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点乱。
不是那种“电视节目需要来拍”的乱,
但也绝不是“欢迎随时来串门”的整洁。
地上摊着一本漫画书,不知道哪一页被踩出了脚印;
沙发上的衣服已经从“待叠”成功晋升为“常驻居民”。
她捏着袖口坐下,扫了一眼客厅。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该收拾了。
但又说不上来,从哪儿开始。
书桌上,有一张没画完的分镜稿,纸张边缘翘了起来;
茶几上,一杯喝到一半的牛奶,表面结了一层淡淡的奶膜;
地板上,几块拼图四散,不知来自哪一盒。
她已经想不起来,那原图——
是风景?是动物?是某个人?
她动了动手指,想捡起来,
但身体没动。
于是她就那样坐着,盯着地上的拼图看了好一会儿。
拼图像她自己,碎成几块,
等着人来拼回去。
但她根本不知道——
“原来的我,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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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了电视,
没怎么看,只是让声音开着。
就像房间里有另一个人,正在陪她讲话。
哪怕讲的,是没头没尾的综艺片段。
她打开手机,
滑进聊天框,
点开一个又一个,
又一个个退回去。
不知该说什么,
也不知该说给谁听。
那根红绳安安静静地挂在衣架旁边。
那天她从学校回来时捡到的,
不知是谁丢的,
也可能……是它自己来找她的。
她看了它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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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暗了。
客厅那盏不太亮的灯开始和暮色缠斗,
一明一暗地打成平手,
整个空间变得昏昏沉沉、软绵绵的,
像没泡开的泡面。
她试着笑一个,给自己看。
嘴角动了动——没力气。
于是她干脆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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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世界早就熄灯了,
但她脑子还在蹦迪。
理智端着扩音喇叭,在脑内操场上来回奔跑:
“必须睡觉!你再不睡,明天连人形都保不住了!”
但脑子像装了个五金市场——
电钻声、锯木声、水龙头漏水声,轮番上阵,还带节奏。
心脏被带坏节拍,跳得像在练热身操。
蹦蹦跳跳,非抢C位。
手脚也跟着起舞,
简直像躺在床上开了一场地下蹦床派对。
她唯一能做的——
就是把自己裹进被窝,
像一只努力闭麦的牛角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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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是温暖的,
是柔软的,
带着洗衣粉的香味……
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执念。
它不是普通的被单。
它是——棉被君。
一个深情、黏人、神秘的被窝恶魔。
她越卷,它越紧。
她翻身,它也翻。
她侧耳,它贴上来,启动“心跳同步服务”。
棉被君恋爱了。
疯狂地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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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
天刚刚泛出鱼肚白。
闹钟君第一个上线,果断启动本职工作:
“起床啦!起床啦!为理想奋斗啦!!!”
声音中气十足,像军训第一天的小教官,激情满满,毫无保留。
他喊了一轮又一轮,终于——
“啪叽!”一声,从床头柜摔了下去,壮烈牺牲。
杨阳睁开眼,眼底两团黑影,仿佛昨夜有五只猫轮流在她脸上跳芭蕾。
她挣扎着坐起,
像是试图从一锅浓稠的人生泥汤里,拔出半只还在煮的自己。
但她才一动,棉被君就醒了。
——棉被君,那个对她爱意深沉、情绪不稳定的深情被窝精。
它悄无声息地动起来,伸出千万只看不见的柔软手臂,把她又轻又紧地缠了回去。
一圈,
又一圈,
再一圈。
像在包寿司,技术娴熟,心意坚定。
“你要去哪?”它低声问。
“……上学。”她喃喃回应。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它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点委屈的奶气,边角已经开始微妙地抽抖。
“我……不是……我就是……”
“是我不够好吗?我给你暖,我抱你睡,你昨晚还靠着我不肯走呢。”
“我昨晚根本没睡啊啊啊——!”
她怒吼一声,
棉被君抖了一下,随即缠得更紧了。
于是她和它在床上展开了一场没有观众的世纪缠斗。
直到精疲力尽、灵魂出窍。
她终于从它的怀抱里爬出来,
头发炸成草堆,
背后还拖着一截被角,像个逃跑未遂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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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光相遇,却更沉重
天还没亮完,阳光像个刚睡醒的实习生,
正从地平线那头慢吞吞地往上爬。
十字路口,站着一个逆光的男生。
身影被阳光镀上了一圈金边,像漫画封面的限定角色。
他叫健。
她认得他——小时候就一起长大,是那种会把“童年”写进履历的存在。
他们约好一起上学。
她小跑过去,头发来不及梳整齐,
眼下两团熬夜和绞斗留下的阴影还挂着。
健皱着眉,声音里带着一点点不耐,更多是“习惯了”:
“你又迟到了。怎么总是赖床?”
“你就别那么懒吧?明明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
“我为了等你,都快迟到了,要被骂了,都是你害的。”
语气不重,
但每一个词,像是在念一个她不及格的报告单。
他没有恶意,只是……真的不理解。
杨阳像一块湿透了的海绵,弹性全无。
她扯出个笑,点点头:
“对呀,我笨笨,该打。”
她轻轻敲了自己脑袋一下,
接着打哈哈转换话题:
“走啦走啦,我路上给你讲个鬼故事。”
然后故作轻松地走在前头,
像个刚刚脱口秀翻车还得自我救场的主持人。
但每一步,
都走得比上一步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