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做一件物品並不是什麼特別嚴重的事，凡是做過買賣的人都知道，交易過程總不會一帆風順，肯定偶爾會有問題產生。

什麼商品有瑕疵、服務不周到，往往在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重發一份商品給客戶是最直接的解決方法。

然而，張大仙並沒有把自己交出去的東西當做商品看待，這一份一份親手雕刻出來的，都是他的靈感、他的創作、打上“張大仙”三個字的藝術品。

藝術家常說，創作出來的作品每一個都像他們的孩子一樣，哪兒有孩子能夠一模一樣完全重做出來的？

一般藝術家都會說一句抱歉，表明自己無法製作出一模一樣的兩件藝術品就拒絕了。

對其他仙人來說這換的只是一件商品，但是對張大仙來說，這可是會影響創作心態的大事。

“是什麼非重做不可的理由嗎？”

莫嶺開口問。

“其實沒有，就只是覺得我不能把自己看待作品的態度，強加在別人身上。不是每一位仙人都會把這些東西當成藝術品，我也不能強迫大家把它當成藝術品。所以當他像個普通客人拿著東西回來要求我重做的時候，我就以商品的角度去看待作品了。”

張大仙把莫嶺和正光大師邀請進屋，一邊走一邊回答。

看著張大仙落寞的背影，莫嶺非常確定張大仙心裡想的跟嘴上說的肯定不一樣，他絕對沒有把作品當商品。

最明顯的證據，就是桌子上的那一個小雕刻。

這是一隻鶴型雕刻，雙翼飄逸、雙腳靈動，尤其是那張正要開口捕魚的喙，與脖子結合成一副蓄勢待發的攻擊之勢，完美重現了一隻仙鶴入水捕魚的那一剎那，栩栩如生。

搭配上AI心魔的一股魔氣，的確能把這隻仙鶴當成洞府防禦禁製的控制中樞，仿佛所有敵人只要一進入洞府的攻擊範圍內，就會面對仙鶴的犀利攻擊。

形態、功能、寓意三方面皆是完美之作。

張大仙把這隻被主人拋棄的仙鶴小心翼翼地拿起來，擺到了他的作品展示架上，非常愛惜。

哪裡有一丁點把它當商品的想法？

“沒事，是他們不會欣賞。下次這種復刻的工作你就交給心魔吧，它上次不是說了能幫你復刻作品嗎？”

莫嶺安慰道。

“咳咳。”

正光大師卻在這時候咳嗽了一聲。

“大師？”

莫嶺疑惑。

“阿彌陀佛，老衲只是喉嚨不太舒服。反正不論怎樣，張施主都堅持本心，那便好了。”

正光大師說。

三人又聊了一陣，正光大師主動提議給張大仙照一次五色佛光，平靜他有些沮喪的心，然後便離開了。

“大師，這件事情對張大仙會有影響嗎？”

回心海別墅的路上，莫嶺問正光大師。

“阿彌陀佛，影響是肯定會有的，老衲擔心的是，這個影響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就已經出現了。”

正光大師說。

“大師的意思是……AI心魔？”

莫嶺猜測。

“老衲推測就是心魔。這次事情中最關鍵的問題不是張大仙重做了自己的作品以後有多麼沮喪，而是他為什麼當初不拒絕，接受了重做作品的要求，這很可能就是心魔帶給他的影響。”

正光大師說。

“對呀！AI心魔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把張大仙的藝術品變成實用的商品，而且還常常給張大仙洗腦，說可以把藝術品與商品分開。張大仙已經有一點被心魔說動了，所以才會重做商品。”

莫嶺立刻領會正光大師的話，他繼續推理：

“現在是藝術可以和商品分開，再一段時間就是反正其他人也不會欣賞藝術品，不用花心思去做給他們，最後張大仙做了太多商品，藝術品反而少做、不做，徹底失去創作能力，充其量只能成為一名手藝精湛的工匠。心魔這分明是殺人誅心啊！”

看破了AI心魔的策略以後，莫嶺心驚膽顫。

怎麼這些心魔，一隻比一隻心機重，一隻比一隻難搞？

施寧到現在還沒找到度過心魔劫的方法，那張大仙呢？本來不論雕刻出什麼作品，他都當藝術品看待。現在心魔已經把藝術品和商品的差別之心埋進張大仙心底，殺了心魔就能保證這種差別之心會立刻消失嗎？

“阿彌陀佛，莫施主別擔心，張大仙要度過心魔劫還是比較簡單的。”

正光大師安慰道：

“張大仙的問題就在於這一顆已經在心中埋下種子的差別之心，如果無法立即斷捨離，那就不讓它發芽就好。只要張大仙能屏蔽掉其他仙人的評價，保持本心，以藝術品的目光去看待每一個作品，那他就能自然而然地度過心魔劫了。”

莫嶺聽了，鬆一口氣。

如果真是這樣，那張大仙至少是安全的。

保持本心直到分別之心從心底抹除，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但是只要張大仙依舊把所有作品都當成藝術品去看待，這顆種子便不會發芽，AI心魔也就永遠無法奪舍。相比施寧的情況來看，的確簡單很多。

兩人決定先讓張大仙平復情緒，再跟張大仙約談一次。目前兩人的所有想法都只是一場推理，並沒有證據支持。他們需要當面跟張大仙談，才能由張大仙自己確認這一番推理到底正確不正確。

但不論如何，能解開張大仙的AI心魔之謎，還是讓莫嶺感到一陣放鬆。

“不過話說回來，這AI心魔的做法雖然會阻礙張大仙的藝術之路，但對我們這些普通人來說的確是好處非常大的。如果我們身邊都有人工智能幫忙處理事務，那該多好啊？”

放鬆下來以後，莫嶺就放開了思維，自由想象。

“阿彌陀佛，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最大的問題，就是常常沒看到藝術家們精雕細琢的苦心，把藝術品當商品看待。如果只想要一個實用的工具，一開始就不該找張大仙設計。”

正光大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