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4

拂曉 • 第三章 畫皮(下)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10日 上午11:30    总字数: 8066

逃⋯⋯快逃⋯⋯

大樓的廢墟被夜色包裹,他奮力奔跑著。

一支火箭從他左肩後飛來。

他先是俯下身子——那箭從他頭頂飛過——然後迅速向右側陳舊的大樓立柱後移去。

自始至終他用右手捂著左臂的傷——小臂靠近手肘的地方被什麼貫穿了,鮮血仍不斷湧出。他想抬手結印,左手卻麻木不聽使喚。

「已經說了吧——」空曠荒涼的大樓中,除了那男人的聲音,他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也清晰可聞。「如果想活著出去,就抱著殺死我的覺悟來戰鬥——」

——有什麼過來了!

津澤又一次低下身子,Maksim從胸前向前方揮手。他所演示過的風的鉅輪射向了津澤藏身的立柱。那柱子被擊中的瞬間,就像軟泥製成般在津澤低下頭去的地方被斜切成兩半。

津澤咬了咬牙,半蹲著繼續快速向遠離Maksim的方向移動。

——幾個小時前——

「開什麼玩笑!錦才剛剛學會使用五種元素的身密和語密,哪有和你們蠻荒神對戰的力量——!」聽到Maksim說起對修行的安排,Eddie朝正在凝聚雷電在手中的他大聲抗議著。

「嗯⋯⋯?」大個子黑人回頭,用混濁的眼睛看著Eddie。「你呢——別在這礙事。」

話音剛落,Andrea以半跪著的姿態閃現在Eddie身前,向他伸出了右手。

還不待Eddie有所反應,伴著叮噹的鈴聲,他就和Andrea一起消失了。

「好了,那我也把這傢伙的屍體移出去。省得等下被你們打爛⋯⋯」那Dawson驅控的大個子黑人的聲音和身形同時逐漸淡去。

——大樓無限連接著的結界里,只剩下津澤和Maksim兩人。

——現在——

津澤弓下身子躲開了一道雷擊,卻在一塊翹起的地板上絆了一跤。

他側面倒地——剛剛睜開眼睛,「嗖」的一聲,眼前就插上了一支雷電的箭。

如果他剛剛多移動了一點,那支箭就會正中他的腦袋。

正在愣神,第二支箭已經向他飛來。

來不及站起身,他向箭射來的反方向翻滾躲閃——

在他躲開的地方,轉瞬依序插滿了跳躍著的雷電。地面在被射中的地方,產生了深深的裂縫。

攻擊暫停之時,津澤單膝跪地半坐起身子,移開了捂著左臂的右手,挪動麻木的左手結印——

「吾以混沌之名,敕萬物之所歸;驅水馭濤,以澤浮世!」

怒濤頓時形成在他身前——起先與他身高相仿,轉瞬便升高至這破敗大樓底層房頂的高度。

那水牆如猛獸般耀武揚威地自高處咆哮了一番,便向Maksim撲去。

後者面不改色,這才從褲袋中拿出了左手,雙手在身前結印——

子——酉——午——未——戌——

結印完成,Maksim身形微頓,他的身前仿佛形成了一道外傾的橢圓無形障壁,打在那障壁上的水牆消失得悄無聲息。

「該死⋯⋯」津澤咬牙,再度捂緊了傷口,踉踉蹌蹌地向身後逃去。

Maksim微微瞌眼,表情除了平時的不耐煩,此刻還有些慍怒。

「原本打算慢慢逼你正面應對⋯⋯現在⋯⋯我看還是早點結束這場鬧劇吧。」

津澤並沒有停下腳步。

大樓已經被Andrea的咒術閉合,相當於無限的空間。無論自己逃到哪去,總也逃不出Maksim的攻擊。

這樣下去——

會死。

只不過⋯⋯死亡究竟意味著什麼⋯⋯?

為什麼自己要逃⋯⋯?

難道自己不是早已認為在這個世界繼續活下去不過是苟延殘喘嗎?

津澤不明白,只是憑藉著本能,拼命奔跑著。

Maksim深吸一口氣,在身前雙手結印——

「吾以混沌之名,挾萬物之所成;撼山崩石,平天成地。」

申——未——子——丑——寅——

大地從Maksim腳下開始崩裂。那深不見底的裂縫疾速追逐著津澤的腳步而去!

眼看腳下的地面即將裂開,津澤閃身向自己的右方跳去——裂縫沒有改變先前的方向,直衝著另一根支撐著並不完整的天花板的立柱而去。

伴隨著轟鳴,在廢棄大樓壓抑的黑暗中,津澤已經適應的雙眼敏銳地捕捉到一團黑影向自己傾倒——正是那根柱子。

他向柱子倒下的右前方躲去。

柱子重重地斜倒在了地面。

上方樓層的地面原本已支離破碎。在津澤躲去的正上方堆積著拆除的大樓廢料。經這柱子倒下的引起的震盪,這些廢磚和垃圾紛紛從破裂的天花板邊沿墜落,將津澤困在了與牆的夾角中。

無從脫逃,津澤只得轉過了身。

黑暗中隱隱可見Maksim的身形正在逼近。

「⋯⋯萬物之所歸⋯⋯」

冷靜下來的津澤隱隱聽到Maksim的詠唱。

——水嗎?

津澤活動了一下仍舊麻木的左手,在身前擺好了「申」的印。

「吾以混沌之名,挾萬物之所成;撼山崩石,平天成地——」

津澤身前土石與建築廢料如同被賦予了生命,逐漸凝集著行成了一堵牆,擋住了津澤身軀——

他是打算用「土」來禦「水」。

——意識到目標的意圖,Maksim的嘴角浮上一絲笑容。

「⋯⋯肅澗凝濤,傲雪凌霜——!」

——等等,這個詠唱難道是——

津澤睜大了眼睛,但為時已晚——冰製成的利劍穿透了他面前不堪一擊的防禦,於他左肋下貫穿了他的身體,然後釘在了他身後的牆上——

一陣劇痛,他握著「寅」的印的雙手鬆開來,土石與垃圾形成的牆登時崩解。

他嗆出一口血。

「⋯⋯別以為我們拿你還有用,我就一定不會殺了你。」Maksim走上近前,縮短的距離讓津澤在黑暗中也得以看清他臉上的不耐煩和輕蔑,「正如Dawson大人所說,即使是讓那個Edmund的影子拿到Xystus的全部神格,我們也一樣可以實現我們的計劃。」

他抬手握向仍在津澤體內插著的冰劍,「至於你,這麽不濟事,留著也沒用。」說著稍稍扭動了那冰凌製成的劍。

津澤咬牙忍住那鑽心的疼痛,劇烈地喘息,卻沒有失聲呻吟。右手下意識地也握上了那冰劍。

「你知道嗎?死亡究竟是什麼⋯⋯?」Maksim的嘴角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笑,「不是肉體不復存在,而是——被遺忘。」

他頓了頓,似乎在審視津澤的神情。

「我猜,如果那個影子拿到了所有神格,大概他就會忘掉這段有關你——沒用的,在第十六的記憶了吧⋯⋯」

他似乎是刻意一字一頓地說著,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津澤從冰劍上移開了右手。

兩手在身側艱難地牽動著十指。

低聲詠唱,他的左手中浮現出火焰——

火光跳動在Maksim頗有些詫異的、與那火光同色的瞳仁中。

津澤用那燃著火炎的手,抓向將自己釘在了牆上的冰凌。

在「嘶嘶」的聲響中,冰凌在他體內的部分融化了。

左手,再度無力地垂向他的身側。

Maksim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津澤忽然昂起頭,直視著Maksim,雙手在身前再度合起——

亥。

「吾以⋯⋯混沌之名,」

——戌;

「醒震萬物⋯⋯」

——申;

「執雷⋯⋯馳電,」

——未;

「接連乾坤!」

——卯!

雷電蛇行著纏繞了眼前Maksim的身軀。

後者後退了兩步,似乎仍在驚異於津澤在那種狀態下仍然發動了咒術。

津澤的目光陡然集中——

「——啊——」

爆裂的聲響中,那閃電的繩索瞬間向它所纏繞的人放射出咒力。

因為毫無預料,Maksim呻吟著跪倒在地。

只是僅此一擊,那雷電便消失無蹤。

Maksim從地上站了起來。

而津澤在牆邊咳嗽了兩聲,又嗆出一口血。

「⋯⋯真是失態⋯⋯」Maksim低聲喃喃。

——還不夠。

「現在就讓你解脫——」

——還差那麼一點⋯⋯

Maksim雙手結印,又一次念動了「土」的詠唱。

方才津澤用來防禦的土石再次凝聚,形成了一只巨手——成型的瞬間,那手便一把擰住了津澤的頸項,將他舉離了地面。

津澤想要掙扎,可每動一下,都牽動著左肋下的劇痛。

左手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他抬起了右手,無力地抓向那巨手緊握著自己脖子的地方。

巨手逐漸縮緊。

津澤的呼吸漸漸困難,視線變得模糊⋯⋯

『死亡⋯⋯不是肉體的消失⋯⋯而是被遺忘⋯⋯』

這一刻不知為何,Maksim的話在津澤腦海中一遍遍重複。

他感到一種古怪的暖意,從胸口湧上頭部。

視界裡似乎出現了金色的光。

⋯⋯

Maksim被生生彈開,他的身體飛去的方向,一連數面牆被他砸穿。

終於,他在一間較寬敞的房間中停了下來。

他的頭髮和身上的衣服都沾滿了塵土和血跡。

Maksim想從平躺的姿勢直起身來,掙扎了幾下卻毫無力氣。

嘆了口氣,他乾脆放棄了。就躺在地上大喘著粗氣。

遠處土石的巨手,在Maksim被彈開時分崩離析。津澤墜落在地。

他跪在地上拿右手撫摸著之前被巨手擠壓過的脖頸,剛剛被放開的嗓子有些異樣的癢痛,他咳了兩下,卻又嗆出了血。

「——啊——哈——哈——」似乎是Eddie的聲音,像是在水下憋氣了許久般地大口呼吸著,「得救了⋯⋯你的空間連接裡⋯⋯距⋯⋯距離可是和外面等同的⋯⋯我⋯⋯」

——津澤艱難地跪坐著抬起頭,看到Eddie半趴在地面,身後是Andrea和Dawson驅使著的大個子黑人。

「別抱怨啦⋯⋯最後你不是也沒怎樣。」Dawson用大個子黑人沈悶的聲音不屑地說。

——是了,Eddie離他不能太遠⋯⋯不然會⋯⋯不然會怎麼樣來著⋯⋯

他覺得天旋地轉,大腦似乎無法思考。

——視線向後仰去。

他倒在地上,留意到天邊的紅霞。

——破曉。

他倒地的聲響引起了Eddie的注意。

轉頭留意到渾身是傷的津澤,Eddie立即閃身到他身側。

「錦⋯⋯你⋯⋯」

他想開口說「我沒事」,卻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Eddie見狀,咬牙向他額間伸出右手——

「嗯?」

大個子黑人抬手,一道雷電纏繞了Eddie的右臂。

電擊過後,Eddie縮回了手,左臉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我說⋯⋯你這孩子該不會是一開始就是因為這樣才沒了記憶吧⋯⋯」Dawson向Eddie開口。後者卻一臉茫然地回望。「啊⋯⋯算了,反正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只要喚醒那個神格,你的記憶應該還是能夠找回來的。」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津澤躺在地上,目光直直地望著大樓內殘缺不全的天花板。

「哦。」Andrea忽然想起了什麼,「說到這⋯⋯Maksim⋯⋯」

他向後看去,那裏一連幾面牆都是經撞擊形成的洞。

Andrea小跑向Maksim的方向。

「別碰我——」當Andrea趕到他身邊時,Maksim卻冷冷地說。

Andrea一愣,笑了起來,「你該不會是因為輸了在賭氣吧。」

躺在地上,Maksim翻了翻白眼。

「哦⋯⋯你們兩個都傷得這麽重,我看還是讓Penelope來處理好了。」大個子黑人看向Andrea的方向,大聲說道。「這就去聯繫她。還有——」

他混濁的眼睛盯住了Eddie,「第十六的人類沒有那麼脆弱,別再做傻事了。」

Eddie蹙眉抿了抿嘴。

大個子黑人離開後,Andrea又回到了兩人身邊,在一塊看來是墜落的天花板的東西上坐下。

「哎,Maksim要你用殺了他的決心去和他戰鬥,你就真的下手那麼重⋯⋯要知道他可是從來都沒殺過人耶。哦⋯⋯好像連殺過『動物』,都沒有。」

津澤一愣。

確實,無論Maksim說了什麼,原本左肋下的那一擊,是完全可能發生在他的心臟處的。

「明明是另一邊下手更重一些吧⋯⋯」Eddie在津澤身邊半跪著望向Andrea,一臉無奈地吐槽。

我可是連我究竟做了什麼都不知道⋯⋯——津澤想說。但是沈重的疲憊感讓他懶得開口。

天漸漸亮了起來。津澤這才感到一絲寒意。

「不過你能和『蠻荒神』打個平手的話,下面即使是南極那些傢伙來,你也多少可以拖延點時間吧。」Andrea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

「⋯⋯什麼是⋯⋯『蠻荒神』⋯⋯?」

他從Eddie提起那個名詞的時候就想提問,然而一切開始得太快,他根本沒有機會。重傷的此刻,他還是蓄足了力氣開了口。

Andrea歪了一下頭,帽子上的鈴鐺響得有些沈悶。

「也罷,當成是你完成修行的獎勵,就告訴你吧。反正也是過去的事了。」沈吟片刻,Andrea開了口。

「『蠻荒神』,指的是第十四的人類。」

津澤望著天花板的瞳孔忽然震動了一下,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Eddie趕忙制止。

他記得,Eddie說過,第十四和第十五,被創世神毀滅了。

「之所以稱為神,是因為我們雖然肉體會被毀滅,但一些新生兒會不斷傳承先祖的記憶。從結果來說,在知識的儲備上,繼承先祖記憶的新生兒和具有神格的神無異。」他低頭看向地上的津澤,眼睛依然是瞇起的笑意。「只是這種力量為第十七所忌憚,於是我們的世界,第十四,被摧毀了⋯⋯」

「⋯⋯為第十七所忌憚⋯⋯胡說八道⋯⋯」Eddie忽然開口,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憤怒。

「哦⋯⋯?要我封上你的嘴嗎?我只是在以今天歷史的教學方式來講這個故事的。」Andrea歪頭朝津澤另一側的Eddie看去,口氣有些挑釁的意味。

Eddie不再開口。

「⋯⋯只是這已經是大約八千年前的事了。」

「⋯⋯?」

似乎了解津澤的疑惑,Andrea繼續解釋道,「我和Max是在第十四被摧毀大約一千年後一起抵達第十七的⋯⋯我們⋯⋯得到了和神格等同的東西⋯⋯所以得以不滅。」

「⋯⋯一千年?」津澤忽然很疑惑。艱難地再度開了口。

「哦⋯⋯?你該不會是以為死後意識總會直接抵達第十七吧?」Andrea笑笑,「宇宙那麼廣袤,任誰都可能迷路啊⋯⋯」

宇宙⋯⋯

死亡⋯⋯

時間⋯⋯

津澤有點困倦。

「喂,錦!失血這麼多的時候可千萬不能睡啊!」Eddie拿手在他眼前擺動著。

——「哦咿——我聽說有傷員——?」

Penelope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來得正好⋯⋯這次估計需要些咒藥⋯⋯」Eddie咬咬牙,起身離開了津澤身邊,向Penelope走去⋯⋯

津澤還是睡著了。


因為身受重傷直接回到自己的住地和學校很可能會引發不必要的關注,津澤在Maksim的安排下在離家不遠的一處酒店暫住。學校和家里的事情繼續交給「畫皮」。

津澤對「畫皮」仍然很不放心,Eddie卻極力阻止津澤再使用穿魂。

「咒藥使用的時候需要咒力流動穩定。你現在如果使用咒力穿魂的話,就像受了傷還要去做運動,傷口會撕裂的。」

——在Penelope的咒藥下,左臂和左肋下的傷口很快就止血了。可見地,被破壞的肌肉組織也在迅速恢復。Eddie說這在第十七原本是需要更多時間的,但第十六的人類本身可以自愈,他這樣子要不了一週就可以恢復無礙了。

為了確認津澤的恢復速度,Maksim和Andrea也要他每日去嚴景濤的診所複查。看起來似乎一切安然順利,週末時他就可以回去原本的生活了。


週五,津澤感覺恢復得差不多了,又因為實在對「畫皮」扮演的自己不放心——一半也出於好奇:好奇一週內他把自己的生活變成了什麼樣子——於是和Eddie兩人散步到了自家附近。

津澤的公寓樓外部的走廊是開放的。傍晚,他和Eddie兩人躲在樓下一處不易被看到的樹下,站了很久也沒有見到什麼動靜。

「還不走嗎?你怎麼就知道他一定會出來?」

津澤不應答。

良久,津澤的家門開了,禪久先走了出來,然後是矮小的慕容秀的腦袋出現在走廊的圍牆之上。

「那今天就這樣——回頭見啦~」「畫皮」扮演的津澤誇張地向門外的兩人揮動著手臂。

Eddie忍不住大笑起來,「那是什麼啊?禪久二號嗎?」

津澤卻不動聲色。

樓上的三人各自回家關上了房門後,津澤轉身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Eddie趕緊跟了上去。

已是深秋,夜晚降臨得很早。

路上行人稀少。

天氣原本就有些涼意,此時在兩人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雨。

津澤無聲地走著,把兜帽拉起來蓋在頭上。

兩人許久無言。

「Eddie,有關『畫皮』⋯⋯」

「嗯?」

「『災厄』,『鯤』,『怨怒』⋯⋯他們似乎都有一種『執念』⋯⋯對於『畫皮』呢⋯⋯它⋯⋯」

「哦⋯⋯你是想問,它是仰賴什麼而生吧。」Eddie仰頭,雨水從天而降,卻穿過他的身體。「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羈絆』吧⋯⋯」

「『羈絆』?」津澤停下,轉頭看著Eddie。

「我覺得我所見過的『畫皮』大都是想要變成一個人的模樣,然後就安心地以那個人的身分生活而已。就好像原本人生就是它們希望的東西。所以我想,也許它們需要的,就只是那種尋常的人的情感。」

「⋯⋯聽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

「啊哈哈⋯⋯也不是所有的第十三的傢伙都只會製造麻煩啦。」Eddie摸摸後腦。

津澤不再說話,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又走了一會兒,他才再度開口,「和Maksim對戰的時候,他說⋯⋯死亡不是肉體的消失,而是被遺忘⋯⋯然後⋯⋯」他的思緒其實停留在「如果Eddie恢復了所有記憶那也許就會忘掉自己」這件事上。可是開了口,卻又不知道應該怎麼去說——他想和Eddie表達什麼呢?問他他怎麼想嗎?還是⋯⋯

他覺得腦子很亂,理不出頭緒。

「不會忘記的。」Eddie忽然說。卻並沒有看著津澤。「只要有我一個人不會忘記,錦是什麼樣的人,錦就會永遠存在著。」

他臉上的神情,猶如當日在葬禮上一般肅穆。

津澤停住了,Eddie卻仍向前移動著。

他想起了那天他想過要問Eddie,是否那位研究員的意識也就此將抵達第十七;想起了Andrea笑著說起的,在浩瀚宇宙中一千年的漂泊⋯⋯

走出了一會兒,發現津澤沒在身邊,Eddie才回過頭來。

「你怎麼啦?」

「⋯⋯沒事。」

——你可知道,在與你同行之前,我以為生,了然無趣;而死,無足重輕。

雨不停地下。


【交換角色小劇場】

「喲,週一之後就沒有見過你監視我啦~這幾天過得好嗎?」

津澤看著那屬於自己的臉戴著完全不屬於自己的表情,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盡管他清楚一週以來「畫皮」也算盡心盡力了。

週日,按照Dawson的安排(他這次用了一個老年女性的屍體大半夜跑去了酒店),他和「畫皮」在日常津澤晨跑的時段交接。

對「畫皮」「這幾天過得好嗎」的禮貌假問句他其實很想說,「你可以試試身體被貫穿之後會不會過得很好」,最終還是忍住了。

週日一天,禪久和慕容秀並沒來煩他。他有些感激不管「畫皮」做了什麼,至少沒約定今晚有什麼活動事項。

離開家一週,津澤只想好好在自己家休息。

慶幸感只持續到週一——

「噯?津澤今晚要加班嗎?我們不是說好和Alex還有禪久一起去喝酒的?」

——一起去什麼?津澤一臉茫然地看著收拾背包的Lizzy。

「你都忘了嗎?」Lizzy有些疑惑,「哦,對了,隔壁組那個博士生的畢業帽的事既然你已經承包了,什麼時候組織大家開會討論呢?」

「⋯⋯???」

「還有哦,週三是Ioan的生日,你可別忘了你攬下的佈置咖啡間的事。」

⋯⋯

Lizzy離開後,津澤坐在電腦前,完全無法平靜地繼續工作。

「⋯⋯錦⋯⋯你說你說的『人畜無害』,是不是話說得太早了⋯⋯?」

(這只「畫皮」,原來有社交牛逼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