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簇摇晃的火苗在风雨里忽明忽暗。伴随着,还有人声,喧哗、喊笑、锅碗的碰撞声。
启然的心猛地一跳。
是人!
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伤腿,双手撑着泥地,拼命拖着残躯往前挪。断裂的腿骨在皮肉里摩擦,疼得他几乎昏厥,可心底那点对“同伴”的渴望,比任何痛更炽热。
血迹在雨水中稀释成一条浅浅的红线,延伸到火光的方向。
那是一群“富裕”的幸存者。
有人披着整洁的雨衣,头发干爽;有人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里面有面包、瓶装水,甚至还有罐头在反射火光。
他们围在篝火边,脸上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久违的从容。
启然几乎喜极而泣,张开嘴想喊。
但下一秒,他对上了他们的目光。
那不是欢迎的目光,而是打量猎物的目光。冷、锐利、带着算计。
仿佛他不是个少年,而是一块正在走动的肉。
有人嗤笑:“腿断了。”
另一个舔了舔嘴唇:“跑不掉。”
“能当票子。”
“也能当饵。”
每一句,都像冰水灌进启然的胸腔。
他还没反应过来,几个大块头已经扑上来。
粗糙的手掌像铁钳一样,生生扯掉了他的拐杖,另一只手顺势扯开他的衣服,翻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启然摔进泥里,惊恐地乱抓乱推,沙哑地喊:“别!我是人!我可以帮忙!”
回应他的是一脚重重踢在肋骨上,胸口塌陷般的痛让他眼前发黑。
有人低声笑:“别喊了,声音太大,丧尸闻到味过来,咱们就顺手把他丢出去。”
火光下,他们的脸被照得忽明忽暗,像是一群等着分食的野狗。
启然彻底慌了。恐惧催生出疯狗般的本能,他猛地扑过去,死死咬住一个人的手腕。
咸腥的血在嘴里爆开,牙齿差点被挣脱时的力气崩断。
那人痛骂着猛地甩手,另一人伸手来拉。
启然借机,像条濒死的泥鳅,在乱脚中拼命往丛林里爬。
手臂一次次陷进泥里,指甲折断,雨水混着血从他下巴滴落。
身后传来怒吼:“拐杖抢走了,他跑不远!”
“追!”
雨夜里,那群人的脚步和喊杀声紧紧追逐着他。火光越来越远,黑暗越来越深。
而启然,像被掐住喉咙的野兽,靠一口气死撑着往更深的阴影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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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然跌进湿漉漉的树林里,四周只有风灌进枝叶的呼啸声。
泥土黏在手心,雨水顺着额头和下巴不停流下,他浑身冰冷,呼吸像破风箱一样。
背后,追赶的脚步和叫骂渐渐远去。
他知道自己算是“逃出来”了。
可没有拐杖的他,每一步都像在生生扯开骨头。腿上血迹和泥浆混成糊状,肋骨因为刚才的重踹而火辣辣地痛。
启然蜷在一堆枯叶和草丛边,刚要闭上眼,耳边就响起沙沙声。
是风?还是虫?还是丧尸?
他一瞬间炸开,爬起来拖着伤腿又往前蹭。
心跳乱得像要爆裂,他清楚地意识到只要静下来,他就可能死。
火光会吸引人,尸臭会吸引丧尸。
这片黑暗里,他无处藏身。
夜越来越深,气温像被抽空。
他只能把自己缩在一堆垃圾袋旁,用破布盖住身体。空气里有发酵和霉味,他硬生生忍着,甚至偷偷啃掉袋子里剩下的一点半腐烂的馒头。
味道像泥混着酸水,他差点吐出来,但又拼命咽下去。
胃里翻江倒海,他蜷缩得更紧,想象着热腾腾的米饭,却越想越冷。
半夜,他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启然”
那声音细细的,像妈妈在厨房里叫他吃饭。
他眼泪瞬间涌出来,手撑着地想站起。
可几步后,声音变了,拖长,带着尖利的笑,像丧尸在夜里发出的哭嚎。
“启...然...”
他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正对着一棵枯树,手臂上全是被树皮磨开的血痕。
白天来临时,他几乎没合过眼。眼睛红肿,喉咙沙哑,脑子像被敲得嗡嗡作响。
他开始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身后一直有人跟着;有时候又觉得那堆垃圾袋里藏着什么眼睛。
他甚至开始和空气说话:“我没睡……我还能走……你们不要丢下我……”
可他清楚,这里没有“你们”。
只有他,一个残腿少年,正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在阴湿的草丛里乱窜。
当他终于熬到又一个夜晚,肚子空得贴在脊骨上,身子抖到几乎失去知觉,他突然觉得:或许,倒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就在他快要闭眼的时候,一阵遥远的犬吠声传来。
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