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當時是遭受了什麼,才至灰飛煙滅?
不然,他就可以回來找上邪琅玕了。
那也不會有後來那麼難熬的千年……
「區區戰神,不也和那九天初神一樣落入我的圈套,成了如此下場。」
結界之內,眼前一團黑霧在他面前環繞著,聲聲諷刺,帝君聽著無比刺耳!
「閉嘴,你這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帝旭目眥欲裂,怒斥道:「君墨,你大可不必著急,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你逼死了這世上唯一的溫柔和善良,你定不得好死!」
黑霧見此更大聲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是嗎?我等著,反觀現在……是你比較慘呢?」
「這元神鐘的倒數計時結束之際,亦是你的死亡之時!」
「帝君大人,你不會知道你錯過了什麼!」
帝君那個時候確實不知道這之後的事,但是看到這裡的帝旭知道,他的心被狠狠揪起……
若是他知道……若是他知道……可這世界哪有那麼多先知?
後來在結界內,要獻祭元神的最後那一刻,他猛然想起了上邪琅玕。
時間所剩無幾……他已經啟動了陣法,片刻後將元神俱散。
可此時此刻眼前,腦子裡,心裡,卻全是他的身影。
那一襲紫衣,美麗的身影。
上邪琅玕。
那個藏在他心底那個洞裡的人。
隨著神身一點點被消散,露出來,心口那個洞,滿滿都是他!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心意。
是啊,我沒有心,但那個位置還是你的,一直被你占著,別人分不到半分。
此時此刻才理解這是愛,有點太遲了,我好像也給不了你什麼。
我鬆開了你的手,欲去挽回大義,最後卻還是什麼都沒有抓住。
但是我不得不做,這是清君留下的唯一遺物,必須替他守住!
如果是因為清君,你會理解我的對吧?
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的。
你無法理解,只因為做這件事的人是你最愛的人而不是你。
我好像有點理解你的那份糾結和痛苦了。
怎麼辦,好想……你。
好想…至少在最後,再見見你……
上邪琅玕,對不起,我……
「帝君!」
「你回來啊帝君!」
上邪琅玕當時其實就在結界外,撕心裂肺地喊著他的名字,高傲的他總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旭……帝君!不要扔下我一個人……不用獨留我一人孤孤單單在這世間!」
「我怕,我害怕,我不能獨自面對這一切……」
「你回頭看看我啊,你不是最心疼我了嗎?」
「我好痛,帝君……我好痛!」
「你好狠的心……」
坐在陣中的帝旭搬弄著各種手訣,筆直嚴謹的坐姿一絲不苟。
明知他在那,從來不回頭,聽著他一聲聲沙啞的哭喊,心疼也不回頭。
「不回頭,便是不盼歸期,不見牽掛,這樣才能不畏生死,捨命戰場。」
再然後,上邪琅玕就不曾見過帝君……而自己守著承諾,在忘川上等到現在……
忘川之上,有句句帝君的呢喃迴盪著,沒有人聽到,除了帝旭本人。
「我的心曾被刺穿,變成了兩半,恢復不來了。」
「我在等一個人,等到他,把半邊心給他。」
「我在找一個人,治癒他裂兩半的心。」
「我想找到他後,若他願意,把我的心換給他!」
這是留守千年的承諾!待他來贖!
*
忘川,是不肯捨棄前世記憶的人橫渡的河。
有人抗不住河中的痛苦侵蝕,放下了回憶放棄一切。有人苦苦堅持卻因意志不夠堅定,很快就被忘川沒頂。而他抱著織夢壺,一次次在這忘川中跌跌撞撞,就算被淹沒,被埋沒,他也能蹣跚著爬起來,繼續橫渡忘川。
沒有人知道忘川有多長。看似只是孟婆橋的這端至另一端而已,橋上行走的人渡河只需幾息時間,忘川中的人卻要花尋常人的幾個一生來讓自己忘卻。
尤其是像上邪琅玕這種非常執著不肯放棄的臭狐狸更甚。
橋上的年輕孟婆看著底下就算趴在河水之中被嗆得痛苦的紅衣美男,也忍不住心軟。
「上來吧上來吧,我煮的湯好好喝的,為何要去喝那忘川的酸水呢?」
在她身邊是忘川河的擺渡人,有個黑袍加身全身肌肉的兇猛男人,見女人遇見美男就兩眼放光,恨不得拿手上的船槳把吸引了女人注意力的那個美男敲下去。餘光望見剛要爬起來就被身後九條吸滿水的厚重尾巴再次把人拖回水裡的美男,擺渡人也是搖頭。算了,不用自己出手,這種臭狐狸也夠慘的了。
他的幾聲嘀咕,被孟婆聽見了,孟婆直接反駁他。
「什麼臭狐狸!他一點都不臭好不好!」
這話倒是真的,每隻狐狸除了騷裡騷氣惹人厭之外,還有嗆人的狐臭!但眼前這只小可憐就沒有,他來的時候一身的傷,執意要闖入那堪比砒霜的忘川,不願意喝她煮的湯,她當時是十分生氣的。擺渡人很快就來替她出一口氣,當看著小狐狸堅定地步入忘川,高強度的濃酸把他的傷口直接融化,燙出滋滋聲,不論是誰聽了都倒吸一口氣。
小狐狸哭嚎著前行,嘴裡一直念著帝君帝君,隨之漫開的卻是一股奇香,然後他們就看見了,他身上的傷口在被忘川水浸泡中不斷被腐蝕,浮出水面卻又瞬間自愈,再腐蝕,再自愈,如此反復。她這才知道自己遇上了個什麼樣的奇人!是個很美麗的美男子,卻好似心碎了。是一個死不了的九尾狐,但它在此忘川中好似已經死了不下九九八十一次……
後來的某一天,再難渡的河,他還是走到了對岸。一身血色紅衣,抱著那純淨的織夢壺,因為是初神鍛煉的神器,一點也不受忘川腐蝕的影響。他在忘川裡渡了很多年,卻找不到那個人來過的一絲痕跡。他們說帝君沒有來過這裡,但他並不相信帝君已經消散了。
他一定像他一樣不願意喝孟婆湯,在這忘川橫渡後上了岸。
現在他要出去外面找他,帝君肯定在外面等我……
上邪琅玕剛邁開腳步,就因身形不穩踉蹌了下,身邊就出現一隻粗壯的手扶了他一把,抬眸便是一碗淨水,眼前站著一男一女讓上邪琅玕有頃刻間的恍惚。
「辛苦你了,喝點水吧。」
上邪琅玕回過神來,想起眼前兩位是誰,猛地瞪大眼,搖著頭怎麼都不願意喝下那碗水。
女子知道,他還在防備她,但孟婆湯真的不是這種顏色的嚶嚶嚶!
而擺渡人則是對上邪琅玕懷裡緊揣的織夢壺感興趣。他可是親眼見上邪琅玕無處次跌入忘川,但那織夢壺亦是穩穩地浮在水面上。就憑它能不受忘川侵蝕,就一定是個很厲害的法器。
孟婆則認為,這玩兒被他無數次拾起,到現在緊緊抱在懷中,這肯定是人家很珍貴的東西吧!
上邪琅玕什麼都沒說,只是低頭抱著那織夢壺緩緩離開了此地,背影是說不出的淒涼和悲戚。
此時的上邪琅玕只能漫無目地地在下界幽晃,各個魔界的魔人也找他對過,皆被打得落荒而逃。他走遍整個魔界,打遍各地大魔,人人聞之色變,也在魔界創下了邪君美人的稱號。
卻在有一天,邪君美人在魔界徹底消失。
他回到了他的紫竹屋中,懷中抱著的織夢壺在半月的照耀下幽幽閃著精光。
「這千百年來的萬般求全,求來的卻是萬般不如意……你說天待我不薄,是吧?他就挺眷顧我的……」上邪琅玕笑了,真蒼涼。
「渡過了忘川,最有可能找到你一點點痕跡的地方,那裡卻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終於在一個半月的晚上,他捂著臉低低地哭了起來。
「清君告訴我:愛從來不是罪。你為什麼就不願意說出愛我……」
你說我貪歡,也罷,我確實貪戀這無罪的邪惡……
「都是一場夢,我也希望這夢久一點,亦或者夜夜入夢……」
織夢壺,是他為自己編織的一場美夢,即使夢醒後,帝君便沒了這段回憶。
他曾經擁有,也甘之如飴……
看到此,帝君的心也被高高揪起。
原來,他消殞後,上邪琅玕一個人的日子這麼不好過。
原來,他的最後一片元神碎片落在忘川,引得他橫渡忘川幾百年。
原來,織夢壺中的各種禁忌回憶,對他而言如此珍貴,即便如此歡愉,也在此時成為他永遠無法再實現的鋒利回憶,無法支撐他渡過沒有帝旭的每一天。
關於織夢壺的一切他都知道,畢竟這法器還是在他面前,君清為他們練出來的……
當然還有其中記錄的一切……
帝君其實是記得的,這場夢。
「誰說神不懂得情愛。」
我就很愛他,他也是愛我的!
帝君看見逸浚上仙面對眾人的嘲諷,依舊直挺背脊,堅信地道。有種獨醉自醒之感,彷佛自信得絲毫不畏別人詆毀。可他知道,不是這樣的,待回到那個紫苑,一切將現出原形。
紫苑裡,逸浚上仙在眾人面前豎起的自信,全然崩塌,軟榻榻的,緊緊地依偎著帝君。
「你還是想要我的對吧?」
「不要再推開我了求你……」
「逸浚……」
帝君任他抱著,手微微抬起,最後卻還是沒有放到他身上。但只有帝君自己知道,此時此刻他的自制力,已經潰不成軍。所以當逸浚上仙拿出了織夢壺時,帝君沒有任何動作,任兩人陷入一場如夢似幻的交纏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