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然一边跑,一边对自己念着:“回去就安全了,回去就安全了……”
这句话像咒语。像小孩子在梦里怕鬼时会念的那种“妈妈在我就没事”,没有用,却又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摔了不知道多少次,裤脚早就湿透,腿上黏着什么,脚趾一阵阵发麻。每次摔倒,耳边都会多几声“嘎吱嘎吱”的追逐声。黑暗像活物一样张着嘴。怪物们从地面、墙缝、阴影里冒出来,好像它们不是被制造出来的,而是早就埋在这世界底色中的东西。
他根本没法顾得上找食物,甚至篮子早在躲避中不知道丢哪去了。他身上只有一把快断了柄的水果刀,肿胀的腿,还有喘不上气的肺。
终于,看见那栋屋子。窗户还亮着,像一双眼。
他几乎哭着冲过去:“是我!快开门!启然!是我!!”
他拍着门。门却没有开。
他拍得更大力:“我没被感染!真的!是我!!我只是太累了……拜托你们……”
有人在里面窃窃私语。
“他好像……被跟上了……”
“门不能开,开了大家都死。”
启然愣住了。
下一秒,门后传来拖动家具的声音...
咚、咚、咚。
是他们在加固门。
不是没人听见,是他们听见了,却选择了把他关在门外。
“星星?星星你在里面吗?!”
他声音发抖,眼神涣散地望着那道木门,仿佛能透过缝隙看见她的影子。
没人回应。
他慢慢收回手,转身。
风吹来,他冷得直发抖。
身后,是咬牙切齿的黑暗,是成群结队的怪物。
前方,是人类的门,却不再为他而开。
咬牙然后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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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腿像灌了铅,耳边的尖叫和咀嚼声混合,身体不听使唤。就在他准备闭眼,任由怪物们撕开自己身体时...
一只手,猛地从黑暗中伸出来,拽住他!
“这里!”
是人类的声音。
他没思考,甚至没确认那是不是陷阱,就像本能被拉动一样,扑向了那道缝隙。
脚后跟几乎被追上的怪物咬到,身体跌跌撞撞冲进一道半开的闸门。他听见闸门“轰”地一声关上,外面随即响起疯狂的砸门声,像群野兽在求他再出来送死。
他倒在地上,呼吸如破风箱。
“你疯了?!” 一个染着黄黑头发,手上纹着小老虎的男子骂道,声音粗得像要把地震出来。
那个拽他的小个子连忙捂住纹身男的嘴巴,急急地说:“别吵,别吵……会被听见的!”
外头的撞击声仿佛回应了他们的争吵,砰...砰砰!
所有人心跳都提到了嗓子眼。
哪怕身体像烂泥,启然还是本能地爬起来,和他们一起把门死死顶住。手臂发软,腰都直不起来,但他知道...如果不拚死帮忙,他们第一个处理的就是他。
等到撞击声慢慢消退,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接下来的是沉默。
那种集体不说话的沉默,像是在审判。
“他是谁?”
“从外面来的?”
“他是不是被感染了?”
“你疯了吗?救这种人?”
纹身男咬着牙怒瞪那小个子,像恨不得把他也丢出去喂怪。
“他会死的!”小个子辩解,“我看得出来,他只是累了!”
“你看得出来个屁!”
“我不救他,他就死了!”
“那就让他死!”
空气里弥漫着争吵、火药味,还有对生存资源的贪婪计算。
启然低着头,喘息已经平稳了些,但眼里还烧着一种被狗踹了之后又被狗救起来的怒与羞。他不出声,只是默默抓紧了地上的一块砖头。如果要他死,他也会咬掉他们一块肉。
启然咬着牙站稳了身体,听着他们的争吵,一点一点冷汗爬满后背。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差点死掉,还是这群陌生人看他的眼神,比怪物还要冷。
“我没被咬。”他艰难开口,嗓子沙哑,“你们可以查。”
没人理他。
纹身男像条炸了毛的狼,死死盯着他,反手已经掏出了什么金属器械...是一把电击棒?还是改装的尖锥?谁知道呢。末日了,人人都能整点发明。
“别逼我。”纹身男低声说,“没人想变成外面那种疯子,你懂的。”
小个子慌了,转头对启然喊:“你快自己查,脱衣服,脱一半就行,快点!”他语速极快,连声音都带颤,“不然我们谁也保不了你!”
启然迟疑了一秒,就这一秒,纹身男已经上前两步,像是随时会下手。
他立刻脱了外套,拉开袖子,露出满是灰尘和抓痕的手臂,哑声说:“这些是擦伤,不是咬的!”
“裤脚也要卷。”纹身男冷冷说。
启然手指颤了一下,但他照做了。
最后,还是小个子凑上前检查了一遍,他声音更轻了:“真的没有伤口。”
一瞬间,沉默从纹身男那张像被铁皮刮过的脸上滚过。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把那根凶器缓缓收了回去。
“下次你再擅自救人,我就把你们一起丢出去。”他丢下这句,转身离开。
“谢谢……”启然刚要说话。
“别谢我,”小个子也避开了他的目光,轻轻说,“我只是……看不下去你那张快哭出来的脸。”
他笑了笑,像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太烂。
“你叫什么名字?”启然问。
“我叫菜菜。”
“……你是男的?”
“有问题吗?”他双手抱胸。
“没有。”启然想笑,但肌肉太累了,笑不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灰尘和血痕,又抬头看向那扇死死关上的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