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众人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这便从马棚里牵出七匹骏马。常非常苦笑道:“我还以为永远都用不着你们了呢,没想到还是得靠几位老兄逃出生天。”周天和道:“常前辈,我这就速去客栈取了马,跟各位一道出城。”常非常摇了摇头说道:“天和,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跟我们一起。”周天和道:“前辈传授剑法之恩无以回报,我怎可遇事一走了之。我必要保护前辈全家脱出险境。”常非常叹了口气,说道:“好,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但若情况危急,你可千万别为了我们几个丧了性命。”周天和一拱手道:“到时再说!”
周天和运起身法,飞奔回客栈,将一锭银子扔在柜上,去马棚取了聂赤这便回返常家。此时但见常家七人正在备马,不多时便齐齐的端坐鞍上。常非常道:“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咱们从东门出去,一路赶回龙虎山。哈,鞑子逼我回乡,我谢谢他们了!”常千佳眉头一皱,说道:“我不回龙虎山,那里的人都好凶。”常非常喝道:“小鬼头,命都要没了,还挑三拣四的。这事没什么好商量的,快走!”常千佳伸了伸舌头,再不说话。
一行八人当下策马穿街而过,左近居民认得常非常的都吓了一跳,心道:这拉琴唱经的滑稽老道怎么跟见了鬼似的逃窜啊?
东门守兵见一群人骑着马狂奔而来,心下生疑,这便想上前拦阻。常千佳娇叱一声,手一扬,一把铁莲子掷出,数名兵丁哼都没哼一声便就栽倒在地。八骑马这便出了城门扬长而去。周天和怕自己的聂赤跑的太快把常家人甩掉,只得不住的轻勒马缰让聂赤不能全速奔行。聂赤也颇有灵性,马缰紧了几次之后便明白需顾及后面几匹马的脚力,于是虽一直领先一整个身子,但却从未将它们甩开。
刚离了秦州城三五里,众人惊魂未定,却又见身后尘烟滚滚,马蹄声不绝。常非常愁眉苦脸的说道:“他们追出来的可太快了。咱们撒蹄子赶紧跑啊。”
然则虽常家人的马都不差,但追兵的坐骑脚力也不遑多让,因而虽一行人尽力奔逃,与追兵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近,最后不过差了数十丈,当然那些蒙古骑兵却也再不能近了。但见十余名骑兵取出短弓,搭上上羽箭。常非常喊道:“千宁千永,你们两个断后,有箭射来就拨开!”常氏兄弟应了一声,微微勒马,从队中变为了队尾。领头的周天和道:“常前辈,我也去后面防住箭。”常非常略一犹豫,便点头道:“好!”
周天和这便调转马头跑到队尾,又再把方向转回。
此时元兵已经开始放箭,常氏兄弟和周天和三人左手控缰,身子扭转,右手持剑拨打飕飕破空而来的箭枝。
三人虽都剑法高明,但毕竟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击落箭矢总归不顺手,因而尽管绝大多数来箭都被打落,但终于有一箭射中了常千佳坐骑的后腿的关节处,那马虽还强撑着继续奔跑,但身子摇晃,眼看就要倒地。周天和眼疾手快,催动聂赤奔前几步来到常千佳身旁,一伸手把常千佳从马背上拎了起来放在自己的鞍前;而此时常千佳的马正好卧倒悲鸣。
常非常听着身后动静有异,忙回头查看,周天和喊道:“常前辈,令爱在我这里。”常非常一咬牙,说道:“天和,你的马好,你快带着千佳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常千佳道:“爹,我 不走,我跟你们一起!”常非常道:“小鬼头,你留下就是累赘,还拖累天和。听爹的话,全速狂奔。这几十个鞑子兵我们对付得了,咱们在山里那成德观汇合!快走,快走!”常千佳眼中含泪,点了点头。常非常道:“天和,切勿耽搁,切勿回返,不必拘泥,一切从权!我们没事的,快跑吧!千佳暂时交给你照顾了!”周天和马上一抱拳,便拿剑面一拍马臀。聂赤会意,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聂赤一旦全力狂奔,那便如腾云驾雾一般的神速,不多时便已奔出百余里。周天和此时见后面追兵已不可能赶上,便勒住了马,让聂赤稍作休息。
他一低头,却陡然发现自己身前的常千佳便如被自己紧紧抱在怀中一般,当下臊了个大红脸,把手垂在身侧,歉然说道:“常姑娘,对不住,一路上多有冒犯。”常千佳回头看了周天和一眼,掩嘴笑道:“哎呀,情势所逼,忙着逃命,谁还在乎那么多呀。”实则常千佳此时也是一颗心儿砰砰直跳,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她此生第一次与年轻男子挨的如此之近,方才一路上周天和身上的男子气息不住的往常千佳鼻中涌入,她一直浑身酥麻麻的,脸早就红了好几轮了。
周天和大觉尴尬,只得岔开话题,问道:“常姑娘,令尊所说的‘山里成德观’是在哪啊?距离此处还有多远?”常千佳道:“大约再跑个几十里,就能看到一片群山,那便是金门山。官道上有个岔道进山,走不多久,再穿过个山洞,就有片谷地。那里有个小道观,便是成德观。那里本是正一道百余年前一位前辈修行的地方,但现在却空无一人。我们家移居秦州之后,就去把这原先已经破败不堪的道观打扫干净,每年去上几次香。”周天和此时心念一动,说道:“金门山,这地方我到过。我跟你姐当初想从宝鸡到秦州,过了这山,却不得不绕道北上才行。”话说到此,周天和突然想起李桐君,心里不由得一阵怅然。
常千佳道:“这一段的路就是让人晕头转向。若从宝鸡到秦州,的确需向北绕行陇州。但从秦州到宝鸡,却可以经金门山南端的官道一直向东。”周天和恍然大悟,说道:“那这么说我们很快就能到宝鸡了。”常千佳应道:“正是。周哥哥,你的马跑的这么快,刚才我还以为我是在驾云飞行呢。”周天和笑道:“你姐号称他们紫微宫还有日行千里的神驹呢,那比起来,我这马却又不值一提啦。”聂赤似是听懂了周天和的话,长嘶了几声,仿佛在说:“我不服气。”
两人一马休憩了半炷香功夫,这便又上路。又行了近一个时辰,眼前便是金门山。常千佳细细瞧着路边,终于看见了那极难被发现的岔道。
那成德观并不比常家所住的道观大多少,殿宇缺漆短瓦,颓败不堪。但进了屋里,却发现的确干净整洁,只是墙角有些许蛛网挂着。常千佳道:“两个月前我们刚来打扫过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来了。”说罢,想起家人不知是否脱险,就又心中惶然,不由得落下泪来。
周天和心念一动,说道:“常姑娘,你在此好好休息,我回去寻一下你爹他们。”常千佳一惊,忙止了泪,上前两步,拉住周天和的袖子说道:“周哥哥,我爹说叫你切勿回返,那必有他的道理。他虽看上去颠三倒四的没个正形,实则却精明的很。他叫我们在此等着,我们就照做好啦。”她此时脸一红,低头轻声接着说道:“而且据说这山里有山精,因而我们晚上从不在此过夜。今晚却不得不留宿这里,我……我一人……会怕……”周天和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女飞贼难道还打不过山精么?”常千佳一顿足,噘嘴道:“周哥哥,你也来取笑我。我要恼了。”
周天和不好再接着说下去,便问道:“这道观里可有吃的?若没有的话,我去猎些鸟兽来。”常千佳一拍脑门说道:“哎呀,我都忘了该吃午饭啦。恰巧上次来这里,我们在附近山里猎了一头极肥大的獐子,那四条獐子腿都挂在厨房梁上风着呢,想来现在正好可以拿来吃了。周哥哥,你且等着,我去厨房瞧瞧。”
不多时,常千佳回返,手里托着一个大木盘,腰间挂着一个皮面油光锃亮的大葫芦。这盘子里装的是切成片的风獐子肉和晒干了的山果。常千佳把葫芦解下,往桌上一放,笑着说道:“这可是本门前辈修道时的法器,据说装什么酒进去都能变成琼浆玉液呢。”周天和愕然,问道:“这里都要喝酒?”常千佳正色应道:“无论何时何地处于何等处境,酒总是不能少啊。只是这里只有酒葫芦却无酒杯,周哥哥若不嫌弃小妹脏的话,咱们就你一口我一口就着葫芦嘴儿喝就好。”
周天和慨然道:“也好,常姑娘豁达开朗,遇到再大的变故,人心不乱才是英雄所为。咱们确实须得吃饱喝足,才能再议下一步。”常千佳轻拍双手,嫣然笑道:“没错!周兄,既然咱们现下还一颗脑袋长在脖子上,那便别辜负了上天之恩,吃他喝他起来!”
当下两人大声谈笑,大口喝酒吃肉,倒似比常家未逢变故前还要洒脱尽兴。
堪堪一葫芦酒已要见底,这酒极烈,常千佳已经满面桃花,眼神迷茫。她突然断下了之前的话头,娇声说道:“周哥哥,答应小妹一件事好不好?”周天和也有了几分醉意,不及多想,便应道:“常姑娘,有什么就说,我肯定答应你。”常千佳甜甜一笑,说道:“周哥哥,今晚……今晚……”周天和听到“今晚”二字,心中一凛,一下清醒了不少,忙端正坐姿,正色道:“常姑娘,酒能乱性,请自重。”
常千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道:“哎呀,周兄,瞧你吓得。我这才喝了多少啊,难道便就迷了心智?你听我说完好不好。我是要说呀,今晚之后,若还等不到我的家人,那我们便即刻上路,你带我去濠州。”周天和双手乱摇,说道:“那可不成,就算不等常前辈一行,我也得把你送去龙虎山。”常千佳一嘟嘴,说道:“哼,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你肯定答应我的。我姐说什么你都照做,可你就总是欺负我。”周天和忙道:“不不不,我哪敢怠慢常姑娘,但令尊说了要去龙虎山,我焉能自作主张带你去濠州?”
常千佳捉住周天和的腕子,摇晃着身子可怜兮兮的说道:“不嘛,周哥哥,龙虎山的长辈们都对我凶得很,而且一回去他们就要逼我嫁给那小天师。我才不想嫁给道士呢。周哥哥,带我去濠州啦,我给我爹他们留个信儿,让他们以后去濠州寻我便好。周哥哥,你不是在濠州还有事么,就算我愿意回龙虎山,那你也先去濠州呀,要不就耽搁你的要事了。我在濠州等着我爹他们来接我好了,到时他们若答应不逼我嫁给小天师,我就跟他们回去。周哥哥啊,你本就说肯定答应我,现下我不过是先去濠州歇个脚,最后还是要回龙虎山呀,我爹不会怪罪你的。”周天和还是有些为难,说道:“我们这么急着走,万一过了几天常前辈他们到了这里却见不到我们那可怎么办?”常千佳道:“我说了会给我爹留个信儿啊,他看了就明白了。他们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到呢,万一不得不在途中再躲藏一阵子,过了十天半个月才来,那不就误了你的事了?周哥哥,我最知道我爹的为人,若你一直等在这里不走,他反要怪你迂腐呢。记得他说过‘切勿拘泥,一切从权’么?就是叫你随机应变呀。这里虽隐蔽,但毕竟离秦州不远,住久了也不安全啊,还是越早逃远了越好,你说是不是?我其实本想接着赶路呢,但你的马全力跑了一天,不歇息一夜怕是吃不消。”周天和想想的确也是如此,若在此处耽搁太久,万一追兵寻了来,反倒害了常千佳,于是便点头道:“好,常姑娘,你跟我一同先去濠州。但你可必须要给常前辈留信说清原委,可别叫他觉得我周天和拐走了他的宝贝女儿。”常千佳笑道:“我爹可不是不懂道理之人,你跟我姐那样失了内力的大美人儿同行一路都老老实实,你怎么可能打我这丑丫头的主意。我爹可信得过你啦。”周天和见常千佳话已至此,也不好再说推阻的话,便道:“好,那就照姑娘所说的做。先委屈姑娘跟我共乘一马,到了前面的镇店,我再去给姑娘买匹脚力好的坐骑。”常千佳摇摇头道:“不用买啦,你这马跑的太快,你去哪买跟它脚力相当的?到时要么是我跟丢了你,要么就是拖慢了你的行程。我们一路同乘一骑就成。”周天和脸一红,说道:“那……那……那岂不是一直要冒犯姑娘……”常千佳微微一笑,说道:“哎呀,这道观里恰好有件双人骑的鞍子。你那匹马身量长大,那双鞍放上去却也正好。我不过几十斤,你也不胖,我们俩加起来也就跟个蒙古大汉差不多重,你那神驹驮着我们两个定是轻轻松松……哎,你且等着,我把那双人鞍子给你拿来。”说罢,常千佳蹦蹦跳跳而去,不多时回来,手中捧着一个硕大的马鞍,果然是有两个座位两对马镫。
周天和也觉得新鲜,便道:“这样确实也好,咱们路上就不会有一丝半点的耽搁啦。”
当夜,周天和寻了些稻草,铺在成德观供奉太上老君的正殿中,枕着蒲团正要入睡,却听见有人轻叩殿门。周天和知道必然是在偏殿卧房中就寝的常千佳,这便开了门,说道:“常姑娘,好好休息。”常千佳怀抱被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道:“我怕山精,我不要一个人睡。我也要在正殿里过夜。”周天和无奈,因想到这正殿极为宽敞,只要离得常千佳远点,便也不算失礼,于是便应道:“那进来吧。”常千佳一笑,跳进正殿,在墙角处整治好了铺盖,说道:“周哥哥,我知你在顾虑什么,我睡这里,够远了吧?”周天和忙应道:“够了,够了,快睡吧。”
这一夜自然除了几声肃杀的枭鸣,根本也没什么山精来犯。因这山中空气清新,四围寂静,周天和居然睡得很熟,直到他觉得有人在朝他眼皮上吹气。
周天和一睁眼,便看到了常千佳那饱满娇嫩的面容。常千佳娇笑着说道:“周哥哥,你还真能睡。我把早饭备好了,那双人鞍子我也给你的黑马装上啦。它好像很喜欢我呢。”周天和不由得又脸微微一红,说道:“有劳姑娘了。”
早饭不过依然是风干的獐子腿外加干果,那葫芦里居然又灌满了酒。常千佳喝了一口,笑着说道:“我们那祖师可也真会享福,存了那么多坛佳酿。现在过了近百年,可就更美味啦。”
道观院中,全身纯黑的聂赤正在踏步打着响鼻,它背上赫然便是昨日常千佳拿来的那双人鞍子。聂赤身子比寻常的骏马要长了一截子,这鞍子果然与它正好搭配。
两人匆匆吃完早饭,将一些风肉干果带上当做干粮,而那个酒葫芦常千佳自然不肯放过,便一直挂在腰上。
常千佳寻了张黄色的符纸,从厨房里捡了根炭条,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周天和看了一眼,奇道:“你这是在画符篆么?”常千佳道:“是呀,我给我爹留信呢。这里写明我跟周哥哥你去濠州了,要他们安顿好之后来濠州找我。用符书写信,只有我们正一门下可以看得懂,因而就算有外人寻到了这道观,也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周天和拍掌赞道:“正是,旁人只会以为这是张寻常的道符。”
常千佳将这符纸压在老君神像前的一个烛台下之后,便说道:“周哥哥,我们可以出发啦!”
周天和在前,常千佳在后,两人翻身上马。聂赤不但脚力上佳,力气也很大,背上坐了两个人混不当回事。
常千佳道:“若前面有镇子,我们还真需停一下,不过不是为了买马。”周天和奇道:“那是为何?”常千佳一笑,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聂赤四蹄如飞,奔了数十里,出了山之后,果然瞧着附近有个小镇,周天和便拨马而去。
到了镇子街口,他勒住马,转身问道:“常姑娘,你现在可以说要做什么了吧。”常千佳跳下马,说道:“周哥哥,你这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大约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常千佳便轻快的奔回,手里拿着个布包。她跃上马背说道:“快走吧,不过一会我说停的时候你便停。”
两人再度上路,奔了又有十余里,常千佳见路旁是片密林,忙叫道:“周哥哥,在这儿停一下。”周天和这便勒马,常千佳下了马,将手里布包打开,但见里面装的是一身男子外袍,一顶钹笠帽和数尺白布。
常千佳道:“周哥哥,你在此等候,我进林子一趟,待会回来找你。”周天和瞧见那白布,生怕常千佳是要去林子里寻死,便道:“常姑娘,密林之中恐有猛兽,我跟你一起去吧。”
常千佳噗嗤一笑,说道:“周哥哥,你昨天要我自重,你现在怎么却自己不自重啦?”周天和迷惑不解,问道:“我怎么就不自重了?”常千佳晃了晃手里的帽子和袍子,说道:“我要改扮男装啊,你总不能让我在这大路中间脱衣服吧。”周天和大为尴尬,挠了挠头问道:“那这几尺白布是做什么的呀。”
常千佳脸一红,轻声问道:“你真想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周天和点头道:“是呀,不瞒姑娘说,我怕姑娘是一时想不开……”
常千佳捂住嘴笑的前仰后合,说道:“我这女飞贼就没有想不开的时候。你以为我要拿这白布上吊?我才不会呢。这白布也是为了扮男装用的。你想呀,我胸前鼓鼓囊囊的,穿了男人的袍子,看上去也是古怪的紧,江湖经验深点的人,一眼就知道我是女子。我得拿这布把胸紧紧束起来,那才看上去像个小伙子呢。”
周天和一愣,但眼光扫过常千佳那丰腴的娇躯,立时便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这下可是又难堪又愧疚,忙行礼道:“常姑娘,我……我真是想……想不到这个,我不是……”常千佳挥了挥手道:“好啦,周哥哥,你若想得到,那才是轻薄呢。我去啦,一会儿就回来。”
不过就是半炷香不到的功夫,但见一个俊俏后生头戴钹笠帽,身穿青布袍,大摇大摆的从密林中缓缓走出,这正是常千佳。周天和一见她就赞道:“这便就甚好。旁人看到我们共乘一马也不会多想什么了。”常千佳笑道:“是呀,你就说我是你表弟好啦,反正我这名字也看不出男女来。”
两人接着赶路,一口气跑过了宝鸡之后,直到天黑才在个镇上投宿。
常千佳虽挂念家人的安危,但因天性开朗,一路却也依然说说笑笑,看上去反不如周天和忧心忡忡。常千佳的那个酒葫芦就从来没有空过,但却也知道所谓无论什么酒倒进去就变琼浆玉液也只是不实传说。
这一日两人已经离了宝鸡颇远,行至了岐山县辖地,但见大道边有一处岔路,而沿着这条小道,两旁搭满了棚子,有卖吃食的,有卖香烛的,好不热闹。常千佳本就爱玩,之前因恐有追兵所以不敢沿路游山玩水,现下离秦州已远,一路又未遇到任何险情,常千佳看见这似是庙会的场景,便再也忍不住了,便说道:“周哥哥,我们过去瞧瞧好不好?这么热闹呢,肯定很好玩。”
周天和道:“常姑娘,还是小心点好,此地不宜逗留。”常千佳腻声说道:“周哥哥,我这两天除了赶路就是赶路,闷都要闷出病来啦,叫我透透气好不好?也让聂赤马歇歇脚。我就去随便转转,买些干粮,一炷香之后咱们就走,好不好嘛。”常千佳这一片娇憨的出言相求,周天和实在不好拒绝,他料想一炷香功夫也不会出什么事,万一情况有变,打马狂奔即可,这便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就去看看。”常千佳娇笑道:“周哥哥,你对我真好。”
常千佳蹦蹦跳跳的向着那些棚子走去,而周天和牵着马跟在后面。常千佳来到一个香烛摊子跟前,掏出几枚大钱买了一摞黄表纸,然后问道:“老丈,这是什么庙会呀?”
那老年摊主操着带浓重关中口音的官话答道:“你这娃子,生的齐整,却楞个是麻迷子咧?制达叫五丈原,你不知诸葛孔明?”常千佳双掌一拍,又惊又喜的说道:“原来这里便是孔明仙去之处五丈原呀!我听说五丈原上有个诸葛庙,这便是诸葛庙的庙会啦?”摊主点头道:“正是。八月二十三是卧龙升天节,制达每年一小会,三年一大会。今个这就是大会,要开足俩月咧。”
常千佳这可就更喜出望外了,她谢过那摊主,奔回周天和身旁,说道:“周哥哥,这里是诸葛亮归天之处五丈原,我们正好碰到三年一遇的诸葛庙大会,怪不得这么热闹。”周天和微微一板脸,说道:“再是三年一遇,可一炷香之后也得走。”常千佳道:“知道啦,我又没说要大逛特逛。周哥哥啊,我是说,这诸葛孔明卧龙大仙也是我们正一道供奉的祖师之一呢,路过他老人家仙去之地,庙会逛不逛都可,但不去庙里上上香却说不过去呀。且周哥哥你知道么,这五丈原的诸葛庙最为灵验,我得去拜一拜,求他老人家保佑我更聪明些。”周天和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还要再聪明些呀?你已经够聪明啦。”常千佳正色道:“不够,不够,不及卧龙大仙万一,我希望跟他一样能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既可统军杀敌,又能治国安邦。”周天和心中此时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一,暗道:常姑娘虽是个年轻姑娘,但抱负却不输男子,甚至比我还强很多呢。
当下周天和便道:“那我们就去拜一拜这卧龙大仙。我小时常看《三国志平话》,也是知道他乃神仙下凡拯救苍生。其实呀,我这呆子才最该好好上炷香,以求以后脑筋灵光些。”常千佳掩嘴笑道:“周哥哥,你这样就挺好。你若智计多端,伶牙俐齿的,我姐才不会跟你既当仇人又当朋友呢。”
五丈原是个地势险要的黄土丘,顶上便是那唐代所建的诸葛庙。这原下的庙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原上那已显破败的古庙里却门可罗雀,进香之人便只有常千佳和周天和。
诸葛庙的主持名为真阳子,生性宽厚散漫,因见道观中的弟子们都耐不住想去原下逛庙会,这便放了大假,许他们暂离,自己一人料理庙中诸般事物。
当常周二人迈入正殿时,须发皆已斑白真阳子正坐在蒲团上半睡不睡,他一听有脚步声,忙打起精神,起身迎客。
但见这正殿上供奉的诸葛孔明神像头戴纯阳巾,身穿杏黄袍,手持桃木剑,活脱脱是一位正一派道士模样。常千佳看了一眼就笑道:“还真有些像我那太玄子师叔。”此时真阳子走上前来,打了个稽首说道:“两位居士可是来给卧龙大仙上香的?”
常千佳看这道人居然穿着形似全真门下的青袍,微微一愣,还了一礼,说道:“正是,我们兄弟两个自幼尊崇诸葛卧龙,今日恰好路过五丈原,这便来拜谒一下金身。”真阳子点头道:“那也是天缘。但不知居士是要行全礼还是初礼?”常千佳毫不犹豫的答道:“我上全礼,我表哥待会让他自己说吧,也许全礼,也许初礼,我也不知。”真阳子道:“那就按居士所说而为。贫道先备下全礼所需之物。”
但见真阳子从偏房中端出五个高脚木盘,内盛龙眼、红枣、松子、核桃以及蟠桃五味仙果;接着,他点燃了神像脚下的九枚红烛。
真阳子对着一个檀木匣拜了三拜,从中请出三炷香,在右首第三根红烛上点燃,递给常千佳。常千佳双手接过,这便跪倒在正对诸葛孔明的蒲团之上。真阳子从袖子取出一个系着红绸的铜铃,右手拿起,举在空中,微微一晃,这便传出“叮当”一声脆响。
常千佳面容肃静,左手置于右手之上,掌中握着青烟袅袅的三炷仙香。她将香端在胸前,低声祝祷几句之后,这便移臂向左,将香微微前倾三下之后,又将其移至右边,又是三次前倾;之后,常千佳把三炷香回归正前,缓缓上举,与额头齐平之后,又前倾三次,接着,她又将双臂上举,让香高过顶门,这才款款拜下。三拜之后,常千佳双手捧香,将其齐齐整整的插在神像面前的香炉之类;然后退后几步,又跪倒拜了三拜,这才起身四顾。
真阳子虽一直鸣响铜铃,此时却倒吸了一口冷气,打了个稽首问道:“居士,贫道万分不解,你为何对正一道的敬仙全礼如此熟稔?”
常千佳此时暗呼不妙,心道:哎呀,我怎么如此蠢笨啊,一不小心就把这全礼做了个十足十,这不是要露了行藏么?”
当下常千佳只得故作懵懂,说道:“正一道?那是什么?我家附近有个道观,里面的道士从来就是这么干的呀,我自小看多了,便就记熟了。”真阳子微微一笑,应道:“这也是仙缘。若放在平常啊,贫道定会请两位留下喝杯清茶,但今日……”
真阳子话还没完,就听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正殿门口传入,喝道:“老道,想清楚没有?今日可是最后一天了啊,再不给个答复,咱可真得撕破脸了。”
但见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大喇喇的迈步而入,自顾自的往接待贵客的木椅上一坐。
真阳子打了个稽首,满面堆笑的说道:“方居士,你瞧,我们上上下下都老老实实改了服色啦,这还不够么?卧龙大仙的金身可是至今已经传承了五百年啦,毁去重塑不但我们为难,周围数百里的百姓们也不肯答应呀。方居士,贫道恳请通融一下可好?卧龙大仙降临尘世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咱们道家却也没分出这么多支派啊。贫道近日通读长春真人所著之仙论,字字珠玑,早已大彻大悟,但卧龙大仙降世之时本就世人混沌未开,咱们也不能强行说长春真人千年后的教诲便就可以全然取代卧龙大仙施于苍生的福泽吧。”
那方居士冷笑道:“长春真人便是卧龙大仙转世。数千年来,如卧龙大仙般既有统兵之才又有治世之能的宗师,便只有长春真人一人。”他眼光扫过了常千佳和周天和,接着说道:“好你个奸猾的老道,居然叫了帮手来。老实交待,这两个后生是谁?”
真阳子深深一躬,答道:“此二位是萍水相逢的香客,绝不是贫道的什么帮手。”方居士道:“他们两个功夫都不弱,你道我看不出来么?别装傻了!想抗法旨,那就拿出真本事来!”语毕,这方居士就从椅子上跳将起来,腾身直取常千佳。
方居士出手如电,常千佳一惊,亏了她身法极快,霎时便腾后丈余,但头上帽子却被掌风打落,一头青丝倾泻而下。
那方居士大笑道:“居然是个美貌雌儿,这等身手,还女扮男装,能没鬼么?”周天和此时忙一个腾罗挡在常千佳身前,拱了拱手说道:“方大哥,我们兄妹是练过些武功,但的确与这位道长素昧平生,并不是他的帮手。舍妹改扮男装也是为了行路方便些。”
方居士眯起眼打量了一番周天和,诡笑一声,说道:“嘿,兄妹?你俩口音都大不一样,怎可能是兄妹。哦,我明白了,你俩是私奔出来的小夫妻吧。”
周天和此时心中着恼,暗道:这世人的心思为何总是如此的狭隘龌龊,任何时候见到年轻男女同行都非要说是私奔?一对男女难道不能就是清清白白的朋友么?
周天和正想出言辩解,他身后的常千佳却故作娇羞状的说道:“哎哟,这位大哥,看破却不要说破嘛,要不我这大姑娘的脸还往哪放?我们俩就是路过五丈原,看这里开庙会热闹的紧,才来逛逛,根本就不认识这位道长呀。你们有私事,我们便不掺和,这便即刻离去可好?”
常千佳面容明艳可人,语声又软嗲娇柔,那方居士看的满面堆笑,眼睛弯起,说道:“小娘子既这么说,我哪还有什么二言呢?你们且去吧。”常千佳福了一福,嫣然笑着应道:“多谢这位大哥,我们这就走。”说罢,她扯了下周天和的袖子,周天和会意,虽心中依然恼怒,但这便跟着她转身款款向殿外走去。
此时只听得那方居士说道:“真阳老道,我知你虽怕我的武功,却不敬重我的地位。那好,今日长春宫少主可要亲临,你难道还能跟他翻脸么?”
周天和听到“长春宫少主”几个字,心中一凛,忙顾不得许多,携起常千佳的手,低声说道:“不得了,跟紧我快跑,这是硬点子。”常千佳一时不解,问道:“这关我们什么事啊?”周天和未及解释,便听到前面有一个清朗悦耳的男声响起,说道:“周兄,没想到在这里重逢呀,别来无恙乎?”
周天和抬眼一看,霎时冷汗直冒,但却强作镇定的应道:“苗兄,我还好,你呢?”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便名医救治,我这条右臂当下还动不得。好在我左右同修,也不至于变成废人。周兄,你艳福可甚是深厚啊,夏姑娘腻了,这便又有另外的美貌女孩儿顶上,这可是羡煞旁人咯。”
看官此时必已明瞭,这来人正是苗卓然。他说“羡煞旁人”却也没假。苗卓然房内的姬妾共有二十三人,但就算姿容最佳的陈丽华与孙丽秀,可也差着夏江月和常千佳这对姐妹甚远。
常千佳听面前这人提及义姐,不明就里,却也好奇。但见这人面容俊秀,风度翩翩,自然有了几分好感,便问道:“你认识我姐姐夏女侠?”苗卓然微微一笑,说道:“夏姑娘绝世容颜,乃是瑶池仙子,我这般俗人焉敢妄称‘认识’?不过见过一两面罢了。”周天和看常千佳对苗卓然和颜悦色,忙提醒道:“常姑娘,上次你姐教训过的那些假道姑,就是他的姬妾!”
常千佳这才恍然大悟,记得当日夏江月提到过“苗贼”二字,原来眼前这翩翩公子便是那苗贼。她立时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可把我姐姐得罪的好惨,她可不想认识你。”苗卓然叹了口气,说道:“我对夏姑娘是一片赤诚啊,只是这位周兄非要横在中间煞是碍眼。姑娘,我不管你跟周兄是何关系,今日我恰好遇到他,我们两个叙叙旧,与姑娘无关,姑娘可以先行离去。”周天和也对常千佳说道:“你快骑了聂赤走。”
常千佳却道:“周兄于我有恩,我把他丢下太不够义气。既然你们两个有过节,那我当个见证人,你俩比试一场,你若打不过他,那就放他走。”常千佳不知苗卓然到底有多大本事,她只觉得周天和内功深厚,剑法也高明,单打独斗怎么可能是这不能动右臂的贼人的对手。
常千佳这话没想到却恰好触到了苗卓然的痛处。虽然他号称左右双修,但实际只用左手的话还是武功大打折扣。此人本就生性谨慎,上次因一心想在意中人面前炫耀吃了亏,现在便不敢再托大,对跟周天和单打独斗殊无信心。但眼见这美貌姑娘划下道来,若自己不应承,又是在佳人跟前大大的丢了面子,当下有些两相为难,这便沉吟起来思考对策。
正在此时,正殿门外一个女子说道:“少主,你大人大量能放走这小丫头,可我们姐妹却不干。当日陈姐姐孙姐姐被伤的那么惨,这鬼丫头可难辞其咎!”语声刚落,但见六名道姑打扮的年轻女子步入正殿,领头说话之人正是当日曾对周天和动过念头的龚丽春。
原来陈孙二女变成了废人,众姬妾便失了头领;这龚丽春虽武功并不是众女之中最高的,但因做事果决狠辣,便被苗卓然擢升为群姬之首。常千佳倒是认得她,再一看,当日被她打倒的另外三女也在其中,便笑嘻嘻的说道:“你们这些假道姑上次逃了一命还不知足啊,又想再被本姑娘打趴在地上啦?”
龚丽春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只对着正殿之内喊道:“方大哥,这美貌雌儿跟我们姐妹有仇,你若擒了她,她便归你了。我有法子让她到时乖乖的服侍你。”
那方居士本还在恶狠狠的盯着真阳子,一听此话,脸上淫笑陡现,身形一转,直取常千佳。周天和知道这人武功了得,忙拔剑挺身上前护住常千佳。方居士嘿嘿一笑,说道:“好呀,正巧好几天没打架了,让我方一芒瞧瞧你这小子有多大本事。你若赢了我,这雌儿便想走就走。”说罢,便出掌攻向周天和,周天和叫道:“你有什么兵器也亮出来,否则我胜了你你必不服气。”方一芒道:“教训你这样的无名小卒还需什么兵器?老子就用这对肉掌赢你的长剑!”
但见方一芒身法迅捷,出掌狠辣,周天和虽利剑在手却也不能轻易抵挡。若是一个月前遇到此人,周天和不出三十招非被打的吐血不可,但现下周天和对于武学的见识大增,虽依然有些左支右绌,但一时却也不至于落败。
常千佳看两人过了一百余招,见周天和始终被压着打,心里暗暗着急,忍不住摸出一根银针掷向了方一芒,想要助周天和一臂之力。然则暗器刚刚脱手,常千佳却见青影一闪,苗卓然笑吟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两根手指之间夹着那根针,说道:“姑娘,瞧你也不是邪道中人,却为何要在别人比拼时发暗青子坏了江湖规矩?”
常千佳大惊,她对自己的轻功和暗器极为自负,却没想到这根细小如发丝的独门暗器虎须针却能被这人轻轻松松的接了去。她心中一凉,料想今日除了拼命也无他法。她极为懊恼自己为了凑热闹非要来这诸葛庙,但此时后悔也没用,这便娇叱道:“你们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何必跟你们讲什么规矩!”
苗卓然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姑娘不讲规矩,我也便就不客气了。”说罢,挺身而上,左手一翻,这便要捉住常千佳的肩膀。常千佳运起轻功平地跳起丈余,躲开了苗卓然的一抓,然后便几个闪展腾罗跳到了大殿一隅,笑嘻嘻的说道:“有本事接着来抓我呀。”苗卓然应道:“我可并不是想唐突佳人,但姑娘乱发暗器,确实该被打一顿屁股了。”说罢,身形一转,居然一下就窜到了距离常千佳不过两尺的地方。常千佳一惊,忙又向前跃出数尺,苗卓然笑了笑,这便又追了上来。常千佳脚步不停,在这正殿中宛若灵猫般的上蹿下跳,然而苗卓然却始终跟在她身后两尺。常千佳这辈子从未遇到过轻功与自己如此不相上下的对手,此时冷汗都冒了出来。她心中一慌,身形便迟滞了几分,苗卓然哈哈一笑,说道:“姑娘,老鹰捉鸡玩够了吧,你既喜欢发暗器,我也现个丑。”他手一扬,两枚棋子射出,分毫不差的打在常千佳穴位上,常千佳只觉得浑身一软,这便从空中落了下去。苗卓然顺手一抄,便捉住了常千佳的袍带,拎着她的身子缓缓落地,口中喊道:“周兄,你这新相好已经被我擒住了,你若想让她毫发无损的离去,那就快些弃剑投降。”
周天和此时正在苦斗方一芒,一听苗卓然的话,只得退后两步把剑丢下,说道:“好,我认输,随你处置,你放了常姑娘。”
苗卓然笑道:“周兄果然从来都是怜香惜玉,肯为佳人置自己安危于不顾。怪不得夏姑娘对老兄你青眼有加。只是你刚送走了夏姑娘,就又跟这位常姑娘厮混,怕是有些对不起夏姑娘吧。”常千佳瞪起眼喝道:“你胡说什么,周兄是我们兄妹三个的好朋友,他跟我姐也是清清白白。”
苗卓然不搭话,却对方一芒说道:“方兄,劳烦你点了周兄的穴。我知周兄一言九鼎,必不会逃,但还是保险些好。”方一芒冷笑一声,在周天和面前晃了一晃,周天和便觉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苗卓然提起常千佳的袍带,将她的身子向方一芒掷了过去,说道:“常姑娘我是已经放了,但方兄要如何处置她,我还不知道呢。”方一芒伸手接住常千佳,将她横抱在怀中,说道:“我也是怜香惜玉之人,肯定不会亏待了美人儿,我保证让这位姑娘夜夜都是洞房。”
常千佳又气又惧,脸色发白,周天和怒喝道:“苗贼,你说话不算数!”苗卓然笑着应道:“我说让常姑娘毫发无损的离开,自然是说到做到啊。哎,方兄,你会让常姑娘伤一根毫毛么?”方一芒淫笑着说道:“自然不会,我要好好的爱护这小美人儿呢,怎会伤她。”常千佳怒目圆睁,说道:“你可知我是谁?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保证让你不得好死。”方一芒故作惊诧状,说道:“哎哟,姑娘你是谁?难不成你是当朝的公主?”
常千佳啐道:“呸,谁愿意当劳什子鞑子公主。我爹是信州龙虎山正一道前武堂堂主,我三叔是现任武堂堂主,我师叔是现任天师,你们难道不怕与我正一门下数万信众为敌么?”
常千佳语声未落,苗卓然和便方一芒表情轻蔑的对视一笑。苗卓然说道:“哎哟,常姑娘,那可正好,龙虎山不日便将归附我们全真,咱们都成了自家人。你便干脆正正经经的嫁了我这位方兄弟好了,他们金丹派曾是正一旁支,现在也入了全真,你们亲上加亲,岂不美哉。”常千佳还未及开口,那诸葛庙主持真阳子却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在苗卓然面前跪倒说道:“少主,常姑娘是千金之躯,还请少主不要为难她。重塑卧龙金身之事老道再无二言,还求少主开恩,放了常姑娘。”苗卓然瞟了一眼真阳子,淡然说道:“好哇,你倒是忠于旧主啊。”真阳子冷汗直冒,浑身发抖,磕下头去颤声说道:“不敢,不敢,老道现是全真门下,绝没有二心。”方一芒目露凶光,喝道:“还说没有二心。我不过就是要你将神像的黄袍改为青袍,你便推三阻四,现下又替这妞儿求情,我瞧着你真是活腻味了。”他飞起一脚,真阳子的身子便似被劲风吹起,跌落于三尺之外,一时片刻再也站不起来。
常千佳此时心中愧疚懊悔,垂泪说道:“周哥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在这里停下。”周天和应道:“常姑娘,不怪你,是我拖累了你。这苗贼我始终会遇上。”苗卓然嗤笑一声,说道:“又跟姑娘家玩什么情深义重的把戏了呀,周兄,你貌似忠厚,但将女子把玩与股掌之间却真有一套。也罢,咱俩也并非真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今日不过也就打算一报还一报。你留下一条右臂,我就放你走。至于常姑娘么,我这方兄弟会好好照顾她的。”说罢,苗卓然抽出长剑,一步步走向周天和,然则突然之间只听嗖啪二声,他身子晃了一下,长剑落地,脸上现出巴掌大的一块红印。
苗卓然剑眉倒竖,怒喝道:“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敢暗算本少主!快现身受死!”但见正殿大梁上飘然而下两个灰影,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说你自己的伯祖父是小贼?”
苗卓然一愣,旋即颓然跪地,诚惶诚恐的说道:“孙儿……孙儿错了……”
周天和也是愕然,他眼前出现了两个须发皆白的道人。那道袍干净的老者满面怒气,而另一人的衣服布满油腻污迹,却笑呵呵的。
苗卓然头都不敢抬,方一芒与众姬妾看少主如此表现,茫然不解。方一芒忍不住问道:“少主,这老头子,他……”苗卓然喝道:“什么老头子,这是全真上任掌教,我的伯祖父洞阳真人!你们还不赶紧跪下!”这下方一芒与众女面色大变,便忙齐齐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