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明,雲去雲歸。日夜交替,時間一晃而過。
晏師和藏秋就這樣陪著這只可憐的小狐狸度過了兩月時間,挺過兩次的毒發,一直到第二次毒發的第三個月圓,雪醫終於找來。
結界內忽然出現了異動,一道裂縫破空出現,一道灰色長衫的雪醫風塵僕僕,手持時之印踏入此地,環顧一周見到了捲縮在蓮花池旁的狐狸,終於鬆了一口氣。
「找到了!」
藏秋只是微微抬眸,淡定地問道:「九願,你如何找到這裡來的?」
「別提了,」
雪醫趕路趕得口舌乾燥,見到有水,直接拿走案上的一個杯子就灌下,卻被辣的一吼。
「臥槽槽槽槽!」
怎麼是酒啊!雪醫吐著舌頭,瞪著罪魁禍首晏師,而晏師早在一旁抱著肚子笑成一團,那張老臉的皺紋都皺成一塊兒了。藏秋臉上也滿是笑意,那鬍子末梢微捲著。
「是帝旭那小子找來了,我才發現小狐狸不見了。」
雪醫皺眉,自己從空間裡掏出自己備好的茶水,狠狠灌上幾杯。
「然後我去了紫竹屋,在山上山下轉了一圈沒找到人,就想到去找萬森祕境找的百葉,找不到人還能讓他幫我找找,這裡就是百葉替我卜算出來的位置。」
聽到帝旭,那小身影瑟縮了一下。
雪醫見狀,趕緊伸手安撫著它那快炸毛的毛團。
「放心,他暫時還找不到這裡來,他還有自己的傷要養。」
他受傷了嗎?
小狐狸抬眸就這樣直勾勾盯著雪醫,雪醫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挑眉。
「嗯,我打的,打成豬頭了!怎麼,心疼啊?」
小狐狸頓時別過臉:哼
「你這時候來得正好,月圓後我們就消失了,小狐狸自己一人多少有點讓人放心不下。」
雖然他允許了上邪琅玕在後山活動,但它一直捲縮在結界的假山裡發呆,也沒再去哪,看起來孤零零的一個,好不可憐。其實萬佛寺已經知道這只狐狸的存在,也因為藏秋留下的一道密旨,示意了要與白狐交好,從此善待所有狐族。萬佛寺還有專為安置狐族的院子,種滿了桃李兩花。上邪琅玕其實是可以到那裡去休息的,但是他沒有。那個院子他知道,自己僅去過幾次,環境很不錯,就是沒有他的紫竹屋有安全感。
「我倒是想帶他回雪山,但是他在這裡的兩個月看起來還不錯。畢竟這裡是佛門淨地,有佛光照拂,有助於壓制他體內亂竄的魔氣。」雪醫托著下巴,仔細地思考著。若是和他回雪山,那要鎮靜就只能封入冰壁裡去了。現在小狐狸身體也虛,長久封在冰壁裡受寒了的話又要開啟另一番調養,得不償失。現在的上邪琅玕也不想要帝旭身上的純陽紫氣了,那麼除去帝旭,這裡就是最好的選擇。
「我給它下了不少的佛光層護身,也算作一份保險。」
「對對,雙層保險,老夫也幫忙了!」
「既然你來了,不妨就留下,一起在這靜待風波平息。」
於是雪醫帶著小狐狸,住進了萬佛寺數座後山的其中一座山廟——幽弧仙居中。
幽狐仙居,是晏師給他立的廟宇,希望在人間為他續得一絲香火。山廟裡頭卻只有一隻閉目的白狐玉像,紅色綢緞微掩著狐身,前爪壓著一隻桃花,桃花綻開。沒錯,這裡的桃花都是每日新鮮換上的桃花枝,院子裡那顆桃花常年盛開,絢爛奪目,與這白玉狐也十分相襯。
狐像後有個被紅繩封住的畫像,無人打開過它。
這一日初來此地的上邪琅玕看見,無意識地伸手拉開那繩結。
畫卷攤開,上邪琅玕只是想稍不在意地微微掃一眼,這一眼卻把他驚得雙目微瞪。
雖然眼前是一副蒙眼畫像,但是只有他知道,那紅綾之後的那雙眼,能勾人魂。
紫魅的幻眸,魅到骨子裡。
除此,他還發現那畫卷畫得顯然就是自己早前邪王那妖嬈的模樣,身後龐大的毛茸茸九尾,一身紅衣,肌如白雪,唇含硃砂,輕吻住手撚的那隻桃花上,眉眼微掩,即便面容溫柔,那一舉一動也透露出稍稍的媚惑,贏弱嬌柔的破碎感更是引人垂憐……更令人震撼的是,此畫作將上邪琅玕這個活人,畫得骨相皮相都極像,就連細節習慣都把持地剛好,多一份諂媚,少一分失魂,把這尤物的美感體現得十有十分。
就連上邪琅玕本人看到這個畫作,都忍不住瞳孔一縮,只因這畫像給他的熟悉感,太過強烈,但幾乎又是同時,腦海中的那個想法一浮現就被他極力否決掉了。
怎麼可能呢?是誰都不可能是他……但好似這世間,再無人知我莫過他了……
小狐狸忽然就耷拉著雙耳,垂下眼眸。
雪醫見到這畫像也是嘖嘖為奇,似乎一下子就與上邪琅玕想到了一處去了。
要不說,這兩人沒有同樣的愛好興趣,怎麼會走到一起呢?連作畫丹青都喜愛杏紅色。
但他也沒有開口挑明的意思,只是別開眼,繼續摸索著屋裡有什麼好解饞的食物。結果他摸遍了整個山廟,都只找到些生果素食,雪醫失望地搖頭。
你們供奉的可是食肉的狐仙,就沒有個烤雞腿什麼的嗎?
幽狐仙居每天都有小和尚來供奉鮮果,千年間一直沒有斷過。白狐愛乾淨,這裡也一直打掃地幹乾淨淨的。這天,這裡的掃地僧人如常進來進貢鮮果,他們見到了一身紅衣的上邪琅玕時狠狠一愣,許久才回過神來,局促地彎腰,對著他鞠躬行了個禮。他們什麼都沒說,但那眼裡閃爍著激動,上邪琅玕可以從他們身上感受到善意,惹得自己心軟地對他們笑了下。
收到美人微笑的兩位僧人面上一紅,到底還是年輕,急急地說了聲:「見過狐仙,狐仙自便。」便落荒而逃。兩人並沒有將見過狐仙之事道出,而是彼此相視一笑,默契地把這件事當成了此生必守的秘密,也當成了生活的一件小幸運。
小和尚走後,雪醫從側室裡走出來,對著那兩道暗自竊喜的灰衫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知道嗎?你們這互動讓我想到追星奔現的那種激動。」
「你要不要收斂一下?這已經不僅是男女通殺了,你簡直殺盡天下人。就連小和尚都折服於你的人生魅力之下啊,嘖嘖嘖。」
「這又不是我能夠控制得住的~」
上邪琅玕抱臂靠在柱子旁,露出一抹邪魅的笑。
雪醫倒是對這些早早就免疫了,不為所動。而且他一開始就對這些勾引不感興趣,因為他非常地自戀,啊呸不是,是自愛。他愛自己勝過一切,沒有什麼可以打破他自戀的原則。
上邪琅玕手扶著院子裡那可巨大的桃樹,他在上面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他就感嘆,哪有長得那麼大的桃樹,原來是依仗了生命之樹的養分。
「這是百葉的哪一代子孫?」
雪醫走近來,細細分辨著這樹的氣息,還毫不留情下手薅了一把桃花,觀察其花瓣花心和花苞。上邪琅玕見他如此糟蹋這花,嘴角忍不住抽搐,但到底還是任他去了。
好半響,都沒見他作出什麼結論,而是見他那蠢蠢欲動的手還想再薅一把。
上邪琅玕頓時就坐不住了,出聲。
「你看這麼久看出什麼了嗎?」
雪醫把手縮了回來,心虛地摸著鼻頭訕訕地道:「暫時是沒看出來,樹齡是要看年輪數的,比如我們先把樹砍倒來看看?」
上邪琅玕毫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手一下又一下地撫著桃樹粗糙的樹皮,像是在安撫。
忽然一陣微風吹來,桃花香撲鼻而來,他腦海中卻是想起一道小小的身影,依在百葉身後,滿是扭捏的小姑娘之姿。
「會不會是夭夭?」
「夭夭嗎?對哦,」
生命之樹上,百葉必有百花。
百葉是常青樹,受初神的淚水滴落而生出靈識,故能感其全感。
百花是意外,他是初神滴落的一滴血液所生之靈,故能共情其心。
百葉是含蓄的,淡定自若的,那麼百花便是多變的,情緒跳脫的。
花靈生成時是3月中下旬,是梨花桃花之中生成的,這造成了花靈不定的狀態,她的顏色是隨著心情轉變的,清清楚楚表現在身上,一目了然。
小姑娘一身素白時,膽小怕人,一點點小事就被嚇得哇哇大哭,所以是梨花帶雨的梨花。但見到很喜歡的初神,會羞紅著一張臉,整個人都變成了粉紅色,裙擺也蕩漾著歡悅的弧度。
「很漂亮,」初見花靈的初神贊了小姑娘這麼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應是桃花。」
從此,百花夭夭與百葉一同為初神守住生命之樹,守住初神初心。
可誰曾想,後遭變故,現今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他上次去會百葉,沒見到百花,以為百花已經離去,原來不是。百花並沒有百葉那麼高的修煉天賦,能做到世間百葉皆為一身,以百葉窺探世間百態,事事掌握在腦中。百花先前一直苦練無法覺醒,看來後來初神隕落後,他也覺醒某些能力。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遍及全世界,在尋初神。
「花開不敗,永不衰。看來夭夭被初神賜予了一個很好的能力呢。」
「這粉嫩嫩的能力確實是很適合他的。」
不知道這尚幼小的花靈,千年後長大了嗎?
真好,又多了一個一同在守望君歸的同伴。
兩人這裡互相閒談著,山頭的另一邊卻忽然雷聲轟轟。
雪醫就納悶了。
「有說錯什麼話了嗎?」
「不知。」
「那可能是渣男路過天打雷劈吧!」
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山頭的另一邊,掐著雷投擲的,和被雷劈得焦黑的,都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