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

　　南箐染侧头略一思忱，心下却有些不确定江淮岁所说的与她想到是否一致。

　　江淮岁唇角微勾，缓道：“百鬼夜行亦称鬼门关大开。七月十四这一日便是一年之中阴气最重之时，在地府中的百鬼会在这一日返回人间看望亲人。”江淮岁瞥了一眼仍躺在床上的陛下，再道：“这一日亦是地府守卫最弱的一天，更是会有冤魂回来回来索命。”

　　“身为真龙天子，身上自有龙气护体，所以怨灵才一直不得接近。但只要在这一日将他的龙气掩去，自有往死之灵前来索命，何尝不是复仇之法。”

　　闻言，董妗婳双眸顿时一亮。“真的可以吗？！”

　　若用此法，届时只要自己避开他，就能完全撇清关系，更不会牵连其他无辜之人。

　　下一瞬，她霍然想起些什么，又蓦然低落了下来。“可明日午夜，三日之期一至我便要离开了，想来是无法亲眼看见他被怨灵拽下地狱了。”

　　“那可未必呢。”南箐染忽而笑了。“巧的是，明日正是七月十四，百鬼夜行之日。”

　　她掐了一诀，手掌霍然多了一个瓶子，瓶中还有些流动的黑烟不断在撞击着瓶颈妄图冲出来般。

　　董妗婳有些疑惑，“这是？”

　　“阴气。”南箐染将瓶子给董妗婳。“只要将这瓶阴气放出来散在他的龙袍上，阴气自会掩去那上面的龙气，届时他便与普通人无异。”

　　她浅笑着看了一眼江淮岁，双眼像装了钩子般勾着他的心。“他有罪与否，就看有没有冤魂回来向他索命了。”

　　“想来，历代帝王手上都沾满了不少人的鲜血吧......”

　　翌日，天光大亮。

　　陛下才幽幽转醒过来，身旁还躺着衣衫不整面色泛红的董妗婳。看着她身上还有些青紫的痕迹，便知昨晚房事的激烈，与他想的一模一样，明艳起来的爱妃又是别一番滋味。

　　他瞬间神清气爽起来，唤候在外头的高公公进来为他更衣。

　　进来的高公公眼神也不敢乱瞟，一心紧盯着陛下的龙袍小心翼翼地给他穿上，却发现那龙袍上原本炯炯有神的龙眼此时像被一层阴霾给遮住般，龙身也不似往日般闪耀。

　　可这一切高公公自然也没干告诉陛下，免得触了陛下的霉头，只当是自己一夜未眠看错了。

　　待他出了朝鸾殿时已经过了早朝的时间，他便径直回到了养心殿处理奏折。期间，他还收到了几个弹劾董妗婳是妖妃的奏折，许是这两天以来他都在她的床榻上流连，没上早朝引起了文官们的不满。

　　陛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脑袋，还是不把那些个奏折当回事，直接忽视进而翻阅其他大臣呈上的奏折。

　　这两日落下了不少奏折，以至于陛下在养心殿一直待到了戌时，高公公这才捧着绿头牌进来。

　　“不必翻了，朕今晚依旧去朝鸾殿。”

　　高公公跪下，神情有些为难。“这......陛下，鸾贵妃娘娘的绿头牌被皇后娘娘给......撤下了。”

　　陛下扔掉手中的毛笔，怒道：“你说什么！谁准她给撤下来的？！”他一向不喜这位皇后，这下更是明摆着和他对着干。“妒妇！她不就是想借此来让朕到她的储秀宫去吗？做梦！”

　　“朕今晚便宿在养心殿！”

　　高公公头埋得更低，颤颤巍巍忙应，“是。”

　　但实则一切均与皇后无关。董妗婳在刚过午时之际亲自拜访了一趟皇后请求让她的绿头牌给撤下来，皇后自然欣然答应了下来。末了还给她赏了好多东西，似是欣赏她的懂事。

　　用过晚膳后，陛下依旧坐在案桌上批着一大摞的奏折，此时他也才知道这两天自己落下了好多奏折并未批阅，正忙得有些焦头烂额。

　　“滴答，滴答——”

　　猛然，他正批阅的奏折上落下了一滴血珠，登时就在宣纸上晕开，逐渐形成一只眼睛，宛若在看着他。

　　他大骇，猛地站了起来，连忙喊高公公进来。

　　有人立在这，陛下也冷静了些，他再转头往那奏折看去，那上面仅有写得极好的草书，并无什么血迹。

　　他呼出一口浊气，猛地放松下来。

　　许是批阅奏折太累看差了吧，他如是想。

　　经此一番，他亦没有了继续批阅奏折的心思，径直让高公公伺候他安寝。

　　陛下歇息，殿中依旧会点着几支烛火，以防陛下起夜会不小心磕着碰着。一向易睡的他今夜却翻来覆去皆难以入眠，心头一直有股不安的感觉在不断蔓延着。

　　猛然，殿内烛火全熄灭，入目皆陷入了一片漆黑。

　　陛下霍然一惊，张嘴便想喊人，可他全身就像被什么给压住般，动弹不得，嘴里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下一瞬，他的床顶便缓缓显现出一个影子慢慢聚集着，霍然变成了一颗人头，极长的头发不断抚着他的脸与脖颈。下一秒，发丝忽而收紧缠绕在他的脖颈处，要将他给活活勒死。

　　眼前女人双目泣血，一滴滴血泪全落在他的脸上，女鬼张开嘴，声音沙哑一字一句道：“还，我，命，来！”

　　他双眸瞪得极大，脑海中却也想起了眼前女人就是他曾宠爱的嫔妃之一，甄妃！

　　当初他看上了她的美色，让她日日承宠，终在秋季之时她怀上了身孕。可届时，他正玩得新鲜，舍不下甄妃的身段，便让人给她灌下了落子汤。却未曾想那落子汤药性极烈，意外让甄妃终生不能有孕，之后甄妃便日日伤心，还数次在他面前发疯。

　　他那点爱意便也就消磨殆尽了，下了一道圣旨便将人给打入冷宫，没几天便传来她身穿着一身红衣在冷宫中自缢的消息。

　　时隔多年，一直亦相安无事，可今日她却忽然出现在此处！

　　脖子那坚韧的发丝不断在收紧，一点一点夺去了他的呼吸，他张嘴却连一口气都吸不进去。

　　甄妃那颗脑袋飘至他眼前，阴恻恻地道：“陛下，我们都在地狱等着你......”

　　寝殿纸窗外，站着一排鬼影，那全是他这些年害死的冤魂，正在等他一块下地狱，让他受尽折磨。

　　“咚——咚——咚——”

　　丧钟响。陛下，驾崩——

　　他死状极为惨烈，全身青筋暴起，眼球灰白凸起死死地看着床顶，似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全身上下找不着一处致命的伤口，经过宫中仵作太医反复检验后，判定陛下为暴毙而亡，死因并无可疑。

　　“如此下场，你可满意？”南箐染睨了一眼痛哭不止的董妗婳，而后又将目光放回在自己涂了蔻丹的玉指上。

　　董妗婳泣不成声，不断点着头。

　　看着他被怨魂索命之时，她心里痛快极了，像是憋在心头好久的一口浊气终于散去。

　　他一死，她亦了却一桩结下千年的遗愿，如今也能安息了。

　　董妗婳止住了泪，款步走到南箐染面前。“午夜将至，也是时候该履行你我之间的契约了。”

　　南箐染漫不经心地回道：“你未曾犯下恶事，我要你的灵作甚？”

　　“可......”

　　不等她说话，南箐染便径直打断。“我要的是全身都染上恶意的灵，不是你这种对我一丝帮助也没有的冤魂呢。”弹指一挥间，她的身后便出现了一轮光晕。“走吧，下辈子把双眼擦亮些。”

　　董妗婳眸中全是泪，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南箐染，朝她郑重地行了一礼后，便转身走入了光圈内消失不见。

　　南箐染再次回到了食馆，时间也差不多踏正2时。

　　她有些恹恹地半倚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盏桃花酿将其饮尽后又再为自己满上一盏。

　　“酒入肠穿，伤身。”跟着南箐染一同回来的江淮岁亦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南箐染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又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江淮岁未再劝说。他知晓南箐染此时正为千年前的那个自己在黯然神伤。

　　董妗婳不仅成功复了仇，且还能轮回开启新生。可她......却要留在这被时间遗忘，无尽黑暗的异空间内度过千年韶光。

　　她定在想，若千年前有人能拯救于她，今日是否一切都将会不一样。

　　江淮岁双拳握紧，神情有些阴狠。

　　千年前，他明明能救她，可就是那一步，让他错失了她千载！

　　江淮岁有些难以自抑心中那股汹涌浓烈的情绪，他缓缓朝南箐染靠近，双眸寒意逐渐被情意掩盖，他不禁喃喃：“小......七。”

　　南箐染忽而转头，亦朝江淮岁凑近。

　　不知不觉间，俩人的距离已极近，彼此的呼吸都在交融。那略带着些桃花香气的呼吸全吐露在他的脸侧，红唇微张，桃花香更显。“江......淮岁。”南箐染双手攥着他双臂处的衣衫，身体亦在向他贴近，她独有的彼岸花气息不断萦绕在他鼻息。

　　江淮岁眸色一暗，喉结上下滚了滚。

　　忽而，江淮岁顿感唇畔一热。意识到是什么以后，他呼吸猛地一窒，浑身僵硬。

　　南箐染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而后在他耳边轻道：“谢谢你......”

　　若千年前，你亦能像今日救董妗婳般救我，那该......有多好。

　　那时候，并没有神明愿意救她。