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蹊蹺厄運 • 4-接触(下)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5日 上午8:57    总字数: 5768

他到达保安亭的时候,昂格和女孩还蹲在一起,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女孩看起来还在上中学,她身上还穿着校服,那不是本地政府学校校服的款式,白衬衫配蓝色领子和蓝色的及膝长裙,不知道是哪个私立学校的学生。

“你又离家出走了?”昂格摸了摸女孩的头,“三天了小姐,你每天都要离家出走也不知道要躲别的地方,你在保安亭根本藏不住的好吗?晚了还不是要回家,你离什么家出什么走啊出走?”

所以才会知道那是廖先生的家吗?詹明义暗暗想着。

蹲在地上的女孩在他靠近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的年纪和那个“自杀”的女孩看起来差不多,都是刚上中学的学生,小小的脸上有泪痕,眼睛也红红的,一看就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哭过。

昂格没有向詹明义或那个女孩介绍彼此,自顾自地拍背和摸头安慰女孩,颇为亲密的举动昭示他们之间有一定的熟悉程度。

詹明义下意识去看昂格的脖子,确认上面没有戴项链的痕迹。

连做那种事情都带着项链,那个项链应该从来都不离身。

所以大概率相片里的人不是昂格。

昂格站起身来伸展了筋骨,对詹明义吩咐道,“少年,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去附近贩卖机买零食来哄她。”

“零食才不能哄我!”

昂格揉了揉女孩的头,“你哪次不嘴硬?”

二人独处,詹明义也干脆蹲下去了,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然后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开口,“你为什么哭了?”

“我!”女孩看着他愣了一下,脸好像一点一点红了起来,赶紧就把头低下。

为什么……詹明义摸了摸自己的脸,懊恼又无奈。他的脸就长这样,亲和力不高他也没办法。想要从女孩嘴里套话这条路是没戏了,他就想等到昂格回来转账修车钱之后就走人,不要再深入这个事情了。

他坐在女孩旁边的地上弯起膝盖双手捧脸,闭上眼心想那“自杀”女孩怎么死的其实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别多管闲事了。

“……爸爸变得很奇怪。”

女孩犹豫的声音传来,詹明义惊喜地睁开眼盯着还在低头的女孩,对方敞开了心扉,仔细和他说自己父亲最近怪异的行为、说她爸爸这些天神神叨叨的,违背了她们一直以来的基督信仰。

确实啊,那天他看了一眼室内,里面贴满了没有用的黄符,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做了亏心事怕报应。

既然如此,他不如利用一下?

“我会一个小魔法。”

女孩微微抬头,露出一个缝从里面看着他,

“魔法?你会从帽子里变出鸽子吗?”

“那个我不行,但是我可能能够把你的爸爸变回以前的样子。”詹明义拿出昨晚就打印出来的纸张,那张纸被折成了信封装,把里面的内容盖得严严实实的。他将纸张交给女孩,“这是一个魔法信笺,你爸爸看了就会恢复正常。”

女孩拿到纸张就好奇要打开来看,詹明义立刻阻止了她这个行为。

“被别人看见了里面的东西,魔法就会失效了。”

女孩不是八、九、十岁那种羡慕魔法美少女等等的年纪,有点怀疑眼前这个人在糊弄自己,捏紧手里的纸张,“我才不相信有魔法!”

“你既然相信神,为什么就不相信魔法?”詹明义好气好声,希望对方脑子不要那么灵光赶快接受纸张拿给她爸看,“这是一样的东西,是能实现愿望的奇迹。”见女孩面露犹豫,詹明义乘胜追击,“你难道不希望看到你爸爸变回以前的样子吗?”

“真的有魔法吗?”

“有哦。”詹明义用真诚的眼神、温柔的语气,“你没有办法解决的话,不如试试看别人教你的办法。反正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损失,甚至可以说这个魔法能够让你父亲打起精神来。”

“我知道了。”

詹明义勾了勾唇,不吝啬地送上安慰和鼓励的话,护送女孩到大门口。

关上铁门前,女孩回过头来仰着脸,怯怯地问,“你叫什么名字?”问完之后,她好像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詹明义脑子里自动屏蔽掉了女孩的名字,这种东西他并不需要记得。

关于他的名字也是,这个女孩没有知道的必要。

他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心里却默默盖章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他考虑过,如果这个女孩打开来看了,或者交到了他妈妈手里,又或者直接丢弃……他无所谓,倒是对方那边收到了这份礼物是会心虚还是过来把他当成给孩子猥琐物的变态?或是会立刻采取什么行动呢?

他抬头看向公寓入口闭路电视的摄像机,慢慢收起了笑脸,移动脚步走回保安亭。

我不想死……

阴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很近,贴在他头皮说出来的一样,背后凉飕飕的。

他只能绷住神经不要表现出一点异常,也忍住不要回头去看。

在他听见声音的这个地方,一个女孩子丧失了性命和未来,而这个地方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欸白买了,小姐回去了是吗?”返回的昂格只见到詹明义,四处张望了一番都没发现那个廖小姐。

倚在保安亭闭目等候的詹明义听见声响后睁开眼直起身,对着昂格微微点头,“对。”

“那这就便宜你了。”

“谢谢。”詹明义稳稳接住被抛过来的零食包,一手抱着零食一手搓了搓还有点微凉的后颈,想起自己会过来的主要目的,拿出手机,“给我你银行账户号码,价钱就是之前说好的那个没改对吧?”

“对对对,我还想你忘记的话要去和陆少爷讨钱哈哈!”昂格掏出手机,翻出备忘录现写下自己的银行账户、用户名和银行名,写完才展示给詹明义看,“来来来,照着打我的号码直接转钱给我。”

詹明义对了三次确认号码没有错误后便侧过身挡住接下来的操作,几秒后昂格那边收到了通知,转账成功。

“那我先忙了,你自便。”昂格进入保安亭披上制服。

说是要忙但是詹明义没看见对方有在忙什么,在他眼里对方只是在盯着闭路电视画面吃零食。

“保安具体都在做什么?”疑问脱口而出。

“大概就定时巡逻和检查每个访客。”昂格瞟了他一眼,“之后还有停电的问题吗?”

詹明义眨了眨眼,“你做了什么吗?”为什么突然说起停电的事情?

昂格哼地失笑,转过身来对着詹明义笑,好像詹明义这么问才更奇怪,“这不是你们要求的吗?”

“对,是这样没错……”詹明义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在昂格目光注视下尴尬地左顾右盼,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低下头打开了零食包装。

“不是,你干嘛在这里吃?”

詹明义一听这话马上就要走,但还没走出一步,被他放在身后的斜挎包被一个力道从后面拉了一下,包包带子勒住了他,他稳住了重心才没有被一拉就整个人往后倒。回过头,挽留住他的昂格一脸复杂,放开詹明义的包包拉开了他身边的椅子,“我也不是说你不能在这里吃,坐下坐下,爱待多久待多久。”

“好。”詹明义欣然接受,坦然坐下,抱着零食袋放空自己。虾条零食的香味很诱人,味精味道咸咸的,拥有吃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的魔力,这样的东西应该是米勒迪忌口的食物。

我不想死……

熟悉的声音让詹明义瞬间寒毛竖立,就连手上要去抓零食来吃的动作都僵了一下。他逼自己保持镇定,像往常一样不要给对方任何关注和眼神,故作自然地从零食包里拿出一个虾条放进嘴里,然而附在脖子上的冰冷让他嘴里蔓延的味道变得索然无味,从身后伸过来的手没有任何温度,放在他脖子上一点、一点地收紧。

然后在某个瞬间,冰冷的手和存在感忽然消失。

“咳咳……”詹明义弯下腰小声地咳嗽,骚挠着脖子想驱散残留的冷意,脑子里清楚明白自己无法轻易忘记方才的诡异。

重复着说不想死的女孩生前经历过许多不堪,死在了花一样的年纪,然后现在和他的距离越来越靠近。

他不明白。

为什么会缠上他?

就因为他看得见吗?

所以他就非得去帮忙吗?

之前不是还要他不要碍事吗?

詹明义往后靠靠在椅背上,认真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在车祸之后接连而来的事情,还有昨天的云端分享……鬼如果都能做到这个地步怎么不去找一些更靠谱的人来拜托,他一个普通大学生是能做什么?

那女孩还未成年,视频和照片里发生的事情毫无疑问是犯法的,然而这个国家的司法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而且那里面有数百个文件夹……照片和视频的主人能做到这个地步,还有共享的对象,显然不是自己享受,是一个集团,甚至可能是有一场交易。

那女孩就这么被认为是自杀,家人多半是不知情的吧?还是说就连家人也都是加害者?

那样就真是太恶心人了。

思考间,一瓶可乐被推到了他面前。

“你表情也太难看了……给你给你,小孩子就应该多笑一笑,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不要自己憋着,不是还有大人在可以给你当参考和说话的人嘛。”昂格从詹明义苦大深仇的表情中误会了什么,“是怎样?学习太难了是吗?你们小孩子不要动不动就自杀,很多事情都有别的解决方法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詹明义偏头看向昂格,“昂格你和那个之前自杀的女孩子认识吗?”

昂格听了摇摇头,没有一丝回忆思考的空隙,他和那女孩是真的不熟。

“如果我不是住客也不是保安,就不能进去公寓里面了对吧?”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詹明义一点也不意外,他看着昂格摆出真诚善良的态度,“你们还缺保安吗?”半晌后,他又补充,“保洁也可以。”

昂格皱起了眉头,“你在想什么危险的事情?”

詹明义问出口的时候他就没有期望会得到自己希望的答案,昂格有这种反应也正常

“没有,只是我的毕业论文打算写一些关于青少年压力以及对周围人的影响和感想。” 詹明义低头从包里翻出塑胶带封了零食包,谎话随口捏来,其实真做这个论文也是不错的,但他学的不是社会学相关,这种题目是派不上用场的。

昂格摸了摸他的头,不知是不是真的听信了他的谎言,一脸为难地举出权宜之策,“那你大可以从学校那里拿正式的文件再过来。”

“嗯。”詹明义不舒服地歪了歪脖子,躲开头顶上那只手在对自己做着像哄小孩一样的动作。

注意到詹明义在躲的昂格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揉到头发乱糟糟才放开。

“小孩子不要装大人啦,有什么事都好和我商量!”

陆星垣也说过类似的话,他看起来就这么需要别人的帮助吗?

“好。”口头上答应下来后,詹明义是再也不想留了,拿起还凉凉的罐装可乐站起身,“再见。”

“好好,再见。”

回家路上,他莫名想见一见那个女孩的家人。

那个女孩死之前是生活在什么家庭,有没有发现家人的异常?有没有去救救她?

还是就像他想的另一面,连家人都是伤害她的人?

“那真的恶心……”他自言自语地说出自己的评价。

如果是想要联络上女孩的家人的话多的是办法,现在这种科技发达的年代,动动手指就能在网络上搜索到各种各样的资讯,但他止步于想想,他是不会太主动去接触他们的。

随缘吧。

他走入公寓入口直奔电梯的方向,可是接连按了几次电梯按钮都没有反应,抬头一看楼层显示屏也没有亮。

电梯失修?

周围没有牌子通告。

他回过头看公寓出入口,外面夕阳霞辉,和他所处的昏暗室内形成强烈对比。

皱着眉头又在按了一次按钮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詹明义叹了一口气。

这么破的公寓里,电梯失修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只能选择走楼梯了。

往楼梯间走去的他没能看见电梯门忽然就打开了,里外都空无一人的电梯愣是敞开了有十秒钟才重新合上。

詹明义走过一楼、二楼,踏上往三楼台阶的时候,身体骤然往后倾倒。熟悉的失去平衡的感觉,但是这次和昂格那次不同,一脚悬空的上楼姿势根本不可能稳住重心,他放下的脚没踩到台阶上,脚底一滑,第一反应就是丢开可乐抱紧自己用保护自身的姿势滚下楼梯。

“马嗨。”他浑身都被摔痛了,下意识就骂了一声,坐在楼梯间的平地捡起被摔掉的眼镜戴上,衣服都是灰尘,他不着急起身,坐在地上环视四周,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搞他,然而转身向身后看的时候手碰到了凉凉的可乐,“啊……”

可乐在他的注目下滚下了楼梯,停在了某个人的脚边。

白色的校鞋,白色的袜子,往上看,那个人穿着政府中学的蓝色校裙。

那个女孩站在下面的一层,可乐滚到了她的脚边,她缓缓抬起手,手指着外面。

他没有好脸色,可乐也不捡了,起身扭头继续上楼。

我不想死……

回头,女孩就站在他的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这个女孩扯了一下害他摔得全身痛的缘故,詹明义现在就算是正面暴击也是一点都不怕,甚至很杜烂眼前这个装神弄鬼搞他的女孩。

幽暗的楼梯间像是阴阳两界的交汇点,缺失了正常人圆润脑袋的女孩从喉咙里发出空洞的呜呜声。詹明义不确定这是在哭还是怎么着,能肯定的是女孩这种呜呜呜引起阵阵耳鸣惹人不适,头疼极了。他甩了甩头,本想能就此减轻一点不适感,没想到甩甩更晕了,他不得不扶着墙才能支持自己站立。

为什么要缠着他?

我不想死……

又说这样的话。

詹明义忍着头痛叹了一口气,微微弯下腰直视着那双浑浊脱窗的眼睛。

“你已经死了。”

他记不清楚他在说了那句话之后发生了什么。

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门前,胃里翻滚犯恶心,强烈的不适加深了身上又痛又冷的感觉,他强撑着用钥匙插入锁孔转开。

然而开门那瞬间,迎接他的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听见自己失去平衡重重摔倒的声音,没有缓冲直直撞上水泥地板,他都觉得自己头会磕破,脑袋里嗡嗡直响,脸上带着的眼镜更是在他摔倒的时候发出不妙的折声,眼镜上面的鼻托几乎是要插进了他的眼睛里。浑身难以言喻的疼痛,却让他恢复了一些意识。

可是他还没有取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压着头,脸贴着地板,没有一丝力气反抗。

“你怎么了?!”听见异响从房间里出来看见这么詹明义脸朝下躺在门口的时候都快慌死了,急忙上去扶人,“你是贫血吗?三天两头都晕……等等你怎么这么脏?呃啊!这么脏别碰我!”

詹明义看见米勒迪真的在嫌脏之后松手相当无语,他差点就腿软跪倒在地,强打精神扶着墙适当地提醒,“先关门。”

米勒迪转身去关门。

詹明义抬眼不经意一瞥便看见那个女孩站在门口,阴森森地瞪着他。

“……别来烦我了。”

米勒迪猛地转回头,显然是听见了詹明义的抱怨。

可是詹明义已经没有那个闲情去和米勒迪解释自己不是在和他说话,不适感排山倒海席卷而来,他随时会再度倒下,意识也渐渐散去。

好痛、好冷。

不行,他得找个舒适柔软的物体承接他的晕倒,再拿脑袋磕一次水泥地板他保不齐就要脑袋开花了。

“你的手在流血!”

“不用管它……”手上伤口流出的血湿了他手掌,詹明义有气无力地说话,挣脱开米勒迪关心的搀扶往房间走。

直到到达了房门前,詹明义豁然想起现在房间是米勒迪在用,他下意识伸手扶门要往回走回沙发上,奈何手上太滑滑倒。

这时他已经连句脏话都说不出口了,彻底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