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濠州白莲法王莅临,军民又惊又喜;而这边厢在陕西,周夏朱三人却大有游山玩水的兴致。
三人到了耀州地界,朱芸紫一路打听,才得知范宽的墓所在的位置。拜谒过之后,便进了城打尖。耀州是个古城,唐朝时临近京城,名胜古迹甚多,夏江月看着有趣,便说要住多住一天,逛它一逛。恰好朱芸紫的马臀上生了个疮,三人在客栈安顿下之后,周天和带着马去寻兽医,而夏朱二人便相伴出游了。
朱芸紫虽小了夏江月四岁,但却做事稳妥、心思细腻,倒像是个大姐姐一般在照顾这堪称天真烂漫的紫微宫夏女侠。
夏江月若在铺子里看上什么有趣的物事,便店主说什么价就出什么钱,从不管公道不公道。要知紫微宫向东不足十里的谷中,便有一处大银矿。紫微宫自家开采冶炼铸银,看上去便似银钱无穷无尽一般。夏江月自小就被当紫微宫的公主对待,花销无限,更是把不把白银当回事。
朱芸紫虽是官家小姐,但父亲历来清廉,也不能可能跟坐拥银矿的紫微宫一样把白银当铜铁乱使。她看夏江月就算一个原本该卖十个大钱的物事也肯拿一钱银子去买,心里便暗暗着急,最终不得不提醒道:“姐姐,这群奸商看你大方,便哄抬价格,姐姐你可别再他们要多少你就给多少啦,若一直这样的话,怕是出不了陕西我们的盘缠就要一点不剩了。”
夏江月面上一热,应道:“妹子,我虽痴长了几岁,可真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该值多少钱。还请妹子跟我说说……”
朱芸紫道:“方才姐姐看上的那个粉盒,虽瞧着精巧,但却只值三百大钱,姐姐却给了他足足三钱银子,已然是十倍啦。”夏江月噘嘴道:“哎呀,只能怪我师尊不早说。我们紫微宫左近呀,金银多得很,但挖不出什么铜来,因而我自小便以为铜钱比散碎银子更贵重呢。”
朱芸紫笑道:“姐姐呀,你是瑶池仙子,不明俗世之务也是寻常。”
夏江月却嗔道:“又说我是仙子,我这粗粗拉拉的性子哪一点有仙气嘛,说是个金刚力士还成。哼,芸妹子,又取笑我,看我不呵痒呵到你无法招架!”当下夏江月欺身上前,伸手去挠朱芸紫的腋窝,朱芸紫笑着闪避,喊道:“姐姐,你耍赖!你是成名女侠,可我只是一介凡人呐!你跟我比身法我如何抵挡得住。”夏江月道:“妹子你的身法可比我好多啦,我就算内功一点都没失,想捉住你却也得花费好多功夫呢。”朱芸紫道:“捉住小妹算什么呀,姐姐是不是更想要周叔父无处可逃呢?”
夏江月冷笑着应道:“嘿,那周小贼逃得了嘛?哼,我若跟他说一句‘过来,等死’,他难不成还会不从?只是我从来不杀束手待毙之人。”朱芸紫道:“以姐姐这般容貌,哪个汉子会不言听计从呀。”夏江月却一愣,怅然道:“有个人……他便不会。”朱芸紫道:“想来是姐姐所爱之人吧。”夏江月脸上霎时红云上涌,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他身子好些没有,闭关疗伤已经一年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出关跟我在一起。”朱芸紫道:“姐姐看上的人,武功必定甚高,我想受点伤无甚大碍吧。”夏江月道:“是呀,江湖上都说我们川夏秋冬四子如何如何,实则那人武功可比我们四个高多了,只是他练的那门内功,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夏江月话说至此,正好抬头看见路旁有座道观,上有一牌匾,写着“妙应观”三个大字,她心头一喜,对朱芸紫说道:“妹子,我进去瞧瞧。既然叫妙应观,又在耀州城里,八成供奉的就是妙应真人医神孙思邈。若真是妙应真人的话,我替……我替那人拜一拜医神,求他身子早些康复。”朱芸紫道:“姐姐且去,小妹跟义父信佛,不便去道观烧香,我便在门口等着好啦。”
夏江月进了那道观大殿,见果然供奉的是孙思邈,当下大喜,请了三炷最粗的上香,点着插在香炉里,又跪下对着那医神金身拜了三拜,祝祷道:“妙应真人在上,弟子求真人保佑我心中所念之人早日复原。”拜完之后,她摸出一锭金子,也顾不得到底是多重,便给了当值的道士做香火钱。
出了妙应观,夏江月却看到朱芸紫怔怔的呆立,似是有些恍惚。她便问道:“芸妹子,你可是走的乏了?”朱芸紫宛如梦中惊醒,忙应道:“大概是的。昨夜小妹睡得不甚安稳。”夏江月歉然道:“哎呀,妹子,你早说呀,何必强撑着陪我东游西逛的。走,我们回客栈歇着去。”
话说朱芸紫那马所生之疮颇为棘手,周天和满城里寻了三家兽医,却都束手无策,直到快要天黑,他才打听到另一位兽医,便匆匆赶去。
那兽医姓胡,看周天和面生,愣了一愣,转头瞧了眼那马,便说道:“这可不是疮,这是被黑虻蜂咬了。这毒虫甚是厉害,再过几个时辰这马就要动弹不得了。你运气好,方圆几百里就只有我知道该怎么解黑虻蜂的毒。”周天和大喜,忙作揖道:“还请先生快行救治。”
那胡兽医吩咐学徒端过清水,又把几把利刀尖钩拿在火上烤着。他伸手在马身上戳了几下,那马便腿一软卧倒在地上。胡兽医道:“待会我要把那蜂子留在马身上的毒刺挖出来,因而必须得让这马不能动弹。”周天和忙道:“高明,高明。”
此时胡兽医拿过已经拿起烧红的小刀,在那“疮”上一横一竖划了道十字口,但见黑如墨水的脓血汩汩的流出,足足接了一大碗,这才变红。胡兽医拿过一个细嘴夹子来,仔细瞧了瞧那伤口,把夹子伸到肉里,轻轻一拽,但见夹子头上便有了一根几乎跟绣花针一样粗的黑色毒刺。周天和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么粗的刺,那蜂子得有多大啊。”胡兽医道:“大约跟枚铜钱差不多。”周天和道:“亏了叮咬的不是人。”胡兽医道:“这黑虻蜂只吃马牛等物的热血,它就偏偏不咬人。它把这刺扎进马肉里,马便觉不出有虫子在吸血,它吸饱之后便飞走,这刺就留了下来。马在被咬之后,半天之内状若无恙,但再过一阵子,就全身麻痹,呼吸不得,最后被活活憋死。”胡兽医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包白色的药粉洒在伤口之上,然后又从一瓶中倒出许多黄色膏状物,在伤口上厚厚的涂了一层。做完这些之后,胡兽医在水盆里洗了洗手,说道:“好了。白药是我独门配制的,专解黑虻蜂的毒,黄膏是止血封创生肌用的,等到它彻底干透自行脱落时,这伤口便已彻底好了。现下此马已然可以如常奔跑,只是不要去把这黄膏洗掉即可。这膏极粘,马跑起来是颠落不掉的,但遇水便就粘不住皮肉了。”
周天和不住道谢,付了银子,正准备离开,却见又有一人牵着马急匆匆的进来,喊道:“老胡!老胡!看看我的马怎么了?”胡兽医忙走过去瞧了瞧,皱了皱眉,叹道道:“唉,又是黑虻蜂。但你来晚了,我刚给这位相公的马治了黑虻蜂叮咬之伤,解毒粉已经用完了。再配制还得个把月。”
那人相貌粗豪,一身劲装,四十岁左右年纪,一听胡兽医说治不了,面色慌乱,使劲作揖,说道:“老胡,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急着去救人,没有马可不成。现下马市都关了,按照我们寨中的规矩,我又不能去偷抢他人的马匹。你若不帮我治,一位善人可就得死在官军手里了。”胡兽医摇头道:“老刘,又不是我不帮你,奈何解毒粉的的确确用完了啊。我总不能凭空给你变些出来。”那老刘一顿足一咬牙,说道:“罢了,也是我运气不好,这马我不要了,我凭一双肉脚跑去。若是不能在官军来之前救出善人的话,我跟那些鹰爪子拼个你死我活便罢。”
闻听此言,周天和心念一动,便说道:“大哥既然是要从鞑子手里救人,那便骑了我这匹马去吧。胡先生刚刚将它治好。”那“老刘”一愣,转头向胡兽医问道:“老胡,这位公子也是咱们道上的人?”胡兽医摇头道:“我不认的这位公子,今日第一次见。”“老刘”一拍脑袋,说道:“你看我莽莽撞撞,只想着医马,却没留神老胡你今日这位主顾居然不是熟人。不过这位公子既然口称‘鞑子’,想来也是友非敌,我刚才那些话被他听去倒也无妨。”他顿了顿,转向周天和道:“公子,我就不怕把你吓着了。我可是朝廷钦犯,死在我手底下的鹰爪子不知道有多少啦。”
周天和笑了笑,说道:“那就真是一家人了!我自濠州来,是郭子兴郭大帅的部属。”此话一出,刘胡二人都发出了惊呼。那“老刘”深深一躬,说道:“早就听说郭大帅神武英勇,俺们寨里上上下下都敬仰的很呐!我叫刘挺,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周天和还礼道:“姓周,名天和。”那胡兽医也插了进来,说道:“我叫胡大海。”
刘挺大笑道:“今日真是有缘,能遇到从濠州远道而来的贵人。周公子,我要去救之人历来资助乡里与鞑子暴吏作对,是咱们陕西一代义士的大恩人,因而决不能让官军把他捉了去。周公子既愿意把马借给在下,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事情办妥之后,我必重谢公子。”
周天和慨然道:“都是自己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刘大哥,这马便送你了,它脚力很好,你必能马到成功。”刘挺道:“好,废话不多说了,我即刻便动身去救人。”
胡大海给马解了穴,那马站起行动如常。刘挺大喜,翻身上鞍,对周天和一抱拳,便绝尘而去。
刘挺的那匹马此时已经开始站立不稳,胡大海叹了口气,拿起一把尖刀,迅捷无比的割断了那匹马的喉管,然后对周天和打了一躬,说道:“周公子,你义薄云天,这马的诊费,我不能要。”周天和道:“胡先生且留着吧,你也是咱们一条道上的,就当我周天和给胡先生一份见面礼了。”胡大海道:“我家本在濠州左近的泗州,因杀官惹祸,不得不逃来陕西当了个兽医。我早就听说了濠州郭大帅的事迹,本想去投军,但却有人说濠州实则已经陷落。周公子,濠州军中现下到底是一番何等情势?”
周天和道:“濠州并未陷落。郭大帅仁勇爱民,其余四帅也勇猛善战,鞑子军当下也不敢攻城。”胡大海面露喜色,说道:“那太好了,我明日就启程东去投了濠州!”他顿了顿,又问道:“周公子可知刚才那位刘挺刘兄弟是何出身?”周天和摇头道:“小弟见识浅,自然不知呀。”
胡大海道:“他是三十多年前就义的反元大将刘志先的儿子。他与当年圆明帝陛下和刘将军的余部落草于山中,建了寨子,韬光养晦,以图卷土重来。这支队伍虽说为了生计也打家劫舍,但还是杀鞑子杀的最多。因他们有‘三不取’的规矩,虽经常要找百姓借些钱粮,带些妇人上山,但百姓们却也不恨他们。这‘三不取’啊,便是‘百姓之牛马绝不取;有夫之妇绝不取;孤儿寡母,无论贫富,其之财物绝不取’。我早年流落此地,因是外乡人,本地人从来不找我医牲畜,若不是刘兄弟寨中一再照顾,我早就饿死了。”
周天和对于几十年前的反元起义一无所知,更根本不知道圆明帝和刘志先都是些什么人,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反元,总归也都是同道中人,那这次送马给刘挺便也没有做错事。明日一早,再去马市给朱芸紫挑匹好马便罢。
当下周天和与胡大海约好日后濠州城中见,又给他留了三百两银子当盘缠,便急急的奔回客栈。
第二日一早,周天和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迷迷糊糊的问了句:“是谁?”门外之人高声应道:“周小贼,是本姑娘我!”这正是夏江月。
周天和忙翻身坐起,穿好了衣服,一开门,就啪的吃了一记耳光。周天和被打的金星直冒,且又莫名其妙,捂着脸问道:“夏姑娘,怎么了?为何二话不说就打人?”夏江月怒喝道:“你这淫贼,你对芸妹子做了什么?”周天和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瞠目结舌的问道:“我昨天很晚才回来,直接就进屋睡觉了啊?我都没见到过朱姑娘。她怎么了?”夏江月樱唇一撅,皱眉说道:“哼,装傻。芸妹子自己一个人走了。肯定是你这淫贼对她动手动脚,把她气走的。”周天和一惊,忙道:“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留下什么字条书信?”夏江月一愣,说道:“她应是天未亮就走了,没有字条,却只留下一幅画。”周天和道:“姑娘,快带我去看看那画。”
朱芸紫本住在夏江月隔壁房里,夏江月清晨起床,刚梳洗完毕,却发现门下缝中塞着个白花花的物事。她抽出一看,原来是幅水墨画。墨色凝重的画面上是万仞高山,右上角留白处,还题着几句词道:太华不移,世事无常,别时容易,见时却难。
而画幅左下角又有一排小字,读作:壬辰年春夏之交,江陵朱芸紫于耀州书。望姊勿念,妹安好;偶见故人,妹且会之。西域万里,望姊平安;公子天和,仁厚勤勉,姊有此侣,妹无忧哉。
夏江月虽在紫微宫被当作公主帝姬般的对待,却没读过太多书,因而一看朱芸紫留下的这图,也不顾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便立时想到必定是周天和这淫贼不知对芸妹子做了什么,才迫的她不辞而别,因而立时便怒气冲冲的找上门去。
而周天和可没夏江月这么急躁,他仔仔细细看了半晌这画,说道:“朱姑娘说是去见故人了,叫咱俩去昆仑山便罢。她说只要……呃,只要我跟姑娘在一起,她可就放心啦。”夏江月啐道:“呸!你可别乱编。”但她看完那画上左下角的题款之后,却脸一红,后慨然对周天和说道:“芸妹子也倒是兰心蕙质,居然也看出我虽恨你入骨,你却是我最可信任的人……之一。”
周天和笑道:“夏姑娘,有时候呀,入身江湖,却真的只有仇家可信任呢。那些一见你就阿谀逢迎让你心花怒放的,反而更不容易是好人。”夏江月喝道:“小贼,别一直给自家脸上贴金!你难道不也是一直在逢迎?”周天和苦笑道:“我不逢迎,姑娘就要哭啊。若是性子不是这般的女子,我便不会每日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夏江月道:“哼,说我性子不好对吧。不好就不好,那便又怎样?”周天和道:“不怎样,不怎样。且姑娘你性子很好,好得很,女侠就该是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跟就只想着相夫教子的寻常女儿家一般的文弱。”夏江月秀眉一蹙,喝道:“阴阳怪气!你是拐弯抹角的说我嫁不出去是吧,我可告诉你,我……”她本想冲口而出说“我早就许好了亲事”但转念一想跟周天和说这些似有不妥,便生生的变成了“我才不嫁人!”。
周天和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轻叹一声道:“唉,好啦,夏姑娘,夏姐姐,咱别斗嘴了成么?朱姑娘走了,我知道你不高兴。你若要找人出气,我便受着好了。若你觉得打我能让你心下爽快些,那你就打。但我可得说明白,她不辞而别真不是因为我。”夏江月一愣,也觉得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周天和一个耳光颇有些无理,便有些歉然的说道:“我干嘛还要打你呀。刚才确是我太急躁了。”她顿了顿,又皱眉道:“可你就是个淫贼,所以我才会不由自主的想是你迫走了芸妹子,这还得怪你自己!”
周天和知道跟夏江月无法辩理,便只得苦笑道:“是,是,我是淫贼。但现在陪你回昆仑山的只有我这个淫贼了啊。实话实话,我还巴不得我真是个淫贼了,也不白被姑娘你骂了这么久。”夏江月吓了一跳,退后两步,说道:“你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当下心中小鹿乱撞,暗道:他……他若真的欲行不轨,我现在这样,可怎么抵挡呀。
周天和应道:“夏姑娘,你自己方才都说过我是你现下最信任的人……之一,你难道这么不放心自己的见识么?你信任的人,会真的是淫贼?”夏江月此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油嘴滑舌,把我自己抬出来堵我自己的嘴是吧。哼,本姑娘是紫微宫的人,就算是真的淫贼,难道还敢打我的主意?”周天和心道:你都被淫贼打了至少两三次主意了,那些人色胆包天,谁管你是不是紫微宫的呀。
当然,为了不惹哭夏江月,这话却不能说出口,周天和便只能陪笑道:“是,是,姑娘说的对。”
因朱芸紫离去,夏江月便不想再逛这耀州古城了,吃了早饭便催着周天和动身。周天和自然是没口价的答应。
两人刚刚出了城门,夏江月却勒住了马,思忖片刻之后,说道:“芸妹子画的是华山,我想她定是去华山见什么故人了。她留图作别可并不是随便画画。她一个娇娇小小的弱女子,独自一人行走江湖,我这当姐姐的终究是放心不下。我们还是要去华山把她寻到,万一这‘故人’是个仇家,我们还能助她一臂之力。”
周天和虽觉得此举无甚意义,朱芸紫未必是去华山,但知道夏江月向来说一不二,便也不好拒绝,便只得跟着夏江月打马又往东南方向,直奔华山而去。
耀州离华山不过一百多里,周夏二人骑着好马,没多久便进了山区。周天和看着这绵延巍峨的山脉,心下大为的舒畅,但却又有了几分担忧,便问道:“夏姑娘,华山这么大一片儿地方,方圆数百里,路途不明,咱们可去哪找朱姑娘?”
夏江月想了想,把朱芸紫留下那画从怀中掏出看了片刻,说道:“太华山诸主峰,我都曾上去过,她画上这个,形似片刀刃,看上去应是南峰落雁峰。我们去那里找。”
然则虽定了要去哪座峰,夏江月因上次是从南边进山,此回换成北面,就全然不知该怎么走了。左近没有人烟,两人在山里转来转去好几个时辰也始终不得要领,眼看太阳就要偏西,周天和觉得晚间若留在山中极为的不安全,便道:“姑娘,咱们退出去吧,在外面打听清楚去落雁峰怎么走,再行进山可否?”夏江月摇头道:“不可,一出一进又是两天过去,芸妹子若是有危,那就迟了。”周天和道:“那我们在这里没头没脑的转来转去,怕是两天过去也还不知道该怎么走呢,还不也一样迟了?”夏江月喝道:“哼,敢跟我顶嘴,本姑娘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如何知道我们再过两天都找不到?说不定就能遇上些猎户什么的呢,一打听便知。上次来华山,一路上猎户见了好多,现在又正是打猎的绝好季节,我就不信这次还遇不到了。”周天和情知无法说服夏江月,便只得苦笑着说道:“好,就按姑娘说的做,只是若入了夜,咱们可都得小心点。”
再往前走,道路已不适合骑马。两人只得选了棵好记认的大树将马拴好,步行向前。周天和临走前拍了拍两匹马的脖颈,说道:“两位马兄,还不知道能否再见,你们也自己保重吧。”夏江月道:“说什么呢,咒我们俩要丢了性命?”周天和道:“非也,我是怕等我们回来,这两匹马都被虎狼什么的吃了。或有人顺手盗走也说不定。”夏江月一愣,想想确也是这个道理,但嘴上却不饶人,说道:“舍不得马是么?马和芸妹子,孰轻孰重,你难道心里没数儿?”周天和忍不住说道:“万一朱姑娘根本不是来的华山呢?那到时候岂不是既找不到人,还可能赔上两匹好马的命?”夏江月愠道:“她若不来华山,把华山画下来作甚?你这人江湖见识太浅了,临走留图,十之六七是需要相助或相救,只是不好明着写出来。你连这规矩都不知道,还要我再给你清清楚楚的说一遍,你可真真的是个废物。也罢,若到时找不到芸妹子,这两匹马也被什么东西吃了,那你一剑杀了我给你的马兄抵命好了,只是记得一定得把我的脑袋送回紫微宫去。”
周天和无奈,陪笑道:“怎么可能要你给马抵命,夏女侠一条命,一万匹马也换不回来啊。”夏江月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闭上了嘴,将食指竖在朱唇前,示意周天和也肃静。
但听得一阵男女谈笑之声在不远处传来,隐隐的听见说的都是些什么獐子野兔之类的。夏周二人对视一笑,一同说道:“是猎户。”
果然是一群猎户正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息。他们一共四人,三女一男。夏江月一看大多都是十几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且长相都颇喜人,那不到三十的男子看上去也朴实忠厚,便更松了口气,打招呼道:“诸位姑娘,请问去南峰落雁峰该怎么走?”几个女子对视一眼,银铃般的笑了起来,面貌最清秀的那女子说道:“姐姐,你看上去跟个仙女儿似的,怎问出这般好笑的问题来?去南峰不往南走还能怎么走?”夏江月面色一红,应道:“我也知道是向南走,但向南的岔路那么多……”另一女子道:“只要是真的一直朝南走,就算上了岔路,也总能到南峰脚下。只是此去南峰还得走好多个时辰呢,马上天就快黑了,你们还是等明天太阳出来再走吧。这一路是华山中虎狼最多的,夜里可不能露宿在山林之中。我们几个常年在山里打猎,寻常猛兽奈何我们不得,但为了稳妥起见,我们今日都不再往山外走啦,就去附近的避诏洞里过一晚上。”
夏江月听到“避诏洞”三字一愣,不解的问道:“避诏洞不是就在南峰上么?怎么却在这儿?”一女子笑道:“姐姐,咱们山里人都知道,那陈抟老祖当年可是华山所有的洞子都住过,因而当时皇帝才找他不着。南峰上那个只是因地处最高,因而最有名,实则我们山里人管所有能住人的洞子都叫避诏洞呢。”
夏江月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这附近有几个避诏洞啊,请姑娘们指点一下,我寻去将就一晚。”一女子道:“天黑前能走到的,便只有一个。我们正要去那。”另一女子笑道:“三妹,你何不邀请这仙女儿姐姐跟我们一道啊。你难道还怕她是坏人?”看上去最年长的女子接口道:“我是怕仙女儿姐姐觉得我们是坏人嘞。”被称为三妹的那女子笑道:“是呀,大姐你总抄我的绣花样子,不是坏人还是什么?”那被称为大姐的少女嗔道:“我何时抄过啊,是娘总给咱姐三个一般无二的绣花样子。”
夏江月看这几个女孩儿说话风趣直率,心中好感大生;且上次她来华山,一路遇到的猎户也都淳朴可爱,因而现下她已对这几个年轻女猎户很有亲近之感,便微笑着说道:“妹妹们怎么可能是坏人,我当然也不算是坏人。我姓夏,但不知妹妹们如何称呼?”她想寻常猎户也不知道紫微宫为何物,若问将起来解释还颇费口舌,因而此次便不再提这名号。
那“大姐”应道:“我们是亲兄妹四人,姓白。山里人哪有什么正经名字呀,我大哥便叫白大郎,我们姐妹三个便是白大姐,白二姐和白三姐。夏姐姐,这位相公想来不是你的兄弟吧,你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夏江月脸微微一红,说道:“这是我的随从,姓周。”周天和唱了个喏,道:“见过白大哥和三位白姑娘。”白家四兄妹也纷纷还礼,那白大郎道:“俺们都是山里生山里长的野人,不懂礼数,还请夏姑娘周相公见谅。”夏江月道:“我也是山里长大的,大家都是一路人。”
几人闲聊了片刻,因年龄相近,很快便熟络了起来。那白大姐看了看天,说道:“该走了,否则不等到了那避诏洞,就得天黑啦。”
当下六人急步前行,转转绕绕,披荆斩棘,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但见不远处的山半坡上,便有个洞口。爬上坡去,只见那洞口两旁各有一块大石。白大姐指着那大石说道:“夜里那石头一堵洞口,什么野兽都进不来啦!俺们几个从小就在这里过夜,这可跟家一样亲呢。”
到得洞里,只见里面果然有粗粗雕制的石桌石椅,还放着好几根胳膊粗的牛油大烛。白三姐拍手笑道:“运气好,这次蜡烛居然没被人偷走。”白大姐道:“诶,三妹,怎么能说偷。咱们每次在这多留几根蜡烛不就是为了方便别的同行么。你难不成还舍不得这些粗物?又值不得几个钱。”白三姐笑道:“是,是,大姐你自然舍得。你有姐夫宠着爱着呀,他会做生意能挣大钱,可我就靠娘每个月给的那一点点零花钱买些灯油蜡烛针线什么的,我可小气吝啬的紧。”白大姐脸一红,嗔道:“你这碎嘴三妮子!那你也寻个人嫁了呀,你不是自己看不上来求亲的那些后生么?”白三姐道:“二姐都没出阁呢,凭什么我就得嫁了呀?”白二姐接口道:“呸,把我拉进来作甚。我喜安静,还盘算着出家当姑子呢,三妹你还是赶紧嫁人吧。”
三个姑娘叽叽呱呱的你一句我一句,全是天真烂漫之语,这让周天和不由得又想起了琉璃香,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垂首叹了口气。此时却觉得后背有人轻轻在点点戳戳,周天和忙回头查看,却见夏江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周天和可不知这位不爱讲理的夏姑娘此举为何意,忙低声问道:“姑娘有话要跟我说?”夏江月笑嘻嘻的低声应道:“你盯着人家这三位白姑娘看,定是瞧上谁了吧。要不要姐姐我去给你做媒搭线?”周天和苦笑道:“夏姑娘,夏姐姐,你就别消遣于我了。我不是过几个月就要死在你手上了么,哦,现在去跟人提亲,那不是平白累得人家好好的姑娘新婚就当了寡妇?”
夏江月一皱眉,嗔道:“哼,你看,我一试你就试出来了。你就是个淫贼,萍水相逢的年轻姑娘,你看人家生的漂亮,相处不过一个时辰,你便已经开始想着要提亲了?”周天和哭笑不得,愣了好一阵子,才肃然说道:“夏姐姐,我对天发誓,我此生要娶的唯一女子便是我的妻子宋琉璃,我若寻不到她,我甘愿终身不娶。还请姐姐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姐姐也与我认识这么久了,我就不信你真觉得我是个淫贼。”
夏江月心中一凛,暗道:是呀是呀,我当然不觉得你是淫贼,否则怎么可能让你陪着我东奔西走……但……但……但……你却去哪寻你的宋琉璃呀,你总不能真的就一辈子不娶妻吧……
夏江月不是一般的高傲,绝不轻易说软话,更不可能直言说出其实她自己觉得周天和这大仇人却正是自己活了二十二年,所遇最忠厚可靠之人,因而只得把头扭到一边,故作气愤状。
夏周二人话不投机是常态,便俱都沉默不语,此时却见鲜少开口的白大郎面色一变,说道:“大家当心,我听着周围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怕是大虫找上门了。妹子们,咱结好打虎阵!”
当下白家四兄妹手擎虎叉分东南西北站好,个个怒目圆睁,面上丝毫没有一点怠慢之色。周天和本也想抽剑上前相助,夏江月一看他蠢蠢欲动,却摇头道:“你这窝囊废懂什么?这白家四兄妹是结成了一个高明的阵法,你若贸然出手,只能是帮了倒忙拖累了人家。”
语声刚落,但见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从林木中窜出,桀桀怒吼。周天和急道:“夏姐姐,这大老虎来了,我怎能束手旁观?”夏江月淡然道:“寻常猎户可比你这小子知道该怎么杀虎,你就别逞英雄啦。你可记好,我要亲手杀你,你可别平白把自己的性命送入虎口。”
此时但见那皮毛斑斓的老虎对着白大郎嘶吼连连,白大郎却也不着慌,只摆出各式各样的滑稽表情。
周天和当年大都时虽常游猎,但亲眼见人猎虎还是第一次,因而看白大郎这幅架势,颇为的不解。他却不知,老虎虽凶猛,但从不在正面攻击猎物。这虎打算把眼前这人吓得转身就跑,这边从后面扑上一口了结。然则白大郎却像跟它有意作对,不但不跑,还要做鬼脸逗它。这虎心里又急又气,便也盯着白大郎吼声越来越盛。但见白大郎还是不慌不忙,却开始缓缓横向移动步子,而白家三个姐妹也跟着一起动了起来。那老虎一心就想把白大郎吓跑,就也跟着一起转。
但见白家四兄妹的步子越来越快,那虎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四爪乱刨,使劲扭着身子,眼睛一刻也未离了白大郎的脸上。
然则四足之兽,如此这般的快步转圈,久而久之不免自己踩了自己的脚,便打了个趔趄,把白花花的肚子露了出来。处在虎腹位置的白二姐毫不犹豫的飞身腾上,把钢叉狠狠插在老虎肚子上,左右转动叉柄,搅动起老虎的肠子来。老虎吃痛,转头狂吼起来,这便又露出了喉咙要害,白大郎腾身上前,将钢叉用力刺进虎喉,并用力下压,居然把一只硕大的虎头钉在了地上。此时白大姐和白三姐也欺身而上,用钢叉乱刺老虎全身的各处要害,这老虎不多时便浑身流血,虽怒吼连连,身子扭挣,但最终却力气用光,瘫倒了下去。数百斤的大虎,虽已重伤,但一时也不得便死,肚子还在一起一伏,口中不停的低声哀鸣。
白大郎哈哈一笑,将钢叉拔出,正准备再直插老虎天灵盖,彻底了结了这大虫,可没想到这头虎极为强健,一发觉自己的头已经没被钉在地上,居然奋力向前窜了起来。白大郎一惊,闪身躲开,但此时他身后可正是并排而坐的夏江月和周天和。那虎已做垂死挣扎,便顾不得眼前到底是谁,便直扑向了夏江月。
夏江月大惊失色,不由自主的往周天和身后躲去,周天和眼疾手快,使出十成功力,上窜两步,不顾被锐利的虎爪在腿上挠出一道血口,一掌拍在老虎顶门,当下就听得喀啦啦一声,老虎天灵盖碎成不知道多少块。这虎再也支持不住,翻倒在地,扭了几扭就彻底气绝。
这下兔起鹘落,所有人都吓得浑身冷汗。夏江月一想,大名鼎鼎的紫微宫夏女侠居然被个畜生吓得直往男人身后躲,这可丢了大脸了,当下便噘着嘴使劲给了周天和脊背一拳,喝道:“谁叫你胡乱动手啦!你还以为我真怕了这大虫不成?”周天和知道夏江月性子如此,便回头笑笑,说道:“是老虎怕了你,你看,都被你吓死啦。”夏江月忍不住噗嗤一笑,嗔道:“你拐着弯说我丑怪是吧,都能吓死老虎。”周天和道:“姐姐你……”他本想又顺嘴夸夏江月长得美,却突然想到还有不相熟的外人在旁边,便不好再说下去,只对夏江月挤了挤眼睛,意为: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那白大郎叹了口气,走过来抱拳道:“方才没留意两位就在我身后,让夏姑娘受了惊吓,还请见谅。”夏江月从周天和身后闪出,故作镇定状,说道:“我才没那么容易被吓着呢。你们兄妹几个身手很俊啊,居然短短功夫,就能杀了这么一头大虎。”白大郎道:“这虎虽大,但却甚是年轻,刚刚长成型,临敌无方,因而才能被我们的打虎阵轻易制住。若是身经百战的盛年公虎,俺们兄妹四个想要杀败可得颇费些功夫。”
众人共同经历了一番小小的出生入死,关系便更亲密了。当下白家三姐妹把虎肉割下烧烤,白大郎用小刀细细的把最值钱的虎骨、虎鞭、虎睾割下包起。
周天和自己撕下衣襟裹着腿上的伤口,夏江月看着他那张忠厚的脸,心下突然想道虽这周小贼是仇人,但却也是平白无故被自己拳打脚踢最多之人,当下便有些过意不去,凑近周天和低声道:“刚才那拳,我可打的是你背部要穴,你……你……你没事吧。”
周天和微笑道:“我皮糙肉厚,能有什么事。我还担心姑娘打在我的骨头上,硌了手呢。”夏江月嗔道:“又来消遣我没有内力。哼,本姑娘若内功复原的话,那一拳你就立时喷血而亡了。”周天和道:“我明白,我一个无名小卒,如何能受得了夏女侠的一拳?”夏江月噘嘴道:“得啦,你的内功可比我深厚,我吹牛你就跟着附和呀。我要想一拳打死你,还得再练二十年呢。现在我至少得打你三拳你才会死。”周天和笑道:“我觉得到时我肯定要死在你的兵器而不是拳头下面,你总不能一直不用兵器。”夏江月道:“哼,但愿师尊赐我根狼牙棒什么的,砸烂的你的天灵盖,那才解气。”周天和道:“哪有仙女儿用狼牙棒的啊,我觉得姐姐你拿根拂尘才对。”夏江月叹口气道:“唉,这也不是我说了算呀。师尊……”她突然觉得说些师门的事情让这些萍水相逢的猎户听去也不太好,便闭了嘴,低头不语。
那边厢白家兄妹看这对青年男女比肩而坐,浅笑轻嗔的说个不停,好似很亲密的样子,然而传入耳中的话语却是什么“你喷血而亡”,“打死你”,“砸烂你天灵盖”之类的凶言,不由得瞠目结舌,心中啧啧称奇。
不多时虎肉烤好,白三姐拿随身带的油纸包了些递给周夏二人。夏江月接过虎肉,此时她腹中极为空虚,顺手便撕了一条肉想往嘴里放,却突然想起虎也是四足兽,吃不得,便把肉往周天和手里一递,责问道:“你都不提醒我一声,我差点便把这肉吃下去。”周天和一拍脑门道:“姑娘,对不住,你看我不都是饿晕了么,一时都没想这是什么肉。”夏江月脸一红,低声道:“我也一样……”她顿了顿,接着道:“那些干果呢,拿些出来吧。”周天和苦笑道:“我的夏姐姐,前日你和朱姑娘就把那干果吃完了,现在那还剩下一星半点?”
夏江月再是修气练性的武功高手,也总脱不了年轻女儿家喜欢吃零嘴的习惯。尤其当还有另外一个同龄女伴时常可以闲聊时,那干果便不离嘴了。朱芸紫自然也是一般的喜好,因而两个大姑娘你一嘴我一嘴的,这些干果哪还能留的下来?
夏江月一听没得吃食了,心下着恼,又给了周天和一拳,说道:“都怪你,一路上我问你要,你就大把的给,都不知道替我省下些来。”周天和苦笑道:“我劝说过呀。我说不能动不动就拿出干果大嚼,还不是被你骂了一顿,那只能你要我便给呀。”夏江月噘嘴皱眉,知道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便道:“罢了,我饿上一宿好了,又死不了。”
此时白大郎听见了夏周二人的对话,心念一动,便问道:“夏姑娘,你可是要吃素?我可以去给你寻摸些野果来。”夏江月道:“谢了,不必劳烦。我也不是要吃素,但四足兽的肉是不能吃的。”白大郎道:“那……飞禽的肉呢?像是雉鸡鹭鸶什么的?”夏江月道:“那便无妨。”白大郎一拍大腿道:“那就好说了,俺们正好猎到一只桃花鹭,我这便就把它烤了给姑娘当晚饭。”白二姐却道:“大哥,那黑羽桃花鹭可是要献给娘补身子的……”白大郎道:“娘不是总说要万事客为先么,咱们拿这鸟来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娘只会夸我们做的对。这鸟虽不多见,但日后又不是再也猎不到?且咱们今日所得之虎骨品质非同寻常,拿去补身怕是比这鸟儿还好得很嘞。”白二姐便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桃花鹭也称朱鹮,是陕西一代特产的飞禽,数量众多。寻常桃花鹭是红脸白羽,而黑羽桃花鹭极为罕见,大约上万只桃花鹭中便只能找出一只黑羽的。这黑羽桃花鹭实为补气圣品。
周天和听说这鸟不多见,便低声对夏江月道:“人家萍水相逢,便拿这么稀罕的鸟招待你,怕是不妥吧。要不我去附近捉些其他鸟儿来给你吃?”夏江月不以为然的说道:“这种鸟漫山遍野都是,就算出了一只不寻常的,也算不得什么,我在昆仑山上多稀罕的飞禽都吃过了,难道还不配吃他这只?大不了以后还他个稀有十倍的物事。且天都已经黑了,你地势不熟,去哪捉鸟去?遇上虎狼不是送死么?”周天和陪笑道:“是,是,自然是得把我这条狗命好好的留给姑娘你来取。”
那边厢白大郎已经把那黑鸟洗剖干净,烤了起来。
夜已深,众人退入洞内,点起了牛油烛。这洞粗粗分为两进,白家三姐妹陪着夏江月在后洞休息,白大郎与周天和却呆在前洞。白大郎道:“虽然这洞口有两块石头堵着,寻常野兽进不来,但万事还是万分小心的好,因而咱俩需分两岗守夜,一岗两个时辰。”周天和道:“甚是,小弟我来第一岗。”白大郎道:“好,那我也不推辞了,我先睡他一觉。”说罢,转身便睡,不多时就鼾声大作。
而后洞一开始还有些低低的女子语声,逐渐的便归于寂静。
周天和此时心中感慨,暗道:这些山里猎户可也真是淳朴,稀罕的猎物随便就拿来招待客人,晚上跟两个陌生人共处一室却也毫无防备,说睡就睡。
他呆呆的看着那烛光,心中想道:那朱姑娘到底是去哪了呢?若真是去见旧日仇家,那还的确有些麻烦,但愿她真的在华山南峰吧。不过,万一我们去了是帮了倒忙,却又怎么对她交待?也罢,夏姑娘跟她关系那么好,她必也不会怪罪我们吧。
周天和想来想去,却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心道:这一整天在山里跑来跑去,可还真是耗费精气啊,我可得撑住。
然而撑住哪有那么简单,不知何时,他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他恍恍惚惚的跟夏江月在华山群峰之间飞来飞去,找寻朱芸紫,若干次似乎见到一个纤巧的黑衣女子,却一晃又不见。好不容易走到那女子近前,周天和唤了一声,那女子回过头来却似乎又像是琉璃香。周天和大喜,奔上前去要抱住她,但没成想身后夏江月却扑了上来一剑刺出。周天和忙腾身飞起,夏江月也追了上来,右手一扬,一道凌厉的白光直冲周天和脖颈而来。周天和左躲右躲,那白光却总是甩不掉,便急得大喊道:“夏姑娘,你为何要突然杀我?”夏江月应道:“因你已被妖物附体,我不杀你,你过不多久便也会变成妖怪危害世人。”周天和大骇,此时但见一道黑光腾空而起,当的一声击落了夏江月的白光,紧接着那又像朱芸紫又像琉璃香的女子也飞到了空中,指着夏江月喝道:“你自己才是妖物!”夏江月怒目凝视,喝道:“不错,我也是妖,但却不像你这般爱残害好人!”说罢,手又是一扬,白光再出,直取黑衣女子。黑衣女子哼了一声,召回黑光,与白光斗在一起。周天和在旁不知该帮谁,却突然觉得鼻子闻到一股辛辣的味道,旋即梦醒。
他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睡在个帷帐之中,心中惊讶,说道:“我难不成还是在梦里。”身旁却有人说道:“周兄,你没做梦,你在我们天圆寨中。”
周天和一惊,转头一看,居然是那在兽医胡大海处遇见的刘挺,他忙翻身坐起,抱拳问道:“刘大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明明是跟几个猎户在个山洞里过夜呀。”刘挺面色歉然,深深一躬,说道:“唉,多有得罪了,那就让内人来给周兄解释一番吧。”说完便回头唤道:“倩儿,你过来,周公子醒了,你跟他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倩儿”应了一声,走到床前福了一福,说道:“不知公子是位义士,还有恩于我夫君,多有得罪了,还请公子见谅。”周天和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猎户之一的白大姐么?现下却改了装束,穿着一身颇为华贵的衣裙。
周天和迷惑不已的还了礼,问道:“我不是跟你们兄妹四个在那避诏洞里么?怎么一睁眼却到了这儿?”白大姐道:“也怪我们鲁莽,我看你和那夏姑娘气度都不像是寻常人,俱都说的一口大都官话,又径直闯进了咱们寨子的地盘,便认定二位是京城鞑子朝廷派来的奸细,因而便有意将两位引去那个洞子。洞里的蜡烛里是掺了迷药的,我们兄妹四个事先吃了解药,可你二位便被迷倒了……”刘挺此时接口说道:“鄙寨的规矩,若是抓到鞑子奸细,无论男女老幼美丑媸妍,一律带到先帝灵前活生生开膛破肚掏心肝出来祭了先帝。弟兄们正准备把周兄扔进地牢,我却正好回来,一瞧是有赠马之恩的濠州义士,忙拦了下来,转送来这里。方才我给周兄嗅了解药,因而你才醒转,否则还得多睡上个把时辰。”
周天和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若不是当时心一热把马给了这刘挺,现下说不定已然没命了。他刚想称谢,却心念一动,忙问道:“跟我一起的那位蓝衣姑娘呢?”
刘挺道:“金明陛下被那夏姑娘的美貌倾倒,说什么也不许弟兄们将她开膛破肚,非要娶她为妻。现下我的两位妻妹正在劝她答应陛下呢,可这姑娘性子也太烈了,动不动就要撞墙自杀,内人只得去点了她的穴道,避免她自残。”
周天和奇道:“金明陛下?这……”白大娘道:“就是我大哥白大郎呀。周公子,恕我们几个没以真名相示。我大哥实则叫做白金龙,承袭了父皇圆明帝的大统称金明帝,我叫白玉倩,我二妹叫白玉贞,三妹叫白玉蓉。周公子想是夏姑娘的好朋友,还请周公子去劝劝她,嫁了我大哥吧。大哥贵为天子,人品也是一流,虽把你们迷翻掳来这事做的不太妥当,但大哥对夏姑娘一片真心,她只要答应了,立时便是皇后娘娘呀,咱们这数千部属都得奉她为尊啦。”
周天和此时哭笑不得,心道:夏姐姐呀,你这是又一次因生的美貌被人打了主意啦。
他沉吟片刻,说道:“夏姑娘性子高傲执拗,想要劝她答应这事我想可是极为不易啊。”白玉倩行礼道:“公子,你若说服了夏姑娘,我便把三妹许给你。她年轻貌美,且也是公主之尊呢,也对公子你颇有好感。”夏天和一阵尴尬,忙道:“这……这使不得,我有妻室的。也罢,我替你们去探探夏姑娘的口风。”白玉倩和刘挺都大喜,说道:“好!好,我们这就带周公子去见夏姑娘。”
周天和才不是要去劝夏江月,他知夏江月宁死也不会嫁一个妄称皇帝的山大王,他只是打算面见夏江月,商量一下脱身之计。这天圆寨也不知深浅,方才白玉倩说有数千部属,想来杀将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刘挺和白玉倩引着周天和到了另一处屋前。白玉倩喊道:“三妹,出来,我有话跟你说。”但见那曾自称白三姐的白玉蓉立时便开门而出。她一见周天和,便羞红了脸不敢看他。白玉倩在白玉蓉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白玉蓉脸又是一红,连连点头,又回到屋内,叫出了白玉贞。
白玉倩便说道:“周公子,你且进去吧,夏姑娘就在里面呢。”
周天和迈步而入,白玉倩立时关上的房门。
但见夏江月颓然坐在床上,怒气满面,眼圈已然哭的红肿。她一看到周天和,又惊又喜,但旋即却又落泪道:“你这小贼,跟他们是一伙的。你行动如常,我却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周天和忙走前几步,低声道:“嘘……嘘,夏姑娘,我谎称来劝你嫁了那什么陛下,但却是来找你商量怎么脱身的。你可别让他们听见了。”
夏江月忙点了点头,也低声道:“小贼,算你有良心。怎么脱身?脱不了身了。这是那几十年前起事的圆明和尚皇帝率领残部建的寨子,人数众多,身手都不错,且还跟我师尊有些渊源,未有师命,就算我武功还在,也不能动手。因而,咱俩一起死了算了。”周天和道:“我恰巧对这寨子的大将有恩,咱们还是得想想办法。”夏江月道:“哼,你有恩,好呀,你想来是可以全身而脱。可我呢?那白大郎非要我嫁他,我看我若不答应,他迟早会用强。如此这般的受辱,你不如现在就一掌毙了我。”周天和忙道:“不成,不成,我等你取我狗命的,怎么反要杀你?咱们再想想办法。”夏江月道:“还有什么办法呀,就算我内功未失,陷入此地也出不去啦。你既然能走,你便自己走吧。我与你的深仇大恨,交于我的师哥们好了,若他们懒得替我报仇……我……我在地府等你,咱们到时候再接着理论。”周天和道:“你若杀我,我毫无怨言,但旁人的话,我可不服气了。”夏江月嗔道:“呆子,给你条活路你不走,难道非要一齐死在这腌臜山寨里?你若今日逃出生天,以后帮我杀了这群盗匪,咱们以后地府相见,便也不至于太过剑拔弩张。”周天和道:“我答应把姑娘平安护送到昆仑山,焉能自己逃跑?咱们且想想能不能智取。”夏江月脸一红,嗫嚅道:“智取之法我已经想到了,但……但……你可未必愿意配合我。”周天和奇道:“那是什么法子。”夏江月道:“这破寨子的匪众虽杀人不眨眼,但却也有‘三不取’的规矩,我若……我若……”说到此处,夏江月已满脸通红,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
周天和一拍大腿,说道:“是呀,我也听说过,他们所谓‘有夫之妇不取’,咱俩若谎称夫妻,他们便就不能再逼你嫁给白大郎啦。”话一出口,却又觉得不妥,忙改口道:“不不不,不是咱俩谎称夫妻,姑娘你可以说是别人的妻室。”
夏江月啐道:“呸,我说我已与他人成亲,夫家又不在,却跟你在一起,一是没人会取信,二是会疑我和你是私奔而出。我的名节如此这般还剩下分毫么?那还不如你现在毙了我算了。”
周天和挠了挠脑袋,说道:“那就只能说……姑娘你是我的……我的……?”夏江月满脸通红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反正你是要死在我手上的,到时候我杀了你,旁人就算知道今日之事,便也不会以为你和我真的……真的……”。
周天和道:“这……这未免太冒犯了姑娘你吧。那白大郎贵为皇帝,要娶你为正宫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夏江月啐道:“呸,什么皇帝。当下乱世,人人都能叫自己为皇帝,连你都行。我都不怎么认识他,我如何可能这便稀里糊涂的嫁他?也罢,你总之是能脱身,若你不想帮我,那便赶紧一掌打死我。我现下毫无抵抗之力,那姓白的小子我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总归是要被玷污,还不如早死早干净。小贼,你快动手吧。”夏江月一句话说完,心中悲怒交加,立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周天和一看夏江月又梨花带雨,忙道:“我不是不愿听姑娘的安排,我只是怕姑娘脱险之后又要怨我……”夏江月道:“我要你做的事情,我怨过你么?你当我真是丝毫不讲道理?”周天和吐了吐舌头道:“你要我不停的给你干果,结果昨晚上你发觉已经吃完,还不是要怨我。”西江月樱唇一撅,低声喝道:“哼,小气鬼,记恨上了是吧。好,你走,你走,你别管我。我若被那姓白的玷污了,我变作恶鬼缠你一辈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哭的更是悲戚了。
周天和本只是忍不住想逗一逗这娇滴滴的夏女侠,但一看夏江月真的哭的快要断过气去,忙正色道:“夏姑娘,夏姐姐,夏女侠,我知道该怎么做,但只求你,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可都别再对我又打又骂的让这群匪帮看出蹊跷来。”夏江月脸上一红,颤声问道:“你要做什么?”周天和道:“我周天和对天发誓,绝不是轻薄之事,但我所说之言,姑娘可得顺着我的话接上来,别再驳斥啦。”夏江月点了点头。
当下周天和推门而出,对着站在院中等候的刘挺夫妇打了一躬,说道:“对不住,嫂夫人,贵兄妹没以真名示人,我们夫妻俩却也说了假话,大家扯平啦。”白玉倩一愣,问道:“夫妻?公子你什么意思?”周天和道:“我不是说过我有妻室么,而我的妻室就正是夏姑娘呀。只是她之前跟我闹别扭,非不想跟旁人说她是我浑家。方才我劝她说呀,既然你恼我,那干脆改嫁这里的皇帝便罢,现成的正宫娘娘当着,有什么不好?但她性子执拗,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呢。我也算是尽力啦。”白玉倩将信将疑,心道:他二人的确算很是亲密,但却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夫妻呀。
刘挺却笑道:“哈哈,哎哟,真是险些铸成大错。咱们寨子里有三不取的规矩,周公子又对我有恩,咱们可无论如何不能再非要周夫人嫁给陛下了。”刘挺虽也并不全信周夏二人是夫妻,但因他一直盘算着要把父亲挚友苏子荣的侄女嫁给金明帝白金龙,本就不喜那“皇帝”非要娶夏江月这来路不明的女子,现下一听夏江月是“有夫之妇”,那还不赶紧顺杆上。
白玉倩皱眉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你什么意思?这便要让他们两人一走了之?”刘挺道:“那要不还怎样?总不能破了规矩呀。”白玉倩道:“万一陛下想改了规矩呢?”刘挺道:“那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子擅改咱们朝中数十年的规矩,如何服众?”白玉倩一扯刘挺的衣袖,说道:“咱们去远处分说清楚。”刘挺一笑,对周天和道:“周公子稍等片刻,我与内人说几句话就回来。”白玉倩嘴里发出几声呼哨,十余个精壮护卫忙现身将这个院子站满。
刘白二人一走出了院子,白玉倩便皱眉道:“相公,你道我不晓得你是想把苏姑娘嫁给陛下?但苏姑娘样貌可跟夏姑娘差的老远了,且陛下也爱这夏姑娘爱的紧,而她和周公子这夫妻我看也多半是假的,你何必要坏了陛下的好事?”刘挺道:“就算夏姑娘真不是周公子的浑家,那也必定是他的朋友,而周公子对我和曲大善人都有恩,咱不能对他的朋友用强呀。且苏伯父当年可是剃光了头发替你先父皇去死的,他的侄女,若不让她做了正宫娘娘,咱还有良心么?”白玉倩沉吟片刻,说道:“我可不能擅自把这两人放走,咱们带他们去见母后,让她老人家分断。”说罢,不等刘挺回应,便大步走回院内,朗声说道:“周公子,夏姑娘,二位既是夫妻,那夏姑娘与陛下的婚事理应作罢,但寨有寨规,朝有朝纲,若想放二位下山,还必须得当面禀过我的母后。因而请两位跟我去一趟金銮殿面圣吧。”
周天和一听这话,情知要想脱身并非易事,便回屋对夏江月低声说道:“也不知他们这母后又是何许人物,咱们到时好好随机应变。”夏江月点了点头,应道:“若真的他们蛮不讲理,现在还非要我嫁那什么皇帝,那你可一定直接打死我。”周天和道:“总不会到那个地步。咱们走吧。”夏江月嗔道:“我能走得动么?你给我解穴啊。”周天和脸一红道:“姐姐,你又不是不知我不懂点穴解穴之法……”夏江月叹气道:“你一路上都不问问我,以你这功底,半天时间我就教会你了。你这人怎么浑浑噩噩的?”周天和道:“我以为姐姐不可能教我这些……”夏江月道:“教你这点穴功夫又能如何,你若会了我还怕了你不成?”周天和道:“我……我怕触碰了姐姐的身子,又……又是一个梁子……”夏江月噘嘴道:“你怎么如此扭扭捏捏,我又不是不知你什么时候该碰什么时候不该碰。他们这点穴之术也不甚高明,若我内功还在,根本就奈何我不得。你现在点我的华盖和伏兔二穴,我便就能动了。”
这两个穴位一个在前胸一个在大腿,全是女儿家身上隐秘之处,周天和涨红了脸,嗫嚅道:“我……我不敢碰……还是叫那白大姐来给你解穴吧。”夏江月啐道:“呸,这时候你还想让他们知道你不懂点穴?那他们便觉得你武功低微,更加肆无忌惮了。叫你点你就点啊,我绝不恼你。”周天和无奈,只得出指戳了两下,但觉得触感温软,心中不由得一荡,但旋即却愧疚之感大生。
夏江月此时果然便站了起来,昂然朗声说道:“白大姐,带我们夫妻俩走罢!”院中卫士头目却喝道:“大胆!什么白大姐,这是长公主殿下。”白玉倩笑道:“夏姑娘是好朋友,称呼不必如此拘礼啦。”
到得那“金銮殿”上,周天和不由得心里暗暗发笑。这间大屋布置的花花绿绿金光灿烂,宛如个戏台子模样,而分立左右的“文武官员”身上的朝服也像是戏服一般。
但见这“大殿”中后部搭着一座三层木台,木台上并排摆着两把木椅。一把雕龙,一把雕凤。坐在龙椅上的正是白大郎,他满脸的失望之色;而坐凤椅的是一位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妇人。
白玉倩跪倒拜了三拜,说道:“陛下,母后,我把周公子夫妻俩请来啦。”那妇人点头道:“倩儿,平身吧。这两位贵客就不必跪拜了。哀家听说周公子于刘驸马有恩呀?”刘挺忙从武将班列中站出,行礼说道:“禀太后,的确如此。前日微臣去给曲大善人报信,马却伤了。是周公子将他的马赠给了我,这才得以保全了曲家满门的性命。”那太后道:“既是如此,那也是咱们全陕西行省义士的恩人啦。倩儿,你把两位贵客麻翻掳来,甚是粗鲁,有没有赔罪呀?”白玉倩忙道:“赔过罪啦,女儿是听他两位都是大都口音,便以为是鞑子奸细,没想到却是濠州红巾军中的义士。”
太后一笑,转向白大郎,说道:“皇上,你总得打消了念头吧。夏姑娘生的确是跟天仙一般,但却已有夫婿,你先父皇定的规矩可不能破了。”白大郎垂头丧气的说道:“是,母后,我痴心妄想,我去给他们俩赔罪。”说罢,走下龙椅,对着周夏二人长长一躬,说道:“朕一时猪油蒙了心,对贤伉俪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周天和此时又觉得好笑,既然派头做的那么足,却又为何要说出“朕猪油蒙了心”此种不伦不类的粗话来。他当然不能真的笑出来,便肃然回礼道:“哪有冒犯呀。陛下用那珍奇的鸟儿招待内人,我们却还没谢过呢。陛下慷慨大方,胸怀广阔,帝王之气昭然呀。”白大郎苦笑道:“唉,早知夏姑娘是周兄你的婆娘,我可就不那么殷勤啦。”此话一出,“文武官员”纷纷捂嘴偷笑。
太后却一皱眉,嗔道:“皇上这说的什么话。”她略一顿,便又微笑着对夏江月柔声说道:“姑娘,请你走近几步,让哀家再仔细瞧瞧。仙女儿下凡可是千年难遇,哀家今日得好好的开开眼界。”夏江月此时心里老大的不自在,她可不想被人盯着细细打量,但为了不再生事端早些脱身,便只得向前走了好几步。
太后一脸敬慕之色的端详了夏江月好一阵子,失声赞叹道:“果真是瑶池仙子!姑娘啊,美貌女子哀家也见过不少,但既美貌绝伦又仙风道骨的,这可真是第一次见。”当下离了凤座,走下高台,来到夏江月身前,亲热的携起她的手,慨然道:“哀家这儿子虽是皇帝,但也真是猪油蒙了心,他如何配得上姑娘你呀!”她挽起袖子,从腕子上褪下一个翠玉镯子,放在夏江月手里,说道:“这是哀家给姑娘的赔礼,还请姑娘笑纳。”
昆仑山产玉,夏江月从小所得的美玉首饰数不胜数,她却一向都懒得穿戴。她一看这太后的镯子,便知材质平庸,便也不推辞,拿在手中,略略一福,说道:“谢太后。”太后笑道:“姑娘怎不戴上呀?是嫌哀家这镯子脏么?”夏江月也没多想,微微笑了笑,挽起右臂的长袖,就准备把碧玉镯子套上,太后瞥了一眼夏江月的腕子,脸色一变,迅捷无比的伸手捉住了夏江月的小臂,举在空中,对着“金銮殿”上的众人问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夏江月没了内功,又猝不及防,被太后捏的胳膊生疼,手便一松,那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怒道:“你做什么?”
此时听见大殿上此起彼伏的声音说道:“守宫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