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能这样,这是犯罪。”
街道像被人抽干了血一样,停电后整片城区只剩下日落下黯黄的光,一家家商铺铁门被撬开,玻璃碎成糖霜一样落在地上,踩上去咯吱作响。
便衣警察老赵还穿着他那件浅灰色夹克,整整齐齐,像个仍活在两天前的电视新闻里的人。他站在马路边,扶起一个跌倒的老太太,声音很认真:“学校那边是避难点,先过去,慢点。”
暴徒从他身后冲过去,三五成群,背着空袋子冲进便利店,抢粮食抢水,甚至连展示柜里的黄金项链都顺走。
老赵看不过去,追过去劝,嗓门不小:“喂!喂!你们不能这样,这是犯罪!”
没人理他。
他拦下一个正拆摩托车的小年轻,对方叼着口香糖,头发染得跟鸽子蛋一样亮。
“你这是盗窃,我要拘捕你。”
那人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有病?这都什么时候了?”
“任何时候,法都不能不在。”老赵掏出手铐,啪地一声把人铐住。
“……就因为我看起来比较好欺负?你是不是看人下菜?”
“你现在认罪悔过,也许还有机会缓刑...”
“缓你个...”小偷挣扎着去摸老赵身上的钥匙,“你赶紧放开我!真不是我说...你看前面!”
突然,街角传来一连串尖叫与玻璃爆裂声。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撞破药房门跑出来,紧跟着五六个身影蹿出,全身伤口裂开,眼神发红,动作不对劲。
有人喊了句:“咬人了!他们咬人!”
老赵本能拔出枪来,对空开了一枪,“别动!停下!”
那些人不仅没停,反而全体扭头朝他看了一眼,下一秒,如猛兽般扑来。
老赵腿都软了,还是大喊:“我是警察!你们这样是……是故意杀人!”
“别讲了他们疯了!!”小偷破口大骂,“你讲道理他们听得懂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奖杯!”
小偷疯了似地拽手铐,钥匙又找不到,连拖带拽把老赵往小巷里拉。
“请求支援!我是市局第九分...喂?喂!”老赵的对讲机只传来沙沙杂音。
小偷还在骂骂咧咧地摸警察的口袋找钥匙,一边拽着他往后退:“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跑啊!”
老赵却定在原地没动。
他不是没看见那些人。那些冲过来的、披着血、走路像木偶的人。他不是没听见尖叫,不是没感受到危险。他只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想去制止。
“我是警察……”他喃喃说,“他们……他们是市民……”
那几个人影越来越近,跑动中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他们的脸……
老赵看清了。
他们的脸不完全破坏,也不完全保留,恰恰好地落在「不像人也不像鬼」的那条线上。那是一种接近小丑的脸,嘴角被扯开,眼睛空洞像玻璃珠子,还有人鼻梁处断了,脸皮挂下来,像在笑,又像哭。
那一瞬间,他恶心得反胃。
那是……人吗?
那种脸……那种步态……为什么他会发抖?
“操你快跑啊他们冲过来了啊!!”小偷嗓子都破了。
老赵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枪还在抖。
他该站在最前面。那是他过去十年学到的东西。
但现在,他只想跑。
“……快走啊臭警察你再墨迹我---!”
啪!
小偷下意识扯着他的袖子,被他带着拔腿往回跑。可两人被手铐铐着,老赵个头大、腿长,却犹豫着脚下绊绊撞撞。
小偷气到想哭:“你跑个屁跟大鹅似的,能不能抬腿?!”
“我、我跑着呢……”老赵试图加速,结果一脚踩空,“诶诶诶”
“我靠别摔啊!”
两人差点连滚带爬地撞上街边电线杆,手臂拽得死紧,小偷的袖子都快被磨破。老赵的鞋飞出去一只,脚后跟都被磨红。
“你带我去哪儿啊?我家在那边你往反方向跑了!!”小偷暴躁到跳脚。
“我家就在这条街口……再坚持一下就到了!”老赵脸都吓白了,一边喘气一边回头。
他们身后,那群怪物追得越来越快,其中一个摔倒了,膝盖骨整个翻了出来,却没停半步,像只失控的玩偶冲上来。
两人冲过路口时,不小心撞翻了一个杂物桶,老赵脚下一滑,膝盖磕得发麻。与此同时,一串金属轻响“叮当当...”滚落进路边排水沟。
是钥匙。
但是他们没看到。
没人注意那把可能是唯一希望的小钥匙,它滚进黑色的铁网下,掉进积水粘稠的阴沟里,像没来过一样。
两人踉踉跄跄撞进老赵家楼梯口,小偷一脚踹铁门:“快开门快开门啊你家怎么那么破!!!”
“我们这是传统防盗门!你踢坏了我自己修!你轻点...”
砰!
门关上的一刻,外头那群东西也到了,撞上门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还有爪子抓玻璃的那种尖锐摩擦音。
屋里一片黑,只有墙上老式应急灯发着冷蓝光。
他们背靠着门坐下,像两条刚被拉上岸的死鱼。
小偷喘了五分钟才发出声音:“……你家以前治安就这么差吗?”
老赵整个人快蒸发了,只回了一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该抓你。”
“啥?”小偷瞪大眼。
“因为你骂我那句,好像对了。”
小偷抱头:“我去……先是断水、停电、没网……现在吃人的疯子也到处跑。”他抱着脑袋,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这世界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出来撬辆车,怎么就进恐怖片了啊!!”
老赵也坐地上,像是在思考宇宙的真理,半晌挤出一句:“……也许是一种……集体癔症?”
“癔你大爷。”小偷翻个白眼,暴躁到不想说话了。
两人沉默几秒,气氛一度微妙。
老赵突然想起点什么,努力露出一丝体贴:“我去给你倒杯水。”
结果一用力站起,小偷猛地被往前拽了一下。手铐还在。
“哎哟!”他毫无防备,扑倒在地,膝盖直接磕地板,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能不能别乱动!!”
老赵一脸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两人对视,气氛尴尬得像是刚刚表演了一段双人摔跤。
“钥匙。”小偷黑着脸坐起来,“你还想锁我到什么时候?钥匙呢?”
“在……在这。”老赵连忙翻口袋,翻外套,翻裤子,翻成一团,什么都没。
小偷眯眼:“……拜托,别告诉我你没有钥匙。”
“我……应该有的啊……”老赵语气越来越虚,一边翻一边自我否定,“我记得放……裤兜……或者夹克……不是,我早上出门明明...”
“你这是公器私用还没准备好工具?!”小偷也急了,直接上手:“让我来,我就不信你能把一把钥匙藏出花来...”
于是他直接扒拉起老赵的衣服,翻翻口袋,抖抖袖子,甚至撩起衣摆往裤腰里看了一眼。
“……你裤头松紧还挺好啊。”小偷冷笑,“但钥匙呢?”
“……不是吧?”老赵声音变成蚊子大小。
“你给我说实话。”小偷冷冷问,“备用钥匙有的吧?”
“……有的,有的,当然有!”老赵眼睛一亮。
“在哪?”
“……总警察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