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台澄澈,万象空虚,我大踏步向前、缓闭双眼,手一抖,钜子令破空凌飞,十一招“墨翟钜子十二剑法”再度发威,然则相较先前的狠辣劲头,这次我心持正义,但求剑招壮阔宏伟,蕴含天地明道,以扫世间不公。
我没再遭受攻击,双耳仅听见数十座烛台与冰壁的爆碎声,但钜子令打坏某件东西时,我稍微迟疑缩手,是那座阿难尊者佛像。正当我心下歉然愧疚时,耳边传来一句虚无音:“墨蔷钜子请停手吧。”喔!大魔王现身?
“可以睁开眼睛?”话问得幼稚,我已猜到大魔王谁人,才如此有恃无恐,俏皮地睁开一眼,哈,四下黑一片,唯独一名男子伴随柔光现身──无关祂的光头,好似摄影棚聚光灯全打祂身上,这么戏剧化的男主角出场方式,谁都猜到,虚无音正主儿,阿难尊者。
“墨蔷钜子,辛苦了。” 阿难尊者话语温善、笑容和煦,瞧祂慈悲模样,料祂不会在意我无礼,大起胆子笑说:“祢这鬼地方,来得很辛苦,不想再来第二次啦,阿难尊者。就问个噬头女的事,祢怎和智慧巫女联手,把人磨得快死。”我抱怨连篇,实在两天内遭遇太多事,一时消化不良、无处发泄。阿难尊者笑:“百闻不如见面,墨蔷钜子讲话坦直,表里如一真君子。”
“阿难尊者,抱歉赶时间,麻烦出题吧。”多耗一秒多分危险,阿难智慧海虚虚实实、幻象丛生,佛教古刹里的时间也不知如何流转,可别变成王质、杜子春之遇。阿难尊者或许看穿我心思,问道:“永劫乃无穷尽时,详细是多久?”永......永劫?我脑袋一时断线,的确,很多凡人俗人会问何谓“永劫”,可我从没想过,反应不及,呆呆傻看阿难尊者,祂却双掌合十、安详闭眼,恐怕我要回答出来,祂才会再度睁眼。
我手托下巴以如厕蹲姿,蹲在阿难尊者前方许久,他非常宁静,我非常叫衰。拼命回忆学校选修“宗教历史探讨与研究”时,好像哪份报告有搜寻过相关资料,期考可能也考过⋯⋯喔,回来一点了,嗯嗯,之前背过:“ㄧ小劫一千六百七十九万八千年;ㄧ中劫三亿⋯⋯吧啦吧啦⋯⋯万年;一大劫十三亿四千⋯⋯吧啦吧啦⋯⋯万年。”然后?
唉,无怪人常说万劫不复,我喽。还背过什么⋯⋯噢,姚秦鸠摩罗什翻译的《佛说阿弥陀经》:“舍利弗,彼佛寿命,吧啦吧啦⋯⋯无量无边⋯⋯吧啦吧啦⋯⋯劫,故名阿弥陀⋯⋯吧啦吧啦⋯⋯成佛已来,于今十劫。”谁记得啊?算得出“永劫”是多久,那我早当精算师或股票分析师,还用混便利商店打工兼打怪。
完蛋⋯⋯我死死瞪着阿难尊者,忽然想起一个关于祂的丑闻,说真的,学生记伟人名人的丑闻糗事,比记理论名言来得印象深刻。教授聊过,阿难尊者是释迦牟尼的堂弟兼弟子,最年轻优秀的贵族花美比丘(我心有戚戚焉,挺理解他的处境),后被摩登伽女相中帅脸、死缠烂打,摩登伽女还请出老妈以《栴陀罗咒》、《娑毘迦罗先梵天咒》迷惑诱骗阿难尊者入屋,幸亏文殊菩萨赶来相救,以《楞严神咒》叫醒祂。
虽然一百万句对不住,非我爱揭人疮疤,乃因面对多闻第一的智者,我脑容量不够用,不耍赖恐怕过不了关,尊者啊尊者,原谅我这没慧根的浮薄之徒,以后再请祢教化我。韩非说“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决定实行诡辩。《敕修百丈清规》曾提过“迷之者永劫沉沦,悟之者当处解脱”。
“阿难尊者,我知道啦。”我笑叫,阿难尊者睁眼,目光清亮、点头微笑:“请回答吧。”
“好,我说啦,祢当时若与摩登伽女结发,便从此脱离佛道,是劫;若因摩登伽女一事,祢证悟诸幻成无性,则永劫圆满⋯⋯所以我的答案是『阿难的证悟。永劫既是无穷尽时,亦是刹那』,悟是刹那的事,一旦有悟,又是永恒的事。”挖好坑后我贼贼一笑,假如阿难尊者否定我的答案,便等同否定祂当年的证悟。阿难尊者未料我会提及摩登伽女之事,一瞬间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错愕,淡笑,双掌合十向我行礼,道:“永劫既是无穷尽时,亦是刹那,墨蔷钜子,再会。”我也赶忙鞠躬,阿难尊者右掌朝我轻推,一束刺光激射,我再度昏厥。
“硬。”头枕石地板很不舒服,醒后我抚揉后脑勺坐起,喔,回到万佛阁了。智慧巫女失声惊叹:“不愧墨蔷家传人,当真通天之才!这是佛所遗留下来的谜题,百年来只三人通过这道难关,你父亲墨蔷焰也其中一人。”我尴尬干笑:“呵呵,我爸也跟我回同一答案?父子间真默契(挖人墙角)。”智慧巫女摇头:“阿难智慧海能包容众生的无穷解答,世间绝无两人答案相同⋯⋯唉,不得不服墨蔷家天赋异秉。”我认为智慧巫女夸张了墨蔷家,了不起基因遗传的科学问题,老鼠的孩子天生会打洞嘛──好吧,其实是慧根不足,耍赖诡辩,想说答错的话,了不起干上一场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