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执着。

但她知道——若这次也错过了洛基，

她怕自己再也追不回来了。

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偶尔滴落的水珠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某种未知的低语，回荡在阴冷的林间。柔伊踩着厚厚的落叶前行，每一步都被黑暗吞噬，隐隐的寒意顺着衣物渗入皮肤，令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

她已经走了很远，越是深入，越是觉得心底的不安在加剧。

她必须找到他。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执着，也许是因为洛基离开时的眼神太过刺痛，又或者是因为她不想让他带着那样的情绪独自一个人离开……总之，她无法就这样回去。

风吹过树冠，卷起低沉的呜咽声，像是某种沉睡的古老生物在黑暗中窥视。柔伊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丝莫名的战栗，坚定地往前走去。

她有种直觉——他一定还在这里。

哪怕洛基再怎么不服输、再怎么嚣张，他也不是那种真的会一声不吭彻底离开的人。

是吧？

她抿紧了唇，步伐没有丝毫犹豫，直到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然后，她看到了他。

不远处的岩石上，他静静地坐在那里。

栗色的发丝被夜风吹拂着，他半个身子隐没在阴影里，低着头，姿态懒散，看不清表情。只有那修长的手指垂落在膝盖上，指节微微蜷缩，像是在无意识地攥紧着什么。

柔伊站在原地，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心脏猛地收紧了一下。

他真的一直在这里。

她没再犹豫，迈步走上前，指尖触及岩石的瞬间，寒意从掌心渗透进来，她的动作尽量放轻，生怕惊扰到他。可直到她站到他身侧，洛基依旧一动不动，连眼角都没有抬起。

他知道她来了。

但他选择无视。

柔伊的心猛地一滞，胸口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夜风轻轻拂过，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她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开口，嗓音微微低柔，带着点试探——

“……洛基。”

洛基没有理她。

他的眼神依旧落在脚下，似乎连看她一眼都懒得。

柔伊的眉头皱起，眼神微微暗了几分，她向前一步，站到了他的正前方，低头直视着他，语气也变得更直接了一些——

“你是真的打算一直不理我了吗？”

这一次，他终于有了反应。

洛基缓缓抬起眼，异色瞳在夜色中闪过一抹幽光，目光冷淡得不像话。他盯着她，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不耐烦地等待她说完话。

然后，他轻嗤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语气散漫得像是不屑一顾。

“……你来干什么？”

他的语气不冷不热，甚至带着点敷衍的意味，仿佛她的出现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柔伊心头微微一沉。

——他是在赌气。

可他赌气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伊恩？是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追出来？还是因为……她真的让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她深深地看着他，夜色沉静，可她的内心却隐隐有些翻涌。

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洛基可以嚣张、可以懒散、可以张扬，可他从不会用这种冷漠的态度对待她。

她很清楚，他在生气，而且他生气的不是伊恩，而是——她。

柔伊没有立刻开口，她只是站在那里，任夜风拂过发丝，静静地看着他。

气氛冷凝了一瞬。

然后，她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语气认真而坚定——

“……洛基，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洛基微微一顿，随即扯了扯嘴角，语气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轻描淡写的嘲弄。

“我生气？”他嗤笑了一声，目光懒懒地扫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说着，换了个姿势，随意地伸展了一下手臂，像是在活动筋骨，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柔伊脸上，缓缓地开口，“既然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我也没必要一直在那里多余着。”

洛基的声音淡淡地飘进耳中：“既然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我也没必要一直在那里多余着。”

“多余”——？

柔伊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梦境之中——海雾弥漫，洛基站在她身后，带着那种近乎绝望的笑容，轻声呢喃：“我果然……一直都是多余的。”

冰冷的潮水涌上脚踝，风声呼啸，狼影奔入黑暗，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指尖连他的衣角都触碰不到。

她的胸口猛地一紧，窒息感袭来。

不对……不对……这不是梦。

她猛地眨了眨眼，眼前的光影重叠了一瞬，终于分辨出现实与梦境的区别。可即便如此，那种被撕裂般的情绪仍旧残留在她的心脏深处，疼得发闷。

“洛基……”她下意识开口，嗓音却沙哑得厉害，仿佛被夜风吹散了一般。

洛基静静地看着她，异色瞳深不见底，嘴角仍然挂着那抹嘲弄的弧度。可那笑意背后，藏着一种更深的东西——某种隐忍着的失望。

——不行。

——这一次，她不能再让他像梦里那样离开。

“你少拐弯抹角。”她猛地抬起头，语气不自觉地强硬了一些，“你到底在不爽什么？”

——她想要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会让她不知所措。

可洛基只是轻嗤了一声。

“你真的不知道？”他的嗓音低哑，带着一丝冷淡的嘲弄，像是对她的“无知”感到讽刺，又像是对自己仍抱有期待感到可笑。

柔伊怔住。

她当然知道他在生气，她也隐隐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因为伊恩的事。但她却无法确切地理解，他到底在气什么，又或者，他真正想要她明白什么。

她微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

洛基静静地盯着她，等待她的反应，可她的沉默让他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连嘴角的笑意都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彻底的失望。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他嗤笑一声，眼底的光微微黯淡，像是终于死心了。

柔伊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他转过头，夜风撩起他的发丝，微微凌乱的栗色发丝遮住了他大半张侧脸，使他的神情更加晦暗不明。

“算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漠然的疲惫，“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柔伊的心头猛地一沉。

他在逃避——或者说，他已经不再期待她的答案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语气急促：“洛基——”

洛基低下头看着柔伊握着他的手，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该不该继续，可最终，他还是缓缓开口了——

“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却透着某种隐忍着的痛意：“我从来没在意过别人怎么看我，喜不喜欢我、讨不讨厌我，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柔伊屏住了呼吸。

洛基顿了顿，继续说道：“被讨厌、被利用、被背叛，甚至被当成垃圾扔掉……这些东西，我早就经历得够多了。”

他的声音低沉，不带情绪，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人生，可那股隐藏的情绪却让人感到心脏发紧。

“你不懂。”

洛基抬起眼，异色瞳微微眯起，语气带着一点轻蔑，又带着一点压抑的怒意，“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对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可以随意地关心谁、安慰谁、亲近谁，可你有没有想过——”

他顿了一下，垂下眼，语气缓慢而克制。

“……只有你，能让我变成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家伙。”

柔伊猛地怔住，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最终，洛基收回目光，猛地一用力挣脱了她的手，最终，低声嗤笑了一下：“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意义。”

他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开。

柔伊睁大眼睛，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跨了一步：“洛基！”

他没有回头。

他已经说得够多了。

风扬起他的衣摆，他的背影被夜色吞噬，最终消失在了林间的阴影之中。

柔伊僵在原地，心里闷得发疼，她的指尖微微蜷缩，死死盯着洛基离开的方向，胸口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真的走了。

她本可以不去在意，她本可以像以前那样选择自己前行，可是——

为什么……他离开，我会这么难受？

夜色沉沉，冷风拂面，她站在原地很久，直到指尖彻底失去温度，才转身朝着营地走去。

***

帐篷内依旧弥漫着昨夜残留的草药气息，空气沉闷，微微泛着潮湿的味道。柔伊撩开帐帘，光线从缝隙中投射进来，落在伊恩的脸上。

他正靠在床铺上，眼眸微阖，呼吸平稳，苍白的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甚至带着些许血色。

柔伊有些惊讶。

他昨夜才中了毒，即使有再好的解毒剂，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来排除毒素，更别说高烧不退的情况，可现在……他竟然好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疲惫地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恍惚，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感觉如何？”她低声问道，嗓音透着连夜未眠后的疲惫。

伊恩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开玩笑：“比昨晚好多了，托你的福，我没被毒死。”

柔伊没有接话，只是靠近了一些，习惯性地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检查他的体温。指尖所触，已恢复了正常的温热。

“你恢复得太快了。”她语气里带着些许怀疑，虽然不是质问，但足以让人察觉她的惊讶。

伊恩似乎并不意外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轻笑了一声，语气慵懒：“体质好，恢复快，不奇怪吧？”

柔伊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没有再追问，只是收回手，低声道：“既然醒了，就喝点水。”

她转身去取水的瞬间，眼前忽然一阵晕眩，脚步不稳地晃了一下，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及时握住。

伊恩扶住了柔伊，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轻笑了一声，嗓音低缓：“你昨晚没睡？”

柔伊有些窘迫地别开目光，轻轻抽回手：“没事。”

伊恩没有再问，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放开了手。

“诺伊。”莱昂的声音随即响起，“伊恩怎么样了？”

柔伊回头看去，只见莱昂撩开帐帘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床铺上的伊恩，带着几分探究。

伊恩微微偏头，目光自然地落在莱昂身上，随即勾了勾嘴角，语气平缓道：“我没事了，倒是让你们担心了。”

莱昂打量着他，见他气色恢复得比预期好，忍不住挑了挑眉，半开玩笑道：“看来你命挺硬，昨天那么折腾，居然恢复得这么快。”

莱昂没再多说什么，他的目光在柔伊和伊恩之间扫了一眼，语气随意地道：“昨晚的事情还没完，你们暂时别离开营地。”

伊恩闻言，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忽然像是随口提起般道：“昨天下午散步的时候，倒是看到暗鸦佣兵团的几个人，在咱们这附近转悠。”

莱昂的眉头一挑，锐利的目光瞬间落在伊恩身上：“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伊恩随意地摆摆手，语气依旧懒散，“就觉得奇怪，平时他们不是很少靠近咱们这边吗？可昨天那几个人，好像专门在观察什么，看到我的时候还故意装作没事一样离开了。”

莱昂的眼神微微变了变，神情沉了下来。

伊恩见状，微微一笑，眨了眨眼：“当然，可能只是我多想了。”

莱昂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盯着伊恩，脑海中迅速回忆起了最近的情况。

昨晚的毒酒事件，暗鸦佣兵团一直没什么动静，但如果真如伊恩所说，他们昨天就在附近徘徊……那么这个时间点，未免也太巧了。

营地里早就有流言在传，说投毒的可能是暗鸦的人，但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可如果他们昨天真的曾在这片区域徘徊，那就说明他们确实有嫌疑。

莱昂的眼神逐渐深沉下来，他没有再多问，而是直接起身：“看来得查查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了。”

伊恩目送他离开，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光芒，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当天午后，莱昂安排人暗中调查，没过多久，就有消息传回——

一名佣兵声称，昨天下午确实看到暗鸦的人在曙光之矛营地周围活动；同时，在他们驻地附近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破碎的酒瓶，瓶口残留的液体有种奇怪的苦涩气味，怀疑是某种毒物。

莱昂的神色沉了下来，眼神变得格外冷冽。

这一刻，他几乎已经确定，昨晚的毒酒确实与暗鸦佣兵团有关。

很快，这个消息便以某种隐秘的方式在佣兵团之间悄然流传开来。

暗鸦佣兵团察觉到了不对劲，隐隐察觉到有人在针对他们，可他们根本找不到源头。于是，在疑心和愤怒的驱使下，他们开始暗中调查到底是谁在散布流言。

然而，他们还未理清局势，某个不知名的佣兵当着所有人的面冷嘲热讽了一句——

“难怪有人说你们暗鸦喜欢用阴毒的手段，这次下毒的事，你们该不会是想赖掉吧？”

空气瞬间凝固。

下一秒，暗鸦的成员猛地拔出了刀刃。

“你他妈说什么——？！”

暗鸦的副首领按住了那名佣兵，制止道：“先冷静下来。”

另一名佣兵怒道：“是不是莱昂的人在背后搞鬼？”

暗鸦的副首领脸色阴沉：“还用问？八成就是他们在造谣。”

“哼，曙光之矛的家伙，真是会玩手段。”

暗鸦的首领森德目光微冷，沉思片刻，低声说道，“既然他们想找麻烦，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深夜，一场酝酿已久的冲突，终于拉开了序幕。

当第一声怒吼划破宁静的夜空，兵刃相撞的声音响起，佣兵营地里彻底炸开了锅。

柔伊从沉思中惊醒，猛地抬头，听见外面的喧嚣，她立刻抓起外套，朝帐外跑去——

战斗，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