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竹屋……」
「你喜歡?送你,我不要了!」
後來他真的做到,對這裡如棄敝屣。
那天之後,上邪琅玕就不見了。帝旭不論怎麼找,去哪裡找,都找不著他。
最後帝旭便一直等在紫竹屋中,他深信上邪琅玕在下一個月圓定會回到這裡,這對他來說是家,意義非凡,而且每月發病他都窩在這裡,早已習慣了這個地方帶給他的安全感,但是沒想到……
月圓照明大地,照進紫竹屋。
屋裡,一道身影半映在月光之中,一般深陷黑暗之中。
他原本是僵直站著的,一直到後半夜,那挺拔的身子忽然跪了下去,完全隱入黑暗之中。
漫長的夜,寂靜的空間,只瀰漫著他一句又一句迷茫失措的叫喚。
「沒有!」
「竟然沒有回來……」
「竟然為了躲我,連家都不要了呵……」
當帝旭意識到這一點,終於徹底地慌了。
「阿琅,你在哪!」
「你在哪裡……為什麼丟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阿琅……」
淒涼的叫喚聲響徹寂夜,一聲又一聲,無人回應。
一直到天亮,他望著那光出現的東方,眼裡映入些許光彩,忽然想到了什麼,燃起了希望。
跌跌撞撞地走出屋子,身形一閃,就消失在原地。
天亮時分,紫竹屋又恢復成了尋常那樣靜謐無人的幽靜之地……
彷彿千百年間,無人踏入過一般……
周圍騰起雲霧,將一切隱藏……
*
——雪山——
風雪淩厲地刮著,帝旭望著眼前這道石門,心頭泛著苦澀。
帝旭走了快兩個月,才突破雪山的禁制,走到這裡。雪山下了一道禁制,閒人勿擾,若是尋常人一進入雪山的雪地範圍悠轉個一炷香時間便會又重新回到路口,這道禁制不會對進入者造成任何傷害,還不會浪費你的時間,完好將你送出雪山,可謂是很友善的禁制了。
以往這禁制都是對他無效的,但此次不知為何,將他攔住了。
這一點讓他的內心燃燒起一絲希望。難道琅琅在這?小狐狸撒氣才撤掉了他的特殊權?
殊不知這與小狐狸沒半點關係,只是雪醫不滿這兩人每次來都大把大把狗糧往他嘴裡塞,但他擔心上邪琅玕的身體,所以不可能取消他的通行權,但那倒楣帝旭可就不一定了。
可這次帝旭是鐵了心要進入雪山的,他一定要見到雪醫。所以在裡頭堅持不懈地在山下解了半月,走了半月,最後甚至決定徒手爬上雪峰。
現在的他一身狼狽,而且雪山上寒氣太甚,將他的血液都凍住了,他優越的自愈能力在此時此刻竟然也無法奏效。頂著一身雪,濕嗒嗒地站在門外,他還是沒有貿然踏入石洞中。
但即便這樣,第一眼看到帝旭的雪醫依舊滿臉嫌棄,嘖了一聲。
「你來這作甚?」
「琅琅,我的琅琅呢?」
雪醫臉上頓時變成地鐵老人的表情。
什麼朗朗?鋼琴大師朗朗來找他截肢嗎?簡直天方夜譚。
「琅琅走了,你一定知道他在那裡的對不對?」
「……」雪醫忍無可忍,「TMD娃走失請你去警察局,啊呸衙門報警,啊呸,報官!」
不論他穿越到這裡多久,依舊無法熟練地轉換古代用語。
「不,維吉爾……」
帝旭後來仔細和雪醫解釋了,他才知這個智障叫的琅琅是他那好友上邪琅玕。
是挺別緻的稱呼。朗朗和幹幹,那當然朗朗比較好聽,畢竟朗朗上口,但是幹幹也很有情趣。
但接下來他說的話,卻讓雪醫變了臉色。
「你說他不回紫竹屋了?怎麼可能!」
*
《紫竹屋記》:
柳樹下,草坪上坐一人,乃上邪琅玕也,穿紫衣,凝視蒼穹,目光充滿悵惘。曾是天上之人,歲月匆匆,留有刻骨愛戀,獨自勇敢,終成慘淡收場。
「邪君?」
「雪醫」
邪君聞聲仰首,舉目相視,見其一瞬,悵惘頓消,眸底生光。
雪醫行至,與之並列,坐翠草之上,問曰:「久矣不相見,可好?」
他習慣性為邪君把脈,邪君任其所為,淡淡一笑。
「孤欲於此地建一座紫竹屋,日後悠閒度日於此。」
此地瀕洛溟山,靠近鈺王皇陵。其所圖何為,舊交一覽無遺。
雪醫眸中泛起微笑,言簡意賅:「甚好,如此則更臻近於汝所欲矣。」
上邪琅玕微瞇之眸,星光閃熠。
「然也,此處山水宜人,留連於此實為悠閒之樂。」
「將不再離去?」
「將有行去,然我必歸此地。」
雪醫伸手,拍其肩曰:「如此甚好,過失非汝,我恆在於卿側。」
邪君長睫微閃。
「卿仍瀟灑如昔,善矣。」
「往昔事已成塵。」
雪醫淡然道,然觀其言辭,卻彰顯對戰神極大之敵意。世今二十一世紀,風情開放,同性之愛無阻,至此何故此情獨見嫌。
畢竟,非當事者不受其愛,令其何以不憤。
「重要者存心,離念於心底,莫提予人。」他不若君勇,乃乘汝清淨之愛,納盡汝之美意,然為保面子,爭神位,不惜捨汝於不顧,至終棄之於不遠,此何苦也哉!
「嗯吶」
上邪琅玕單身托顎,對彼微笑頷首,以示默然。雪醫見其敷衍順從,亦無可奈何。此人,敘說多年,言之無聞。又何以安身於洛溟山下?
「汝藥已竭乎?我手藏彼雪山之地,得九葉彩蓮,堪為君藥,可塑血肉白骨,使君重塑身形。」現在他形體虛無,神通靈活,實為利用靈力擴充而得以支撐。
然而,「然有所忌憚也……」
「何事?」
「塑血肉白骨雖可重煥生機換實體,然每月之噬骨剝皮實為割心之苦,亦無法避免。」
「然如是……」 上邪琅玕注視著那白瓷瓶,良久方接過。 現今之身實在難以自如。
「雪醫,吾欲閉關片時,汝雪山可借與吾乎?」
「可,吾當使雪妖獸守護。」
「嗯,令麒麟帶來九幽狐之軀。」
「君實決矣?」
「嗯,狐狸甚佳,毛茸茸,甚為婀娜,令人心生愛憐。」
重塑血肉白骨,無皮囊可憑。
借狐皮換狐妖,猶是彼身否?
見之,仍識彼否?
或者……猶可辨彼否?
捨白羽,換艷紅羽。
仍悅他否?
將責之否?
「自有之,愛己者愛己一切,心悅其屬相。」
「如是,善矣。」
——(譯文)——
《紫竹屋記》:
柳樹下,一大片青翠柔軟的草坪上坐著,正是上邪琅玕。他穿著一身紫衣,望著天空的眼神,充滿悵惘。他也曾是那天上一人,哪裡有他大半生的歲月,也有他曾經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更有他獨自一人的勇敢,以及最後的慘淡收場。
「上邪琅玕?」
「雪醫」
上邪琅玕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到他的瞬間,眼底的悵惘散去,逐漸有了光亮。
雪醫走了過來,和他並排,坐到了柔軟綠草坪上,「好久不見,還好嗎?」
他習慣性為上邪琅玕把脈,上邪琅玕任由他動作,淡淡地笑了笑。
「我打算在這裡建座紫竹屋,以後就在這裡悠閒度日。」
這裡的地址靠近洛溟山,鈺王皇陵。他想幹嘛,故人一目了然。
雪醫好看的眸子裡劃過一抹笑意,直道:「挺好的,這樣的話離你想要的就更靠近了。」
上邪琅玕微微瞇起的眸子裡,有星子在閃。
「是啊,這裡風景很好,呆在這也是種享受。」
「不走了吧?」
「還是會走,但是我會回來這裡。」
雪醫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錯不在你,我永遠在你這邊。」
上邪琅玕長睫微閃。
「你還是那樣瀟灑暢意,真好。」
「過去的就過去了。」
雪醫淡淡道,但看得出他對戰神的敵意很大。畢竟他們二十一世紀很開放,都沒有歧視同性戀了,為什麼到這裡這份愛戀卻不被接受。
還是不被當事人接受,讓他如何不生氣。
「重要的我們放心裡,但有些人不值得一提。」
他沒有你勇敢,利用了你最純粹的愛意,接受你所有的好,卻為了保住他的顏面,為了上神之位,義無反顧地犧牲了你,最後把你拋下,何苦來哉!
「嗯吶」
上邪琅玕單身托著下顎,對著他微笑點頭表示同意。雪醫見他這麼敷衍附議,也是無可奈何。
這人,說的進去這麼多年早就聽了。又怎麼會把家安在這洛溟山旁?
「你的藥用完了吧?我這有上次在雪山遇到的九葉彩蓮,可為你入藥,重塑身形骨肉……」
現在他的身子無骨無皮,裡頭空曠其實也只是用靈力擴充,達到支撐效果而言。
「只是……」
「怎麼了?」
「塑血肉白骨後,雖可以活得比較像實體,但是……每個月的噬骨剝皮之痛成了實質,更痛。」
「這樣啊……」
上邪琅玕看著那個白瓷瓶,好久好久才接過去。現在這副身子真的是不方面呢。
「雪醫,我要閉關一段時日,你的雪山可否借我一用?」
「可以,我讓雪妖獸為你護法。」
「嗯,讓麒麟將九幽狐的皮囊拿來吧……」
「你真的決定了嗎?」
「嗯,狐狸挺好的,毛茸茸,挺漂亮惹人憐惜。」
重塑血肉白骨,但沒有皮囊。
借了狐皮轉換狐妖,他還是他嗎?
他看到了,還會要他嗎?
亦或者……認得出他嗎?
他捨去一身白羽,換了肆意的艷紅。
他還會喜歡他嗎?
他會怪他嗎?
「會的,愛你的人愛你的一切,會愛你所有屬相。」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