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药水的气味扑鼻而来，韩乐硕拿着一箱东西正打算搭电梯到医院三楼。

随着电梯指标一点一点地往上，韩乐硕看着电梯门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情绪有些不在状态。

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韩乐硕决定处理好洛禾曦的事后便打算回去休息。

电梯门打开，第一视野看见的便是一条长走廊，。

医院并没有所谓的高峰时期，有的是除了忙还有更忙的。韩乐硕在这不免看见了有很多医护人员明明已经加班了好几天，精神状态也已经快要濒临极限了，但他们还是不惜余力地拯救着每一个被送进来的病人。

如同警察一样，就算用了好大的力气成功破案，但很快地下一个还是会出现。

要是稍微停歇下来，对不起的不但只是受害者，还有那拼命的自己。

他其实也有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案件特别的上心，可能深怕会辜负了什么。

茫茫人群中，他这才看见了坐在等候座的中年男人——洛禾曦的父亲。

医院里，洛禾曦父亲在这忙碌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穿着整齐规矩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纸陷入了沉思，偶尔像是想到了什么，再用手抹掉了眼角溢出的泪。

洛禾曦父亲其实和洛禾曦很像，无论是样貌上亦或者是性格上。

如果不仔细一看，韩乐硕或许就不会察觉到对方是在抹泪而是搓揉眼角。

他哭得很安静。

韩乐硕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但却又想起了对方联络了警局约在这里交接物品，于是他深了一口气往洛禾曦父亲的方向走去：“洛先生。”

洛禾曦父亲看着的是洛禾曦的死亡证明。

“不好意思……”看见自己约的警官来给自己送还儿子的东西却看见了自己失态的样子，洛禾曦父亲赶紧抹掉了泪笑着回答：“麻烦你们警官了。”

“请节哀，一切都会好的。” 说完，韩乐硕将那箱子转交给洛禾曦父亲。

听见这句话是洛禾曦父亲似乎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警官您说得对……一切都会好的。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一切还会好吗？

看着自己手中沉甸甸的箱子，洛禾曦父亲这才知道原来儿子的东西其实有那么多的。

原来，有那么重的吗？

洛禾曦父亲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现在的情绪。

“警官我可以和您说说话吗……”洛禾曦父亲看着韩乐硕开口问道：“如果很忙的话没关系，我就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无论是谁，他只是想要有个人倾听自己说的话。

韩乐硕看着眼前刚失去孩子的父亲，于是应允了对方的要求。

“不忙，洗耳恭听。”

洛禾曦父亲不是向韩乐硕听他抱怨或者发泄，而是对韩乐硕说了洛禾曦从小到大的事。

“其实禾曦小时候挺胆小的，没有我们陪伴的话他哪里也不敢去，我和妻子常常也因为他这性格担忧不已。”

“自从妻子因病去世之后，他似乎变得更沉默了，和我这个做父亲的越来越远……远得我开始也不懂该这么和他说话相处。”

“我这个人只会工作赚钱给他用，不知道该和他聊什么，我也曾试过好好说话，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又变了常常惹得他不高兴。”

回忆里的种种画面闪过，洛禾曦父亲就这样叙述着故事。

“他的母亲也是我的妻子是胃癌走的，我也害怕禾曦会患上这种病，所以每一次很坚持他一定要回家吃饭……”

“可我嘴笨……又和他闹翻了。”

“他啊，看起来内向又胆小，实际上比谁都有个性多了，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会全力以赴，比如文学还有……”

爱上一个人。

“他那次回家，告诉我自己和一个男的在谈恋爱，老实说第一反应是愤怒不解的，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怎么了解儿子，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断定所有。”

“可事与愿违……我说话的态度又再次伤透了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反对他和那个喻森的孩子在一起，我查过喻森，那孩子很好……”

“就是这社会包容性还不够强，我担心的是他们会受到伤害，如果可以还不如早点断了这份感情，为了他还有那男孩的大好前途。”

“可事实是我错了……身为父亲的我当时应该做得是相信他并站在他身旁，而不是说他不懂事……”

“我怎么就忘了呢，他和我的性格如此相似，我们家的宝贝……”

只认准一个，爱得既疯狂又内敛，就像当初他和妻子一模一样。

怎么就忘了呢？

说到这里，洛禾曦父亲觉得在这么继续说下去好像真的会打扰到别人，于是他笑着看向韩乐硕：“不好意思警官，听我这个中年人在这里啰啰嗦嗦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韩乐硕回答，他看见原本眼神暗淡的中年人在和自己倾诉过后情绪似乎好了很多。

“警官，我待会还有事情要去处理，您先去忙吧……”洛禾曦父亲想了想，继续道：“禾曦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韩乐硕自觉洛禾曦父亲这句话是要拜托他们处理好案件，于是回答了一声好。

“谢谢您。”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洛禾曦父亲笑着道谢随后转身离开。

直到韩乐硕亲眼目送他踏入电梯后顿时陷入了沉思。

看着电梯缓缓升上去的号码，韩乐硕感觉到洛禾曦父亲在道谢的时候语气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一样。

洛禾曦和他父亲俩人都是个很安静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轻轻地尽量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说话方式，走路的步伐甚至是哭泣的时候都是静静地，如果不仔细去注意根本就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遇上了问题选择独自承受逆来顺受，被人误会了也选择不选择为自己辩解。

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也是因为那相似的性格而筑成。

韩乐硕赫然想起了洛禾曦日记里写的一句话。

【他们不懂，爱丽丝有多爱兔子先生。】

他们，有包括洛禾曦的父亲吗？

洛禾曦，你父亲其实都懂，只是表达方式让你觉得他不懂。

韩乐硕此刻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这时，他听见后方有人叫住自己，他回头一看，发现身穿便服的荘柳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韩乐硕有些讶异对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你生病了？”

“好得很呢，硕哥。”荘柳很自然伸过去揽着对方的肩膀，不过似乎又想起对方好像名草有主，而那主还委托了自己要看着对方，于是讪讪地把手伸了回来。

看这个人全身上下好好的一块肉也没少，他还真看不出需要为什么需要他看着。

“那你来这里干嘛？一日游？”韩乐硕挑眉问道。

“切，谁会来这里参观，嫌命长？”不满地啧了一声，荘柳继续开口：“找个朋友了解一些东西，关于遗书的事。”

“遗书？”

发现对方似乎对自己的话题颇感兴趣，荘柳不在吊人胃口直接开启话题：“硕哥，难道你都不好奇为什么洛禾曦和喻森死得时候都没有留遗书吗？”

“你有新发现？”

“也不是什么新发现，就是问了个当心理医生的朋友请他帮忙分析分析，你猜怎么着？”

“说重点。”

“人在自杀之前都会留遗书是正常操作，不留遗书的也有，要嘛就是心中毫无牵挂，要嘛口头叙述也可以是一种方式，没必要留遗书。”

“所以，你就凭这些来断定他们是自杀的？”韩乐硕有些不解。

其实他始终不相信洛禾曦是自杀的，单凭直觉还有没有留遗书这一点。

可周景和对这件事的结论和荘柳提出的证据却又打破了他的信念，他开始动摇了。

但中毒这回事怎么说？他不难保是喻森爱而不得而下的手。

“硕哥，有时候遗书不一定是大家想得那种单方面形式……”荘柳看着韩乐硕，语气无比认真：“这些也只是其中一个可能，你别忘了我是名法医。”

在他法医生涯里，在他手里接到的自杀案件少说都超过十件，他怎么可能不了解那些死者呢。

“有时候遗书可以通过声音和影像或者是发生在日常里的琐事来传达，再者遗书有些并没有指定的对象，可以完全对外公开。”

“最后针对内容，遗书大多数是人死前对这世界的态度还有他临终之际想说的话。”

如果喻森和洛禾曦是他杀，要嘛就是杀手太细心了完全不留下证据，要嘛就是隔空杀人，所以很大机率不是。

再不然就是周景和他们和自己无能了，什么东西也查不了。

至于是不是出自喻森之手，他不敢完全肯定。

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服食大量的铅如果不是死者被强迫的话那么剩下的就是自愿性地服下了。

荘柳仔细检查了，洛禾曦死前没有挣扎。

最后的方向还是指向了自杀。

荘柳想到这里，于是补充了一句：“所以我个人认为洛禾曦和喻森其实是有留遗书的，只是我们都还没发现。”

荘柳这句话似乎点醒了韩乐硕什么，脑海里闪过了之前调查的种种，顿时释然。

他好像猜到了洛禾曦的遗书在哪了。

【他们不懂爱丽丝有多爱兔子先生。】

韩乐硕想起了对应的下一句。

【所以爱丽丝接受了世界的审判，他无所畏惧，他没错。】

现实残酷的世界和理想中的乌托邦，洛禾曦作出了选择。

爱丽丝是洛禾曦，无所畏惧的他也是洛禾曦。

洛禾曦到最后都从不后悔爱上喻森，他希望所有人看得见。

所以他全写在日记里了。

韩乐硕忽然清醒，想起了日记本在洛禾曦父亲手里，于是赶忙向荘柳道谢：“谢谢你，我现在得赶去底层找洛禾曦父亲要回日记本。”韩乐硕想了想：“他今天来医院接洛禾曦回家。”

荘柳听了后一脸疑惑开口：“硕哥你在说什么？我刚才问了医院，洛禾曦昨天就被殡葬服务的人给接走了，他父亲安排的。”

亏他今天还想要来和洛禾曦道别的，喜欢和每个死者告别是他这位当法医的怪癖。

什么？韩乐硕心里涌上不安的预感，他想起了刚才洛禾曦父亲离开之际的表情。

像是完成了所有的东西，十分轻松自在，那神情也不是装出来的。

洛禾曦的父亲最后也没有说带走洛禾曦只说了处理事情。

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失去亲人的人怎么能够这么快就释然了。

杨市医院属于大医院，楼层总共有22层，韩乐硕看着刚才洛禾曦父亲乘搭的电梯不断地伸上的数字。

【有时候遗书可以通过声音和影像或者是发生在日常里的琐事来传达，再者遗书有些并没有指定的对象，可以完全对外公开。】

【口头叙述也可以是一种方式。】

【我怎么就忘了呢，他和我的性格如此相似，我们家的宝贝。】

【警官，我待会还有事情要去处理，您先去忙吧。】

【禾曦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谢谢你。】

失去了所有爱的人，只留下自己一人，你会怎么样？

洛禾曦父亲乘搭的电梯一开始并没有往下。

脑袋还未运转过来，韩乐硕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出去了，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硕哥！”荘柳看向韩乐硕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不解，但随后他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赶紧随着韩乐硕消失的方向跑去，还不忘了打电话。

“周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