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在失去双翼之下，还能飞吗？

韩乐硕赶到医院最顶层的时候，心中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

杨市医院天台被打造成了空中凉亭，除了让病人可以到这里观赏远景打发时间之时，同时也是让家属和医护人员休息的地方。

只不过这个时间段并不是人群聚集的高峰时间外加这天气过于炎热，所以这时候根本没人想上来天台被热死。

天台防护栏杆站着的身影摇摇欲坠，似乎只要风一吹，就会消失在半空。

这惊悚的一幕让赶上来的韩乐硕看着心惊胆战，秉持着专业警员的冷静，他迈轻脚步往那身影的方向走去。

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身影顿了顿，发出颤音：“别过来，不然我跳了。”

本来一切早就预谋好正在进行中，殊不知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被人打乱。

虽然阻止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感觉到那人在恐慌，但很快地又镇定了下来，冷静无比。

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韩乐硕遵从吩咐停下了脚步，虽然与对方只有半米的距离，但他的眼神依旧直盯着对方，深怕会错过最佳解救时机。

“禾曦爸爸。”韩乐硕尝试呼唤着洛禾曦父亲企图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可无奈的是这招根本对他不管用。

洛禾曦父亲不发一语望向那蔚蓝的天空，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警察先生，你可曾失去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呢？”洛禾曦父亲背对着韩乐硕问道，可心思却不在问题上，他一手抓着栏杆，一手腾空看向前方的远景，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

像只准备翱翔的鸟，飞向于死亡的深渊。

韩乐硕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还问了一句：“您这样做真的好吗？”

“……”

“禾曦会难过的。”

“禾曦”二字终于触动到了洛禾曦父亲心中的软肋，洛禾曦父亲情绪难得出现波动，发红的双眼再次集满了泪，开口道：“我就不难过吗？他死之前不会想过我会难过吗？”

在妻子离世之后他独自一人带着洛禾曦长大，没有一个孩子不是父母心目中的宝贝，他的骄傲。

我是一只翱翔于空中的鸟，我到处觅食只为家中等待的人，我的双翼是为了保护家人而存在。

这是我的使命，我的责任。

可我生命里的最爱的两个人悄然离去，我为何觅食，我为何翱翔？

鸟在失去双翼之下，还能飞吗？

就算能飞，我飞得多好多高，也没有意义了。

“我不清楚您的儿子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可是您连愿意听真相的机会都不给自己，您这样真的好吗？”

您这样就好了吗？连他最后想说的话都不想听了吗？

洛禾曦父亲心底生出了一丝动摇的念头，可就在这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他不喜欢我这个父亲，我死了更好。”

“那您准备跳下去之前看过了洛禾曦的遗书吗？那本日记本。如果看了您想跳下去我没办法，但如果还没有，那您真的就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个失格的父亲。”

洛禾曦不懂父亲，那父亲怎么可能又会完全懂他。

见对方因为自己的话稍微停顿了动作，韩乐硕乘胜追击继续开口：“他是您的孩子，您连了解洛禾曦最后的机会都不愿意，这样就想结束生命的话……为什么洛禾曦还要留下日记呢？”

洛禾曦一定知道日记本最后会到谁的手上，假如那么讨厌父亲的话，为什么还要留下，而且就那么普通地留在他住的公寓。

显然易见，他这本日记本是想留给父亲看的。

“洛禾曦一定是希望他离开之后想让您懂他，您在他生前让他失望了一次又一次，这最后一次还是要让他失望吗？

韩乐硕措不及防地再次打出一击，他只能赌在他赶上来阻止那时，洛禾曦父亲没看日记本。

洛禾曦父亲在听闻韩乐硕的话后，原本握着栏杆的手微微颤抖，他转过身满是泪地看着眼前的警员，欲言又止。

“是这样的吗……他是这样想的吗……”洛禾曦父亲不懂事实究竟如何，可韩乐硕口中提出的假设几乎让他差点信以为真。

“最重要的东西一定会托付给最信任最爱的人保管，而您是最好的人选。”韩乐硕附和道。

爱丽丝其实很爱你，只是他有点不懂你，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所以他才会这样做。

感觉到危机似乎快要被解除，韩乐硕朝着洛禾曦父亲伸出了手：“我们不知道洛禾曦是否是这样想的，但如果您真的跳下去了……”

跳不跳下去，其实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影响到的附带关系。

想到这里，韩乐硕嘴唇轻启，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世界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你这样如此深爱洛禾曦了。”

所以活下去，好好地爱着洛禾曦，好好地爱着这孩子待过的世界。

结尾的话终于让洛禾曦父亲的泪水决堤，他伸手紧紧回握着韩乐硕的手奔溃哭泣。

“对不起禾曦……爸爸对不起你……”

终于将人拉了回来的韩乐硕在自认的安全领域内松了一口气。

在劝阻他人轻生的过程是非常考验说话语术还有临场反应的，稍有差错可能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为此，韩乐硕不敢完全保证自己是否能够成功。不过万幸的是事情终于圆满解决了。

就这么想着，韩乐硕的视线忽然布满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白点，还伴随着一阵耳鸣。

咦？

自己怎么了？

下一秒，他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

眼看自己就快要摔倒在地面上的时候，恰巧却被人抓准时机抱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涌入鼻间，让韩乐硕原本的警惕心顿时松懈下来。

“荘柳，先将洛先生带到医院大厅去吧。”匆匆赶来的周景和向荘柳吩咐道，随后将从警局捎过来的矿泉水递给了韩乐硕。

韩乐硕接过矿泉水窝在了让人安心的怀里，虽然有些头晕，可韩乐硕还是感觉到对方因为急着奔跑过来呼吸不顺的喘气声。

直到荘柳带着洛禾曦父亲走下楼后，天台上就只剩下了周景和和韩乐硕两个人。

要不是这里是医院，周景和觉得他们可以来场浪漫约会。

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韩乐硕，周景和伸出手提对方拂去了额上沁出的汉水，开口道：“感觉有没有好一些？”

韩乐硕闭上双眼点了点头，随即询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在警局吗？”

“如果我在警局你是不是就会成为躺在这里的一员，如果你早点晕去是不是就会和洛禾曦父亲一起掉下去？”

说到这里，周景和心里忽然有些生气可是却又对怀里的人骂不下去，只能叹口气无奈道：“乐硕，我很讨厌你的第六感。”

所谓的第六感就是大家平时的所说的直觉。每个人冥冥之中的感觉，干涉着自己每一次做的决定，间接影响着结果。

而韩乐硕的第六感与别人的与众不同，普通的第六感可以是存粹的感觉并带有微小盲赌赢的机率，但他的几乎是百分八十的成功机率。

只要猜准了，那么就十九不离八十了。

最强的第六感再加上身为警员必须掌握的技能，韩乐硕在警局的能力仅次于队长周景和，所以也被提拔为副队长。

这副队长的性格有点我行我素外加上队长的庇护，于是这副队长的职位也只是被韩乐硕拿来挂个牌而已。

似乎是感觉到对方有些坏情绪，韩乐硕下意识地抱紧着周景和，开口安慰：“我不是没事吗？人还好好的。”

“你这次是幸运，还记得你上次的车祸没？劫匪差点一车就把你给撞飞了。”半年前周景和众人恰巧调查着一宗绑架案，当时他们断定劫匪会在A地点出没。

正当大家埋伏在A地点准备将劫匪擒拿归案时，韩乐硕却不知道哪根筋断掉了，认为劫匪实际上会在B地点出没，然后不顾众人反对直接前往B地点。

最重要的是还真被他给蒙对了，劫匪果真在B地点出没，韩乐硕当时就一个人对上了劫匪，差点就被对方给一车撞死。

不过庆幸的是韩乐硕身手敏捷躲过了车子，只摔伤了手臂，随后赶来的同伴则将绑匪逮捕。

事后劫匪最终落网，虽然那次事件韩乐硕功不可没，但他因为当时不听从命令擅离职守被罚写检讨报告。

外带整个警队被上头给怒斥一顿。

深怕韩乐硕每次出事，周景和越想越糟糕，干脆命令道：“我送你回家休息，今天不准在踏入警局一步，听到没？”

韩乐硕听了立马拒绝：“不行，我还有很多工作还没完成。”

“我以队长的身份命令你赶紧回去休息，警局的事永远都是不会忙完的。”周景和有些怒了，继续开口：“别让我强制帮你请假，韩同僚。”

韩乐硕知道周景和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好好好，我回家休息行吗？但你不用陪我了，我自己可以。”

周景和听了韩乐硕的话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向他提议：“先把你送回家，我待会就要赶去毛毛和芮芮那里。”

“毛毛他们那里？”韩乐硕听得一头雾水。

“对。”周景和应答，接着将人扶了起来，扫了扫对方身上的灰尘继续道：“我们发现了喻森在外还有租了一间公寓，现在毛毛他们正赶往去调查。”

把韩乐硕送回家后再千叮万嘱对方一定要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后，便前往喻森所租的公寓。

“调查得怎么样了？”带上手套推开了掩护的公寓大门，周景和直接逮着了正对面的毛子义问话。

“周队，我们在这里搜到很多颜料，待会会带回去交给相关部门进行检验……刚才我和何芮棠在厨房里看到有颜料的痕迹……”话到这里，毛子义不再说下去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

“好。除了这些呢，还有发现什么其他的线索吗？”

“是有的，我们还找到了类似遗书的书信……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哎呀周队我说不清，你过来看……”

周景和随着毛子义走到了小客厅，只见地面上都是散乱的颜料画具，旁边还有几幅随意画的油画。

原来的小沙发和茶几也不能幸免，都被堆上了杂物，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但重点并不是这个，而是原本该用来摆放电视的墙壁却被租屋的人挂上了布告板。

何芮棠拿起相机拍下物证，随后朝着布告板“咔嚓”一声。

三人此刻只能沉默地盯着布告板，一脸难以言喻。

直到毛子义小心翼翼地开启了话题。

“你们觉得，喻森是疯……”赶紧止住了话，他可不敢随意断言。

周景和则揉了揉有些头发疼的太阳穴。

事情怎么开始越走越复杂了？

“你们两个把布告板上的东西全部拿下来一个也不准漏，芮芮可能需要麻烦你清算一下。”

“好的，周队。”

“好的，周队。”

原本已经准备好事情会超出自己所认定范围的想法，可是没想到会是那么地离谱。

百多张数不清的亲笔书信此刻正静静地贴在布告板上，像是嚣张地对警察敷衍的行动提出了什么，又仿佛是在无声宣告着什么。

周景和无声地看着布告板。

喻森，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