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公司就在公寓附近，开车只要十五分钟。她虽然九点才上班，但一般都得提早到公司准备。

每天上班前的工作比较琐碎。早上八点多还没有家长送孩子来。她从公司的厨房内拿出昨天晾着的抹布和放在书橱上面的消毒液。

公司有八间房间。其中四间是儿童教室，一间院长室，一间老师休息室，剩下的分别是儿童活动室和电脑室。

公司内部包括院长在内，总共有七位老师。

负责幼儿班的其中一名老师叫秦惠，大家都叫她小秦。她进来办公室的时候，样子匆忙：“天啊，我差点就迟到了。今天闹钟怎么都叫不醒我，幸好今天没怎么塞车。”

“你一定是昨天回来得晚了吧？T市好玩吗？”曼曼问道。小秦之前向公司请假了两天，和朋友去T市一连玩了四天。

“太好玩了，我都觉得玩不够呢！我们去了海边，博物馆，还去看了古堡。”她在每个老师的桌子上都放了一袋东西：“这是手信，当地有名的麻油香饼。”

“刚好不用想午餐吃什么了。谢谢你啦，小秦。”

“我们的小秦真好，去旅行还惦记着我们。”任薇一把抱住小秦的手臂。

“咦，怎么没看见小斐？”小秦把香饼放在薛斐的桌子上时说道。

“她在厨房晒抹布。你这么迟来大伙都把工作做好了。”曼曼忍不住吐槽道。

“别生气了曼曼老师，我都带着香饼来谢罪了。”秦惠一脸委屈状。

秦惠又来到其他两位同事的桌子各放了一袋香饼。

“谢啦，小秦你真好。”雪雯笑着说谢谢后就又低头按着手机。

“这么早你在忙什么啊？”小秦好奇地问道。

“各位，注意一下，”雪雯举起手朝大家挥了挥手，一时之间大家都望着她。

“小佑今明两天都没有来上课了，她妈妈刚刚和我说他身体不舒服。” 雪雯是K1一班的班主任，小佑是她负责的学生。

“现在疫情时期，要好好保护身体啊。”曼曼把一叠作业簿放在书柜上时边说道。

“我本来明天还要给他们玩好玩的小游戏的，答对的人有小礼物拿。这样看来我要推迟这个游戏了。”小秦说道。

“小佑是那个皮肤偏白，长得有点像混血的小孩吗？”婷宣转头问雪雯。

“对，就是他。上课的时候还常常活泼乱跳的。”整个K1一班里雪雯能找到有这个特征的人就只有小佑。

婷宣是幼儿园里这个月刚来的新老师，还不太熟悉这里的学生情况。

薛斐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刚好就听见门铃声响起。

叮咚——

有学生到了。

薛斐径直走去开门，林爸爸带着睡眼惺忪的博楠来到公司门口。

“博楠和老师说早安。”林爸爸把原本手提着的背包，背在博楠的肩膀上。

可博楠也不说话，只是和她招了招手就进去了。林爸爸和她笑道：“这孩子大概还没睡醒。”

小博楠今年五岁，平日不怎么吵闹，话也不多。他时常自己一个人玩，偶尔会看见他和子健一起玩。

“给老师量个体温再进去。”她帮博楠量好体温后，就倒了一点洗手液在他的掌心。

博楠边搓着肉乎乎的小手掌，边走进课室。博楠走进课室后自己搬了椅子坐着发呆。博楠平常很乖。所有老师都很喜欢他。

薛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博楠，别发呆了。去大厅拿本故事书来看吧。”

小博楠迷糊地应了一身就起身来到大厅。

等到所有学生都陆续进班后，薛斐就带着教材去上课了。

一班有十个学生。小朋友们一个个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听着薛斐讲课。她在白板上写了十个昨天教过的生字，随机点了一个学生。

“就你吧，子健。”子健听见自己被点名时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旁边的萱萱小声提醒他：“菲菲老师叫你念椅子的“椅”。”

子健“哦“了一声，大声说道：“椅——”

薛斐：“……”

“那旁边的这个字呢？”她又指向旁边的字：“谁都不可以告诉子健怎么念。”

子健看着薛斐，挠了挠后脑：“桌——”

“这个字念“盒”，铅笔盒的盒。”她敲了敲白板：“这个字不是昨天老师才教过吗？这么快就忘了。”

“还有以后上课的时候，不要一直和同学玩。”她看向一旁的博楠，之后对子健说道：“把地上的橡皮檫捡起来。”

“都是你，不要和我玩。”子健生气地看向旁边的博楠。

“郑子健——你忘记答应我什么了吗？”薛斐佯装生气地看着他，他的小脑袋一耸，就去捡起地上的橡皮檫。

她又点名其他的同学回答问题。她昨天其实就注意到子健一直在干扰博楠上课。之前有段时间她把他们两个分开坐，后来子健才安静不少。前不久子健自己跑来找她说想要和博楠一起坐，还答应会乖乖上课。

没想到这么快就变回老样子。

午饭时间她接到一通陌生来电。她想了想后就接通了电话。

“喂？”她试探地说道。

“你认识袁恒靖吗？”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

她正在脑子里搜寻着名字的主人，感觉自己之前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她突然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也想起正在和他通电话的人是谁。

“我认识。“她起身走到幼儿园的储藏室里通话。

“他欠我们500令吉，已经一个月没有还了。他要是今天再不还，可能就要被我们打到进医院了。“

他见她不说话，就把电话放在袁恒靖嘴边。

“袁恒靖，跟人说说话呗。快点叫人帮你还钱。”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和昨天少年的声音大不相同。她听见那人断断续续说着：“我…我不认识她。…不关她的事。”

她的心微沉：“我现在在工作，不方便去找你们。晚上七点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到时我会还你钱。“

“这么迟，那好吧。晚上七点，中生路后巷见面。”说完后，那个人就挂断了电话。

中生路后巷就是昨天她买苹果经过的小巷子。

下午下了点小雨，直到幼儿园午班放学都没有将停的意思，雨势反而逐渐变大。

“菲菲老师，再见。”傍晚六点，午班的学生也下课了。学生们一个个把自己的椅子放在角落里叠好，就走到大厅里等候父母到来。

她笑着应答。她曾经和小朋友们说她的名字是薛斐，“斐”是第三声。但是他们都喜欢将“斐”念成第一声。“斐”字有两个读音。仔细想想后，她也不再纠结读音。

“终于教完课了啊。” 小秦累瘫在椅子上：“上了一天的班好累，我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嗓子又没有了。” 

“慢慢熬吧，现在才星期三呢。”任薇捧着练习本走进办公室里，一边整理桌子上的东西。

“大家抱歉，我等会儿有急事，今天我先走了啊。”薛斐见大厅只剩下七八个学生，就背起背包先走了。

虽然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但是他们都会等所有学生都回去后，再一起关店回家。但是今天她得去救人，就先走了。她隔着玻璃门看见门口不再围着一大群家长后，就下班离开了。

临近回家的路时，她突然往左拐，驶进了中生路后巷。大雨还在慢慢下，她一路上都开着雨刷。驶进后巷时，她放慢了车速。车镜被雨水打蒙，她看见有个人在店屋的屋檐下站了起来，周围围坐着几个人。

她停下车，摇下车窗。雨水跟着洒进车内。

留着刘海的少年一看见她就说道：“我还真没想到是你。你昨天不是说不认识他吗？”

“就是昨天刚认识的。”她见到他也不像昨天那样惊慌，这次来有了准备反而变得镇定。

她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

“啧，你这小子女人缘真好。”他转头对她说道：“钱带来了没有？”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封信封，从封口里可以见到几张紫色的钞票。

“都在里面。”对方伸出手，但是她没给他，说道：“借据呢？“

对方不耐烦地从口袋拿出一张纸：“在这里。你把钱给我，我就把借据给你。”

她把信封交给他后，借据也被交到了她手上。她打开车门，把袁恒靖扶进车内。

“以后袁恒靖也不用向我们借钱了。有女人缘就是不一样。”其中一个人打趣道。

他听见后甩开她的手。她也不恼，只是低声说道：“现在是你欠我钱了。别想多，只是载你回家。现在还在下着雨呢。”

她替他打扇，他自己坐进车里。

“家在哪里？”她系上安全带。

“武亭路，门牌8号。”他的嗓子比起中午的时候好了一些。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一旁的他。

“擦擦，嘴角流血了。”他沉默地接下。

“昨天没回家？”她知道他穿着昨天的校服，因为身上还有些异味。白色校服比起昨天变得更肮脏，袖子上有些裂痕，还有些沙子。

“他们知道我家在哪里。”

“所以你今天也没去上学？”

他没回答。

“你父母呢？”

他好似有些不耐烦，简短地答道：“妈妈不在了，爸爸跟别的女人住。”

她转头望了眼他脸上的伤，问道：“现在的中学生打架都往脸招呼。你昨天没去买药吗？”

“那些钱我拿去吃饭了。”

“家里没人养你吗？”车内一片寂静，她又再问他：“有打工吗？”

“我把这个月的工钱都预支了。”他望向车外，说道：“我拿来还清房租。”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只听见他突然说：“不是我叫他们打给你的，是他们自己找到那张字条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等你有钱再还我好了。”她把车停下，问道：“是这里吗？”

他正要下车的时候被她给叫住了。

“好人做到底，这些钱你拿去，应该可以撑到月底。”她以为他不会接，没想到他伸手接了那些钱：“我也许要两个月后才可以还你。谢谢你。”

“加油，好好念书，不要再逃课。”说完后，她又再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依旧是她的电话号码。

“我叫薛斐。”

“我叫…，”他刚想说自己的名字，但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她道：“对了，刚刚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昨天就知道了，因为你的校服上印着啊。再见。”她挥手后便开车走了。

她回到公寓后，洗了个澡。她想不到晚上吃什么，也不想出门买晚餐。

于是晚餐就只是吃了小秦送的香饼。

吃完香饼后，她一面开着音乐，一面批改练习簿。

尽管自己很忙，她还是想要送孩子们一份礼物。做成后，她要放在小朋友们的活动室里。

这是她之前在脸书上看到的。有个达人自己用纸皮做了俄罗斯方块游戏。

她自己画了一些方块的平面图，她边看视频边画，看起来视频中是用了42个俄罗斯方块。

她把家里所有之前网购的纸箱加起来也不够做成这个游戏。

还是之后去买硬卡纸做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