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安静得不像活人组的。

他们走过一片荒无，明明在几个星期前还是个热闹的城市，现在却已荒废。脚下都是灰尘与纸屑，天色黄得像坏掉的灯泡。

没有人说话。

黄毛垂着头，手指一圈一圈绕着腕上的绷带。他已经很久没跟人斗嘴了。

没人再喊他“黄毛”，也没人拿他的纹身说事。

他自己也忘了，那个每天要怼天怼地怼老赵的小孩，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胡渣男靠在一棵死树边，喘得像快断气的野狗。

他一直低烧，眼睛发红，脸上是越来越深的黑瘦。没人注意到他黝黑的裤子深了一片。

小个子给他量了体温，笑着说：“嘿，哥，你的温度快比这天还高了。”

然后他假装搞笑，假装“气氛担当”，假装日子还可以一边走一边笑。

可他一回头，背对众人的时候，就默默坐进角落，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地哭。

他把袖子卷起来擦眼泪，还自嘲地小声说：“哎哟，辣椒辣到眼了。”

没有人揭穿他。

启然走在队伍后头，头低着，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

他恨，恨老赵死得那么突然，恨小偷临阵脱逃，恨胡渣男的咳嗽，恨黄毛不再说话，恨星星的哭笑不得...

但他最恨的，是自己。

恨那个看到人倒下却不敢动弹的自己，恨那个怕死、怕饿、怕失去的自己。

恨那个被星星说“你没资格怨我”却哑口无言的自己。

恨世界为什么变成这样，像个失控的机器，不停地碾压一切。

可他又不能死。他饿，他渴，他身体颤抖着，但每一步都走得稳。

因为他发现，人啊，哪怕快被抽干了，还是会本能地往前爬。

不是为了什么高尚的理想，也不是为了别人。

只是因为，

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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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在一间破败超市前碰见小偷的。

他正坐在收银台上，吊儿郎当地和一群不认识的幸存者说笑，手里甩着一把水果刀，笑声虚浮、眼神飘忽。像是笑着笑着，随时会吐出来。

看到那群熟悉的脸，他脸上的笑一下僵住，刀也停了。

“喂，黑仔，”他的新队长是个五大三粗的光头，嘴角有一道像撕裂般的疤痕，“你不是说跟你原来的队友断得干干净净？这不，人都来了。”

小偷咽了口唾沫，想掉头走：“哦，这……早分道扬镳了。他们啊，唉，一群小鬼罢了，活不久的。”

队长没笑，只是眼睛慢慢眯起，低声说：“你不打算，证明一下？”

“证明啥啊？队长您瞧瞧，他们看起来像能威胁谁似的？啧，小子们，别误会，我们就是路过……”

“所以你是不打算证明了？”

气氛一下凉下来，像冰水泼头。

小偷舔了舔嘴唇，苦笑着转身面对旧队友。他脸上的吊儿郎当不见了，语气变得讥诮：“喂，小鬼，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不想死，把东西留下。”

他身后的队员们爆出哄笑。

“顺便把那小妞也留下来，让哥哥好好疼疼。”

小个子一愣，本能地后退半步，脸色刷地白了。

“掉胃口了吧。”小偷嗫嚅着，“他……是男的。我试过，呃，但是他……”

“男的？”

“又怎么了？”

“反正关灯都一样。”

“嘿，这么标志的男生我还没玩过呢，不知道滋味如何。”

他们围上来。

小个子哆嗦着想跑，但脚还没抬起，就被一把拖了过去，后脑勉强磕在地上，眼前一阵发黑。

黄毛怒吼着冲过来，却在混乱中被一把刀捅进了肚子。他整个人像被钉住似的，怔了一下，被踢得跪下去。伸手抓住那人的裤脚，换来的是一阵毒打。

胡渣男扑过来想拦，反被摁在地上猛踹几脚，咳出血来。

启然当时就僵了。

那一瞬间他像是回到小时候，躲在桌底下，看着世界塌掉。他转身跑了。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是“决定”了跑，而是身体自己动了。像是逃命的本能。

他跑着跑着，就被拽倒在地，几只手压着他乱抓。

“这小子想跑？”

有人一脚踩下去，正中他曾断过的那条腿。

“咔哒”一声响脆。

痛从骨头里炸出来，启然眼前一片白。那条腿原本已经接上，虽未复原但能勉强行走，此刻又断得彻底，像是骨头变成了糯米。

他咬着嘴唇发不出声，眼泪却自动流了下来。身后是黄毛的呻吟，小个子的哽咽，胡渣男的低喘。他像一只乌龟躲进壳里，无力看，无力听。

只有心里一个声音在回响...

“你变成了你最讨厌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