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中传来低沉的犬吠声。

启然猛地惊醒，心脏一下子揪紧。

狗。

这意味着有人。

他拖着肿得吓人的断腿往声源方向挪去，每走一步，脓水就从纱布缝里渗出，像刀刃在骨头里搅。

但他不敢停。

再不遇到人，他就真要死在这里了。

穿过几排破旧的屋舍，他看见一处残垣下升着火光。

几只狗被拴在废铁栅栏上，眼睛在黑暗里泛着青光，警惕地低吼。

火堆旁是一家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他们穿着沾了泥的旧衣服，却比启然这些天见过的幸存者都要“干净”。

因为他们至少，还有家。

启然跪着往前挪，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年纪：

“拜托……能不能……给我点水……药……我、我什么都可以……”

那一刻，他狼狈得像一条野狗，眼神却死死盯着那火光，像是盯着唯一的救命绳。

女人眼睛明显一颤，忍不住往身后拿起一小瓶药片。

可还没伸出去，男人的手已经按住了她的手腕。

“我们吃都不够，还救别人？你要她死吗？”

男人冷冷盯着启然，眼神里带着戒备与拒绝。

女人咬了咬唇，还是把手里的药片收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从破布堆里翻出一块脏得发黄的纱布，递了过来。

声音很轻：“孩子……自己找路吧。”

启然接过纱布，手抖得几乎抓不稳。

眼眶酸得要炸裂，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火光映在他憔悴的脸上，就像一只奄奄一息的飞蛾，被拒之门外。

狗还在低吼，仿佛在催促他快点滚开。

他拖着断腿往黑暗里挪，耳边全是自己的呼吸声。

背后火堆的光亮渐渐缩小，直到只剩下一点点微光。

走到一半，他忍不住停下，回头。

那家人已经转身缩进废墟里，男人在关栅栏，女人抱着孩子。

火光摇曳，却没有一丝属于他的温度。

启然咬紧牙关，把纱布死死攥在手里，继续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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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还是活了下来。

启然不是没试过一个人生活。他试过，真的试过了。

但一个人……真的太难了。

太、他、妈、的、难了。

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头，连呼吸都怕吵到什么东西；听到风吹草动都要吓得汗毛竖起，转身拿着一根破棍子瞎比划半天，最后发现只是垃圾袋飘动。饿了要找吃的，要避着怪物，也要避着人。人更可怕。

找到食物是运气，能活着带回来是奇迹。

收集信息要体力，要时间，要脑子。但那不是个坐在沙发上玩“解谜逃脱”游戏的状态，是你大脑缺水发热、双腿像灌铅、手还要握着棍子，随时准备砸人或者被砸的状态下判断“这片超市有没有生还者，有没有东西能吃，屋顶会不会塌。”

而你根本没空判断，怪物就在身后、天马上黑。

屋顶？哪有屋顶。不是没门就是没墙，不是没墙就是那墙上有血字。

不能深睡。睡深了就永远醒不过来了。有人类会来抢你仅有的一瓶水，一个罐头，甚至你的鞋子。怪物会直接拽你的腿。谁都可能是你的死因，除了你自己，你顶多算帮凶。

想吃热的？想喝热水？你得先找到易燃物，找个安全地生火，再确定不会把自己烧了、不会引来烟火追踪的敌人, 这些你得同时干。你有三头六臂吗？

你没有。

你连一双能正常走路的腿都没有了。

启然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肿起来的脚踝，鞋子早撑不开，只能拖着。他坐在某栋楼梯下，手上是个捡来的塑料瓶，里头的水混着灰。

他没火了，火柴全湿了。

他望着那瓶水，沉默良久，忽然笑了一下。

“要不要先煮自己喝点？”

他想起胡渣男说那句“给我打一根蝴蝶结”，想起小个子在废墟画蛋糕说“今天我生日”，想起黄毛在笑也在流泪。

他突然有点想他们了。

不是有点。

是他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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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然蜷在废弃车厢里，用手指在车窗上写字。

他写了“启然到此一游”，又抹掉了。

改写成：“能收留我吗？”

想了想，又划掉，加了一句：

“我可以扫地。”

再想想，又添了：“……不会偷东西。”

末了干脆补一句：“我是人。”

他盯着那一排歪歪扭扭的字，笑了。

“看起来我跟一只流浪狗的简介差不多。”

他试着站起来，腿一疼，冷汗直冒，坐下又倒地，嘴里小声骂：“靠，走都走不动了，还想被收留，谁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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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废楼那边传来杂音，有人声。他眼睛一下亮了，拖着腿想站起来，结果崴到脚倒地。他咬牙撑着爬起来，一边爬一边自己骂自己：“你干嘛啊？人家看到你吓都吓死了好吗？还拖着腿像诈尸的。”

他扒在墙边，悄悄看着那边的几个人围在火堆旁。他手里攥着一小包咸饼干，是仅有的一点吃食。

他把饼干倒出来数了数，数了又数，最后分成了五小堆。

“如果他们肯让我靠过去，我可以说这是我‘分享’的食物……”

“然后他们就会感动到哭了是吧，呵。”

他忽然大声喊了句：“干嘛不干脆当个英雄呢？”

远处的人停下动作，朝这边看来。

启然立刻闭嘴缩头，心跳如雷，小声念：“……你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