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醫想起每年春季下山,攜著甜品好酒去紫竹屋尋找好友小酌,那是他唯一離開雪山的時刻。他春季來,上邪琅玕秋季上山尋他,兩人一來一往的已經形成某種默契。他不曾說的是,他十分珍惜下山尋友的這段時光。這珍貴的時光回憶,是在紫竹屋裡度過的。所以他知道上邪琅玕想要守住什麼,是絕對不會那麼輕易棄之。
他現在只擔心,那小狐狸躲去哪裡了?
雪醫是不信的,可是連續兩個月,兩個月圓都沒有回去,那就真的事情大條了。
他狠狠地揪起帝旭的衣領,滿臉怒氣。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紫竹屋對上邪琅玕的意義,雪醫是最清楚的。畢竟剩下的故人中,就剩他和上邪琅玕羈絆比較深,可說每半年至少一敘。上邪琅玕的一路走來,他都看在眼裡的。他不會輕易離開那個地方,除非……
「這麼久了,你不會只顧著睡服人家吧?」
雪醫氣急了,「除了合交之歡,你什麼都沒有做嗎?你放棄了這麼好的機會,整日在他身邊,竟只用於釀釀醬醬?你們又不是尋常夫妻,一天到晚造娃,然後還可以用孩子作為紐帶維持這段關係,你們只是久別重逢的兩個大男人,你們……何必如此熱衷於此事之上呢?」
「真是難以置信!愛情會讓人失了智,你這是色令智昏!」
「你TM活該,還有臉來求我!」
說到這裡,雪醫想起上邪琅玕受魔氣影響,需要帝旭鎮壓一事……
「你怪他了是嗎?」雪醫急紅了眼,「你以為你是誰?你膽敢怪他!」
「不就是一點純陽之氣,你該慶幸是你有!」
「呸!你個混帳,不是東西!」
雪醫說著就沒了平時的溫潤如玉,直接上手揍他。雪醫雖為醫者,但也會點現代的防身術,而且對人體構造十分熟悉,知道打在哪裡才是最疼的。眼見雪醫故意下了勁地,拳拳都打在帝旭臉上,很快就把對方打成豬頭。
揍完還覺得不解氣,直接拿一罐藥水潑在他的臉上,淋了他整臉,這才罷手。這是他特製的藥水,接下來沒有他的允許,這豬頭臉得保持半個月才能消腫了。
「現在可以告訴我琅琅在哪了嗎?」
帝旭弱弱地撐著胸口,虛弱出聲。
「告訴什麼?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小狐狸壓根兒就沒來過我這!」
「怎麼可……」
帝旭瞪大眼,他失措地求助雪醫,「琅琅不來這裡還能去哪?維吉爾,你肯定知道他的行蹤對不對?」帝旭也顧不上什麼帝王尊嚴,身上踉蹌幾下就半跪在地,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維吉爾,告訴我,求你!」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雪醫最見不得人這樣,但他也不會輕易心軟,他如實地道。如今的雪醫真的不知道上邪琅玕在哪裡,每回都是靠著內丹來確定具體位置的,現在內丹也不在他這邊,只能靠小狐狸哪天想起來他給他書信才能得知了。而且小狐狸一心想要躲起來的話,除了那位大人,誰也找不到。
「怎麼辦……」帝旭慘白著臉,唇泛著不正常的暗紫之色。
雪醫這時也看出了帝旭的不對勁,伸出手措不及防地就抓住了他的手,探著脈象。帝旭身形一晃,整個人都氣息越發薄弱,雪醫則擰緊眉頭。不對勁,這強悍的身軀怎麼一時間衰弱成這般,而且那自愈遲遲不起效是怎麼回事。正常來說他這身風雪,進入室溫不到一炷香時間就該恢復正常,他從入室到現在,肌膚依舊透亮,血液也沒有流動跡象。
心臟,是心臟問題,雪醫皺眉探著那一下比一下輕微的脈搏,抿唇不語。
他早就知道,帝旭這顆心臟有問題,只是沒想到這麼久的時間還沒與身體磨合。
按理說不應當。身體的主人就要死了,這心臟難道沒有半點求生欲?
雪醫只覺得百思不得解,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更加想念初神了。若是他在,肯定知道是怎麼回事,還會適時給出解決方法。現在他不在,這帝旭只能自求多福了。
雪醫給他點了幾處穴位,給他餵了些丹藥,穩住了體內亂竄的氣息。
「冷靜,你的身體不太好,繼續這樣下去根本撐不到你找到小狐狸!」
「琅琅……」
想到那抹紅艷的身影,帝旭只感覺心痛之症更嚴重了,心臟就像被撕裂一般。
雪醫也注意到這項轉變,眼底的玩味更深。
這心臟……怎麼像是在給小狐狸出氣?
有這樣不護主的器官嗎?
有趣,著實有趣得很……
「維吉爾,我到底該怎麼辦……」
帝旭白著臉,無助地捂著胸口。
雪醫見狀也說不出什麼諷刺的話了。只是稍微思索,把話用另一種方式說出來,但是語氣還是稍加不耐的。「回去道歉!最好把你的另一顆心也挖出來給他,這樣才有誠意!」
那顆心比你更愛小狐狸,要讓它見到你悔過的誠意,並需你親自向其保證小狐狸今後。
之後雪醫也沒什麼話好對帝旭說的了,也不顧他抱病在身,直接手一拂把他送下了雪山。
從雪山被人攆出來,他跪在雪地中,久久不動,任大雪覆蓋。
茫茫天地,他忽然就失去了愛人的蹤跡,他甚至不知該往何方去尋。
「琅琅……」
「你去哪了……」
*
這邊的上邪琅玕正被擋在一層佛光梵文結界外。
他最後還是回到了那個桃花塢。
熟悉的油燈暖光,古佛誦經,一直到後山那蓮花池。
然後對著那兩道無比熟悉的背影,喊出了時隔千年的舊稱。
「愚裘、愚晏」
那兩道身影,一道頓住了誦經聲,停下了手中的木魚,睜開了那雙清明的眼;另一道微微詫異,不可置信轉身,見到來者是誰後,馬上就高舉著手中的酒壺,甩了甩鬢前白髮,笑得開懷。從他們那錯愕到柔和的神情來看,見到上邪琅玕的喜悅簡直難以言表。
「老哥,叫你不陪我喝,這下來了個人陪我喝酒了哈哈!」
「是邪君來了。」
「是啊,我來了,好久不見。」
「據我所知,你的愛情生活並不順利,」藏秋在與上邪琅玕的目光相遇時說道。
雖然此時此刻的上邪琅玕看起來焦慮不安,但看起來並不像所說的那麼糟糕。
上邪琅玕嘆了口氣,無法反駁。
「我的愛情什麼時候順過……」
藏秋看著這個故人,臉上仍帶著一絲無奈和愁緒,如此多愁善感的眼神看得上邪琅玕臉熱地別過了頭。「別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我很好,你也看到了。」
藏秋依舊笑著,倒是一旁的晏師忍了許久,終於一不小心笑了出來。
「噗,抱歉,你可以盡量無視我,你們請繼續。」
「笑吧笑吧,笑完快解開這該死的結界讓我進去!」
他要硬闖也是可以的,但是布陣之人也就是藏秋會被反噬受點傷,而且這陣當初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立成的除煞陣,裡頭用了很多寶物作陣眼,若是再毀了,怕是再尋不到那麼好的寶貝當陣眼鎮壓邪祟了。而且重建也需要時間,依照現在的情況,很多立陣的條件根本達不成。
此時的藏秋已經打開了一道小口,讓上邪琅玕進入結界內。
「進來吧,小狐狸。」
聽到這句喚,上邪琅玕就知道,當年桃花塢那傢夥果然就是他。
「您還真厲害,肉身紮在這,魂四處跑。」
「因為你不讓人放心,所以每隔段時間都會有故人相迎。」
這倒是真的,這上邪琅玕這個尤物,當初在天界時便是最受初神喜愛。除了本人的魅力之外,也有作為混沌中初捏出的生靈互相陪伴的關係。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上邪琅玕可是初神的寶貝,所以初神不在了以後,機會所有人都會下意識去守護好他,就算不是他,也會有別人,這其中當然也有對當初上邪琅玕被獻祭尤禕姿,眾人被各種事情纏身無法相助而感到愧疚。起初小狐狸四處逃竄,並不安穩,但自從雪醫接手後,有雪醫給他塑形照顧,往後生活就安穩多了。
藏秋打開的結界入口很小,上邪琅玕要化成小狐狸才能進入。
於是上邪琅玕進來後就一直維持狐狸形態,懶得恢復人身了。
「這麼可愛的銀狐啊,難怪老哥不遠千里去擼,若不是我當時被雷劈了陷入沉睡,我也要跟著去玩!」面對晏師一把那十分羨慕的眼神,小狐狸也只是傲嬌地臥在蓮池邊的大石上,剛好在兩人之間,蹭著一朵朵折好未放入池中的蓮花,不知在想什麼,就連晏師伸出他那罪惡的手在它身上流連,愛不釋手也不自知。不過就算發現後他也不生氣,病怏怏地低著頭。
「哼」
上邪琅玕沒有像往常那樣狡猾地反咬一口,而是屈服於來途中困擾他的焦慮。
「累了一路,幸苦你了,睡吧。」
藏秋繼續敲起了木魚,企圖給上邪琅玕起到一個靜心安眠的作用。他嘴裡朗誦的佛經,讓上邪琅玕想到那些孤寂的日子,他窩在那佛掌的掌心,依舊那麼冷。但寺裡走進一個方丈後,一切都變得有溫度起來。那是上邪琅玕被人人喊打喊殺的時候,也是塑成狐身後,在適應這副新身子的一個難熬過程。他只知道自己很冷很冷,外面下了好長好久一段長命雨,他為躲雨就縮在這破舊的廟中。後來,身邊漸漸多了誦經聲,多了撚佛珠的聲音。再來便是野果的馨香,照進的暖光。再到晚上的輕柔撫摸,和燭火的烤火味。
他還是十分懷念的。
見小狐狸晃神,晏師趁機給上邪琅玕小酌幾口那濃烈的梨花釀,好在寒夜冷風裡起到保暖的作用。上邪琅玕有一身皮毛禦寒,根本不會冷,但興許是心中纏繞絲絲愁緒,就著晏師的意思也舔了幾口。
「嘿嘿,安啦,今夜我們都在你身邊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