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阿丽拉挠挠头,思索这两个字的意思,尴尬笑道:“我们什么都不会,村子里的男人大多数都出去打工了,只留下老人、女人和小孩。他们不识得什么字,连英文都听不懂,做不了什么事的。”
风波过去,孩子们恢复了打闹,他们从院子东边跑到西边,阿布跑到她姐姐眼前笑嘻嘻地伸出两只干净的手。
叶鸢也被阿布吸引了目光,不由得弯起嘴角。
小孩子心最细腻,感觉得出谁喜欢他,阿布于是又转到叶鸢眼前,用小手扶着胸口行礼。
“对了,大兵说我们要是看到山上有拿枪的人或者村子里来了陌生人都要告诉村长,村长会通知他们。”阿丽拉不知道这算不算鸢鸢口中的“做事”。
叶鸢笑容一怔,“村长怎么通知他们,用手机吗?”
第一天叶鸢就已经问过了,这处村子里根本没任何的通讯设备,甚至连电灯都没有。
阿丽拉摇摇头,将阿布抱在怀里,“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吧。”
“这些人驻扎的营地距离依克村有多远?”叶鸢问。
“差不多六十多公里。”
这个距离太远绝对不会用人工传信,况且村里的交通工具只有摩托车一种,通知根本来不及。能短时间将信号送出去的,要么是无线电,要么就是手机。
无线电对叶鸢没什么用处,但若是手机,那她就可以联系到外界。只要能跟华国取得联系,她就有机会逃跑。
想到逃跑,叶鸢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个惨死的华国飞行员。
女人浑身颤抖一下,阿丽拉看她脸色不好,“鸢鸢,你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听见女孩的话,叶鸢又惊恐地看向她和阿布,要是再次报警的话,边翊会不会牵扯到这些孩子身上?她回忆起游轮上的肯德夫人,他也不会放过村长的。
而且这里是阿富汗,各种势力盘踞纷乱,处处都是导弹枪炮,若是为了救她再有华国人死去,那……
叶鸢想都不敢想。
被阿丽拉抱着的阿布伸出手,轻柔的摸了下女人的脸,担心地说:“不要害怕。”
孩子能敏感地察觉情绪,叶鸢此时的神色跟阿布怕黑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阿丽拉将阿布的话翻译给她听。叶鸢叹口气但很快因阿布的话暖了心,捏着孩子的脸蛋,“好呀,我不会害怕的。”
三人正在笑着,院门突然被人踹开,三个头戴深灰头巾蓄着一圈胡子的男人气势汹汹走进来。
他们拎着木棍,目露凶光指着阿丽拉。
女孩吓坏了,怀里的阿布差点脱手掉下来,叶鸢眼疾手快把孩子接了过去,不解地看着这三人。
为首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阿丽拉哭着摇头。两人争执几句,其他两个男人冲过来要抢阿布,阿丽拉急忙跑过去拦却被为首的男人拽住头发。
叶鸢将孩子死死抱在怀里,眼睛里涌现怒火,厉声道:“你们干什么?村长还在这里,要反抗穆教吗?”
这两个男人不懂英文,打量女人一眼,他们显然认识这个在村子里传遍的异教徒。她背后有扛枪的撑腰,不能招惹,所以他们扔下木棍伸手去抢孩子。
阿丽拉已经挨了一棍子了,她的腿痛得跟断开一样,哀嚎着看向阿布。
女人用自己的后背阻拦两个男人,将哭出声的阿布紧抱在怀里,她环顾四周,祈求屋子里的人都出来帮帮他们。
但院子里依旧只是他们几个,连村长都没管这件事的打算。
身后又是棍子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声,阿丽拉吃痛捂住膝盖。叶鸢一分神,阿布就被两个男人抢了过去,当着她的面将孩子重重摔在地上。
阿布被摔晕过去。
阿丽拉发出尖锐的哀嚎声,那两个男人又拾起木棍准备打地上的阿布,叶鸢赶忙扑上去用身子护住。
怀里的小孩因为营养不良身体很小,女人的上半身正好能全然护住他。
棍子迟迟没有落下来,叶鸢知道自己赌对了,他们忌惮那群雇佣兵。女人敏捷起身,抱着孩子向阿丽拉跑去。
拽住阿丽拉头发的男人手收紧,将棍子放在女孩的下巴上。
“圣女,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他会说英文。
这时身后的两个男人也追了上来,准备再抢阿布。叶鸢发了狠,捡起阿丽拉回来时掉落在地的小木棍,对两个男人喊道:“滚!”
阿丽拉又被男人打了一棍,这次是后背。
“鸢鸢,你别管我们了,快回屋子里。他们要打的是我,只要他们打够了,就……”
阿丽拉还没说完,男人突然打断,“这次可不是挨一顿打就能了事,贱人,你从我家偷得东西数不可数了吧!听说你还买羊肉?”
他扬起下巴,冲叶鸢说:“圣女快滚吧,这贱人是我老婆,从我家搬出来偷了不少钱,我打她天经地义就算是族长都管不了。”
阿丽拉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三十以上,怎么可能是他老婆?
可阿丽拉并没否认,她咬牙说:“我没偷你们家东西!我花的钱都是大兵给我的,他们让我照顾好鸢鸢,我才收下的。”
“嗬!跟陌生男人勾搭,我打死你这个贱人!”
叶鸢来不及阻拦,又是一棍落在女孩身上。
阿布醒来哭得已经是撕心裂肺,干裂的小脸上流满了泪。
“我已经跟你离婚了,是村长见证的,我跟你没任何关系!”阿丽拉终于被激怒了,她不再是委屈流泪,而是恶狠狠地看向头顶的男人。
叶鸢拉住棍子,跟男人抗衡,厉声道:“听见没有,你们已经离婚了,还不滚吗?”
她转身死盯着还要抢阿布的两个男人,又看回拽着阿丽拉的男人,冷声威胁,“你们就算是不伤我,我也会找那些雇佣兵,告诉他们我被你们欺负了,到时候子弹往哪里打是我决定的。”
叶鸢的威胁一字一句,对面男人听得一清二楚,他迟疑地看了眼手里木棍,继续对着阿丽拉恶狠,“贱人,你的新丈夫没付给我两倍婚礼费用之前,你还是我的狗,我就算是打死你也没人有资格管。你最好祈祷这女人不走,她走了我先把你弟弟摔死,再把你打残,我看谁敢要你。”
狠话说完,他猛地松开木棍,叶鸢踉跄一下紧抱着阿布,毫不示弱地盯着他,她当着男人的面把木棍嘭的扔在地上。
三个男人离开,叶鸢才收回狠厉的视线,喘着粗气蹲在地上查看阿丽拉的情况。
这个时候隔壁的房门打开,几个女人走了出来,她们都蒙着布卡,只露出眼睛。几人走到阿丽拉身边,也俯下身子看她。
叶鸢心里发冷,刚才这些人没一个出来帮忙的,莫非是打算看阿丽拉被活活打死才出来收尸吗?
可阿丽拉心怀感激,冲每个人躬身行礼,并没因为她们的见死不救而生气。
几人搀扶阿丽拉到了屋子里,叶鸢第一次走进阿丽拉的房子,这里的地上铺着席子和破布,没有一件家具,甚至连张床都没有。
阿布扑到姐姐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这一幕叶鸢鼻头一酸,也想流泪。
而其他几个女人泪早已流出眼眶,纷纷说着话安慰。
叶鸢坐在角落里,胸口涨疼,深呼吸几下。
“谢谢你,鸢鸢。”阿丽拉知道,她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但她善良,帮了自己。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这句谢谢格外沉重。
蒙面的女人们用波斯语说着感谢的话,她们都偷听到了,是圣女救了阿丽拉。
她不想回忆自己依仗边翊的势力这件事,所以自动忽视了这些人的感谢,担忧道:“你怎么样?哪里痛,需要上药吗?”
阿丽拉早就习惯了,她知道自己的后背和腿只会留下淤青,伤不到骨头,于是摇摇头。
女人们又谈了会儿话,就都离开了。哭了许久,阿布也早已睡熟了。
“对不起,鸢鸢,我忘记把那些钱的事告诉你了。”阿丽拉有些心虚,见叶鸢一直坐在角落的席子上不说话,以为女人是在责怪她。
闻言,叶鸢一愣,都没想起来这件事。
她还是没讲话,因为她实在想不明白,今天发生的很多事情远远超出她的认知。
为什么结婚后女人就成了男人的狗,发泄的工具?为什么离婚后仍旧要收到男人的打骂?为什么院子里明明住着最该晓事理的村长却助纣为虐,视而不见?
“今天吓到你了吧,鸢鸢。对不起,”她躬身诚恳地道歉。
叶鸢蹙眉,“错又不在你,你道什么歉?”
谁知,听完这话阿丽拉愣神许久,流出两行清泪。
她用袖子刚抹去一行泪,紧接着又流出来。叶鸢走到她身边,揪住袖子帮她擦泪。
一会后,女孩终于平静下来,“鸢鸢,我……你是第一个说我没有错的人。”
“他们都说我不该主动提离婚,不该十六岁还不嫁人,不该追求自己想要的……以前我也以为我错了,大家都这样,都是十五岁结婚,然后听从夫家,生下孩子不出去抛头露面。”
“可是鸢鸢,我也有自己想要的,过去我只有个朦胧的想法,就是不结婚自己生活。但是村子里人都逼我,泰尔看上我,我就必须嫁给他,否则就是坏女人。我十五岁嫁给他,他每天都打我,我疼得实在受不了了逃到父母家,爸妈都说我不该这样。后来我父母死了,阿布年龄又小没人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