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不算直的直线将答案重点显示出来，嗒的一声笔尖收回笔身里，詹明义无所事事地盯着自己转笔的动作发呆。
同样写好答案后，陆星垣撑着下巴观察了一段时间旁边的友人，对方正沉默着转笔沉思。在上课之前他就发觉友人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因为上课才来不及过问，现在课间空闲一番打量，“我发现你今天一直走神哦。”
圆珠笔从詹明义手上掉落，发出声响。
他面无表情地捡起笔，学陆星垣的样子托着下巴又开始转起笔来，“我有认真听课的。”
此话不假，而且这堂课的教授准备的课堂练习没有什么难度，他已经做完了，现在教授正在学生里巡视查看自己交代的作业有没有成为难题，显然中场休息的概念。他没什么要问教授的所以一放松下来就想起昨天谷歌搜索出来的东西。他停下转笔的动作，用笔的尾部点了点桌面，“你觉得教授是怎么样的人？”
“哪个教授……哦，医院里那个？”陆星垣认真想了想，“其实哦，那个教授有点非人类你知道吗？不知道他怎样管理时间的，用最短的时间跳级完成学业，而且还能同时不忘记玩耍，真的，时间管理大师，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听着对方语气里的佩服，詹明义端出假笑，很想说陆星垣你也是时间管理大师，身兼学生会重职还能不荒废学业有空甚至和朋友到处玩，究竟怎么用的时间。
但这个不是现在他关注的重点。
“玩耍的内容是大概怎么样的？”
“就和我们平时一样啊。”陆星垣很奇怪友人问这个问题，但还是严谨地竖起一根一根手指举例，“爬山、出海、钓鱼、骑脚车……还有约饭算吗？”
你们真的混得好熟啊。詹明义在心里默默吐槽，而且陆星垣说的活动都很健康。
太过健康了无法把教授和那些照片联系在一起。
那么照片里另外的主角是谁？那个廖先生吗？教授又是如何牵扯进来的？
“哈喽朋友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被笔盖戳了戳的詹明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现在会听了请继续说。
“也不是什么，就是每次约你都不来，其实活动挺有意思的。”陆星垣逮到机会劝友人享受大学生活，“呃，我也知道你的情况要赚钱存钱，我们每次出都是AA，次数多了你不能负担，但是偶尔偶尔一两次也可以的吧？难道你就想这样就毕业了？”
詹明义沉默了半晌，直到教授会到讲台上刷走练习题的幻灯片，进入新一节章的大标题。他也跟着翻开笔记的新页，口头承诺，“下次一定。”
教授在前面继续讲课，詹明义却没有办法完全专注，瞥了一眼旁边陆星垣倒是一上课就切换了认真模式。
听说在课上百分之百专心的人回去就算什么都不看不学也能够名列前茅。
陆星垣说不定就属于这种人吧？
他在课堂上光明正大地走神。仔细回想，照片里不露面的男性带着项链，银质金属的链子垂吊这一个与原子的太阳系模型相似，不过更为复杂一点的坠子，或许那是一朵多瓣花的象征。
他没有什么绘画细胞，凭借印象在笔记本上画出来的轮廓怎么看怎么不像，最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干脆将圆珠笔的画画痕迹用无数的线条遮盖。
在知晓了自杀女孩的秘密之后，他究竟应该怎么做？
陆星垣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但他实在难以开口。
就他一个知情者的立场都难以向任何人讲真相说出口，那些受害者更是这样吧。
他现在做的只有保存着链接，并且下载和打印出来以备不时之需。他的包里现在就有一张黑白照，六张一面那种。
“明义，要不要去番花苑的餐厅吃午餐？”
课一结束，几个总是玩在一起的朋友就聚起来，陆星垣这次也不忘邀请詹明义。
番花苑是这个大学的学生宿舍之一，附属的餐厅更是数一数二的好吃廉价。詹明义思考了一会儿，觉得答应下来去吃饭也行，午餐总是要吃的，番花苑是个不错的选择。正要点头答应，陆星垣突然接了通电话，通完话后他笑眯眯地勾住詹明义的肩膀，“我朋友那边说你车修好了，等下就送来，所以你就赏脸吃个饭一起等等吧！”
詹明义本就有一起吃饭的打算，加上做车的事情更好，他点点头表示答应，然后补充说，“之后我网上付款给他。”现金实在不够。
“没问题，他还说这七天里如果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可以免费帮你修一次。”陆星垣眨眨眼，为朋友谋得福利一脸得意。
“这么好？”
“老板喜欢交朋友。”陆星垣拍拍胸膛笑着说，“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
同行几人纷纷表示如此好康，有空认识认识。然后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我们有车吗？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还有人不甘心反驳自己摩托车也是车。
打闹间来到番花苑的餐厅，点完餐后他们聚在长桌上吃饭聊天，人多势众还是注意礼节控制声量不打扰到别人。
詹明义没有掺和，默默吃着自己盘里的食物，只是不知道他们怎么聊着聊着，突然就注意到了他身上，坐对面的举着汤匙指了指他受伤的手，“明义，你那时候不是离得最远的吗？怎么手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啊？”
詹明义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纱布，医院里回来后每次恶梦睡醒都会脏掉，伤口也没有要好的意思，要不是知道这是鬼怪作祟，他都要怀疑自己有什么不治之症了。
他故作无所谓般耸了耸肩，“手贱，抓了几次。”
对面的同学马上开玩笑说他是不是不剪指甲，抓一抓轻伤变重伤。
他干笑两声，用汤匙搅着饭和咖喱混在一起，挖了一口的分量送进嘴里。
从他这里找不到回应和乐趣，他们就会识相地转移目标，最多就是事后会在身后评价他不好聊天而已。
他很享受像这样平静普通的日常，只是心里黯淡的那一块提醒他那个女孩的事情，他才没有办法真正投入进任何一段感情，一遍遍告诫自己和同学朋友只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就够了。
默默在欢笑打闹的角落里吃完一顿饭后，詹明义起身收拾餐具，倒掉厨余、洗干净油渍后放在回收小车里。这里的回收小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工作人员来收走盘碗汤匙叉筷再洗一次，确保干净才拿出来给学生再使用。
收好餐具他回到原位，下意识去看陆星垣那边有没有关于他车子的进展，结果陆星垣还在那边边吃边和朋友吹水，听他们说话好像是在讨论刚刚课上的题目，他们正在用得出的答案反向解答并且提出了几个相似的问题尝试用同样的解法得出应该的答案，陆星垣饭都顾不上吃，被围着和他们一起盘逻辑和可能性，相谈甚欢，恨不得马上就去图书馆里埋头搞题。
詹明义沉默着拿出手机，借用学校的网络搜索那个项链的资讯。
每一个设计都有它自己的意义和原型。
他很肯定那个吊坠的形状不是这个国家主流宗教的象征，在排除了宗教相关的可能性之后，他只能认为那是一个组织的信物，可能是私会党什么的。可是网上的资料并不是很全，从他找到的那些来看都不符合，剩下的没有图片展示无从考察。
他还想着会不会是反科技的组织，所以才会在网络上找不到线索。不过仔细一想人家照片录像都在云端，怎么可能还反科技？
思路断了，他转战应用程序商店，打算下载个购物平台之后把项链单独裁剪下来放上去搜索同款之类的。
“明义。”
应用程序下载到一半，陆星垣隔着人群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一边说话。
“我和我朋友说来这里找，他应该就在停车场那里……”陆星垣分享手机的讯息，里面是一张照片，从车旁边拍下的照片，正对着一棵树，隐约可以看到角落里车镜的样子。陆星垣抓抓头吐槽，“也不拍个有点标志性的，这树？我们这里哪里都是树啊。”
詹明义认真看了看照片，抬头比了一个方向，“走吧。”
“你观察力很好哇，怎么看出来的？”陆星垣实在看不出来是哪里，不死心地追问。
边角车镜的倒影，还有其实从树上面下手的话多多少少猜得出是哪里，他身高上也有点优势，一看就看见自己的车停在那里。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詹明义搪塞道，“你观察力不好。”
“我游戏里找不同还是很擅长的，哪有观察力不好。”
陆星垣还在纠结，詹明义领头走找到了自己的车，车旁倚着的人低头看手机，在只差五步远的时候，詹明义忽然停住脚步，只因为在那边的人有一张熟悉的脸。
“嘿兄弟！”陆星垣越过他和那个人击掌打招呼，一扫几秒钟前对于认不出地点的纠结。
“这就是你说的车主朋友？”昂格笑着用手机指了指詹明义，“少年欸，这是你的车哦？”
詹明义点了点头，在心里为这神奇的缘分默默感叹。
“你们认识啊？”陆星垣好奇问。
“行情败！我打了几份工，顺便也在他住的地方兼职做保安啦！”昂格和陆星垣显然感情很好，勾肩搭背一顿聊，甚至也不把詹明义当外人，“既然顺路那少年你送我一程呗，报答我上次帮你解围的恩情。”
“可以。”没道理拒绝，他不想因此欠下人情。
“这就要走了啊？”陆星垣哈了一声，送上告别的话，还吩咐詹明义注意伤口。午餐时候朋友的调侃他都记在心上了，想了想，他补充道，“明天拜五你空了一天没课对吧？周末也不会见到，有什么事情的话随时电话联络，不管你车又坏了还是什么我能帮就帮。然后就是拜一有实验你记得白褂要带，也不要忘记提前看实验步骤，之前的课题你拜日能传给我吧？”
对于陆星垣说的话，詹明义点头如捣蒜。
一一交代完毕，陆星垣点点头，“那就这样。”
“拜。”
詹明义立刻上车关门绝对不给陆星垣有再啰嗦的机会，启动引擎后隔着车窗端出人畜无害的笑脸再见，昂格也自动上了车，发车后他们两个一路无话。
等红绿灯的时候，旁边响起声音，“……少年，你话这么少的吗？”
“要说什么？”詹明义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他们需要聊天说话吗？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吗？
“说实话啦，你那天晚上怎么进去的？”
詹明义内心咯噔了一下，嘴角控制不住微微上扬，“门没关好，我一推就开了。”
“你以为我会信吗？”
詹明义耸耸肩，原则上他完全没有撒谎。
昂格哎呀了一声，很挫败一样往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如果廖先生投诉一下，我的饭碗就要丢了，我这几天提心吊胆啊！”
那就是没有投诉的意思。
詹明义毫不在意，手指一抬提起方向灯转入左边的路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放正方向盘后开口，“你记得每一个住客的资料吗？”那扇门前没有任何写明里面的住客姓廖，昂格那时候直接叫出了人的姓氏，而且那里公寓的规模也算大，毫不犹豫就能说出人家姓氏很神奇。
“怎么可能……嗯？那不是廖家的小姐吗？”
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有一个小女孩蹲在保安亭外面。
“我在这里下。”昂格着急下车，詹明义嗯了一声，缓缓驶开车子，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多看了几眼，昂格似乎和女孩很熟，蹲在了一起。将车停在自己社区的停车场后，詹明义心情好地一边抛着钥匙一边走向与富丽堂皇的新公寓对比很明显的老建筑。
钥匙串稳稳落在他手心里，他握着钥匙垂下手，看着近在咫尺的入口停下脚步转身往新公寓那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