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哭了出来。旁边的家属们受其影响,也不禁开始抽泣。
“夫人请放心,我十全宗乃红心岛第一大派,岂能容忍同道惨遭毒手而不追究?这件事情,在还未捉住凶手、给大家一个交待之前,我决不罢休!”田姓男子道。
过了好一会儿后,田姓男子续道:“只是,现在我们急需线索,哪怕是再微小的事物也行,总比毫无头绪,大海捞针来得强。所以,还请夫人允许我们在贵府上稍微办点事情。”
此时李夫人的情绪已经稍微稳定下来,缓缓回道:“这自然没问题,各位不必太拘礼,尽管办案便是。”
“多谢夫人应允。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恐怕确实大有不敬,所以。。。”
“何事?”李夫人奇道。
田姓男子稍微扫望四周,然后轻声道:“现在这裡人多,有些不便。夫人若不介意,可否先请家人们回避一下?”
李夫人转过身去,对家裡人道:“大家先退下吧。”
语毕,穿着素服的人们便逐一离开正厅。田姓男子也示意带路的大汉暂时回避,于是他很快便也退到正厅外,并把门都关上。
待正厅里只剩下李夫人和来自文都分舵的七个人时,田姓男子道:“实不相瞒,我想开棺验尸。”
“验尸?”李夫人惊讶地道。
“不错。我想检查他们父子二人身上的伤口,说不定能看出凶手的武功路数。在完全没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掌握这点情报对锁定凶手还是非常有用的。”田姓男子回道,“我也明白如此做法确实对已逝之人颇有不敬,但是情况所需,望夫人见谅。”
李夫人沉默片刻后,稍微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多谢了。”说罢,田姓男子走到两副灵柩跟前,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对随行的六人道:“开棺。”
那六人对着灵柩行礼后立刻动员起来,三人一副灵柩,很快便把灵柩打开,再把盖住遗体的白布掀开。他们在掀开白布、瞧见死者的遗容后不禁露出厌恶的表情,大概是鲜少处理凶杀之事,对直视尸体有些不习惯。
那六人在开棺后立刻退到一边去,田姓男子则走到其中一副灵柩旁,俯下头去,开始仔细地观察起来,不久后又去瞧另外一副灵柩里的遗体。随后,他就在两具遗体之间来回走动,有时还伸出已戴上手套的手去抚摸遗体,研究了超出半刻钟之久。
“怎么样?”李夫人轻声问道。
“确实看出了一些东西,但还远不足以锁定凶手。”田姓男子低着头答道。一阵子后,田姓男子猛地一抬头,对随行的六个人道:“行了,盖棺。”然后转头对李夫人道:“再让我们去瞧瞧案发现场吧。”
“这边请。”李夫人稍微点了点头,轻声回道。
众人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了李家父子遇害的庭院。带路的大汉也跟来了。
“除了地上多出一些落叶外,庭院的情况与案发时并无两样。”大汉道,随后指了指两处地方,续道:“那裡是发现李老同道遗体的地方,李大公子则是那裡。”
田姓男子随即开始在庭院里走动观察起来。突然,他嘴裡发出“嗯?”的一声,视线停留在地上一大摊血迹附近的另一片由许多小血滴组成的血迹,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快步走到血迹旁,蹲下身去瞧个仔细。
“这片血迹既是在李大公子倒下的地方近处,估计是李大公子受了重击,口吐鲜血而形成的。”大汉道。
田姓男子沉思片刻后,摇头道:“未必。从血迹的形状来看,不像是吐血所致。”
“那依田同道的高见,这片血迹是如何形成的?”大汉见自己的推论瞬间就遭到否定,不禁反问道。
田姓男子站起身来,模仿挥剑的姿势甩动右手,道:“像这样把沾在剑上的血挥洒掉,更有可能造成这种形状的血迹。”
“原来如此。不愧是来自分舵的同道,确实比我们乡下人要有见识得多,佩服佩服。”大汉听了田姓男子的解释后,不禁发出赞叹。
“过奖了。”田姓男子回道,随即又低头盯着那片血迹,喃喃道:“这样的话。。。”
这时,一名身穿素服的年轻女子自连往厢房的通道快步走入庭院,来到李夫人面前,小声说了几句话。李夫人听了之后点了点头,年轻女子随即转身,对着通道的另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接着便有一名身穿蓝袍、头发半白的男子步入庭院,之前那名年轻小伙子紧随其后。两人走到李夫人面前,双手抱拳行礼。
待头发半白的男子行过礼后,大汉已经走到他跟前,一边行礼一边道:“见过领导。我来给您引见来自分舵的同道。”说罢便把他领到田姓男子面前,道:“这位是担任主查的田同道。”然后又伸出右掌,指向在一旁侯著的六个人,道:“这六位是跟随田同道助查而来的。”
头发半白的男子向那七人行礼后,对田姓男子道:“见过田同道,敝姓曾,是这乡镇分部的头儿。之前未能亲自迎接各位,还请见谅。”
田姓男子抱拳还礼后回道:“曾领导言重了。听这位壮汉同道说有些证物存放在分部,不知领导可带来了吗?”
“自然带来了。”曾领导答道,遂从肩上取下一个小包裹,打开之后递给田姓男子,续道:“这些木箭,请田同道过目。”田姓男子将包裹接过来一瞧,只见裡面有六支木箭,其中三支的箭头上呈暗红色,明显是沾了血。
“这三支沾了血的是从李家父子身上取下来的,另外三支则是在庭院地上捡到的。”曾领导解释道。
“这我知道,李老同道的胸口、眉心各中一箭,李大公子则是右小腿处中箭。”田姓男子回道,同时将那些木箭依次举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曾领导见田姓男子对案情似乎已颇有掌握,便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后,田姓男子将木箭全部放回包裹,交给曾领导,道:“差不多可以了。我来说说结论吧。”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方才开始阐述道:“首先是这些木箭。这些木箭身长只有大约半尺,可见并非是为远程偷袭,而是近距离射击专用。”顿了一下,续道:“这让我有理由推断,凶手只有一个人,兼用弩与剑。各位试想,如果来的是两个人,一个近身交战,另一个在旁边放箭,那若想从正面射中目标,稍有不慎就会误伤同伴。因此,那射手更有可能会从侧面或后方出手,但是李老同道父子所中之箭却皆由正面射入,所以我估计是一人所为。”
片刻之后,田姓男子又道:“接着是李大公子咽喉处的伤口。依伤痕的形状看,凶手用的应该是左手剑或右手反手剑。当然,也可能是右手剑自李大公子右肩后方回抽时划出来的,但此种出剑角度并不多见,况且。。。”说到这裡,田姓男子右手指了指地上的两摊血迹,续道:“从凶手挥洒在地上的血与李大公子倒下的地方之间的距离来看,凶手挥出那一剑时多半是在跑动中,接着在李大公子身后数步之外停下,那么后者便可以排除。”
稍作停顿后,田姓男子再道:“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凶手所用的木箭质量极佳,并不是普通工匠所能造出来的。能使剑,又善以弩射击,冷门的握剑方式,用的上好木箭,足以独自拿下李家父子的实力。。。”沉思片刻后,方才接道:“我并不熟悉这样的人物,但我可以肯定,凶手必是颇有来头。”
夜晚。
一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在一间书房的书案前来回踱步,时而低头瞧瞧左手捧著的书,时而抬头斜视上方,右手还不断轻抚下颚,似乎是在琢磨书中的内容。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大力撞开了。中年男子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门口处出现了一名青年男子,大约二十五六岁,身形稍瘦,面容成熟硬朗,神色略显紧张惶恐,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裤,外套一件领口宽大、长及膝盖的橘黄色无袖长袍;其衣装长袖与裤筒的剪裁皆做得较为贴身,方便四肢活动。此外,他戴了一双橘红色手套,右手握著一张略长于一尺的弩,左手则拿着一面呈扁长六边形的盾,覆蓋整条左前臂,最前端一角延伸至左掌外约两尺处,腰间两侧还配带着几样物件。
中年男子从未见过来者,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对方,斥责道:“你是谁?竟敢。。。”但话未说完,黄袍男子却已一脸歉意地轻声道:“对不住了。”紧接着右手将弩抬起,瞄准中年男子,“嗖”的一声,射出一箭。
中年男子早料到对方来者不善,故一直都保持戒备,见对方一有行动便立刻作出反应,侧身避过这一箭;但他却没想到,黄袍男子在放箭的同时双脚亦快速踏出数步,瞬间冲至其面前,左臂挥出,以盾尖直取其咽喉。
中年男子急忙拿起放在书案上的剑,以剑鞘护住咽喉,惊险挡住此击。然而黄袍男子随即踢出右腿,直踹中年男子腹部;中年男子被对方一脚踢飞,身体穿破纸窗,跌到房间外的砖地上。
中年男子顿时感到全身疼痛,不禁呻吟一声,随即大叫道:“来人!有刺客。。。”可话说到一半,却又收住了声——只因他竟隐约听见了阵阵的打斗声。他于是明白,不仅是自己,整个府邸都已经被敌人盯上了。
此时黄袍男子已经走出房间,左手扶住右手弩的前端下方,向后一拉,然后将弩对准趴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扣动扳机,又射出一箭。中年男子勉强翻滚著避开这一箭,随即挣扎着站起身来,往外边逃去。
中年男子一路往打斗声的来源处奔去,拐了数次弯后来到一座广阔的院子,一幅令他难以置信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只见院子裡面已经乱成一团,数十名身穿便服、手中握剑的男子正与十多个黑衣人胶着混战,另外地上还躺着好几个人,一动未动,多半已经死了。
中年男子呆愣片刻后,立即回过神来,右手拔剑,加入到院子里的乱斗中。他很快便开辟出一条道路,冲至院子中央,从背后轻拍一名头发鬓白的老年男子的肩膀,问道:“老伯!这究竟是怎么了!?”
老年男子回过头去,见是中年男子,答道:“舵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有这么一群黑衣人闯进宿舍里来,见人就砍,我们应对不及,已经有几名兄弟牺牲了!”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有个人翻滚著摔到中年男子和老年男子面前。二人下意识地低头察看,只见那人是自己的同伴,咽喉被重物打歪,已然气绝身亡,不禁大吃一惊,再抬头往那人翻滚过来的方向一瞧,发现数丈之外站着刚才的黄袍男子。
中年男子心中暗道:“不好,果然追来了。”随即问黄袍男子道:“你们夜袭我分舵,究竟有何目的!?”黄袍男子并未回答,只是左手提盾,大喝一声,朝对方冲了过去。
中年男子与老年男子立刻提剑迎敌,三人随即便缠斗起来。黄袍男子尽管以一敌二,但左臂盾面积长宽,横向一摆,就能将对方的两把剑同时顶住;此外,他还经常通过巧妙的站位和出手角度连消带打,挡下其中一人的攻击之时利用盾尖攻向另外一人,导致中年男子与老年男子一时之间竟奈何他不得,甚至略处下风。
另一方面,中年男子与老年男子的同伴们却在与那群黑衣人的对抗中逐渐陷入劣势。眼见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情况愈趋不妙,老年男子心中一急,“喝啊”地大叫一声,双手握剑举过右肩,对着黄袍男子向左下方挥砍;然而黄袍男子立刻捉住其胸前破绽,右手弩猛地抬起一射,只听“哧”的一声,老年男子直接被一箭穿心,已经挥出的剑赫然停住后“铛啷”一声掉到地上,随即口喷鲜血,双膝着地跪跌下去。
“老伯!”中年男子见同伴被击杀,不禁悲喊一声,挥剑向黄袍男子急攻。黄袍男子抬起左臂盾,防住此击。
老年男子倒下后,黄袍男子与中年男子单挑起来毫无难度,仅过十手便又抓住良机,在挡下中年男子的攻击后挥出右手弩,用弩臂前端的金属部位狠狠砸向对方左脸颊;中年男子不禁痛叫一声,连退数步。黄袍男子跟即逼近抢攻,左臂盾由上至下朝对方头顶敲去;中年男子来不及躲闪,头顶“咔啦”一声重重受了一击,眼珠一转,身体软倒在地,死了。
打倒中年男子和老年男子后,黄袍男子没有流露出任何欣喜满足之色,脸上仍是一副不安的样子,也并未主动加入周围的战斗,可一旦有敌人进入距离自己数步的范围内便会慌忙挥动左臂盾,将对方放倒在地。
不一会儿后,身穿便服的人们终于还是没能扛住那群黑衣人的袭击,一个不剩全倒在地上。这时,院子房舍的屋顶上出现了一个人,戴着斗篷,瞧不清面貌,对黄袍男子做了个“撤退”的手势。黄袍男子见状,长长呼出一口气,对旁边的那群黑衣人道:“检查工作就交给你们了。”说罢便转身离去。岂料就在此时,他身后突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提剑朝其急刺过去。
黄袍男子感觉到了身后的杀意,心头一惊,慌忙转身,左腿踏出一大步,身体再微微向前俯下,左臂盾已然送出;照此情况,当可抢先打中对方,然而黄袍男子笔直伸出左臂后却见对方仍站在距离盾尖几步之处一动未动,额头竟已赫然中了一箭,紧接着身体便往后倒下。
黄袍男子松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站在屋顶上的人,道:“多谢了,初。”
早晨。
田姓男子一行七人、曾领导还有其大汉和年轻小伙子属下聚集在乡镇的门岗处。
“田同道可还有什么吩咐?”曾领导问道。
“也没什么。。。李家遭此巨变,想必接下来一段日子会非常艰难,还请曾领导多多关照。”田姓男子答道。
“这个自然。”
“这两天承蒙曾领导和镇上的其他同道尽心招待,实在是叨扰了。”田姓男子又道。
“哪裡哪裡,各位同道大老远从分舵赶来助我等查案,我们又怎好意思怠慢各位呢?”
“只可惜大伙儿操劳了这两天,挨家挨户地查问,却还是一无所获,说起来真是有些惭愧。”田姓男子苦笑着道。
“同道无需自责,毕竟自案发当日起已经过去数天,凶手或许早就逃离本镇,寻不到线索也是无可奈何的。但我们既已将情报发给其他各地的同道们,借助大家的力量,想必迟早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但愿如此吧。如果有什么进展,一定马上通知曾领导。”
“那就有劳同道费心了。”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
说罢,田姓男子和随行的六个人向其他人抱拳行礼,然后便依序骑马离去。
随着午时渐近,一行人慢慢开始感受到气温的变化,汗滴也不断自体内流出,将衣服浸湿了一大片。
“这天气怎么一天比一天热呀。。。”一名身形略瘦的年轻男子怨道,遂问田姓男子:“我说队长,我们要不要先找个阴凉之处稍微休息一会儿?”
“这样就受不了了?就这点能耐,你好意思称自己是我文都分舵的弟子?”他旁边的一名虎背熊腰的男子道,“还是忍着点吧,要是停下来休息,恐怕就赶不及到下一个乡镇吃午饭了。”
冲在最前方的田姓男子点了点头,道:“不错,现在还得再稍微赶一赶路。大伙儿都加把劲!”
过了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一段崎岖不平、在山坡上开辟出的道路。这路有些狭窄,仅勉强可供两辆马车通过,若稍有不慎,就会摔下足有七丈之高的斜坡;但这一行人来到此处,却未有任何怯意,反倒精神振奋,只听之前要求休息的年轻人道:“很好,只要走完这条路,就到下一个乡镇了!”
“不要太兴奋了,否则一个不小心摔下右边的山坡,你小子就完蛋了。”虎背熊腰的男子道。
忽然,有个人影自长在左前方坡面上的一棵大树上闪现出来,直接落到一行人面前。田姓男子反应最快,立刻下意识地回拉缰绳,紧急将马勒住;跟在后面的六个人接着也都将马勒住。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吗!?”田姓男子对此突变颇为不悦,失态地暴喝道,随后定睛一瞧,只见这“不要命”的人是个身穿银灰色衣服、外披一件墨绿色紧身外衣的年轻女子,一双流露出戾气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