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陈思琪失踪了。」
利用关系拿到可靠消息的尚望和李延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就是那对小孩,她放学带小孩去商场购物,然后就不见了,车子还留在停车场,只有人不见。」电话里传来纸页翻面的声音,是尚律柊正在翻阅小本本上的笔记,「姐姐等很久发现不对带弟弟去找收银员求救,之后转交给辅警处理和通知他们父亲来接人的。」
李延想起第一次见宋文俊就是对方在学校接孩子放学,那么陈思琪失踪多半是更之前的事情了,恐怕人已经凶多吉少了。
旁边李延陷入沉思,尚望等了一下对方没有开口要说的,于是便顺着舅舅的话问下去,「商场是?」
「就是小学前面的……」
话音未落,电话毫无征兆地挂断了。尚望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红字,感觉莫名其妙,「线不好吗?」
算了,反正已经知道人是真的出事了,至于是被鬼遮眼拐跑还是丢下孩子跑路就不得而知了,只有找到人才能明白其中缘由,而他一个小志工还没那么神通广大到可以海底捞针找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女人。
尚望按灭手机屏幕,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他们一回来就躲在李延在居光寺的房间里先给尚律柊打探消息,不过即便确定了小三失踪的消息,李延还是坐在自己床上抱着枕头,眉头紧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烦恼满满的样子。
不能让他这样钻牛角尖。
尚望蹲在李延面前,放柔了声音,亲切地询问,「刚刚在医院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你吧?」
「没有。」说来也奇怪,在医院的时候他的周围意外的很平静。李延原本做好了会被骚扰的心理准备,像他记忆中最开始最清晰的时候,刚苏醒的他空有一具躯壳,连自己的名字都感觉非常陌生……空洞虚无的容器能察觉到周围虎视眈眈的存在,像是要填满他的空虚一样一直不停地凑上来,找准每一个可以得逞的缝隙,为自己博得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
那些不甘心被病痛打败的人们、那些正值花样年华就逝世的少年少女、那些本可以灿烂一生的孩子们……他们比他这个遗忘了过往记忆,失去曾经牵绊,不知为何活着的人有着更深的欲望。
然而这次在医院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就好,我们现在就去热一热你家大厨老爸的菜,然后吃饱做工!」尚望灿笑着站起身,趁机用力揉少年的头,满意地看对方头上乱糟糟的样子。
李延摸了摸被揉乱的头发,倒是不怒,只是反射性地问,「做什么工?」
「卫塞节啊小朋友!」尚望说,「我们居光寺会在当天门户开放,给访客有机会参与浴佛,所以前期工作要做好啊,可不能败坏我们居光寺的名声。」他又揉了揉那颗脑袋,「当然啦,不会强迫你硬要献一份力,我们先吃饭。」
斋堂过了用餐的时间就没什么人气,当尚望带李延摸进斋堂的后厨时,王姨正在里头剥蒜,「是你们两个,来吃饭吗?」
「是啊王姨!我们来试李延他爸的手艺!」尚望熟门熟路地翻冰箱,一边转头问李延要吃哪个,得到少年兴致缺缺的随便两个字之后,就自作主张拿出搁置在最上面的那一盒。
尚望关上冰箱门,临走前和王姨道别,「那我们回房间了,王姨也早点休息。」
「小望长大了都知道要关心人了。」
「哎呀王姨你就不要打趣我了。」
李延不动声色地接过散着冷气的便当盒,天知道尚望这一顿社交又要花多少时间。
尚望误以为李延不耐烦了,赶紧中止自己和人攀聊的欲望,「王姨,回见!」他拍了拍李延背后,「走吧,去我房间用微波炉热一热。」
李延点点头,和王姨小幅度地挥了挥手告别。
在居光寺里大庭广众地吃爸爸做的荤菜怎么说都有点不好,还好尚望房间里什么都有,得益于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还有囤积癖,房间里像哆啦A梦的百宝袋一样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具和电器一大堆。
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便当盒里面装的是麻油鸡。尚望向李延讨要便当盒厚嗤啦地打开盖子,冷藏在冰箱的鸡肉料理有一层浮油凝固在上面,适到好处的油香不会让人感到油腻,白嫩的鸡肉看上去非常扎实,但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增。
「这次可以分你吃。」
尚望正在调整好微波炉的设定,听少年这么说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那真是谢谢你哦!」
等待麻油鸡被热好的期间,尚望翻出放在房里开小灶专用的盘子汤匙,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尚望似是有预感这下吃不了饭了,放下餐具撇着嘴起身应门。
真是受欢迎……李延目送尚望的背影,在门被打开又被半掩住的之间看见来人是昨天才加入居光寺义工团的男人。李延收回目光,接着尚望原本的动作把两人的餐具都摆好,安静地盯着微波炉等待时间。
「李延,我不跟你一起吃了。」尚望回房里拿好文件夹和手机,出去之前和李延交代,「我出去给他们帮个忙哦,你吃完记得洗干净然后也顺便把我的微波炉擦一擦!」
「我知道了。」
尚望出去后没过多久,微波炉便发出食物热好了的提示音。
李延端出冒着热气香气的鸡肉料理,把桌上多余的那一套尚望的餐具扫一边去,然后享用自己的午餐。
单吃肉很快就吃完,他没留下尚望的份,主要是觉得让人吃剩的不好,并没有故意报复之类的心理。
在去洗盘子食盒之前,他先仔细地擦了一遍书桌确保没有留下油渍,然后才把盘子和食盒叠在一起拿去厕所洗。尚望住的地方是带厕所浴室的,他常笑说这是家属特权,从小居光寺里长大住得舒适一点理所应当。
李延拿着洗干净的盘子食盒和抹布回来时,他注意到自己留在书桌上的手机正在震动,持续性的震动说明有来电。
他脑海里立马跳出会给自己打电话的几位候选人,无非就是父母或者尚望。尽管清楚知道只会是这几个人,但是他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母亲会因为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拨打过来关心他,尚望可能漏拿了什么,但是父亲的话就比较难猜,相处的时候李延总是看不懂那个男人在想什么。
「爸。」李延放下手里的东西,接通电话。开场的铺陈是聊家常,父亲在电话里问他过的好不好之类的,「我刚刚吃了麻油鸡,很好吃,谢谢爸。」
「那就好,爸爸除了会做菜就没什么别的本事了。」父亲说,「但是让你吃放冰箱里冻过的是爸爸考虑得不周到,下次我做好饭然后让人给你送过去怎么样?」
李延很想问对方是不是在说笑,可是父亲说不定还真做的出来这种事情,「不用了,爸。」
「啊,这样啊……」
声音里的失落想忽略都难。
「爸,我在居光寺过得不错,你不要乱想什么。」
「哈哈,居然是我反被你给安慰了呢。」父亲调整好情绪继续说,「我们父子也有段时间没见了,下次餐厅休业我带你一起出去走走,或者简单的回家里住一住也行。」
「好呀。」
再之后的聊天内容李延就不清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脑子里晕乎乎的,就算期间短暂地清醒过来也只能模糊地听见父亲的声音。
「阿延,你累了吗?」父亲在那头问。
李延含糊地应了一声,隐约听见父亲说了晚点会过来。
李延再怎么转不动脑子也察觉到现在不对劲。
就在尚望离开之后,他开始各种魂不守舍,因为坚信佛门圣地不可侵犯,再加上亲眼看见那个黑色女人停在外面不能进来所以他就松懈了。
——我不想死。
贴近耳边异常清晰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他仿佛感觉到女人的发丝垂在肩膀上,然后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到头部,忽如其来的剧痛从头上蔓延到全身。他本能地按着爆痛的脑袋跪倒在地,额头贴在地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尚望的房间里了,有种泥土的湿润和草地特有的清香。但他无力挣扎,更糟糕的是他渐渐喘不上气。
他骚挠着脖子仰起头,贪婪地想要呼吸空气,一抬头却猛地对上黑色女人那双充血的眼睛。
李延呼吸一滞。
他屏住呼吸看见那张脸那双眼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整张脸贴在他脸上,接着挤进脸里。似乎是在主张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他是个空壳,就该让出这个躯壳。
「不行……」他不能把身体交出去。
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各种画面,但他来不及去捕捉任何细节。
他的第二人生不能就这么结束,他还没——
他又一次猛地睁开眼,迎面对上一双墨绿色的眸子,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
「我比他更好。」
眼睛的主人没有脸。
李延看见一大团白色的光芒,但从声音不难判断出这是个女人。
「谁?」
他最后被抽走了力气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