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只有這樣你才肯愛我……」
從夢境中抽離,俊逸上仙癱在他懷中,淚水不堪落下。滾燙的淚滴在帝君的肌膚,猶如滴在他心尖上……逸浚低喃著,縱使斷斷續續,細碎的只言片語,還是湊出了一句話。
「這份愛,如此嫌惡,終是見不得光,拿不出手嗎?!」
帝旭頓住,心中默默反駁:不是不愛,是不敢愛……
帝君沒有言明,只是終於伸出了手,抱緊了懷中的人兒……
這份愛,是雙刃劍,會刺向彼此……我怕我保護不好你……
他平日裡都一直在克制自己,但既然他們都認為這是一場夢,那他甘願清楚地淪陷……
當初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便知道,會出事,但他無法說服自己去甩開那一道身影。明明自己清楚地知道,這樣下去,他和俊逸都會出事,但他就是無法對俊逸狠下心來。一直到現在,他意識到自己的異樣,卻還是無法處理。和俊逸相處的時候,很放鬆,很舒服,甚至……很幸福。這難道就是……俗謂的愛情?
帝君心裡有異樣的感覺,一股暖源不斷從內心深處湧出,滿滿地溢了出來。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有些不安,但是看回逸浚的那一刻,心中的不安卻頓時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奇妙的感覺。
但是理智又將他拉了回來。他還沒有做好準備,他可以在任何時候坦誠地承認自己喜歡逸浚,但是現在不行。神魔戰一觸即發,大家都精神都緊緊繃著,容不得半點閃失。若是在這個時候爆出兩人的戀情,會惹來爭議的。人們或許不會責怪戰神,但是會把一切罪責歸咎到他身邊那個人身上,說什麼紅顏禍水,什麼鬼迷心竅,什麼妖魔蠱惑人心,趁機亂世……
他不捨得,他不捨得他的心上人兒遭受這些。所以在沒有足夠的能力將那些流言蜚語抵擋在逸浚之外,他不會再進一步,也不想將逸浚拖下水。真的就如清君說的那樣,他那麼好,那麼勇敢,愛的那麼純粹,那麼自由,不應該被自己束縛,更不該被這世俗束縛。
他這個無心的人,這輩子能夠和他相遇相逢一場,這都已經是老天爺的垂憐。
琅玕,等我,處理完這一切,我帶你脫離世俗,去到雲霄之外,好好愛你。
帝君是知道的,以往那個無心的自己,雖是無意,卻也無意間做出很多傷害了他的事情。
帝君所有回憶中,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個紫苑中,他聽見逸浚上仙在哭,他為什麼在哭?
「你還是那樣,一如既往地糟蹋我這份真心……」
「我竟還妄想你會將其隨身攜帶,甚至珍藏珍惜……」
那一夜的紫苑,逸浚上仙本是在屋簷下作畫,畫了張威風凜凜的戰神殿下。他畫完便想將畫放入櫥櫃中,打開櫥櫃卻撞見他贈與帝君殿下的那顆真心,被對方無心地棄在這裡。
「原來……你在這裡啊?」
逸浚上仙臉色又悲又怒,怒極反笑。將其從紫檀盒裡取出時,他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握了一柄匕首。他紅著眼眶,手漸漸收緊,那顆心臟顯得更紅更擁擠,表面的血管暴起,猙獰駭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呢?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可為何是在這裡呢?」
欺辱,這是欺辱!
帝君,你就算視其於無物,也該收好,待有一日將其歸還與我。
但是你沒有,你隨意擱置在此處,落塵畫卷虛掩,沒半點用心。
它可是我最重要的東西,你這樣置我於何地?
是不是因為它是我的東西,你才會如此?
「你沒用,你怎麼這麼沒用……」
他瘋了似地將匕首刺入心臟,一刀似乎不夠,拔出來又刺一刀,一刀刀下去,鮮血直噴,濺了他一身一臉,他卻無動於衷,麻木地重複著。他的心痛得麻木,手上動作卻停不住。
一刀又一刀……任鮮血在身上尊貴的紫衣上也綻開點點紅蓮……
「是你,作踐自己,委屈自己去討好他……」
「是你沒有尊嚴,不知廉恥……」
「不怪他,我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如此糟蹋我啊……」
他病態地哭喊道,眼裡盡是愛而不得的悲傷。
「這顆心,我替你毀了啊!」
「讓它汙了你的眼,我對不起……」
「它不配,就讓它消失!」
門外站著的帝旭,聽著裡面撕心裂肺的哭喊,無助地叫喚,心裡像是被一雙手緊揪著。
「為什麼只有我在哭,為什麼只有我一直在哭……」
「帝君……阿旭,我好痛啊我好痛……」
「為何愛你是痛著的?為何只有我痛……」
這句控訴讓向來無情的帝旭也愣住,眼角微紅,心裡更是像湧上一抹寒氣,凍住了他的身體,無法動彈,寒刺骨痛銘心。
裡頭……是發生了什麼事?
逸浚……他……為什麼在哭?
隔著一道門扉,即使是迫切想知道裡頭情況的帝君,也遲遲未能踏出那一步。一直到夜半,裡頭的聲音漸漸消去,他才敢推開門。櫥櫃裡頭,那顆心傷痕累累,卻還在動,微弱的,一跳又一跳。帝旭是震撼的。即使已經這樣了,那顆心還在倔強跳動著。如同他主人一樣倔強的愛意,不肯死心。而屋內,窗口敞開,一道長長的血跡延至窗邊,便消失。
逸浚上仙離開了。接受不了帝君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落荒而逃。
帝旭站在原地很久很久,天漸亮的時候,才蹲下身,將那顆幾乎破碎的心臟撿起。
不同於往日熾熱的溫度,這顆心擱在地上這麼久,已經涼透心扉。帝旭心上一慌,將其僅僅捂在懷中,驅動身上的炎焰溫暖它,一直到它漸漸回溫,他才松了一口氣。身上金袍也沾上了它的血跡,帝旭皺眉,決定了,將其修復。
他催動神力去修復它,還用神魂滋養。
最後的最後,他將他給的心,封藏在密室裡。皇陵之中,有一個他鈺王的陵位。只是他飛升了,所以那個皇陵一直空著,那裡變成了他的密室,唯有他一人可進入。
紫金棺內,皆是一層冰霜。那顆心就擱在裡頭,靠著冰玉,撲通撲通地跳著。
一下又一下,他不敢直視它太久,有種慌亂的情緒,讓他赤紅著耳根別過頭。
每一夜入了夢後,他會離開九重天。那時候,他便是回到這裡,伸手觸碰這顆熾熱的心臟,感受他的溫度。有無數個問題在追問著自己,自己卻無法回答。只能睜著眼望著那顆鮮紅如紅寶石的心臟,看它一下又一下的跳著,似乎在躍躍欲試,想替他回答。
但他知道,它的回答只會是一個。就像今夜在他耳邊的呢喃,是他無法對著他說出口的那句:「我愛你……」
那一戰他祭元神後,灰飛煙滅,但仍存有一絲生機,便是寄附於前世與其羈絆深切的物體中,這便是混沌中誕生的神魂之強大,只要仍有一絲他的血魄精魄,破碎的元神會依附其中繼續存在。而帝旭之心魄便是在這顆心上蘊養著,長年累月一點一點地凝聚的殘魂。
不知為什麼,遍佈靈界的殘魂總會在某種指引下重聚到這個紫金棺之中,被紫晶玉滋養著。
誰也不知道,為何世上與之產生聯繫之物眾多,偏偏選中了這顆心來寄存。
或許,是千呼萬應才喚來的生機……
而這顆心臟旁邊漸漸衍生出另一個心臟,最後這兩顆心被溫熱包裹,在時間洪流中,這份熾熱溫度不減,反而越來越高,以至於,生出了血肉,造出來了禦王!
千年前的負心人,沒有心,而苦等了千年之後的人兒,有雙心。
千年後,仙緣國,出了一個禦王殿下——禦王帝旭。
沒人知道,那天晚上一位瘋婦闖入皇陵,抱出來一個微弱呼吸的嬰兒,撞上了皇家祭祀,皇家見於其有緣,將嬰兒交給了當時無子的帝家少將軍撫養,因為嬰兒在日出當兒發出響亮的嬰啼,故而賜名帝旭。而將軍府八年無子,繼帝旭來了以後,子嗣興旺起來……
前世負心,今世雙心,而兩顆心都是他帶給他的。
叫他如何還能辜負他……
後來,帝旭晴雨中再遇上邪琅玕,心中便有股熟悉的感覺。當下一見之後,帝旭不知該怎麼說,就像有一種心願了了的感覺。他一直夜中輾轉難眠,就是因為一閉上眼,眼前就浮現那雙難喻的紫眸,盛滿了故事,牽動著他的心,心不受控制地加速。
所以這一世,和上邪琅玕再遇,重新認識後,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去靠近他。原來自己在沒有恢復記憶的情況下,就想要讓他一直感受到自己的感情。因為這是前世就留在他潛意識裡的本能。他對前世始終是充滿了遺憾和悔恨的!
可上邪琅玕已經不是那個勇敢熱愛的少年,始終與他保持安全距離,不逾越不越矩。
他和前世不一樣了。
你不愛我了嗎?
為什麼不敢愛了?
是不是我做錯了事,所以你永遠不願意原諒我?
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彌補,不要離開我…
不要一下子就否決了我的一切…
此時此刻的帝旭手捧著上邪琅玕的身軀,呆滯地望著前方,終於回過神來,低眸便看到上邪琅玕胸前的一個血洞,心臟的位置,有一個撕裂的洞,像極了一個鎖孔…
他想起他前世,心口也有那麼一個大洞,那時候的他沒有心…
可是現在有了啊!來不及了嗎?
他現在有兩顆心!
那把逸浚的心還給上邪琅玕就好了!
「可連繫著你全身血脈的不是左心,是右心。你將心臟給他,你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